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意深涼，透過深色的玻璃望出去、天色更是灰濛一片。宋名彥看看窗外，又轉頭看看門口，總覺雖然辦公室里多了一個人，卻反而有點空曠寂靜。
“你一直在看門口，在等誰嗎？”施黛碧看他顯得有點浮躁，更像有心事困擾。
“沒有。”宋名彥答得有些慌張，低下頭來翻翻日誌，心情卻一直無法寧定，耳朵深處有着搔不着的癢，渾身都不對勁。好一會終於忍受不住，輕聲向陸叔探問：“尤曼媛她……好像最近都沒來，是不是？”
“她好像有兩個禮拜沒來了嘛。”陸叔算算時日，幾乎吻合施黛碧報到的時間。
兩個禮拜？宋名彥聽了，就覺事情頗有蹊蹺。以尤曼媛的個性來看，兩天已是她的忍耐期限，怎麼可能連兩個禮拜沒來？“總務處現在在忙什麼事情嗎？”
溫主任淡淡地道：“總務處沒什麼事，不過阿媛不會來了。”
宋名彥頓時狐疑不定，以前怎麼甩部甩不掉她，怎麼突然間說不會來了？“為什麼？”
“她說——你瞧不起她，她以後都不會來了。”
宋名彥一怔，雙眉向中緊攏。自己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麼，怎會給她這般的誤解？
“我沒有瞧不起她，她從哪裏聽來的？”
“阿媛不是聽來的啦！”費飛在旁笑着嚷嚷：“她看見你跟黛比去吃飯，自己就知道了。名彥，你這一招真是高明，一句話都不用說，就把她的臉皮削盡了。她請了你兩個月請不動，你卻故意請才來兩天的黛比，你還真是厲害。可惜你們沒看到她那一天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宋名彥神色一凝，心情斗然間沉了下去。請施黛碧同進晚餐，純粹是基於同事的情誼，他從來沒有刻意要羞辱尤曼媛的意思。
這樣子不是剛好可以擺脫她嗎？宋名彥浮現這個念頭，卻一點都無法感到輕鬆。以前甩不掉她的糾纏，總是使人心煩；如今誤打誤撞氣走了她，耳旁卻靜得讓人不安，心情甚至比有她在時更加紊亂，腦海中還不時想起——她的嘻皮笑臉。
她誤會我，我該主動去找她嗎？宋名彥遲疑起來，好像一去找她，就像是去安慰吃醋的情人一般，心中覺得怪彆扭的；更何況若是讓她會錯了意，又變回以往一樣，粘得讓人吃不消，這恐怕也有點糟糕。
至少該讓她知道，我從來沒有瞧不起她的意思。宋名彥一想到這，彷彿找到了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他輕笑地點點頭，倏地站起身來，向旁人交代着：“我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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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喳！卡喳！”
兩個大紙箱的後面，尤曼媛正機械式地按着訂書機，那機簧聲不斷響起，在這小房間裏聽來格外清脆。呂大偉每聽她按一次，耳膜就像被訂針打人一回。應享的午覺被吵得睡不着，他不禁着惱抱怨：“你實在有夠無聊！業務部的工作，你把它攬過來做啥？”
“誰叫你沒工作給我做。”尤曼媛說得比他還理直氣壯。
“嘖！失戀就失戀，獃子才會找工作來發泄。”
尤曼媛想想也覺得可悲。“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就只剩下工作而已。”
呂大偉搖搖頭，忽然看見有人探頭進門，便用下巴對尤曼媛一點。“有人找你。”
尤曼媛疑惑地轉過身來，見那微笑人門的男子，正是令人心傷的宋名彥，心中頓時一陣震蕩，但還是將眼轉回，裝作若無其事，繼續手上的工作，連一個招呼也不給。
“我出去一下。”呂大偉識相地離座起身，擠過宋名彥的身邊，又桃挑眉曖昧補充：“會去很久。”
“謝謝。”宋名彥微笑頷首示意，再回頭看着尤曼媛時，她依然重複着同樣的動作，只不過她指上刻意使出的力道，顯露出一種賭氣的感覺。
見她一直不理睬自己，宋名彥無奈一笑，拉過一旁的破板凳，在她身側勉強地塞下身來。
尤曼媛臉上的表情是如此冷淡，宛如另一個人似的。宋名彥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新奇，以往總是看她嘻皮笑臉、死皮賴臉，從沒有半點正經的神色，想不到她也會有這麼嚴肅的一面？
“阿……肉……尤小姐？”宋名彥從來沒主動找她談話，竟然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
尤曼媛鼻中輕應一聲，唇齒還是緊緊閉着，只不過眼中稍稍波動的光芒，還是流露出她的心情。
“你最近……比較忙是不是？”宋名彥想想還是給彼此找個台階。
“嗯。”尤曼媛不置可否地應着。
“喔。”宋名彥故作明了，看看四周，沉吟半晌，最後決定拖別人下水。“陸叔他們都在問……你好久沒來了，看你要不要再去找他們聊天？”
尤曼媛眼光顫動了下，知道地說的不是實話，心頭一火，便用冷冷的聲調說：“我去幹嘛？你又不歡迎我。”
宋名彥聽得皺起眉頭。“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過？”
何必說過，我知道你怎麼想就好了。尤曼媛板著臉不發一語，手中的訂書機按得之用力，彷彿想把釘針釘在他的骨髓里。
宋名彥原本以為自己一來，她就會三三八八地高興起來，沒想到她始終寒着臉，好像他真的多不可饒恕似的。一想到這，也不禁煩躁地揉了揉眉間，無奈地問：“你到底在氣些什麼？”
“我氣我自己啦”尤曼媛忍住想哭的衝動，用力地吸回鼻水。“我是醜小鴨想吃青蛙肉，一點都不知道丟臉。”
怔了半晌，宋名彥突然抽搐式地大笑着。眼角巳不覺緩緩擠出兩滴眼淚。
天哪！這麼帥的人，笑得怎麼這麼難聽？好像快斷氣似的？尤曼媛從沒聽過他大笑，沒想到一聽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是青蛙？啊呵……啊呵……”宋名彥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揉着小腹，以免胃部抽筋。
你這是什麼態度！尤曼媛還以為自己的話十分哀怨，沒想到他聽了卻不當一回事，竟然還笑成這個樣子？“唉！我是認真的耶。”
“抱歉，”宋名彥笑聲漸歇下來，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我沒被這樣子形容過，你的說法很特別。”
“真謝謝你喔！”尤曼媛斜翻着上唇，苦苦地抽動一下，接着着當地問：“你到底想來做什麼？”
此時宋名彥忍笑的表情，在零點六秒中恢復沉穩，聲調也變回平日的冷淡。輕咳一聲后，開始解釋：“我想跟你說明一下，那天請施小姐去吃飯，是因為她剛回國，對環境不熟，我也有義務照顧一下新同事，純粹是同事間的交誼，並沒有其它的意思。”
“那你怎麼不請我吃飯？”尤曼媛輕哼一聲。
“是你說只要我請你，就表示我對你有意思。那你想……我能夠隨便約你出去嗎？”宋名彥斜睨着她道。
尤曼媛思索了會，心中不一陣欣喜。連日來氣苦的心情，也漸漸地散去，她儘力克制住興奮的神情。“你來說這些……是怕我吃醋嗎？”
宋名彥見她迅速恢復平時的不要臉，不覺又皺起眉來，冷冷地道：“不是，我想你大概誤會我是藉機羞辱你，而我覺得有必要來澄清一下。”
“喔。”尤曼媛無趣地低應一聲。地說得如此冷漠不帶感情，讓她剛剛復燃的希望，剎時又黯然下來。
“我要說的就這些。”宋名彥緩緩站起身，才要出門，就聽她急忙出聲——
“那……”尤曼媛咬着食指，遲疑地間：“你還會討厭我去資訊室找你嗎？”
宋名彥轉頭斜睨着她，想了一會，揚起眉道：“我沒權力攔你，不是嗎？”
到底可不可以啊？尤曼媛困惑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他的心意還真是一點也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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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比，你上周報了。”費飛叼着牙籤走人門來，將手上幾張的白金銀行周報發給大夥，還交代他們將報紙翻到背面，看看本周的人物專訪。
“不簡單耶！”溫主任瀏覽過後微笑稱讚：“才來兩個禮拜，就變成銀行里排名第一的大眾情人。”
“那你不就跟總經理變成一對了？”陸叔訝異地道。
“總經理長得怎樣我不知道。”施黛碧搖搖頭，又抬眼直視着宋名彥，露出神秘的笑容。“我是個實際的人，看得見的才是好的。如果是我中意的對象，就算排名差了一點，我也會極力爭取。”
宋名彥低頭調調頜帶，又握拳重咳兩聲，突然覺得空調壞了，不然初冬的氣候，怎會讓人一頭熱汗？
費飛臉色刷地黯淡，但半晌又幸災樂禍起來。“名彥，聽說你昨天去找阿媛道歉，是不是？”
“不是道歉，只是把誤會解釋一下而已。”宋名彥話一說完，心中突然一怔。尤曼媛昨天至今還沒來過，消息是如何傳到這的？正在不解之際，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哈羅！我來了。”
尤曼媛微笑走人，把溫姊、陸叔、肥哥喜好的糖果一一奉上，又將其餘的糖放在宋名彥和施黛碧兩人桌中一攤。“我不知道你們要吃什麼，請自己選。施小姐你好，我是總務室的尤曼媛，他們都叫我阿媛。”
施黛碧神色淡淡地，輕點下頭。“你好，我不習慣人家叫我施小姐，請叫我黛比；還有，我不吃糖，對牙齒不好。”
宋名彥聽了有些尷尬，以往施黛碧對誰都是一團和氣，沒想到初次面對尤曼媛。話里就含了點煙硝味。
尤曼媛更覺一呆，見她凜然的眉宇之間，散發了一種迫人的威勢。“那……那我以後再帶其它東西來請你。”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太吃零食，還是免了。”
宋名彥深思了一會兒，臉色倏地沉下，將桌上那堆糖果全數抓過，放回尤曼媛身前。“人家不吃，你就別羅哩叭嗦了。”
聽他的語氣隱含訓斥之意，尤曼媛又是一怔。這話若在以往，還可以嘻嘻一笑不予睬理；現在他直接在情敵面前說來，卻讓人有些難堪。
施黛碧微微一笑。“阿媛小姐，聽說你對名彥很有好感，是不是？”
自己可以說得很直接，但是聽別人問得這麼白，尤曼媛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只好吃吃咬着指頭，嘿嘿笑說：“大家都嘛知道。”
“你不覺得自己，和名彥各方面都很不搭配嗎？”
一下子被她踩到痛處，尤曼媛登時十分尷尬。環眼看看周遭人的反應，那三個事不關已的人都含着糖笑眯眯地欣賞好戲。宋名彥依舊冷着一張臉，似毫沒有相助之意，看來只有自求多福，於是笑說：“總沒有兩個人是完全適合的嘛。”
“就算外在不適合，至少也得情投意合，你不覺得太過自作多情了嗎？”施黛碧目光銳利地直視着她，神色中隱含不屑。
“呃……”尤曼媛咬着食指，一時答不出話。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後才說出心中的想法。“我覺得只要他還沒有女朋友，我多努力一些，總有一點點機會吧。”
施黛碧冷哼一聲。“這樣說來，你還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不自量力？”
“你好奇怪喔。”尤曼媛被逼得不得不回予一擊。“你又不是他的女朋友，你——……”
“阿媛，你話這麼多幹嘛！”宋名彥突然出聲斥訓，頓時讓旁人心中一愕；只因個性溫和的他，從未對誰如此疾言厲色過。大夥還在不解之時，又聽他低聲命令：“糖果收一收、回去工作，明天再來。”
尤曼媛忽覺一傻，明明是施黛碧咄咄逼人，怎麼他卻怪罪自己？又把自己給趕走？心中頓時一陣委屈，忍不住一邊收拾着、一邊喃喃地念：“我明大不會來了。”
她起身走了出去，才俏滅了室內對峙的氣氛；但沒兩秒又聽見她的嘻嘻笑聲。眾人向門口一看，只見尤曼媛探出頭來，解釋着說：“明天是周休二日喔。”
宋名彥眉間一攏，那人頭便倏地縮了回去。
“啊！”溫主任突然一叫，引得眾人向她望去，就聽她喃喃地道：“我忘記叫阿媛下次來，自己要帶張椅子。”
“為什麼？”費飛間時看了下身旁的空位。
“禮拜一有個新人要來報到，這裏的椅子就坐滿了。”
費飛一聽，臉上又變得色迷迷。“上次說來的是女生，她幾歲？結婚沒有？”
“二十二歲，沒結婚，不過這個大小姐……嘖嘖！你恐怕伺候不起。”溫主任不敢領教地搖了搖頭。
“你怎麼知道是大小姐？”陸叔狐疑地問。
“她爹是公司股東，跟副總說她女兒想到銀行工作，還指定是資訊室喔。本來昨天就該來報到了，結果她媽前幾天打電話來說：哎呀，主任啊，我女兒才從夏威夷度假回家，現在還累得很呢。她想在家裏休息兩大，下禮拜再來報到，好不好？OK！就這麼說定了，拜拜。”溫主任翻起了蓮花指，學貴婦人的動作學得十分誇張，最後吐舌搖頭，一臉受不了的模樣。
一室的人都被逗笑了曹飛更變得興緻勃勃，似乎有少奮鬥三十年的打算，連忙追問：“主任、主任！那女孩子叫什麼名字？”
“姓胡，叫胡巧霖。”
“胡巧霖？”宋名彥驚奇地重複一次。見眾人奇怪的神色，才咽口口水，訝異地說：“我跟她兩家算是世交，小時候我們還常常在一起玩。”說時心想她前些時候打電話來，問我在哪工作？難道是……
三名老鳥見着他臉上閃爍的神色，不禁在心中陰陰一笑。想像將來三國鼎立的景況，必定比楚漢相爭更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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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早晨，尤曼媛騎着腳踏車往公司行進，反覆尋思兩日前的情景，心中便游移在悲喜之間，還記得那天他喝止自己說：阿媛，你話這麼多幹嘛！原本十分氣惱他的偏心，這兩天想想，又覺得一陣高興——他叫我“阿媛”耶！他第一次這麼親切地叫我。
尤曼媛邊想邊習慣地將車鎖在樹旁。當她把鎖一扣，正要轉身向大樓走人時。突然見到一台黑色大轎車緩緩在一旁停下。這車的形式與高心芬擁有的有幾分相像，不禁好奇地停步凝神觀看。
一名短髮的年輕女子走下了車，彎身與車內的中年婦人談話。尤曼媛雖然沒有鑒賞眼光，卻也知道她的穿着極不尋常，這年頭很少看見有人穿成這樣，一身蕾絲滾邊的白色洋裝，兩隻手臂的公主袖微微膨起，腰后還有一個大蝴蝶結。
哇——有錢人的確是不一樣，尤曼媛一邊讚賞，還隱隱聽見車內的婦人說：“做不習慣，還是受了什麼委屈，你就馬上回家！媽捨不得你替人家工作，知道嗎？”
“媽，我知道。”女於嬌笑回答，道別後搖手送那轎車遠去。一轉過身，見着不遠處有個發愣的女生，便走上前甜甜一笑。“請問，你是白金銀行的員工嗎？”
尤曼媛點了點頭。見她洋娃娃似的臉龐可愛動人，這一身異常的衣裝在她身上，倒不顯得突兀了。
“太棒了。”女子眯眼笑着拍拍手，接着微側着頭柔聲請求：“請你帶我去資訊室好嗎？”
資訊室？尤曼媛心中一陣古怪，但心想她是訪客吧便轉過身來，指着二樓左邊的窗戶。“你到二樓，然後進去大門……”話說到這，突然感覺衣服被她拉了拉。她不解地回過身子，只見她笑眯着眼睛，甜笑地搖了搖頭。
“我是說……請你帶我去資訊室，不是叫你指給我看。”
尤曼媛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可愛的女生竟如此大牌，可是她一臉笑容頗為無辜燦爛，看來只有認栽了。伸手一比，宛如一個帶位的服務生。“請跟我來。”
“謝謝。”女子示意一笑，微低着頭，含羞帶怯地跟在尤曼媛身旁，彷彿一個小公主一樣。
“資訊室到了，你自己進去吧”
尤曼媛夠意思地帶她來到門口，說完話才一轉身，就見溫姐迎面笑道：“這麼早就來，想趁黛比不在的時候多聊聊嗎？”
“我不是……”尤曼媛連忙搖着手，卻被溫主任攬着臂彎扯人。
“名彥、阿媛來找你談戀愛了。呃……這位是？”溫主任見宋名彥身旁站着一個陌生女孩，臉上作弄的神色才頓時收斂。
白衣女子眼中光芒閃爍了下，又立即眯眼笑着打招呼：“您好。我是胡巧霖，今天來報到。”
“喔，就是你，很可愛嘛。”溫主任牽起笑容。“來，我們來聊一聊你工作的內容。”
“請等一下。”胡巧霖走到尤曼暖身前，掏着錢包，拿出一張仟元大鈔，又衝著她甜甜一笑，將紙鈔遞了過去。“謝謝你帶我來。”
尤曼媛毫不猶豫地將錢收下（往日在市場買賣養成的好習慣），半晌她才覺得一呆，奇怪地問：“你給我錢幹嘛？”
胡巧霖不解的表情看來十分無辜。“咦？剛才我請你帶我來資訊室，起先你好像不太願意，我還以為你要……”說到這兒支吾地停了話，似乎有意替尤曼媛保留顏面一般。
“原來你帶個路也要小費呀？”施黛碧冷笑地經過，走到位置上重重坐下，臉上充滿了不屑。
“這種錢你好意思賺嗎？”宋名彥寒着臉將她手上的錢抽走，塞回給胡巧霖，又握握手。“快九點了，趕快回去工作。中午要來的話帶張椅子，這裏現在沒多的空位了。”
尤曼媛楞楞地退出門外，臉上還是一片茫然。想了好幾分鐘，心中才突然頓悟——天哪！我被擺了一道，這女生跟我有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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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呂大偉見尤曼媛皺着眉進人，忍不住嘲笑着：“你的臉跟米田共同一種顏色，真難看。”
“你的笑話太高級，聽不懂啦。”尤曼媛坐下支着雙腮，訴苦地說：“剛才資訊室來了一個女生，我好心幫她帶路，結果她還賴說我要小費，氣死人了。”
“喔，了解、了解……”呂大偉捻着鬍鬚，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
尤曼媛更是錯愕。“你了解什麼？”
“她是新來的職員，姓胡對不對？”
“對呀，你怎麼知道？”尤曼媛咬着食指振振點頭，雙眼瞪得斗大。
“她是宋名彥的青梅竹馬，來資訊室工作，八成是為了接近他的。
“原來如此！”尤曼媛恍然大悟。
“如何？”呂大偉往後一仰，雙手交枕着頭，睨着她道：“一個施黛碧已經很難對付了，現在再加一個，你還能堅持下去嗎？”
見他輕視自己的這副模樣，尤曼媛頓時升起倔強之氣。“只要他還沒女朋友，還不完全嫌棄我，我就要一直纏下去。
“嘖，你這麼固執幹什麼？”
出神地想一想，尤曼媛低下頭來，以着極細的聲音說：“除了他以外，我再也沒有其它可以炫耀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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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號魚鉤、紅餌、返燃環……”尤曼媛清點袋中的物品，確認無一遺漏之後，便將大衣一攏，將衣頜罩着口鼻步出釣具行，心中暗暗咒罵——死呂大偉，我已經強敵林立了，還叫我中午來買東西，讓我沒時間找他，我恨你！
尤曼媛看着路上灰冷的景像，心中不禁一陣蕭索。以前光是宋名彥一個人就搞不定了，現在多一個施黛碧還不夠，又來了一個胡巧霖，兩個人一個是明槍。一個是暗箭。這情形簡直就像帶兵攻打一座堅固的城門，結果突然被兩隊外軍包圍。嗚……四面都是敵人，快要一點都沒勝算了啦。
感情的事這麼艱難，幸好工作上還沒出什麼紕漏，不然我真的完蛋了。尤曼媛只有朝好的方向想。
回到了白金銀行的辦公大樓，才從邊門走人，突然嚇了一跳。只見眼前零零落落地站了數百個人，彷彿有什麼集會似的。
這些人議論紛紛，眼光一致地朝向大廳中央。尤曼媛身高不夠，見不着在那重重人牆之前是什麼，只有耳中J隱隱聽見旁人說——
“真厲害，這種設備也能破壞……”
什麼東西壞了？尤曼媛想起自己的職務，頓時升起股責任感，想去前方看看，就算自己不能修，至少也得看看情況，再叫呂老大來吧。
“借過！借過！”尤曼媛掙扎着鑽到前方，突破最後一道人牆后，才發覺被人潮重重包圍的是固定擺在大廳中央的導覽螢幕。
壞了嗎？螢幕還亮的啊、尤曼媛困惑地湊近一看，才奇怪地發現平時顯示樓層使用情形的董幕，此時卻有着迥異的畫面。左上方佔四分之一處，是幾顆蘋果堆疊在一起的圖案；右上方是一個數字鐘，正在進行十多分鐘的倒數計時；下方二分之一處，則有着兩排鮮紅大字頻頻閃動
警告！若無法在倒數時間內解答出所有題目，讓上方蘋果完全消失不見的話，我們將會切斷白金銀行的電子連線系統，讓白金銀行陷入癱瘓！
真的假的？尤曼媛倒抽一日涼氣。儘管想把它當作一個遊戲玩笑，但當數百個人倉皇地聚在此處，再鐵齒的人也不得不相信。仔細看着上面的蘋果，好像是個金字塔形，底排是五個，接着逐一疊上，理應至有十五顆；不過上方現在少了五個，似乎已經有人解答過了。
“連線系統斷掉，會怎麼樣呀？”後來湊近的人不解地問。
“我們整個下午無法轉帳，無法從櫃員機提款，會被顧客罵死的。”
“不只，”另一人搖着頭道：“要是消息傳出去，大家會以為白金銀行的系統很容易被侵人，錢放在這會很不安全，到時會發生擠兌風波，整間銀行都有可能垮掉。”
嚇！周遭的人一陣驚愕，才真正明白這事的嚴重性。
“那就趕快回答呀。是不是有人答過？怎麼少了好幾顆？”
“你不知道嗎？總經理剛剛出去時經過，隨隨便便就解了五題了。”
“真的？！”這女子驚叫一聲，聲音摻雜着萬般的喜悅與婉惜。“總經理來你怎麼不告訴我？我從來沒有看過他，人家都說他長得很帥耶。”
“廢話，台灣十大單身漢，當然帥嘍。”
“可惡，他下次來，你一定要叫我來看。”這女子抱怨過後，又懷疑地問：“這裏還有十題沒答，是總經理答不出來嗎？”
“不是，是有人不准他繼續答。”
“是誰啊？總經理最大，誰敢阻止他？”
“是我——”此時螢幕兩旁的喇叭，傳來一個陰陽怪調，似乎是經過變聲器的聲音。“是我不准他答的！”
這話顯然是控制了導覽螢幕，威脅要破壞白金銀行連線系統的歹徒所說的。
眾人全被這突來的話語嚇得噤聲。寬廣的大廳頓時一片寂靜，唯有尤曼媛遲鈍地間：“為什麼？”
那怪聲冷哼一聲。“一個人就把題目答完了，那我們還有什麼樂趣？”
“你們的題目好像很簡單嘛。”尤曼媛直覺地評論。
這話似乎激怒了控制的歹徒，倏然間聽見喇叭傳來大嚷：“那你來答！”
“誰？”尤曼媛左右張望，趕緊裝作一切都不知情。
“就是你，衣服穿得像歐巴桑的女人。”
尤曼媛四周環顧了下，卻見每人斜斜瞪着她，鄙異的眼光似乎在說——一別裝了，那就是指你！
好呀，你給我記住！尤曼媛掀着上唇抽動了下眼中有着空前怨毒的光芒。正在磨牙之時，突然心中一愕。對方看得見她的穿着，那歹徒是從附近？還是從監視器看來的？而又聽見那喇叭冷聲喊——
“這是第六道題目。”
尤曼媛仔細一看，頓時後退了半步。
請問：月球的直徑？
拜託！這誰會呀？尤曼媛趕緊要拉扯四周的人求助，卻見大夥躲的躲、閃的閃，彷彿她身上有瘟疫一樣。
“難嗎？要是總經理在的話，一下子就答出來了。他真是個怪物……”那怪聲冷冷稱讚着。
“我……”尤曼媛此時才知道緊張，結巴了好一陣子，忽然間那計數器一跳，由十多分鐘的倒數，突然銳減成為三分鐘。
“我沒耐性了，快答！時間一到、我就切斷白金銀行的連線。”
“我……我……”尤曼媛突然間身負起一間銀行的安危，腿都快軟了，怎能不心慌意亂起來？
“笨！我再給你第七道題目。”
請問：去年度的國防總預算是多少？
我怎麼可能知道？尤曼媛呼吸變得極為凌亂。看那倒數時間表，現下只剩了一分鐘，怎麼可能在這之間答完十道題？只好發顫地問：“我……我問你，是不是所有蘋果消失，就……就算全部過關了？”
“哼哼！”那聲音冷冷一笑。“沒錯！只要讓我看不見所有的蘋果，你就算破解了我的關卡，我就放你們銀行一馬；不過……還有十道題，現在只剩三十秒。”
“好。”尤曼暖困難地咽口口水，走近緊貼着熒幕。
“笨女人，你走近也不會知道答案的。”
點點頭，尤曼媛突然間伸手往螢幕後方一拔，就聽貝“啪滋”一聲，那螢幕倏地暗了下來，而喇叭隨即傳來了一陣漸弱的聲音——
“啊！我沒想到這招，算——你——狠——”
手上握了一條尚在冒着火花的電線，尤曼媛轉過身面對眾人，原本以為自己成為了銀行救星，立即會受到一陣熱烈鼓掌：沒想到眼前那數百人卻板著臉，一齊伸起了食指前後搖晃，更異口同聲地憂心告誡：“喔……你亂來！你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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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曼媛小姐，尤曼媛小姐，請到副總經理辦公室報到。”
尤曼媛聽見頭上的廣播響起，嚇得馬上挺直背脊。
呂大偉見她一臉驚悚，忍不住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哈……你慘了，也不關你的事，你跑去拔人家電線幹嘛？”
“我是被逼的嘛。”尤曼媛真的很難解釋剛才臨危受命的情況。
“你完了。戴副總一向小鼻子、小眼睛，你要準備打包回家嘍。”呂大偉悠悠地道。
心想那麼高高在上的人，應該有大智慧能分辨是非曲直吧？
突然間廣播再度響起，只不過這次換成一個急躁異常的男子聲音。“尤曼暖！你要我等你多久？限你三十秒到我的辦公室來，快快快！”
尤曼媛驚得彈起身於，連奔帶爬地衝到樓上。一路來到副總經理辦公室，才敲門進人，就聽見一個冷冷的聲音：“你慢了十秒鐘！”
尤曼媛急喘着氣，好半晌才抬起了頭，只見這豪華寬廣的辦公廳中，有一位兩鬢灰白的中年人。他一隻腳掌不耐煩地連連拍動，雙手緊緊地環在胸前，那平板長方的臉上，五官全糾結地擠在一塊。表情充滿了極度的煩燥與不屑，簡直是想把眼前的她一腳踩扁。不覺又咬起食指，尤曼媛打着招呼。“嘿嘿！副總您好。”
“我、很、不、好！”這話從他的齒間迸射而出，彷彿一字一字都打在尤曼媛額間。
這下真的完蛋了。尤曼媛終於體會到自己的處境了。看來他若開口要她走路，那也一點都不足為奇。
戴副總冷冷地道：“剛才出現狀況的時候，資訊室的人都在機房忙得團團轉，努力化解危機；而你，你這個總務室的傢伙，根本沒你的事，你跟歹徒杠上了幹嘛？！”
“我……我不是故意的。”尤曼媛從沒見過這類大人物，而他的態度又是這麼的兇惡，頓時結結巴巴起來。
“你知道你把歹徒惹毛了嗎？”
尤曼媛才搖了搖頭，突然間身子一飛，被他用力扯到了辦公桌旁，頭更被壓存了電腦螢幕前。
“你看看！歹徒剛發給我的電子郵件寫了些什麼”
戴副總：
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連一個無名女子都可以阻止我們的行動，很不錯嘛！不過，這次是我們失算，下次再來時，我們不會這麼輕易被打敗的！等着瞧好了……
歹徒敬上
PS．請你轉告那個女人，我們非常“渴望”再次和她交手。
尤曼媛渾身打了個冷顫，雖然這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家“渴望”；但是覬覦自己的對象，卻是一群對白金銀行存心不良的歹徒，說什麼也高興不起來。眼看這狀況如此惡劣，又想起呂老大適才說的話，似乎被炒魷魚真的是免不了。
“副總，我如果自己遞辭呈，有沒有資遣費呀？”尤曼媛做了最壞的打算，臨走前還想撈些油水。
“資遣費？”戴副總斜睨着她，重嗤一聲，彷彿聽見了全天下最可笑的話。“你想自動離職，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而且你捅出這麼大一個樓子，你以為我會准你開溜嗎？”
咦？尤曼媛死裏逃生，立即又高興了起來；但是見到副總不善的臉色，總讓人覺得不能安心得太快。
“走，我帶你去開會。”
尤曼媛迷茫地跟在他身後，來到一個房間外，接着被他從后一推，跌跌撞撞地進了門內。放眼看去，長型的會議桌旁已經坐滿了兩排人，而其中的一邊，都是熟悉的老面孔。
哇！溫姐、陸叔、肥哥、宋名彥還有黛比小姐都在，只差胡巧霖沒來，尤曼媛—一掃過，當目光與宋名彥交接之時，只見他又沉下了臉．皺起眉頭，彷彿她不該存在於此處似的。
“你去牆角的椅子坐。”戴副總往後方的椅子一比，接着轉身在白板上加了一個人名——尤曼媛。
尤曼媛不安地到後方坐下，抬頭看見白板右方寫了幾個醒目大字——危機處理小組。另一旁則是近十個人名，理應就是組員名單。
“尤曼媛，你知道我讓你加人這個小組，用意是什麼嗎？”戴副總睨着她道。
頭是用力地搖了搖，但尤曼媛心中卻在邪邪地笑——因為我那招神來之筆太有創意了，你們還指望我繼續解救銀行，對不對？
戴副總冷哼一聲。“各位聽好，萬一歹徒想整尤曼媛來泄憤，我們就順着他們的意思，盡量地利用她。所以雖然她是小組成員，你們不用讓她做任何事，等到出了狀況再把人抓來，知道嗎？”
“知道了。”桌旁眾人一致答應，頓時讓尤曼媛心中一涼，全身毛孔滲出冷汗。
“尤曼媛，是你惹火了歹徒。如果歹徒沒進一步的行動，或是被我們逮到，那麼你就沒事；如果歹徒做出任何危害白金銀行的舉動，我要你負全部的責任！”
不會吧，尤曼媛心中一陣哀號不准她跟歹徒對抗，卻要她負全部的責任，那不是坐着等人活活宰割嗎？
“溫主任，依你看接下來該怎麼做？”
溫主任聳聳雙肩。“我看——只有等吧。這一次歹徒純粹是唬人而已，導覽螢幕不過是個獨立的電腦系統，只要打開動些手腳，很容易就做到了。至於要癱瘓整個銀行可沒這麼簡單。”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了。”戴副總點點頭，忽然見到後方有個長發女子舉手，便用下巴一指，准許發言。
施黛碧秀眉一揚“副總，我想加強一下安全認證的防火牆，這部分是我的專長。”
戴副總點了點頭。“你說的我聽不懂，那就照你們專業的意思來做。還有人要補充任何意見嗎？沒有的話散會。”
室內眾人紛紛起身走出。尤曼媛不安地等着最後出門，但卻見到宋名彥停下步伐，不一會房只剩下彼此兩人，又一次與他獨處一室，她一顆心不禁怦怦亂跳。
你要鼓勵我嗎？尤曼媛滿心期待地凝望着他。只見宋名彥淡淡地道：“我只想和你說一句話。”
你做得太好了，還是多謝你解救了危險狀況？你救了我們全資訊室的人，或者是我愛死你了？尤曼媛屏氣凝神等待聆聽，最後終於見他啟唇說著——
“這些是我們資訊室的事，以後你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