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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李瑕拖着疲累的身軀隨着他們走了出去。
腳傷雖還在,但剛剛已被仔細上藥包紮,所以走起路來已沒那麼疼了。走到不遠處,許多待戰的士兵已全副武裝,恍惚中她似乎已聞到兵馬倥傯的味道。
她在心底默默祈禱,不,不要打仗……
她偷偷地摸上軍馬鞍,找了一陣子,終於看見她當時騎來這兒的小牝馬——小小。
趁馬夫正為戰馬掛上馬鞍,大夥尚未來這兒牽馬的空檔,她忙跨上自己的小馬,朝西夏的方向奔馳而去。
馬兒嘶叫聲一揚,將數位馬夫嚇了一跳。
“天,是文韻公主!她……她居然逃了!”其中幾個人嚷了起來。
“我們要不要去通知西院大王?”
“對,是該去通知大王,否則咱們可完了!”怠忽職守,居然讓西夏公主在眼前溜走,豈只是死罪一條!
突然,有人傳令下了——
“不用上鞍,因為前方有非常狂大的風沙暴,西夏兵已退。”
“什麼?有風沙暴!那麼文韻公主她——糟!快去告知大王。”其中一名馬夫大驚失色,立即和傳令兵同時離開馬廄。
這時的李瑕正被眼前一陣陣狂風給嚇壞了!這突如其來的風沙暴是她從沒見過的,就算要閃都來不及!
風沙打在她的臉上,刺痛了她的眼,也刮傷了她的臉。她雙手雙腳不停飛舞滑動,怎麼也找不到立足點——
任憑風狂野的吹,沙暴狠戾地刮……她飄得好高好高,再也沒有出路,不知道方向……
砰地一個重撞,她摔到地面,背部立即傳來一股刺辣的疼痛,使她僅有的一絲絲意識也隨着她的靈魂飄遠了——
耶律花穆站在坡頂,看着遠方突然揚起的風沙暴,不禁皺緊眉,陷入沉思。
“爺,這場風沙暴來勢洶洶,您看需不需要拔營暫時躲避?”赫宿擔心地問。
“北漠已十來年不曾再起風沙暴,這次來得快,想必去得也快,它們的攻擊範圍應該還不至於那麼遠才對。”耶律花穆憑個人的感覺判斷。
事實上上次風沙暴發生時他也不過十五歲,但憑印象評估,那風沙暴甚是詭譎,來如風去似影,直教人難以捉摸。
再說憑它這樣的風速,就算現在拔營也來不及了。
“可是爺,那風像是會吞噬人似的,如果真的刮來這兒,怎麼得了?”赫宿似乎不相信這狂暴的風沙會突然停止。
“你若不相信盡可以離開,我留下。”耶律花穆眉頭一攏,絲毫不因為這陣風沙而卻步。
再說他向來有自信,絕不會估算錯誤。
“爺既不走,屬下自當跟隨到底。”赫宿立即拱手回應,“是我多心,請爺降罪。”
其實赫宿並不是個貪生怕死之輩,之所以有這些顧慮完全是為了爺的安全着想。再說有成千的士兵在此紮營,若因為一場風沙而毀於一旦,那多不值。
“不怪你,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眯起眼眺望遠方,“你瞧現在風暴是不是小了許多?”
赫宿抬頭望了望,立即咧開嘴笑說:“真的!風沙似乎緩和了不少。果真是我杞人憂天了,還是爺行。”
西院大王果然有雙利眼,還有個聰明的頭腦,這些決不是他所能及的。
“西院大王……西院大王!”
這時候突然傳來馬夫和傳令兵的聲音,耶律花穆一回身,便看見他們直向他奔跑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瞧你們慌慌張張的。”他幽冷的眼神瞪住跪在腳前的兩人,語氣顯得不耐。
“爺,不好了!西夏的文韻公主偷了馬跑了出去,我看她疾馳的方向該是往西夏。”馬夫顫抖地說。
耶律花穆俊臉一沉,震驚地望着他們,語音森冷,“你說什麼?”
“我說文韻公主騎着馬跑出去了——”馬父自認有疏忽,戰戰兢兢道:“剛才我們急着上馬鞍,沒看見她,請爺恕罪。”
“去——”耶律花穆猛然踢開他,倏然往馬廄而去。
“爺,您要去哪?”赫宿緊跟在後。
到了馬廄,耶律花穆立即騎上他的快馬“迅雷”,卻被赫宿擋住去路。“爺,別衝動!風沙暴是緩和了沒錯,但仍是很危險啊!”
“這裏就交給你了,我非得去把她逮回來不可。”對於赫宿的擔憂之語,耶律花穆充耳不聞,隨即甩下韁繩,策馬而去——
此刻風沙暴雖不及方才那般狂烈,但仍是驚心動魄!飛揚的沙塵掩住了視線,根本看不清前方的狀況。
就算想安穩地騎在馬上也是件非常不簡單的事。
馬兒狂嘯、抬起前蹄嘶鳴,若非耶律花穆的騎技好,恐怕早就摔下馬成為馬蹄下的亡魂了。
他逆着風向前走,風吹落了他的裘帽,刮亂了他的發,他仍不肯退卻地向前走,非得把那個逃往西夏的女人給親手抓回來不可。
在耶律花穆的信念里,屬於他的東西就是他的,除非他不要,否則休想從他身上逃開!
在風沙的強勢下,他行動得非常慢,但仍不氣餒地走一步算一步。他眯着眼,眸光似箭地掃過每一個方向,找尋那該死女人的身影。
她是他的,由不得她自行毀滅,要毀也該由他來!
突然間,他看見遠處沙面上有個白色的影子!耶律花穆立刻朝那方向走去,當距離拉近,他赫然發現那白點是一個人!
這時馬兒的抗拒愈來愈強,嘶鳴聲也愈來愈大,它已不肯逆着強風再走一步。
耶律花穆只好翻身下馬,徒步朝那人走過去。他頂着風,好不容易終於走到了目的地,困難地蹲下身,翻過那個趴伏的身子一瞧,隨之愣住了。
果真是她!
“你給我醒醒……快給我醒醒!”
他拚命叫喚着她,敏銳的眼剎那間起了波濤。
而她卻動也不動,臉上的蒼白在這黑風黑沙中形成了最具諷刺的顏色。
“為什麼要逃?這就是你擅自離開的結果!沒有我的允許,你就算死也得死在我面前!”耶律花穆抿緊唇,冷肅的面孔看不出任何錶情。
他撫觸了下她的額發覺尚有溫度,再探了下她的鼻息,仍有一絲餘氣,知道該立即送回去讓大夫診治。但此刻狂風大作,抬起頭來眼中竟是飛沙,兩人的馬也早已不知行蹤,要走回營地談何容易?
突然他瞧見不速處有塊形狀奇特的巨石,看來可暫時阻擋狂風,於是他抱起李瑕堅困地走向那兒,等着援兵到來。
躲在巨石的凹陷處,他冷眼看着眼前狂野的風沙暴,兩眼泛出冷峭的幽光,猜測依照這種速度,風沙暴應不需要一個時辰就能平息。
可是他懷裏的李瑕能撐過一個時辰嗎?
她最好能活下去,他還沒準她死,她怎麼可以死?他耶律花穆不惜危險來搭救她,說什麼她也得活下去!
他趁等待之際閉上眼打坐,將自身的熱力緩緩推進她已逐漸冰冷的體內,好讓她有充足的體力撐過這一個時辰。
他得向她證實,凡是他的東西,連死的自由也沒!
隨着時間流逝,眼前的風沙暴緩緩吹遠,也慢慢轉小,這時候耶律花穆已聽見前方傳來了吵雜的馬蹄聲,想來定是赫宿搬來救兵。
他立刻站起,走出石塊的掩蔽,當赫宿看見他的剎那,一顆提着老半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爺,您沒事吧?”赫宿一到他面前,立刻下馬叩拜。
“沒事。我的馬呢?”他雖是滿臉沙土,仍難掩其發自自身的魅力。
“在這兒。屬下剛剛在半路上看見它,便把它帶來了。”赫宿將身旁那匹通體墨黑的駿馬拉到主子面前。
他不語,抱着李瑕甩開外袍,一個縱身上馬,往後一彈指。“回營!”
一扯韁繩,他立即疾馳而去,後頭數十名契丹兵也領命策馬奔行……
李瑕才剛蠕動了下身子,全身卻仿似被數十支鐵鎚敲打般,又疼又酸;又像被幾十根釘子給釘住似的,動彈不得!
她是怎麼了?
恍惚中,她似乎夢見了風沙暴的可怕情景,風殘酷地吹在她身上,沙瘋狂地刮打着她的肌膚……那瞬間她仿似已與世隔絕,就快死了!
她死了嗎?現在是在天上飄搖嗎?但她的身子一點兒也不輕,沉重得讓她動不了。還是她已被傳聞中的地獄惡魔俘虜了,所以被押在黑暗地底,永遠無法翻身、投胎?
偷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她只見一個個穿梭不停的白影,卻無法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地獄不是黑暗無比嗎?這裏怎麼這麼亮?還是她被那些猛風給吹上了天?
“把葯放下,你們全出去。”
突聞一個醇厚又熟悉的聲音掠過耳際,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感到害怕又痛心——
從眼縫中看着那白影一道道飄遠,一陣清逸的男人味陡地竄進她鼻中,又聽見他說:“你醒了,該起來吃藥了。”
剛才他已發現她身子動了動,眼皮顫了顫,是該清醒了。
李瑕赫然感覺到他探手至她身下扶起她,一股味道奇臭的藥草味倏地襲入鼻間,讓她掙紮起來。
“別動,喝下它。”
那命令的語氣是這麼的冷然含威,即便再厭惡那股味道,她還是忍着想吐的感覺喝了幾口。
“這藥材得來不易,是咱們契丹的國寶,若非是我下命取來,你絕對喝不到。”他強迫性的將碗沿抵着她的唇,“再喝!”
她拚命搖頭,就是不肯再喝一口。
“再不喝,我就捏你鼻子硬灌。咱們契丹的寶貝哪能讓你糟蹋!”威脅的語調嚇得她又張開小嘴,皺着小巧的五官又喝了幾口。
“咳……咳咳……”
他居然用強硬的手段灌入她口中,嗆得她直咳個不停!原來半昏沉的李瑕就這麼被他給“折磨”醒了!
“我……我怎麼了?”她腦中渾噩不已。
這裏不是天上也不是地獄,難道她還沒死?但她不是逃了嗎?又是誰將她救回來的?
“你擅自離開,這就是老天給你的懲罰。”他薄唇緊抿,眼神漠冷。
“我是不是死了?”她發覺聲音沙啞、喉頭好疼。
“死?”他低着頭,撇唇輕笑,“你以為你有死的權利嗎?”
“嗯?”她被他眸中的冷利給刺傷了眼。
“你又以為我為什麼三番兩次要救你?因為你是我的,在我還沒玩膩之前,不由你自取滅亡!”
耶律花穆狹長的鳳眼中閃過一抹幽芒,放肆地攫住她驚疑不定的大眼,話中的冷然再度讓她不知所措。
“你是因為這個理由才來救我?”
喜悅之情瞬間幻滅;原以為他之所以在這麼大的風沙暴里尋她,是對她有些許情意,無奈只是他的所有權作祟。
“要不你還以為是什麼?”他忽起玩興一問。
“我……”她閉上眼,覺得好累。“我累了,你出去好嗎?”
“你要我走?別忘了,這裏可是我的王帳。”耶律花穆勾起笑意,伸手撩起她幾縷覆額的黑髮。
“別碰我!那我走好了。”
李瑕甩開頭,卻牽動了傷口,一陣來自背脊劇疼襲來,她差點兒又痛昏過去。
“你背部被利石劃了一條很長很深的傷口,妄動只是自找苦吃。”他冷冷一哼,“我等了幾天,今天不會再放過你。”
“嗯?”她已慘白的臉猛然一僵。
“別怕,我會很溫柔的,盡量不弄疼你。”
耶律花穆唇際劃開一抹笑痕,輕輕揉上她只着一件褻衣的胸脯,那笑容陰森詭異得教她寒毛直豎。
“不……”她不安極了。
“你乖點兒,有天我自然會放你自由。說不定善心大發還會放了你的呂陽。”以蠻力攫住她的雙腕,他動手剝除她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