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地球的另一端,遠天英國分部的會議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聚集了三十多位管理階層的密室充滿了火藥味,所有人槍口一致,對準了空降而來的東方小子,新任總裁凌月庭。
「凌先生,你的改革計畫完全不可行。」眾人態勢倨傲,明擺着不把年輕的上司放在眼內。早在凌月庭到任時,高層主管已收到密訊,了解清楚他的背景。而為了自保,他們亦亳不慚愧地先下手為強,在凌月庭找他們碴前,先給點顏色看,好教新人知道進退。
凌月庭早料到會有人向自己施下馬威,只是不慍不火地問:「怎麼個不可行?請你們具體解釋。」
眾人對望一眼。改革計畫會削減他們的利益,增加他們的負擔,當然不可行啊。不過,要說的話……
「咳,減薪、削津貼會嚴重打擊士氣,破壞我們向來豎立的良好形象和企業文化。而這種事,衛爾斯總裁絕對不會做。」其中一人找到借口,其餘的人連忙點頭附和。
凌月庭眉頭深鎖。這是什麼話?他們只承認衛爾斯嗎?而且一家每年虧蝕的公司,連存活都有困難了,還說什麼形象和文化呢。再說士氣,他也沒向小職員下狠手啊,只是針對那些年年加薪分紅的主管們。公司經濟陷入困局,身為高層不是應該身士卒嗎?
「首先,衛爾斯先生已經不是公司的總裁……」
「這樣說太無禮了!衛爾斯總裁的精神永遠留在大家心裏,他的功績決不能因短暫的離開而被抹殺。凌先生,你的態度令人心寒。」冷冷的聲音。
「對啊!就算是總部派來的人,也不能太傲慢了。」
「這態度恕我們無法接受。」
被抓到一句話柄,立即遭到圍攻了。凌月庭愣住,漲紅了臉分辯道:「我沒有冒犯前總裁的意思。而且我們現在討論的,是公司改革的問題。請以事論事,不要轉移問題目標!」
眾人嘩然,大叫:「讓你這樣的人來改革,只會搞得一團糟!」
「撤銷改革計畫!向大家道歉!向衛爾斯先生道歉!」
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咄咄逼人的聲聲把凌月庭辯解的聲音蓋過。
「凌、凌先生,怎麼辨?」顫聲。一旁的梁莉嚇得發抖。
凌月庭個性剛烈,在會議中與人爭執不也是一次兩次,但每次霍凌兩位總裁也會適時出面阻止,沒讓情況惡化。可是這次會議眾人壁壘分明,亦沒有夠份量的人物出來打圓場,看來事件無法善罷。
凌月庭咬着唇,也在發抖。
過度的怒火讓他無法控制身軀的輕顫,拳頭握得格格作響。
來到這兒也要被侮辱么?想到從前,每次有爭議時,不論事非曲直,父親總是編派自己不是。
從前沒人維護他,今天也沒有,他只能靠自己。
凌月庭忽然跳上會議長桌,拿起一件硬物攻擊天花上的緊急滅火裝置。
「嘩啦」一聲,水花四射。
洒水器噴出的冷水倒頭淋下,警報聲音壓下嘈吵的人聲。
眾人渾身濕透,抱着頭四處竄逃。在最狼狽不堪時,凌月庭才施施然命梁莉把水源和警報關上。
「鬧夠了嗎?可以安靜下了?」同樣渾身濕漉漉的男子挺立着,腰背筆直,絕美的眉宇間透着冷意,「剛才,你們讓莊嚴的會議室,變成一個嘈吵不堪的菜市場。難道這就是英國分部的形象?是你們引以為傲的企業文化?那些衝動無禮的行為,那些不理智的話,是身為高級主管的人該有的言行嗎?這樣的你們也算是有學識才幹的紳士?」
在凌月庭凜冽的目光下,眾人不禁感到狼狽。
英國人是講究內斂含蓄的一群,若不是裁員、減薪、追究責任的流言傳得太凶,公司上下被空前的危機感籠罩,他們斷不會如此失控。
「剛才的事,就當從沒發生。」凌月庭一臉淡然,說:「請大家坐下,讓我們平心靜氣,好好商議公司將來的路向。」
男子率先坐回主席位,眾人也訕訕地坐下。
噓……還好,剛才氣瘋了所以才挺而走險,現在場面總算控制住。凌月庭鬆了口氣,不禁淺淺一笑。
眾人頓時一陣目炫。美麗的男子雖然渾身狼狽,但依然無損高貴優雅的氣質。比起場內所有人,這個傳聞中出身低微的青年,其實更像一個優秀的紳士。
「咳,有關改革方案……」斂起笑容,凌月庭簡單說了幾個重點,然後總結:「對於對公司有貢獻的員工來說,是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眾人沉着臉。眼巴巴看着已得利益轉化為經努力才可獲得的東西,誰甘心啊。但經剛才一鬧,他們的氣勢已輸人,可不好再開口說不。
「我並不獨裁。」凌月庭明澄的目光徐徐掃過眾人的臉,道:「你們若能提出更有效節省資源的案子,那讓我撤銷原意也無不可。」
眾人臉色更壞了。更有效的計畫就是更苛刻的計畫,那不是叫他們自尋死路嗎?而看凌月庭態度堅決,整頓分部一事已是勢在必行了。
凌月庭露出勝利的笑容,吩咐道:「梁莉,把公告發到各部門,七天後正式執行。」
「是!」梁莉精神地答應。
若說在遠天總部的凌月庭有如一顆閃亮的寶石,那這一刻的凌月庭就像太陽一般,耀眼得令人不敢迫視。
離開果然是對的,脫離董事會老人們的制肘,凌先生終於能完全展露所長。小女人眼內儘是傾慕,深信自己喜歡的男子是世上最強的。
「凌先生,接下來的議題是人事調動嗎?」
會議室死氣沉沉的氣氛因這句話變得異常緊張。
人事調動可能意味着裁員或追究責任。而過去五年因為衛爾斯總裁健康出現問題,公司管理一直採用放任政策,在座的人或多或少都做過有虧職守的事。若要認真追求……
眾人交換眼色,都在對方眼中看到忐忑和恐慌,還有背城一戰的堅決。
之前已經協議好了,若那東方小子向敢他們開刀,他們便煽動下層工人發動工潮,抗議也好,罷工也好,就算髮展成暴力事件,死傷了人也沒關係。總而言之,鬧得越大越好,最後承擔責任的人只會是凌月庭,這事已經得到總部幾位董事默許了。
靜默的會客室忽然響起輕輕的啄剝聲。
凌月庭以指尖輕叩面前的文件夾。
文件夾內是一份人事調動名單,眾人的命運都寫在裏面了。若依着擬定的安排,眼前有五份一的人會收到警告信,五份一會接受內部處分,五份一被降職,五份一被開除。
可是……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戀人懶洋洋的笑臉在眼前浮現。
凌月庭沉吟。從小,他就是個潔癖的人。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他打從心底討厭骯髒,更討厭向它們妥協,也討使受人支使,但……
凌月庭倏地攥緊拳頭。
「關於人事調動……」
海傍別墅
霍星翔臨窗眺望遠海景,手拿着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漿蕩漾,散發著濃烈的芳香。
「嘟嘟嘟!」苦候良久的電話終於響起,男人沉着地接聽。
「喂。」
「英國那邊有消息了。」年輕手下的聲音難掩驚訝。
「說詳細點。」霍星翔凝神拼息。
「據我們的線眼報告……」手下深吸了口氣,詳細地說了會議室發生的事,「……最後凌先生也沒有公佈任何人事調度,會議就這樣子結束了。」
「是嗎。」稜角分明的唇勾起溫柔笑意,霍星翔心中大慰。他家月庭寶具果然是天才呢。以滅火裝置鎮壓眾人那場面,他恨不得親眼看見。
手下卻有點可惜地說:「還以為凌先生為分部進行大掃蕩,好好整頓一番呢,就像當年在總部一樣。」
霍星翔呷了口酒,淡淡地說:「從前有家動物園,聘請了一位特別愛整潔的飼養員。飼養員每天都把動物住的籠子打掃得乾乾凈凈。結果呢,那些動物在乾凈的環境裏一點也不適應,有的變得萎靡不振厭食消瘦,有的狂躁兇惡甚至暴起傷人。後來才發現每種動物都有自己的生活習性,有的喜歡聞混濁的騷氣,有的看到自己的糞便才會感到安全。」
「霍先生的意思是假如凌先生進行整頓的話,高層會暴起反擊,小職員也會惶惶不安。」手下恍然大悟。
「猜對了。」霍星翔輕笑。分部狐狸們的反擊也不易應付,而且現在的情況也有所不同。當年的遠天內部腐化如長毒瘤,不得不冒險揮刀一切。更重要的是,那時尚有凌震天和自家老頭在支撐,充當白臉穩住股東們,不像月庭寶貝現在孤軍作戰。
說起來,也該慰問一下月庭寶貝了,給他打打氣,好好鼓勵一番。
打發了手下,霍星翔連忙致電給親愛的戀人。
「月庭寶貝~~是我啦,你老公啊。」
『變態!誰是誰的老公?!想我宰了你就直說啊!!』
「親親~~你罵人的聲音真好聽啊,人家好想念被你又打又罵的日子~~」
『翔!你這超級無敵大變態!!我要掛線了!!』
「不要掛~~親親~~手下留情啊~~~~〉_〈」
◇◆◇
依依不捨地掛上電話,凌月庭手托着腮,不自覺地露出甜蜜的笑容。
儘管聊了大半個小時也盡沒營養的話,但疲倦的他卻好像充了電,登時變得精神翼翼。
梁莉怯怯地敲門進來,看見上司突然容光煥發,不禁嚇了一跳。
「咦?你還在啊?我不是說今天都提早下班嗎?」在會議室的人都弄濕了身。凌月庭擁有附設獨立浴室的辦公室自然是不怕的,但其他人就沒那個方便。關注下屬的健康,凌月庭微笑說:「有什麼明天再說,我讓司機送你回去吧,若不趕快淋熱水浴,很容易會生病了。」
「凌先生……」梁莉對他的體貼大為感動,情不自禁輕聲說:「你對我真好。」
「你是我重要的助手。」凌月庭抬頭一笑,又繼續翻看文件。
重要……?凌月庭說她重要?梁莉一陣心情激動,恨不得把心肺都掏出來。
「我的衣服已經弄乾了,請讓我留下來幫忙,我希望留下來啊。」
「啊?」凌月庭抬頭,見她捲起衣袖勤快地工作,好像比自己更有幹勁。
「這些……都不要了吧?」拿起人事調動計劃書,梁莉一臉可惜。
「嗯,銷毀吧。」落到他人手上可不好了。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姑息那些人呢。」美麗的女子輕蹙着眉。
「這是從管理學上體現缺憾美。」凌月庭側頭想了想,說:「從管理學的原理看,留有餘地,互存不良,反而更加和諧有序。管理是針對企業內個體或個人的需求,包容他們的差異,並循序漸進地以靈活方法應對。假如無視個體的差異,一味追求完美統一,最終會導致企業解體。」這是管理入門的一課,若不是翔提醒他,他都忘記了。
「好厲害,能不傷和氣是最好的。」梁莉滿眼傾慕。雖然不是百份百聽懂,可是凌月庭說什麼,對她來說都是對的。
「可是,其實我不喜歡缺憾美呢。」凌月庭溫和地笑。他一向追求完美,寧為玉碎,不作瓦存。
「啊?」梁莉愣住。她選錯邊站啦?的確,姑息養奸不是凌月庭一貫的作風呢。身為完美的化身,她的凌先生對所有事物的要求也很高,眼裏揉不下一粒沙子。小女人於是連改口,說:「這個……其實我也不喜歡有缺憾的東西。可是……這……你為什麼……」
看她結結巴巴的樣子,凌月庭不禁好笑。
「為什麼忽然改善主意嗎?嗯……」手托着腮,凌月庭的表情有點無可奈何,又好像有一點點幸福,「因為一個人吧。」
他跟翔聊電話從來不說公事,翔也不會問他。可是以翔的本領,凌月庭肯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男人嚴密關注之下。這次翔刻意繞着圈子提示自己,一定是有道理的。最重要的是,雖然一向討厭翔插手自己的公務,但這次卻不知怎地心軟起來,不忍拂逆戀人的心意呢。
不過只此一次啊。
笨翔若再敢多事,哼哼……。
遙遠的彼方
「哈嗤!」一連打了幾個噴嚏,霍星翔擦着鼻子,心頭有點鬱悶。
他身體一向很好啊,難道有誰在背後念他嗎?
◇◆◇
四個月後,英國,遠天分部
一大清早,各部門的公告板已貼着大字告示。
員工們紛紛圍上前細看。
「咦?又是新制度啊?這次是什麼?」不耐煩的聲音此起彼落,自凌月庭上台後,新的制度新的矩則層出不窮,公告板早已貼得滿滿的。
「績效考核?」站在前頭的人高聲念出內容,「每六個月為員工作的工作表現進行一次評估,每個部門必須有5%的員工被評為不合格。新制度即日生效,各部門主管需於下個月一日前提交過去六個月的評估報告。」
「什麼跟什麼?!不合格會怎樣?」所有員工立即鼓噪起來。
「聽說連續兩次不合格的員工會收到警告信,若再沒改進就酌情處理,像調職調到其部門,或者進行取締。」某人在散播不知從那兒聽來的消息。
「那不就是開除嗎?!」嘩然。
「這太過份了!」
「姓凌的欺人太甚!」
「我們不能讓他囂張下去!去抗議吧!讓他把公告收回去!」
◇◆◇
「嗯?什麼?笨翔,你越來越像個老媽子了。」甜絲絲的聲音。
辦公室內,凌月庭正抱着電話,跟戀人喁喁細語,渾不知下面的人們群情洶湧,正鬧得不可開交。
「有啊,我都有準時起床,有好好的吃,好好的睡。」男子說著吐吐小舌,手捂着良心,以非常誠懇的聲音說:「我真的有好好照顧自己,你不要操心。」
「嗯?聲音很沙啞?」摸摸喉嚨,感冒剛痊癒,疼痛還沒完全消退呢。可是凌月庭卻說:「哪有!是你聽錯了。」
「什麼聲音聽起來很累的樣子啊?樣子你也能『聽』出來?你也太神了吧。」好吧,他承認,最近常常感到倦怠,也許是工作過度了。
「打開視像系統?你想見我的臉?」凌月庭摸摸自己的臉。開了兩夜通宵,這憔悴的樣子可不能被老媽翔看見,不然一定被念昏頭。啊,不對,那霸道的男人一定會親自來揪自己回去,這可不得了。
「視像系統壞了。」
「什麼啊?你不信也得信……哼?誰理你了。」撒嬌。這時隔着單面玻璃,凌月庭看見梁莉一臉焦急地跑來,「翔,不聊了,公事忙着。」
果斷地掛上電話,凌月庭迅速轉換心情。
「凌先生,不好了。」梁莉氣急敗壞地衝進來,一口氣說了員工們的反應,「他們很生氣,主管們也束手無策。」
凌月庭皺眉。是主管沒辦法還是根本不管?員工也太過份了,公司發了工資,難道連評估工作表現,選拔優良的權力都沒有么?
「我去應付他們。」慍怒的男子說著站起來。可是就在這一瞬間,凌月庭突然感到暈眩,身子一晃重重跌坐回皮椅上。
「凌先生!!」尖叫。梁莉撲上,緊張道:「你怎樣了?要不要請醫生?」
「不用。我只是有點累。」凌月庭揉揉眉心。自己的身體向來也不算強壯,工作過度產生暈眩的情況以前也發生過。
「那麼,凌先生,你不如先回家休息吧。」心疼。這段日子梁莉看着他沒日沒夜的工作,早就很擔心了。
「請給我泡杯咖啡。」
「凌先生……」
「去吧。」
梁莉不敢違拗他。凌月庭灌了一大杯純味的藍山,才休息了一會,桌上的內線電話便響起。
「總裁,狄克遜總經理要求見你。」
凌月庭挑眉。
老好人狄克遜?那個在分部服務三十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男人?在一眾高層主管中,狄克遜對自己最是友善,只可惜不夠能幹。是個憑忠誠和努力,慢慢晉陞到高位的老實人。
幾分鐘后,一名六十多歲,頭髮灰白,打扮整潔,身形微微傴僂的男人出現了。
「凌先生,早。」狄克遜搓搓手,表情拘謹。不像其他主管般作風官僚,亦沒有英國人典型的深沉個性。快將退休的老人是個和善心軟,脾氣溫吞,容易被利用的角色。
凌月庭最怕遇上這種人了,他寧願對付奸詐兇惡之徒。
「是為了員工不滿的事情嗎,我已經知道了。」先封了老頭的口,打發他回去。
「啊啊,是啊。」但狄克遜好像沒聽懂暗示,仍然絮絮不休地替下屬作出反映,「……員工們都很生氣,凌先生看是不是可以……」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所有主管的共同意思?」凌月庭打斷他。
「這個……」老好人一臉為難,不知該怎生回答。
「哼。」其實他不答凌月庭也猜到。一定是員工鬧事,各部門主管又撤手不理,最後事情鬧上總經理室,這心軟的老家被人唆擺兩句,便來煩自己,「你認為考核制度不妥當?」
狄克遜猶豫道:「這……員工們明明都表現不錯,凌先生卻硬要找出不合格的……」
「你的意思是我在找碴?!」凌月庭沉下了臉。
「不,只是這樣主管們很為難啊,對員工們也不公平,難怪他們不滿。」狄克遜額角冒汗,沒想到眼前俊秀的青年脾氣滿大的。
「照你說,公司的員工都很優秀嘍?」凌月庭氣煞,拿出慘不忍睹的業績報告,叫老人慚愧低頭,「現在幾乎所有大企業都採用考核評分制度,包括了遠天總部。在總部,每年表現最弱的15%員工會被評為不合格。而世界5大企業之一,通用汽車公司的淘汰率甚至是20%。你認為我們分部的員工能比他們更優秀嗎?」
「但是……」老人掏出絲帕擦拭額角的汗,「他們不是壞人啊,他們在這裏服務多年,也沒出什大錯。」
凌月庭頓時頭痛欲裂。也許在老人心目中,公司大小職員都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可是遠天不是家庭式經營的小公司,大型企業是需要制度的。
「狄克遜先生,我沒說誰是壞人啊。事實上我也不關心員工在工作以外的道德操守和價值觀,我只關心他們是不是合格的企業人,他們的存在對公司有沒有價值。至於說他們沒有做錯什麼,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據我觀察,他們根本沒有做過什麼。」
這番話說得老好人狄克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凌月庭看着不忍,但仍硬着心腸說:「績效考核制度在上次會議已經通過了,這就不再多說了。至於出了狀況,那就想辦法解決啊,不應該亳無原則地放棄立場。」
老人思想受到衝擊,茫然問道:「但現在員工很鼓噪,這該怎麼辦?」
他不問還好,一問凌月庭不禁冒火,頭都痛得要爆炸了。
「這該由你和所有主管來思考!」失去耐性的男子提高聲音,怒道:「跟下屬溝通,解決問題不就是部門主管的職任嗎?若連一點點事都辦不來,那公司聘請那麼多主管幹什麼?不如統統開除了!」
「這、這……」老人刷白了臉,忽然身軀一顫。
「呃?狄克遜先生?」糟糕!難道自己太凶把老人家嚇着了?
凌月庭一驚,連忙上前扶他,但狄克遜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狄克遜先生?!啊啊啊~~~天啊~~~快叫救護車啊~~~」
抱着老人癱軟脆弱的身軀,凌月庭渾身抖震。
◇◆◇
翌日
遠天分部的員工議論紛紛,人們聚在一起都談論着昨天發生的事。
「你們知道嗎?原來狄克遜總經理是在總裁室昏倒的。」
「聽說送到醫院時情況非常危險,現在還昏迷未醒呢!」
「好可憐喲,狄克遜總經理是個好人。」嘆息聲零碎響起。
忽然,人群中有人大聲叫道:「都是凌月庭害的!」
激動的聲音煽動了群眾的情緒,怒火像瘟疫般迅速蔓延。
「是啊!狄克遜總經理是因為被姓凌的羞辱,才刺激過度昏迷不醒!」
「我們不能放過他!要為狄克遜總經理討回公道!」
「不能放過他!」
「為狄克遜討回公道!」
在怒叫聲此起彼落間,忽然外面有人高叫:「凌月庭回來啦!」
◇◆◇
「凌先生,你已經很累怎麼還要上班呢?」身為助理的梁莉一直陪在上司身邊,二人待在醫院直至剛才,確定狄克遜脫離危險期才離開。
「我一定要回來。」凌月庭握着拳,他不能逃避,更加不能退縮,「倒是你,梁莉,回家休息吧,你一夜沒睡一定很累了。」
「不、不,我要留在你身邊。」梁莉急道。說到累,她家上司連續幾天沒好好休息,臉色青青白白的憔悴得厲利害,實在令人好擔心呢。
「可是……」凌月庭還想再勸,但眼前的景象讓他發不出聲音。
梁莉順着他的眼光看去,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公司大樓前黑壓壓的一片,至少站着好幾百人,每人臉上都佈滿憤慨。
「他們都是公司的員工。」梁莉壓低聲音。
「嗯,我知道。」
「他們擋住了大門啊。」看着上司好像沒所謂的樣子,梁莉急得直冒冷汗,「可惡,這時候主管們都到哪裏去了。」
當然是躲在一角看戲去啦。凌月庭牽牽嘴角,心中湧起絲絲悲涼。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辨?凌先生?」梁莉顫聲問。
「不怎麼辦。」隨着淡然的聲音響起,凌月庭體貼地握住小女人抖震的手,就像平常般不快不慢地前行。
男子秀美的臉蓋上一層寒霜,舉手投足帶着教人不敢輕褻的貴氣。人們心中一凜,見凌月庭氣定神閒地走來,竟不自覺讓開一條通道。
進入公司的大堂,凌月庭放眼看去,仍是一片人頭涌涌的場面。英國分部所有員工都來了。憤怒、仇恨、鄙夷的目光,從四方八面向自己射來。
凌月庭鬆開了手,自行向演說台走去。
「凌先生!」梁莉驚叫,不由自主追上前。
呈半圓形的小平台以高級檜木建成,踏上去步聲清脆。平常如有慶志或特別活動,總裁都會在上面致詞。
此刻,凌月庭站在台上,跟過千名憤怒的員工目光相對。
「我明白大家都很擔心狄克遜先生。」平靜的聲音從麥克風傳出,「目前狄克遜先生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但精神仍然欠佳。稍後公司會安排代表前去探訪和跟進他的康復進展,若有進一步消息會馬上通知大家。而暫時,狄克遜先生的職務就由他的兩位助手處理。」
說到這兒,下面的人紛紛交頭接耳,嗡嗡的聲音讓人焦躁。
「公司一切的運作如常,請大家安心回到自己崗位。謝謝。」凌月庭忍着身體不適的感覺把話說完。但就在這時候,一塊吃掉一半的漢堡包突然扔了上來,擦過了凌月庭的頭面,茄汁濺開在淺灰色的西裝上,像點點血跡。
「混蛋!裝什麼X啊!!你把大家當笨蛋嗎?!」
「啊!太過份了!是誰幹的!」梁莉心疼尖叫。
但台下情緒激動的人繼續把紙團和零碎的小東西扔上來。
「姓凌的,這就想混蒙過去了嗎?」
「狄克遜先生是你害的!你侮辱了狄克遜先生!」
凌月庭的臉刷白了,身體被擲中的地方有點痛。
「我和狄克遜先生的確有過爭辯,但爭辯的物件是公事!所以根本不存在誰侮辱了誰的問題!你們現在這樣說,不單侮辱了我,也輕侮了狄克遜先生的專業!」
台下有一瞬間的靜默。
「不要聽他狡辯!」不知由誰開始叫嚷,人們再一次鼓噪。
「滾!」
「滾出英國分部!」
梁莉看見他們越來越過份,也不禁動怒。
「你們太過份了,凌先生根本沒做錯!」
就在這時候,凌月庭看到有人拿起裝飾的用小擺設擲向她。
「梁莉小心!」雕塑雖小,但被擲中仍會受傷。凌月庭本能保護女生,以自己的身軀擋在助手之前。
「啪」的一下輕微鈍響,凌月庭感到額角劇痛,痛得幾乎無力站穩。
「凌先生!」梁莉看見他彎腰捂住頭,鮮紅的液體涔涔從指縫沁出,不禁發出凄厲的尖叫聲。
「大家冷靜啊!」凌月庭忍痛叫道,可是聲音被群眾的喧嚷所蓋掩。而高叫着打倒自己,要自己滾出英國的人越來越多,情況一片混亂快要演變成暴動了。
怎麼辦?他不行了,頭好痛,視線好模糊。
「你們在幹什麼!!」忽然,一聲暴喝像焦雷般響起,把所有人都被震住。
這把聲音帶有特殊的磁性,凌月庭感到熟悉又難以置信。
翔?怎可能?努力地望向入口,男人背着光看不清臉目,但魁梧身形好像希臘天神一樣威嚴。
凌月庭不由自主鬆了一口。這短短一兩分鐘的混亂,是他一生最難過的時刻,每一秒鐘都好像一年那麼漫長。此刻緩下繃緊的神經,他再也支撐不住了。
「月庭!!」
失去意識的瞬間,凌月庭慶幸地感到自己落入熟悉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