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鈴~~~鈴~~~鈴~~~」
刺聲的鈴聲劃破了一室寧靜,蜷縮在被窩裏,把自己包裹得像個蟲蛹的男子,不耐煩地扯過羽枕壓住自己的頭,繼續呼呼大睡。對於不眠不休工作了兩天,好不容易才睡得一個囫圇覺的人來說,沒有比電話更討厭的不速之客了。
「鈴——」穿腦的鈴聲連續響了十多下后終於嘎然而止,可是又在三分鐘后重新開始。
「鈴~~~鈴~~~鈴~~~」
「唔……」羽枕根本不能完全阻隔聲音,可憐床上的人輾轉反側,呻吟不已。
「鈴~~~鈴~~~鈴~~~」
「笨翔,接電話啊。」呢喃,夢裏不知身是客。
「鈴~~~鈴~~~鈴~~~」
終於,在一波又一波的魔音摧殘下,嗜睡的人兒徹底崩潰抓狂,狠狠搶過電話。
「啊~~~找誰啊!!」吼。
「親親,是我。」對於戀人的兇惡無禮,霍星翔早已不以為怪。凌月庭的起床氣向來是有點兒嚴重的。
「翔?是你啊。」凌月庭揉揉惺忪睡眼,迷糊道:「幹嗎那麼早啊。」他才剛睡下不久耶。
「早?現在八時了。親親,你又睡過頭了吧?」其實不用問也知道,他家月庭寶貝最愛懶床了。
「八時?」搶過鬧鐘一看,凌月庭凄厲地尖叫:「變態翔!怎不早點叫醒我啊?」
「我早打來,是你不接電話呀。」無辜。
「你不會一直的打啊!!」凶。
「我是一直的打啊。」天曉得月庭寶貝怎麼這麼能睡了?他都打了半小時的說。
「笨翔!你還頂嘴!」隔了十萬八千里,凌月庭的脾氣還是一樣驕縱。「我遲到都是你害的!是你不好啊!!」吼罷甩下電話,直衝到浴室梳洗。
「親親~~~你現在是總裁,遲到不打緊的!記得要先吃早餐啊!」朝沒人的電話另一頭,霍星翔聲嘶力竭的喊:「吃早餐!!再不吃早餐你的胃會受不了的!」
所以說,分隔兩地就是這個不好啊!叫個「起」床都那麼難,別的就更不用說了。
◇◆◇
上午,九時,遠天倫敦分部總裁室。
座落在市中心黃金地區,高層向南的落地玻璃窗戶,可眺覽泰晤士河景色。
面績三百平方米的辨公室以象牙白,黑,和檀木色為基調,裝璜清雅簡潔,設備新穎完善。這是凌月庭上任后,立刻命人日夜趕工裝修的。對以辦公室為家的男子來說,一個完善舒適的辦工作環境極為重要,所以他是絕對不惜工本。
「凌先生,你的咖啡。」梁莉在附設的水吧泡製了香醇的藍山咖啡,濃郁的香氣瀰漫滿室,讓人精神一振。
「謝謝。」凌月庭從計劃書中抬起頭,接過薄瓷杯子慢慢啜飲,「梁莉,你泡咖啡的手藝又進步了。」能勉強及得上翔的七成,他也不好太挑剔了。
「謝謝,我很高興。」梁莉露出喜悅的笑容,溫柔的目光綣戀地,在俊美的上司身上流連。
二人抵達英國已經十天了,凌月庭在了解過公司運作狀況和人事資料后,立即全情投入地研究改革的方法。事業心重,責任感盛,再加上一點點神經質,埋首工作的男子幾乎完全失去食慾,短短日子內明顯地消瘦了。
「凌先生,你瘦多了。」梁莉一陣心疼,輕輕問道:「今早是不是又沒吃早餐?」有好多次,她都看到凌月庭匆匆飛奔回辦公室。這麼趕,八成沒空吃東西。
凌月庭抬眼,訕訕地笑。自從身邊少了人肉鬧鐘,專屬廚子和萬能保姆,他就再沒有好好吃過早餐了。
「你不必這樣辛苦自己啊。」輕蹙着秀氣的眉,梁莉說:「你現在是總裁,就算遲到也沒人敢說話。」
「所以我更不能遲啊。」凌月庭一笑,表情有點得意,「只要我不遲,公司上下就沒人會遲到了。」
這倒是。身為上班族的,哪敢比大老闆更晚在公司現身。自從凌月庭來了之後,公司上至總經理,下至清潔工,再也沒人敢上班摸魚,遲到早退。讓工作態度散漫的英國分部,一下子嚴謹起來。
想到這一切全是眼前俊美男子的功勞,女人不禁神魂顛倒。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這句話再一次得到印證。
「對了……」忽然,梁莉紅着臉,從公文包掏出小食盒,聲音輕顫着說:「不介意的話請吃吧。」
「咦?」
「是我做的,青瓜三文治和水煮雞蛋。」
「啊?那是你的早點吧?不用客氣了,這又不是你的工作範圍,而且我叫外賣就行了。」凌月庭說。
「可是你不愛吃外賣啊!上次買回來的火腿煎雙蛋你就嫌油膩,一口也不肯吃!」叫着,女郎發現自己失態,不由得低下頭,小小聲說:「這個味道很清淡的,你吃一點吧。是我……做多了的。」
「是嗎……那麼謝謝。」凌月庭不好意思再推,只好拿起三文治咬了一口。
「好吃嗎?」女人緊張地盯着他的表情。
「還好。」咽下。凌月庭念在梁莉工作很用心的份上,溫和地說:「味道很清淡。」淡得一點味道都吃不出來,青瓜三文治還是得用現摘的有機青瓜來做才清甜可口啊。
梁莉高興地笑,小心翼翼地替上司了剝去蛋殼。
凌月庭看看那煮得過熟的蛋,有點倒胃口。
「不愛吃水煮蛋嗎?也是,這個太單調。」可是用煎的,嘴挑的上司又會嫌油膩啊。梁莉不禁有點傷腦筋。
「簡單也可以做得很好吃啊。」說到美食,凌月庭可熟了,「像『溫泉玉子』就很好吃。」
「啊?溫泉蛋嗎?」玉子即是雞蛋,那是日本溫泉區的著名食品,可是英國沒有溫泉啊。
「嗯,用溫泉水把雞蛋浸燙,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蛋黃均勻半生,半凝固的蛋白滑溜可口,配以混有海苔絲和清酒的木魚清湯同吃,味道清甜無比,口感又香又滑,絕對要試。」凌月庭興緻來了。他在北海道有一幢溫泉別墅,每次去渡假,霍星翔都會親手泡製給他吃。
「凌先生經常吃嗎?」
「是啊,差不多每星期……」住口,差點說泄了漏嘴。
「每星期專程去日本吃?」吃驚。梁莉沒想到他這麼愛吃。
凌月庭淡淡一笑,轉移話題。
「午後開會用的文件準備好了么?」談到公事時,男子流露嚴謹的氣質。
梁莉不敢怠慢,連忙說:「準備好了。裁員名單亦照你的意思擬好。」
「嗯。」
「可是,真的要這樣做嗎?」梁莉遲疑。
在未想出開源方法前,凌月庭決定先節流。精簡公司架構,裁減多餘,或表現在水準以下的員工。梁莉肯定上司所做的事是正確的,可是她還是很擔心。
「凌先生……其實我聽到一些流言,不知好不好跟你說。」
「說罷。」挑眉。凌月庭對他家秘書的八卦能力暗暗拜服。這是也是一項難得的才能呢。
「外面早就傳着凌先生心狠手辣,一到任便會大幅裁員,現在上下員工們都人心惶惶。」公司氣氛簡直像根繃緊的弦,她上班都感壓力大死。
「是么?他們早知道了?」凌月庭不冷不熱地應着。
「這可不是我說出去的喲。」梁莉急道。
「我知道。」凌月庭淡淡一笑。肯定是他總部里的死對頭們,沒想到他們那麼關心自己,越洋來替自己『造聲勢』,「傳言肯定不只這些吧。」
「唔……還說凌先生你冷血,功利,沒人情味,愛壓榨員工,不把員工當人。」梁莉低下頭。真正難聽的,她不好說了。
「還有嗎?」
「還有就是,員工們在商量,假如凌先生真要裁員的話,他們就要發動工潮。」
「知道了。」凌月庭無所謂地道。
「凌先生你……」都不擔心嗎?梁莉可是憂形於色的。
「你出去吧。」凌月庭低頭繼續看文件,心下冷冷的笑。
工潮?那敢情好!他乾脆替公司來一次徹底換血好了。
早在上任前他已僱人調查過,分部的前任管事人衛爾斯是個老好人,加上有遠天總部雄厚實力支撐,不虞有財政危機,故一向採用放任政策。員工都被慣壞,遲到早退效率低辦事能力不足已是小問題,高級員工還瀆職,濫用公司資源,甚至中飽私囊呢。
這樣的人全開除掉也不必手軟。
午間,燦爛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灑落在幾明窗凈的辦公室里。
凌月庭的身形浸染在耀眼的金光中,柔潤如玉的臉頰在好像半透明一般。
女人痴痴地看着他側影。
凌月庭的側臉很漂亮,有如刀削的輪廓分明而細緻。專註工作時,柔美的表情變得銳利懾人。梁莉對着那張臉已有三年,但仍時時在不知不覺間看得痴了。
「梁莉,有事嗎?」凌月庭頭也不抬,對女秘書偶一失神亦不見怪。畢竟她的工作時的表現百份之九十五是優良的。
「咳咳,午餐時段后便要開會了,所以我來問凌先生要吃什麼。」好丟臉!居然看呆了!但好色是人的天性,就是女人也一樣啊。
「你去吃吧,不必管我。」凌月庭的目光沒有離開過文件。他正在草擬發生工潮時的應變措施呢。
梁莉看見,知道上司打算硬幹一場,不禁感到興奮。
在她加入遠天前,當年只有二十二、三歲的凌月庭曾以雷厲手段改革遠天總部。當年那場被喻為遠天大地震的行動,一口氣宿清了公司的弊病,掃除了高層毒蟲,為遠天往後幾年的增長打下基礎,亦為凌月庭賺來天才的美譽。
沒能親眼看見上司的英姿,梁莉一直很遺憾。但今天,她終於可以見識到了。
「凌先生,不吃中飯可不行。你不想吃外買的話,我做了簡單的午餐,給你吃吧。」
「嗄?」凌月庭的下巴掉下來。
「不要客氣,也是我做多了。」女人紅着臉,急急跑了出去。
剩下凌月庭看着飯盒欲哭無淚。
天啊!還要再吃她親手做的東西嗎?早上的三文治現在正包得嚴嚴密密地躺在圾垃圾箱裏呢。
◇◆◇
紳士不該對女士的心意過份拂逆,凌月庭雖然不會去吃那水準之下的食物,但也不好意思當著梁莉的臉叫外賣,或出外吃。
就在凌月庭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時,他的私人電話響起。
「親親,是我啦。」霍星翔的聲音非常高興。
「翔……」凌月庭像個委屈的孩子,聽見親人的聲音便鼻子發酸。假如翔在,他的胃就不會被荼毒了。
「今早可有乖乖吃早餐?」
「有。」一口三文治也是有啊。男子撒着善意的謊。
「午餐呢?」
說到這個他就想哭,凌月庭眨着眼睛,可憐地說:「梁莉給我她做的飯盒。」
「什麼?」電話另一端,霍星翔急得跳起來,「不能吃啊!」
「我也知道不能吃啊。」哭喪着臉。
「可惡!快開除她!」那女人居然公然覤覦他家寶貝!罪無可恕啊!
「呃?這太誇張了吧?」凌月庭歪着頭。梁莉做的東西其實不是太難吃,只是未到達他大少爺的標準。而重要的是,作為助理她的表現不錯啊。
「你答應過我的!想反口嗎?!」男人抓着電話筒大聲地吼。
凌月庭可以想像他跳腳的模樣。那天在機場,霍星翔看見他帶着梁莉同行,已經大大的吃了一場乾醋,自己迫得不已只好答應找機會調升梁莉。
「現在還不是時候啊。」他身邊需要可靠的助手。
「她都做飯給你吃了還不是時候?難道要待她吃掉你!」」
「是她做多了才給我的!」凌月庭沒好氣。他跟梁莉幾乎從來不聊工作以外的話題,更沒單獨外出過一次,笨翔這醋不知怎麼吃的。
「你沒注意她看你的眼神!絕對圖某不軋!」拍案。
「變能翔!你在胡說什麼啊!!想吵架嗎?!」
聽出戀人微慍的語氣,霍星翔也只作罷。
「算了,我們不要吵架。可是你多注意一下,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想到戀人對這面不可葯救的遲鈍到,他也不敢多指望。
「哼。」佯怒。
「親親,我們難得才能說上幾句,不要鬧彆扭。」霍星翔嘆了口氣,柔聲問:「在英國吃得慣不慣?住得慣不慣?要不要我把家裏的傭人送來照顧你?」霍星翔柔聲問。若不是情況不允許,他早就插翅飛過去了。
「不用擔心,翔。」心裏某個地方好像融化了,凌月庭柔聲說:「老管家派來了廚子,清潔的傭工也是,他們知道我的起居習慣。」他可是在英國長大的呢。雖然離開多年,但大宅依然保留着。這次回來為了方便上班,才在市中心置了新公寓。而老管家知道后,馬上就派人每天替他打掃和烹調晚餐了。
「是嗎?那就好。」有點語氣酸溜溜。
凌月庭聽見了,忍不住好笑。
「不過他們再好也不及上你一半。」
「親親~~~」霍星翔的聲音飛揚雀躍,活像只被主人稱讚的大型犬。
「笨翔。」甜笑。
「吶,我想見你。」男人開始肉麻兮兮的情話。
「我也是。」低聲。
「那麼,我們見面吧。」呼吸驟然急促,霍星翔啞聲說:「我乘最快的航班來,十二小時內我們就能見面了。」
凌月庭的呼吸也急速起來,可是個性認真的男子卻強自按下衝動。
「不行的,翔。還是待下次假期……」
「上周末你才放了我鴿子耶!」高聲。霍星翔有點不滿。本來他們約好到日本會合的,可是戀人卻臨時失約。
「對不起。」凌月庭歉疚地解釋,「我剛接手工作,又有突發事件出現了,我實在抽不開身。」
「我來見你就好。」男人哀求。
「可是……你來了,我也沒時間陪你呢。」內疚像雪球般滾大,但凌月庭還是咬咬牙,說:「現在的我要專心應付公司將會發生的人事巨變,若你在這兒……我會分心。」
「……」沉重的失落在無聲流動。
凌月庭自然感覺到。
「翔,對不起。請你諒解,現在是我的非常時期。」咬着唇。
「你這樣說,我還能說什麼呢。」嘆了口氣,男人無奈地妥協。
「謝謝你,翔。」感動,凌月庭漾開笑容。
「你用心工作,早日達成目標,然後回來我身邊,便是對我最大的感謝。」霍星翔由衷地說。午夜夢迥,他不知多後悔答應戀人的兩年之約。
「嗯,一定。」凌月庭用力地點頭,忽然言重深長地道:「翔,你也努力啊。」
「我會努力想你的。」
「我是說你的工作。」幽幽嘆了口氣,凌月庭輕說:「翔,現在你可以不必再顧慮我,盡情在公司大展拳腳。」
「我對遠天一向沒心,這跟我們的事無關。」霍星翔一愕。
「那麼你的霍氏呢?霍氏金融是你的心血,你也沒有心嗎?慌廢十多年的心血很可惜,霍伯伯他們也擔心……」
「月庭……」霍星翔愣住了。他從來不知道戀人在意這種事。
「翔,說定了。」凌月庭忽然以輕快的聲音說,「我們就用兩年時間,各自努力吧。」
「喂喂……」不要擅自決定啊。
「就這樣子。」
「喂喂喂……」
「翔,我要掛線了。」凌月庭的聲音顯得依依不捨,說道:「我馬上就有一場重要的仗要打呢。」
「月庭,等一下。」搶在戀人掛線前,霍星翔急叫。
「怎麼了?」凌月庭也綣戀地握住電話。
「我們現在不能見面,我無法表達我的心意,只好送你一句話。」款款深情的聲音。
「笨翔,你不要那麼肉麻行不行啊。」低罵,凌月庭未聽先臉紅,但雙手卻緊緊握住電話如像握住最珍貴的東西。
「月庭寶貝,那你聽好了。」深吸一口氣,霍星翔以深情的語氣,一字一頓地道:「水至清則無魚。」
「什麼?」愕然。不是『我愛你』、『我想你』、『我渴望你』、『你是我的陽光空氣星星月亮』之類嗎?期望驟然落空,凌月庭幾乎惱羞成怒,「變態翔你這在說什麼鬼話啊!想我宰了你就直說!」
「哈哈,親親,得饒人處且饒人啊。」霍星翔大笑地掛上電話。
「變態翔!你發什麼神經啊你!」吼。
而這時候梁莉正好進來,凌月庭只好倖幸然放下電話。
「凌先生,該去會議室了。」
「知道了。」是啊,他要上戰場了。
凌月庭拿起準備好的文件,戀人的聲音忽然再度在腦海響起。
水至清則無魚……翔的意思是……
霍星翔剛掛上電話,身旁便傳來友人調笑的聲音。
「多年不見,你們還是這麼恩愛痴纏啊,真正難得。」說話的男人中等身高,黝黑結實,平凡的臉上掛着和氣可親的笑容,正是霍星翔老同學周文賓。
「那還用說嗎?」霍星翔得意地笑。
說起來,二人會認識還是因為周文賓。男人在帕勞群島經營旅遊業,凌月庭因參加了公司周年旅遊而成為他的客戶,繼而在旅途中巧遇前來訪友的霍星翔,二人因一點誤會而結成了歡喜冤家,最後一同遇上海難流落荒島,展開了糾纏終生的情緣。
「不過,真的好肉麻啊。」掃掃手上雞皮疙瘩,周文賓斜着眼,好笑問:「你該不會每天早午晚三餐的打電話報到吧?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啊,翔。」
「傻!我當不會這樣做。」霍星翔笑着咧開一口白牙,大刺刺說:「我是早午晚三餐上點心下午茶加夜宵的打電話給我家寶貝啊。」
「敗給你。」男人倒下。
「好說好說。」霍星翔欠欠身,得意洋洋道:「我這完美情人跟那些沒有情趣的悶蛋丈夫是有根本上的差異的。我為依芙由衷感到同情。」
周文賓大叫:「我跟依芙恩愛得很,結婚十五年還是跟剛開始戀愛時一樣,一點也不輸你們。現在我出差,也是每晚跟依芙聊長途電話啊。」依芙是周文賓的妻,三人熟稔得很,向來言笑無忌。
「一定及不上我跟我家親親情話綿綿。」繞着手,霍星翔趾高氣揚。
「呿,我跟依芙的才是情話綿綿。你說的話不知所謂,什麼是『水至清則無魚』了?這是哪國情話?」男人來到時,電話已聊到尾聲,只依稀聽到這兩句。
「這你也不懂?虧你在大學裏還是個念海洋生物系的。」霍星翔攤攤手,懶洋洋道:「就是說水太清澈了,魚是活不長的,所以養魚的魚缸不用洗太乾淨。」
「凌少爺養魚的么?」周文賓意外。這道理他當然知道,可是在他印像中,三年前的凌月庭驕縱任性,橫蠻無理脾氣大得怕人,不像有此怡情養性的雅好。
霍星翔微笑,道:「治國如烹小鮮。」那麼管理機構就如養魚嘍。
「聽不懂你說什麼。」周文賓低罵一聲。他家老友有時就愛故弄玄虛,耍着人玩。「算了,不說這個。」
「嗯,還沒恭喜你大展鴻圖呢。」霍星翔為好友倒了杯酒,高興地說:「祝一切順利。」
周文賓欣然舉杯。他此來是為旅行社擴充路線作視察的,周遊各國也順道探望老朋友。
「對了,稍後我也會到歐洲。」
「啊?」霍星翔一怔,聳然動容。
「要一起來嗎?」周文賓微笑。他清楚二人的關係,自然猜到霍星翔目前欠缺的,是一個借口,或者一個幌子。身為老友,他是很樂願幫上一把的。
霍星翔沉思,表情一時狂喜,一時憂慮,變了七八種臉色之後,終於忍痛拒絕了。
「不要?」周文賓嚇一跳,隨即恍然大悟,「你怕大少爺生氣嗎?翔,你居然變成妻管嚴,實在太令人失望了。」故作痛心疾首狀。
「我這是以大局為重。」霍星翔振振有辭。
「得了吧你。」白眼,周文賓旋又奇怪,道:「不過,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好說話了?以你大大咧咧的個性,就算不把人抓回來,自己也會不顧一切地粘過去。
現在居然不讓你去,你就不去?吃錯了什麼葯了你?」
「維持關係是需要互要諒解的。」長長吐了口氣,霍星翔緩緩道:「月庭既然下了決心,我自然要助他。」
「大少爺的事業心太重了。」換句話說,是有點功利耶。周文賓望向老友的目光添了一抹同情。
霍星翔攤攤手,包容地笑,臉上沒半點委屈不甘。
「可以理解。男人沒半點野心就不像男人,而月庭正是事業心最旺盛的年紀。」說著一頓,目光變得異常溫柔,「以前的我也一樣啊。為了事業拚命,勃勃不倦地在錢眼裏鑽。只是我運氣好,才能及早上岸曬太陽。」
霍星翔出道時,正值是金融界最動蕩的歲月。男人目光銳利,總能及早察覺到經濟泡沫的危機,在市道最暢旺所有人一頭熱時反道而行,結果不論是金融風暴還是科技股爆破,旁人傾家蕩產正是霍氏資產百倍增長的時刻。
在短短十年時間成為行業翹楚,創立事業王國,霍星翔給自己定下的目標已經達成。豁達的男人自然能從容地退下火線,優哉游哉地享受人生。
但凌月庭卻是另一回事了。空有才能卻未能盡發揮,事業上始終未臻最高峰,心高氣傲的男子自是不甘不平。
「月庭一直欠了點運氣,但現在他的機會到了。」霍星翔憐惜地說。他是過來人,很明白戀人的感受的。若這時候非要迫凌月庭退下來,遺憾和鬱抑的感覺會終生跟隨。
「但你們真的可以忍受兩年不見面嗎?」周文賓不忍地問。兩年耶,好長的日子,對有情人來說,不吝是殘忍的折磨。
「吶,我自會安排見面的時機,不過在這之前,我必須以穩住遠天作大前題。」男人在柔軟的沙發上攤着坐,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咦?你什麼時候對自己祖業產生興趣啦?」以前是打死不肯接手的。
「既然我家寶貝想要飛翔,身為他的男人,我自然為他撐起一片天空。」懶懶的語調卻有着說不出霸氣。
霍星翔臉上閃過一絲深沉的表情。
他家月庭寶貝還是嫩了些。定下的計略百密,但仍有一疏。
遠天總部的老狐狸們是不會看着月庭坐大的,一定會千方百計打壓他,抽他後腿。就算月庭能克服所有難題,最後眾人還是不會把他應得的功勞給他。
方法很簡單,只消強行取締就行了。若英國分部形勢大好,總部便隨派誰去接替總裁的職位,把月庭辛苦拚來的成果一手搶走。
這個只怕早就在董事局老狐狸們的計畫之內了。不過有他霍星翔在,他們休想得呈。男人想着不禁冷笑。他可是為了這個原因,才留在已經沒有凌月庭的遠天啊。
「翔,你這是在想什麼哪?笑得好奸詐好恐布啊。」周文賓直打哆嗦。
「哪有?我在計畫我和我家月庭寶貝美滿的將來,笑得非常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