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早啊!”太陽照樣升起，康威照樣運轉，狐小莉照樣神采煥發、笑容明媚地對每個人打招呼，也不管是否得到回應，挾着香風卷進董事長辦公室。
“早!大家早!”
今天的康伶也容光煥發，那永遠的一百零一號端莊表情似乎也有些什麼不同，髮型?服裝?沒有什麼不一樣啊?可是她就是給人不一樣的感覺。
“怎麼樣?”一衝進董事長秘書室，康伶就迫不及待地問已經癱在沙發上翻時尚雜誌的狐小莉。
對她比一個“OK”的手勢，“我辦事，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笨女人真的來過?”“不但來過，還哭着跑啦!”“真的?那就好!那就好!”康伶喜上眉梢。“你一點都不擔心笨女人想不開?”“她想不想得開是她家的事，誰叫她妄想麻雀變鳳凰，攀上我們康家!”高傲地冷嗤一聲，“算了，別管她，既然你完成了任務，可以功成身退了。”
功成身退?還早呢，恐怕康伶這次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哦，想讓她走，沒那麼容易。“你不驗收一下結果?不怕我騙你?”
“哦，對!”怎麼忘了這個女人的話信不得，只聽她說沒問題了，究竟有沒有成功把笨女人趕走，還要再證實才行。
“一旦驗收無誤，酬勞別少我一分哦！”
“那當然!”當她是為點小錢背信的人嗎?
“哦，別忘了付清這個……”隨手遞給她一張紙。
“清潔費800元?這是什麼?”
懶懶地伸一下長腿，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式，“昨晚我為董事長清理了笨女人留下的東西，免得董事長醒來發現笨女人來過，這可是額外的服務，要另計費的。”
“死要錢!”從LV皮包中抽出八張大鈔丟在她身上，“拿去吧。”今天她心情好，懶得和她計較。
“謝啦。”笑嘻嘻地把錢塞進包里，不對呀，康伶今天有點不對勁，連瞪她的利眼也威力大減，反而有點春風蕩漾的感覺，比較像在嬌嗔。
“總經理早！”
“早!”
康伶的雙眼陡然閃亮，臉上的線條也像菊花，倏地綻開笑紋，“高大哥。”熱切地迎向剛入門的高駿騏，連眼神也柔媚起來。
“你在這兒呀，康伶，康岩沒來嗎?”高駿騏溫和的微笑一如往常。
“大哥可能宿醉還未醒，你呢?昨晚累不累?”聲音中透露着溫柔的關切，不經意露出極少有過的女人味。
原來如此呀!狐小莉眼珠滴溜一轉，嘿嘿，這兩個人昨晚和她分手後有精彩的發展喲!難怪康伶今早眉梢眼角都蕩漾着喜悅，絕對不僅僅因為成功地趕走了笨女人那麼簡單!她的狐鼻可是靈得很，早巳聞到了冰山女身上那“春天來了”的不尋常氣息。
“我沒什麼，倒是你，沒睡多久，今天又這麼早到公司，當心累着。”昨晚他們沿着濱江路漫步，直到凌晨兩點。
他的關心更讓康伶喜形於色，“我沒關係的，一會兒空閑時可以補一下眠，你今天還有很多事，能撐住嗎?”
“我身體壯，沒問題的。”高駿騏輕鬆地笑談。
“一會我為你泡杯咖啡。”
“不必了，我的秘書可以……”
“不，是我害你昨晚沒休息好，就當是我賠罪吧，你一定要接受。”康伶小女人的嬌媚，差點讓高駿騏和狐小莉看傻了眼。
“那好吧，我接受，不過別說賠罪不賠罪的話。”高駿騏高中時就認識還是小丫頭的康伶，至今也十多年了，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只不過長大后的康伶越來越莊重自持呢!讓他也不敢隨便，今天面對不再戴着冰冷麵具的她，他也不知不覺輕鬆起來。這都是昨晚那一次長長的散步的功勞吧。拜託，這兩個人肉不肉麻呀，她一個大活人還在這兒呢，就在這兒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關愛起來。伸個長長的懶腰，小腿順便踢上茶几，打斷兩人的你依我依。
“狐小姐，宿醉好些了嗎?”高駿騏禮貌地問候。
“好多了，”狐小莉揉着太陽穴起身，“剛才不小心睡著了，還做了個夢呢！”
“哦，夢見了什麼？”高駿騏客氣地隨口問。
“夢見孟光舉案齊眉侍奉梁鴻，梁鴻客氣不肯接，孟光再三舉案，梁鴻再三推拒，正不知梁鴻幾時才接孟光案呢，兩隻烏鴉一叫就醒啦!”
狐小莉廠她是故意的!康伶不滿地瞪她。這個死女人竟然用梁鴻孟光夫婦舉案齊眉的故事嘲弄她，還暗示她是烏鴉。
“真可惜，被吵醒了好夢，不然一定會知道梁鴻究竟接不接盂光案。”意味深長地一瞟高駿騏。
這個女人很有趣，她絕對不只是個胸大無腦、只會狐媚勾引男人的女人那麼簡單。生平第一次，高駿騏對一個女人產生了興味。
直到近午，康岩才揉着隱隱作痛的額頭，差不多和康凱同時走進公司。
“TAMADE，蘇宜生，蘇宜生呢?”康凱到處打聽他的寶貝秘書，這個笨女人，平時嫌她礙眼，可一旦不見了，還真不方便，至少他就不記得今天的午餐、下午茶、晚餐分別和哪位佳麗有約。
“看見蘇宜生沒有?”康凱隨手拉住一個職員，“是不是又被叫到哪個部門幫忙去了?叫她回辦公室來，我有事找她。”
“今天還沒看見她。”職員搖着頭。
“是啊，她今天沒來，我這兒一大疊文件也沒人幫忙打。”
“還有我的茶沒泡，”喝慣了那個女人泡的茶，再喝自己泡的，呃，簡直難以人口。那個女人死哪去了?不會是什麼男人看上了她泡茶的功夫，把她娶回家專門泡茶吧?拜託，他寧可喝難喝得毒死人的茶，也不想荼毒自己的眼睛，女人就該賞心悅目，讓男人在工作之餘身心得到放鬆愉悅嘛，長得不美就要認命，老老實實地做事，至少還有點用處，別晃來晃去地污染環境。
沒找到蘇宜生，康凱喃喃咒罵著踱回自己的辦公室，點話鈴正響個不停。“喂?”“親愛的，你怎麼還不來呀?”是女人嬌嗲嗲的聲音。“馬上來，馬上來。”這女人是誰呀?“快點喲，人家等你。”咔，電話掛斷了。媽呀，這個不知道叫什麼的女人在什麼地方等他呀?康凱狠狠抓一下頭皮，“蘇宜生，你TAMADE躲到哪去了，快給我滾出來!”要是他真的弄丟了那個笨女人，媽呀，大哥怎麼饒得了他!他死定了!
“混賬!”憤憤地一把將桌面上的紙掃在地上，一張紙飄呀飄的，落在他腳上。
“辭……職……信?”急忙抓起紙張看下面的署名，“蘇宜生，天啦!”他死定了，他真的死定了!
“砰”一拳擊在耳邊的門板上，康凱戰戰兢兢地睜開緊閉的雙眼，好險，只差一寸就打中他的俊臉了。
“你再說一遍!”康岩緊繃的臉上沒有了平日的冷靜如石，熱燙的岩漿滾流欲發。
“我……說……蘇……蘇宜生……辭職了……”康凱戰戰兢兢地重複一遍，擅抖着手遞上那張要命的紙。
*****
一把抓過紙，瞄了一眼標題和底下的簽名，刷刷兩下撕成了紙屑，抓住康凱的領帶，“她怎麼會辭職?是不是你欺負她？“
“冤枉呀!沒有，絕對沒有，向老天借個膽子我也不敢。”他只不過讓她多做了點雜務，對旁人欺負她的行為視而不見罷了，這不算欺負她吧?
“那她怎麼會辭職?怎麼會一聲不響就不見了?”
“你問我，我、我問誰呀?”面對青筋直冒、快要噴火的恐龍，不，是康岩，康凱的臉皺成了一條苦爪。他這是招誰惹誰了?只不過昨天和一個辣美眉共度春宵，半夜接到小伶的電話叫他去看看酒醉的大哥，他偷懶沒去，把這差事交給了笨女人，反正他們是情侶，正好……“咦，昨晚半夜你們不是還在一起嗎?幹嗎問我要人?”
“昨晚?昨晚我沒見過她!”
“不會吧，我明明告訴她你喝醉了，要她去照顧你的。”以那女人的笨，還從來沒有不聽話的記錄呢。
“昨晚她真的沒來!”
“你確定?”
“我……”康岩肯定的表情有一絲動搖，“昨晚我睡得很沉，不過，她如果來過……”應該不會丟下酒醉的他不管，而是留下來細心照料他，像以往每次一樣。
“看吧，你也不能確定。最後見她的人應該是你，問我要人，有沒有搞錯!”康凱的聲音漸漸大起來，從康岩手中拉回自己的領帶扶正，“她只不過是我的秘書，公司哪一條規定我要二十四小時盯着她，對她的行蹤負責?她辭職正好，我也可以換一個賞心悅目的秘書，像你的臨時秘書狐小莉……”
康岩沒聽到他在碎碎念什麼，整個心思都放在蘇宜生不見了這件事上，她不見了、她辭職了，沒有打一聲招呼、沒有一個解釋，就這樣消失無蹤?“不行，我要去找她。”匆匆披上外套，卻被康凱拉住。
“大哥，你去哪?”剛到公司又要離開，這可是打破了他十年不曾遲到早退的優良記錄喲。
“我去找宜生。”
“拜託，找什麼呀，她辭職就辭職，公司本來就有她不多，缺她也不少。要是失蹤了，大不了報個警，也算仁至義盡了。她那個樣子，還會有人把她拐去賣不成?白送也沒人要……”
話音還沒落，“砰!”這次康凱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大、大哥!”康凱捂着臉，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我警告你，不準胡說八道，宜生要是有什麼意外，我惟你是問!”康岩丟下警告的一瞥，拉開門衝出辦公室。
“我、我……”惟他是問?這關他什麼事啊?他只不過嘴巴愛念幾句，又沒做什麼，把他的帥臉打成這樣，怎麼見人啊!
“副總，你在做什麼，幹嗎捂着臉?”狐小莉撲閃着天真的長睫問。
“沒……嗯，沒什麼，被蚊子，咬了……”
“快到冬天了，還有蚊子呀?”
“有啊，當然有，今年冬天一點不冷，到十一月下旬了，天還這麼熱，當然有蚊子了。”康凱一面自圓其說，一面假裝東張西望找蚊子，“你瞧，這不是蚊子嗎?”說著還在空中一抓一撈地捉蚊子。
“真的有蚊子耶!副總，別動!”
狐小莉一聲嬌喝，康凱僵住了身子，“怎……怎麼了?”還沒說完，屁股上已經挨了一腳，一個前撲，栽倒在地上，鼻子差點在地板上碰扁。
“你，幹什麼呀?”康凱捂住酸痛的鼻子，強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對不起哦，副總，你屁股上有一隻大蚊子，人家想幫你打，不小心用力過大，對不起嘛。”狐小莉一臉無辜地眨着水眸。
看着康凱冷汗直冒的樣子，狐小莉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可是她在道館練了很久的功夫哦，還沒機會施展呢。在眾多打她主意的男人中間周旋，沒兩招自衛的手段怎麼行?
“副總，你能自己走嗎?”
“恐怕……不行……”幽幽馨香直往鼻孔、腦海里鑽，康凱立刻做出虛弱無力的樣子，把全身重量往她肩上壓。
“我扶您回辦公室休息一會兒吧。”
“好啊，好啊!”答應得有點迫不及待，如果進了他的辦公室，嘿嘿，他就要把握良機了!
“你笑什麼?”這色鬼準是又想到什麼下流鏡頭了。
“沒有，沒笑，我是……是痛得在咧嘴苦笑，對，是苦笑……”康凱慶幸他反應夠快，硬拗過來，要是被美人知道他打的主意，要到口的大餐可能就要飛了!
兩人走出董事長室，突然迎來一片安靜，除了列表機的聲音，人們低聲的交談、輕快急促的腳步聲都消失了。所有人都死盯着親密相偎的一對，眼珠子幾乎滾落出來。天呀，今天是什麼日子?先是一向衣冠整潔、只會早到從不遲到的董事長頂着一頭亂髮，近午才衝進公司，不到半個小時又沖了出去，然後是風流副總公然和董事長秘書勾肩搭背在公司里招搖，這……這……康威這陣子究竟上演的什麼戲碼?一幕比一幕精彩。
直到兩人親密的身影消失在副總經理辦公室門后，整個辦公區才又像死後復活了一樣，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哎呀，不簡單，一來就搭上副總了。”“我早說過，她那樣子就不像良家婦女。”康凱的愛慕者酸酸地撇着嘴。
“我還以為她要巴上董事長呢!”幸好勾引的不是她的偶像，就讓她和風流副總胡攪好了。
“我看呀，不出三天就會被甩，誰不知道副總換女人像換衣服一樣。”
“還是副總行，不愧是情場殺手！”
“葉經理，你下手慢了點，讓副總先得手了。”
“去!”業務經理板著臉斥責，“我天天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哪有那麼多空時間追女人。”要是他也像副總這樣天天有空泡妞，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你們在做什麼?”
“在看副總和狐小……啊，總經理!”
眾職員紛紛做鳥獸散，跑回自己的辦公桌前，埋頭做忙碌狀。糟糕!糟糕!上班時間摸魚、談論八卦竟然被總經理抓包，真是要死了。誰不知道公司上下最怕的不是總是端着一張酷臉的董事長，而是溫文爾雅、鋒芒內斂的總經理，他那似乎溫和平靜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人的心一樣，讓人不由自主地不敢有絲毫怠慢和隱瞞，做了錯事的人被他的目光一掃，往往心虛得不用問就主動低頭認錯。
看來公司的紀律需要整頓了，高駿騏暗暗地搖搖頭。從倫敦回來后，公司的氣氛似乎有了一些變化，而這一切似乎都與那個有着古怪姓氏的狐小莉有關。高駿騏若有所思地瞥一眼副總經理室門，“明天上午的企劃說明會準備得怎麼樣了?”
“準備得……差不多丁，差不多了。”企劃部經理悄悄擦一下頭上的冷汗，暗暗叫苦。
“好，明天上午十點，我聽你的彙報。”
“是。”完了，今晚要開夜車加班了。誰不知道總經理在工作上一向要求嚴格。
“你們繼續工作吧。”高駿騏暫時放過這群上班時間閑混的人，而從事情的源頭人手。也許他該問問康伶了，為什麼一定要推薦一個明顯不稱職的人擔任董事長秘書這麼重要的職務。
會議室里，參加企劃說明會的人已到齊。只有正中董事長、總經理、副總經理的位子還空着。准十點，高駿騏推開門，走到左邊坐下，詫異地看了看正中的位子。康凱的位子空着不奇怪，可一向只會提早不會遲到的康岩怎麼也沒出現?
“董事長呢?”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由誰回答。因為該回答這個問題的董事長秘書狐小莉也不在。
高駿騏皺皺眉，“狐小姐呢?”
沒有人回答，就在高駿騏快要失去耐性時，會議室的門“砰”地推開，狐小莉踩着三寸半的高跟鞋噔噔地走進來，“對不起，對不起，起床遲了。”都是昨晚打傳奇遊戲打到凌晨，今早又貪戀溫暖的被窩，才會遲到的。
“狐小姐，董事長呢?”
“不在。”
“什麼原因?”
“哦，那就不清楚了，可能在睡懶覺吧。天氣開始轉涼了，人一怕冷就不想起床，被窩裏多暖和呀!”狐小莉邊說邊從皮包里掏出小圓鏡和CD睫毛膏，刷她那又長又翹的睫毛。
“狐小姐!”高駿騏打斷她的喋喋不休，“請你立刻找到董事長，提醒他參加企劃說明會。”
“我?我到哪去找呀?我又不是他什麼人，又不知道他住哪兒……”
“你是他的秘書，這是你的職責，如果你不能勝任，我想會有勝任的人。”高駿騏加重了語氣。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有人已經露出了幸災樂禍看好戲的笑容。
狐小莉刷睫毛的手停住了，微微側着頭，掀起眼睫審視高駿騏，似乎正評估他的話有多認真。連這一停格的動作也那麼嬌俏可愛。
高駿騏的表情不動如山，眼神雖然溫和平靜，但對上她嬌媚如狐的丹風眼，卻不曾有半絲半毫的動搖。
靜止的幾秒，不動如山的沉穩閃過一抹銳利，對着狡黠如刀的妖媚。
狐小莉突然笑了，輕鬆地將睫毛膏和小圓鏡收進皮包，眨眨刷了一半的睫毛，“好吧，聽總經理吩咐。”輕鬆自若地起身走出會議室，彷彿什麼也沒發生。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就在高駿騏正要開口宣佈說明會開始時，門又被“砰”的一聲推開，康岩像一輛坦克一樣地沖了進來，卷到自己的位子上，“砰”的一聲坐下。
康岩的樣子讓所有人不吃一驚，滿頭亂髮，皺巴巴的西裝，這還沒什麼，反正他工作起來也經常這樣，大夥已經看慣了，可他很少在大清早就一副邋遢相，像在實驗室里熬了三天三夜的樣子。他昨天明明不到中午就離開公司，下午沒來上班，更別說泡在實驗室了。最可怕的是，他的眉頭緊緊地擰着，嘴巴抿成了一條線，原本就剛硬的臉部線條綳得更緊，一副別人欠了他幾百萬的樣子。每個人都戰戰兢兢地在心裏提醒自己：要小心一點，千萬別踩中了地雷，這顆雷看上去就是一碰就要爆的樣子，千萬別當衝鋒陷陣的敢死隊員。
狐小莉跟在他身後，施施然地走到康岩右手坐下，向高駿騏投以得意的一瞥，明顯挑戰的眼神讓別人都替她捏把汗，小秘書竟然向總經理挑戰?真是不知死活。
高駿騏眼裏閃過一絲笑意，這個女人真的很有趣，通常女人看他的眼神不是充滿愛慕，就是崇拜或畏懼，還沒有人用這種眼神挑戰他呢，如果這是她吸引他注意的手段，可以說她成功了，但他不會如她所願地表現出對她的興趣。不動聲色地下令：“現在開始說明，狐小姐，請你負責記錄。”
狐小莉拿着睫毛油的手停頓了一下，“知道了。”然後繼續和左眼的睫毛奮戰。
高駿騏並沒有理睬她，轉而示意企劃人員開始說明。不用着急，反正一會兒會議完了，她交不出會議記錄，就別怪他行使職權，清除不勝任的職員了。他很期待一會她交不出記錄時無措狼狽的樣子，期待看到她悠遊自得之外的面貌。
他沒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向全神貫注的工作中，為一個女人分了神，他從來不是這樣無聊的人，不會為無意義的事浪費一點心力的。
“董事長，總經理。關於勝凱的案子，我們分三組人員，共作了三個企劃……”企劃部經理起身介紹，“我認為這三個企劃都很優秀，各有特色，就請三組的企劃人員來說明吧。”
*****
“我們的構想是……”第一級代表關上燈，打開投影儀，把做好的方案圖示投射到牆上，開始一一演示說明。
高駿騏聚精會神地聽着，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康岩的表情則越來越緊繃，眼睛似乎要噴出火來。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現象，站在前面說明的人員越來越慌張，聲音漸漸低了，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我們想勝凱可能會……我們以為……所以我們就……”
“狗屁!”康岩突然一聲大吼，嚇得說明人員差點沒暈過去。連狐小莉正塗唇彩的手也停住了。
“我們，我們，就知道我們，我們想，我們以為，你以為我們是誰?憑什麼我們以為這樣，勝凱就會這樣做?勝凱聽你的嗎?這麼幼稚的想法也端出來，你拿什麼在業界立足?”康岩開口就是一陣咆哮，連高駿騏也意外地睜大了眼。
說實話，這一企劃的確有太過理想化、想當然的地方，但也頗有創意。雖然不成熟，但從中也可看出年輕的策劃者富有創造力，不應該一口否定，打擊員工的積極性。康岩在企劃方面一向尊重高駿騏的決定，很少插言的，今天怎麼這麼情緒化，大吼大叫地把屬下的企劃批得一無是處?
“董事長……”站在台上的年輕人可憐兮兮的，快要哭出來了。
“這種企劃也拿來丟人現眼，還不滾下去!”康岩繼續大吼大叫。
年輕人幾乎是逃命似的走下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頭深深低下，高駿騏看見一滴水落在他放在膝蓋的手上。
這個小夥子是很有潛力的，記得會後要多鼓勵他一下。高駿騏隨手在筆記本上寫下。
可憐的傢伙。狐小莉不太真心地同情一下，不過她同情的不是無辜被炮轟的年輕人，而是瘋子似的康岩。女朋友失蹤了一天，就變成了火藥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笨女人的能量還真不小耶!
“第二組。”
第二組的組員還沒來得及收回幸空樂禍的笑容，就聽到了點名。
“……由於考慮到……所以……這樣可以降低成本，節省開支……”
剛剛說了個大概，康岩又開始發火了，“狗屎!誰叫你節省開支了?誰叫你降低成本了?康威在乎那幾個小錢嗎?康威推出的必須是最好的。為幾個小錢砸公司的牌子，你沒有腦子啊?”
又是一組猛烈的炮火轟向解說的員工。
這一次狐小莉眼都沒眨一下，脖子左彎彎右扭扭，繼續做她的辦公室美頸操。
“好了，你先下去吧，第三組。”高駿騏開口挽救呆若木雞的職員。
“是……是……”職員哭喪着臉回到自己的位子。
第二組的計劃失之於保守，但其中對於經濟的考量卻很細緻，也有可取之處，高駿騏在筆記本上寫着，等着第三組的說明。
接連兩組都挨了炮轟。第三組的組員神經綳到了極點，戰戰兢兢地走到前台，腿一軟，差點摔一跤。
“噗——”狐小莉忍不住一笑，惹來康岩兇狠的目光。
我沒怎麼呀!狐小莉眨着眼一臉無辜。
哼!康岩瞪她一眼，目光又回到前面那個抖個不停的說明人身上。
“我們的方案，是……是……”說話人結結巴巴地開口。在康岩冷厲的目光下，汗水順着臉頰往下淌。
狐小莉用力地瞪大眼，泛着嬰兒光澤的紅唇嘟成小豬嘴。“呃……這個……”解說的職員對着可愛的鬼臉呆怔住狐小莉的嘴又咧成一字，用力向兩邊耳根拉。“嗚……”職員眼睛都直了。嘴角上翹，眉眼彎彎，好像掛着新月的笑臉。“哈……”職員已經忘了要說什麼!“砰!”康岩猛地一拍桌子，“你哼哼哈哈地幹什麼?牙痛?連話都說不清，你到公司來幹什麼?康威不養笨蛋，滾!”
“我……我……”職員的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
狐小莉的嘴巴和眼睛又同時張成了“O”形，像一個正在驚恐地張口大叫的人被突然定了格。
“我什麼我，你這樣的米蟲、笨蛋是怎麼混進來的?狐秘書，你在幹什麼?”轉頭要吩咐狐小莉通知財務室給這個職員清算工資，張頭卻看見狐小莉的奇怪表情：兩眼圓睜，嘴巴大張，幾乎可以放人一個雞蛋。
“哦，我正在做面部美容操。”狐小莉的表情飛快恢復正常，若無其事地介紹，“這一套操分五節，分別作a、i、u、e、o五個口形，保持十秒，可以活動面部肌肉，促進血液循環，延緩衰老……”
“誰叫你做什麼美容操!”康岩氣炸了，“你今天是來做什麼的?”
“開會呀!”狐小莉語氣無辜地打斷他的炮轟，她還沒介紹完就打斷她，真沒禮貌。
“開會你還做什麼廣播操?”
“是美容操。”
“工作時間做其他事……”
“我沒做其他事呀，我是做美容操。”
“我知道廠康岩一再被她打斷，一肚子火氣沒機會發出來，狠狠一捶桌子。“你這樣做是不敬業的表現，影響工作。”
“哪會呀，我做的是臉部美容操，臉部耶!我又不是用臉部工作，有什麼影響?再說我的衰老在工作時間進行着，當然要在工作時間內想辦法補救啦!”
“你!”他說一句，她就有十句等在那兒，讓他快被肚子裏的氣漲爆了，“既然怕在工作時間衰老，那你回家去衰老好了!”
“董事長要開除我呀?”面對獅吼，狐小莉仍是嬌聲柔語，“我可沒犯什麼錯呀，公司沒有條例規定工作時間哪種表情違規吧?”
“你!好，我就讓你死得心服口服，這個企劃案由你來做，三天之後驗收，做不出來你就自動辭職吧!”
“有沒有搞錯呀，我是董事長秘書耶，可不是企劃部的人。”大聲抗議在他要吃人的目光下自動轉成小聲咕噥：“失戀了不起呀?女朋友不見了就可以亂咬亂吠，沖人發火呀?哼!”
“你……你……”康岩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豎著耳朵的企劃部職員已經捕捉到了幾個字：失戀?女朋友不見了?是說董事長?董事長什麼時候有了女朋友?而且還……失戀?
“看在你失戀心情不好的分上，本姑娘不與你計較，女朋友沒了就沒了，再找就有了嘛。比如你眼前就有個合適的，怎麼樣?”說著撫一下腮邊的髮絲，拋去個嫵媚的眼神。
“我才不要!”康岩怒氣沖沖地衝出會議室，門在他身後被甩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不要就不要嘛，跑那麼快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狐小莉無所謂聳聳肩，站起身，“好了，我也該走了，一會和副總有午餐約會呢。”
“狐小姐。”高駿騏叫住了正往門口走的狐小莉，“請你半小時后把會議記錄交到我辦公桌上。”
“什麼?半小時后該午餐了耶，副總還在等我呢。”小嘴張成可愛的O形，睫毛無辜地撲閃着。
可高駿騏不為她可愛到不行的模樣所動，“我想為了公司利益，副總不會介意多等一會兒。如果怕耽誤了午餐，就請快一點交來。”表情雖然平和，語氣卻是不容爭辯的堅決，“另外，董事長剛才已經把這個企劃案交給狐小姐了，請企劃部把三份企劃交給狐小姐用做參考。狐小姐，請努力吧，三天後看你的成果，就樣，散會!”推開椅子起身走出會議室。他倒要看看，這個美麗的花瓶除了把男人逗引得團團轉外，還有什麼本事。
挑戰她?狐小莉挑了挑細長的柳葉眉，眼裏閃着興味的光芒。好呀，好久沒有痛痛快快地玩一場了!她會好久地迎接挑戰交一張漂亮的成績單，而且，她還會回敬挑戰方的喔!
“總經理，你要的會議記錄。”二十分鐘后，一份打印整齊的材料擺在高駿騏桌前。
很快!高駿騏瞟一眼一臉洋洋自得的狐小莉，拿起記錄翻看，很詳細，竟然連會議中人們低聲閑聊，發言中的口頭禪，語助詞都記下來了，最奇特的是還註明發言者的表情，比如在高駿騏的名字下，就在括號中註明“表情呆板如面部神經麻痹”，康岩“雙眼噴火”“咆哮如打雷”，某職員“面色蒼白，雙腿發抖”等，讓人禁不住想笑。
“沒事的話，我可要去吃飯!”
“等我看了再說。”高駿騏很想伸手抹去她臉上的得意，故意慢慢地翻看材料，她是怎麼記的?沒有一字遺漏。開會時她並沒有動筆或電腦，難道是錄音，整理錄音也不會這麼快……
“DarLing，好了嗎?”康凱從門外探進頭來，小聲催促。
狐小莉回頭對他做了個OK的手勢，拇指比比高駿騏，扯了一下嘴角，做個厭煩的表情，她的小動作都被高駿騏看在眼裏，翻動材料的速度更慢了。
“高大哥!”康伶興沖沖地走進來，“一起吃中飯?”
“我還要看材料，你先去吃吧。”高駿騏頭也沒抬，眼角的餘光看到狐小莉第三次把重心從右腳移到左腳，雙腳交叉，右腳的鞋尖輕輕敲打地面。等得不耐煩了呀?高駿騏嘴角勾起一絲微笑，以慢動作翻過一頁，他從沒發現自己也有捉弄人的心情呢。
“那……我等你一會兒。”康伶掩不住失望。
“總經理，你的閱讀速度太慢了。”狐小莉歪着頭，手指纏繞着耳邊的一綹髮絲又放開，以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呀?雖然一副等不及的樣子，她心裏可是很樂意和他多相處一會呢。“我建議你參加速讀速記訓練營。”
“不必了。”這個女人，即使說著氣死人的話時，也是一副天真無辜的表情，讓人發不了火，“我的閱讀速度足夠快了。”
“哦?”狐小莉不予置評地撇撇嘴。
刷刷翻完剩下幾頁，把材料遞給狐小莉，“應該再簡練一點。”
狐小莉手一抬，沒有接材料，而是向他揮了揮，“人家做的可是最真實的記錄。任務完成，我要去吃中飯了。Bye——bye!”
難道她是憑記憶整理的記錄?高駿騏若有所思地望着康凱和狐小莉的背影。
“高大哥，忙完了嗎?”康伶小聲地打斷高駿騏的沉思。他，似乎對狐小莉太關注了一點，雖然從他沉靜的目光看不到男人見到狐小莉時慣有的那種痴迷，但她有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