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林園大廈轉了半天,就是找不到D棟,程多倫抬起袖口,擦了把汗,停下腳步,重新看一遍報上的地址。
“叭!叭!”
喇叭打斷了程多倫看報的注意力,回頭一望,一輛淺黃色的私家車緊挨在身後,正想讓開,腦子突然湧來了個好主意。
程多倫微笑的,禮貌的把頭彎向車窗口。
“對不起,請問D棟在哪方向,你知不知道?”
舒雲望了望程多倫手上的報紙。
“你找幾號?幾樓?”
“四號四樓。”
“走過去還有點距離,你上來吧。”
“你是說,叫我上去?”
舒雲打開車門,程多倫半信的猶豫片刻,感激的坐上好心女人旁邊的座位。“謝謝你。”
舒雲像沒聽到程多倫的謝謝似的,發動了引擎,右手排完擋緊接着握方向盤。程多倫注意到這個好心女人的左手整個裹着紗布,難怪右手那麼忙。三轉兩繞,不到一分鐘,車就停了。
“跟我上來。”
程多倫看到對講機旁的門號,正是自己找了大半天的D棟四號四樓。
“謝謝你,我自己上來好了。”
舒雲按了電梯,門開了,程多倫還站在那沒動。
“進來。
被她這麼一叫,程多倫無限感激,又略顯不安的跟進電梯。
“謝謝你,真麻煩你;其實,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我就住四樓。”
來不及恍然大悟,四樓已經到了。
跟着進了客廳,呈現在程多倫視野里的是一片黃色系統的色彩;褐黃色的地氈,杏黃色的絲絨沙發,米色底黃色線條的壁紙牆,帶點淺橘黃的落地窗帘,整間客廳給人的感覺是一室幽柔的溫暖、安馨,沒有一丁點單調。
“坐。”
舒雲簡單的說了個坐,轉身去放了張唱片。程多倫這才發現,女主人的衣服也是黃色系統的;淡淡的米色上衣和淺咖啡的及膝A字裙。
音樂由四周飄響,程多倫看到客廳的四角都很恰當的裝置了音響。
“你是來應徵的?”
“是的。
舒雲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了根煙。
“抽煙嗎?”
“不會,謝謝。
“今天早上看到報的?”
“是的。”
“你是第一個應徵者。”
程多倫揉搓着掌心,不曉得是不是該以笑來做反應。
“就這麼決定了。”舒雲吸了口煙:“由你來做這個工作。”
“請問這個工作是——?”
舒雲抬了抬裹滿紗布的手。
“我是用左手寫字的,上個禮拜撞車受了傷。”舒雲又吸了口煙。“醫生說我至少兩個月內沒有辦法再使用這隻手,但,這兩個月我非得要一隻手不可。
程多倫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那我的手是用來——?”
“寫字。”擰熄煙頭,舒雲把身子放了一個舒服的姿式:“我念你寫,為期兩個月,也許不止,月薪三千,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下午二點至五點是我的工作時間,不能遲到,也不要提早來,准兩點正。”
“我願意。不過,我不曉得是怎樣的一個工作性質,而且,你並沒有問我有沒有這個能力。”
“你認識字嗎?”
大四的人了,居然被問認不認識字,程多倫覺得滑稽,另方面又感到略略的受了侮辱。
“認識。
“會寫字嗎?”
“當然。”
“好,你明天下午兩點請準時到。”
舒雲站起做送客狀,程多倫像面對長輩似,走到門口時,禮貌的鞠了個躬。
女主人的門關了一半,程多倫想起了件什麼事,又轉回身。
“對了,有件事我必須先講清楚,我只能幫你做兩個月的右手,兩個月以後我們學校就開學了,如果兩個月你的手還沒復原,我可能就抽不出空來幫你寫字了。你是不是要考慮等別的人來應徵?”
那張急急表達的誠實面孔,看得令人感到一份可愛,舒雲覺得好玩,笑了笑。
“你明天下午兩點來。”
“好,我會準時到。”
出了電梯間,程多倫樂得兩條腿差不多是跳着走;兩個月是六千塊,六千塊足夠開學的學費了。
前幾天爸爸的話太刺激人,二十二歲的男孩哪受得了那番話,這下好了,自尊心和面子全撿回來了。
程多倫決定暫時瞞着父親,到時叫他嚇一跳。他愈想愈得意,摸摸口袋,決定請自己喝一杯啤酒,外加雪糕一客。頭一昂,往常去那家咖啡屋走去。
“啤酒一杯,再來一客巧克力聖代。
往設計漂亮的椅子上一坐,程多倫心底那股興奮,依然濃濃的,濃得想做點什麼才過癮。
突然,轉一個意念,學抽煙吧!大學四年的男孩子,可以有一千個理由,理所當然的去學抽煙了。班上還真難找到幾個不會抽煙的呢。抽吧!二十二歲的大四學生了,沒什麼好猶豫的。
想着,程多倫毫不猶豫的朝櫃枱走去。
裝着老練的把錢往櫃枱一丟,程多倫接過生命中的第一包煙。
走回原來的坐位,程多倫愣了;一個頭髮長長亂亂,還給人點髒兮兮感覺的女孩,翹個腿坐在那兒。拿着煙,一時,程多倫不曉得該走開還是請那個女孩起來。
頭一仰,羅小路皺了皺眉,不高興的瞪了程多倫一眼。
“站這幹嘛?”
“對不起,這個位子是我的。”
“你的?”羅小路鼻子一皺:“桌上什麼東西都沒放,誰曉得是不是你的!”
“服務生可以證明,我就是坐在這叫了啤酒和巧克力聖代的,剛剛我過去櫃枱買煙,不信等服務生送東西過來的時候你可以問他。”
“算了,算了。”。
手一揚,羅小路不煩的再瞪了程多倫一眼。
“你高興就坐下吧!”
左右看看,也確實找不到空位了,程多倫心裏有點火,又帶着幾分畏懼的在女孩的對面坐了下來。
剛坐下,酒和巧克力聖代就送來了。程多倫掏出錢,心裏直罵服務生為什麼東西送得那麼慢,否則也不會碰到這個凶女孩,而且還倒霉的面對着面。
“同樣的東西給我一份!”
指了指程多倫的啤酒和巧克力聖代,羅小路還是用那種不耐煩的口氣對服務生說。
程多倫邊生硬的點着煙,心裏邊奇怪?怎麼天下有說話這麼凶的女孩子。
一口啤酒,一口聖代,再一口煙,程多倫嗆得臉都紅了。
羅小路的啤酒和巧克力送來了,掏遍牛仔褲前後四個口袋,付完帳只剩一塊錢零票,往服務生賬盤一丟,算是小費。
“喂,借支煙抽吧!”
嗆紅了臉,程多倫有點窘的把頭抬起。
“你在跟我說話?”
“我說惜支煙抽吧!”
“哦,好。
像被命令似的,程多倫也沒多想,馬上把整包煙遞過去。
抽出一支,羅小路老練的在桌面上彈彈。
“火柴。”
“哦,火柴。”
慌亂的把火柴送過去,程多倫略驚略呆的望着凶女孩老練的點上火,老練的吸入,老練的噴出。
抽了兩口,羅小路才想起該道個謝。
“謝了。”揚揚指上的煙,羅小路語氣稍稍和善了些:“他媽的!剛剛付完賬,就剩一塊錢,早曉得不吃什麼鬼聖代了。”
“沒關係,你可以抽這些煙。”
“你大概是第一次抽吧?”
程多倫想否認,但還是窘窘的點了點頭。
“被你猜對了。”
“還用猜呀,白痴都看得出來。”
羅小路毫不客氣,抽完第一根,緊接着點第二根。
“吃飽沒事學抽煙幹什麼?”
這女孩怎麼那麼滑稽,二十二歲的男孩想學抽煙,怎麼說是吃飽沒事幹?程多倫很不高興的喝了口啤酒。
羅小路見程多倫沒回答,又繼續說:
“不過,男孩子抽抽煙,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一引頸,羅小路就把整杯啤酒灌進喉管了,看得一口聖代、一口啤酒的程多倫目瞪口呆。
“看什麼?把你嚇傻啦?”
“你很能喝酒。”
“啤酒哪能算酒,只是比較苦的白開水罷了。”
“我覺得已經能喝醉人了?”
“那要看是什麼人,像你這種一口聖代,一口啤酒,不要說一瓶,一杯就醉得亂七八糟了,拿我來說,就是把我丟進啤酒缸泡上一夜也醉不了。”
“你怎底會有這種酒量?”
“我怎麼曉得?天生的吧。”
“你煙抽得厲不厲害?”
“一天兩包。”
“一天兩包?”
程多倫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太相信的望着羅小路那張比自己還年輕的臉。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煙抽太多對身體健康影響很大。”
“管它的!大不了翹蛋。”
“好奇怪,我今天碰到兩女人,都會抽煙。”
“我是其中之一。”
“嗯,另外是我去應徵工作的一女人。”
“你去應徵什麼工作?”
“說起來也很滑稽,我去幫一個人寫字。”
“幫一個人寫字?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工作?”
“那人她是用左手寫字的,上個禮拜撞車手碰傷了,醫生說至少兩個月不能寫字,所以……我寫她念。”
“你寫她念,她是幹什麼的?是作家?”
“我不知道,她沒告訴我,我也沒問。”
“我猜一定是作家,你猜會不會是?”
“我不敢定。”
“打賭好不好?”
“打賭?打什麼賭?”
“啤酒半打,嗯,再加牛排一客,怎麼樣?敢不敢打?”
“敢,不過——啤酒半打,如果我贏了,我沒辦法把它喝完。”
“我替你喝。”
“好!”
羅小路小拇指伸出來,手肘靠到桌中央。
“一言為定。
鉤完了小指拇再蓋指章,程多淪的興緻更大了。
“明天下午五點半在這裏碰面,你能不能來?”
“反正贏輸酒都是我喝的,這種事白痴也不會放棄。”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羅小路站起來。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明天五點半準時碰頭。”
“我一定準時到。”
剛邁出腳,羅小路看了桌上的煙一眼。
“這包煙我帶走,算我借的。”程多倫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羅小路已經把煙塞進褲前的口袋,昂頭大步走出去,肩上扛了一個髒兮兮的嬉痞袋。
聖代早融化了,端起還剩大半杯的啤酒,也不曉得哪來的一股衝動,一口氣就見了底,望着空酒杯,程多倫被自己嚇了一跳,但,眼睛裏一片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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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電梯間到四樓,程多倫一望表,還差十分才滿兩點。昨天女主人交待不能退到,也不要提早,准兩點正。手伸到門口的電鈴處,程多倫又縮了回來。
一會兒望表,也不曉得望了多少次,那漫長的十分鐘只緩緩的過去五分鐘。
程多倫索性在樓梯口上,眼睛對着表上的秒針一圈一圈的繞。
突然,程多倫的眼睛從指針的轉繞里,接觸到一個好尷尬好尷尬的鏡頭——
門開了;女主人鉤着一名年約三十五六歲的男人脖子,充滿留戀的吻着。
這是非常非常尷尬的,起碼在程多倫的感覺上,不曉得眼睛是睜是閉好,一時,程多倫把呼吸停在鼻翼間,動都不敢動。
“噢,我的左手來了。”
舒雲發現了程多倫,鬆開鉤在陸浩天脖子上的手,幫陸浩天按電梯。
“晚上如果不來,給我電話。”
電梯門開了,舒雲滿眼的愛意,柔情地凝望着陸浩天。電梯門都要關上了,舒雲還忘我的拋去飛吻。
迴轉身,舒雲像才注意到後面站着程多倫,拍了拍額頭。
“嗨,對不起,都忘了你還站在這裏。”
程多倫的臉上仍留着一絲絲剛才的尷尬,窘窘的跟在舒雲後面進了黃色系統色彩的客廳。
“你好像來早了?是嗎?”
搓搓手心,程多倫做錯事似的點點頭。
“到書房來,我們開始工作吧。”
進了書房,程多倫簡直無法想像,世界上會有人對同一種色彩產生如此濃厚的偏愛。
淺米色的牆,和客廳相同的地氈。一架設計別緻而特殊的大書櫥,也是黃色系統的咖啡色的音響嵌在牆裏,奶油色的高背椅子和一張同色的搖椅,十分精巧,總而言之,這間書房給人的感覺跟客廳是相同的溫馨。
“還記得你的工作是做什麼嗎?”
“你念我寫。”
舒雲把一疊稿紙攤開在書桌上,然後在桌旁的錄音機里裝上錄音帶,即刻,書房裏揚起了某種氣氛,也許是配合著書櫥、書桌和稿紙吧,那氣氛是屬於一種文學感里升起的性靈。
“我先要讓你清楚一下你工作的對象。”舒雲點了根煙,坐在搖椅上:“我是寫小說的,好多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找別人代筆,這是個新的嘗試,希望你能跟我配合得好。”
“這麼說,你是作家?”
噴一口煙,舒雲笑笑:
“既然這個職業被稱為作家,那麼就算是吧。”
程多倫心底暗叫了一聲輸了。
“好了,現在我把寫的格式告訴你。”舒雲從搖椅里站起來,夾着煙:“很容易,我一說你就明白。”
諸如每段的前面空兩格,對白的地方加個括弧等,這些簡單得任何人都能明了的格式交待結束,舒雲退回搖椅,拿了個煙灰缸放在旁邊。
“明白了嗎?”
“明白。”
“好,現在我開始念——。”吸進煙,半天噴出來,舒雲思想片刻,開始念:“望着浪琴的火車消失,陳中時心境上雜亂極了,情緒隱隱的哀悵,有一股莫名的空蕩,擾得整個人很不穩定,長了這麼大,第一次這麼掌握不住自己,理由是因為一份做一千個夢都料不到的感情,不偏不倚的打中了自己——。”
擰熄煙頭,舒雲又燃上一根。
“我會不會念的太快了點?”
“不會,我跟得上。”
“好,那我們繼續。”
音樂輕輕的瀉,煙霧淡淡的迷漫,舒雲一腔濃厚女人味的聲音,很好聽的落出,程多倫愈寫愈適應的手,一切順利地進行着。
時間在一念,一寫中滑過去,三個小時的工作時間,一晃結束了。
舒雲沒有多用程多倫一分鐘,五點正,舒雲從搖椅里站起來。
“好了,今天的工作到這裏結束。”
“可是這段才寫一半。”程多倫沒站起來,心裏有一份責任感。
“明天我們再接。”舒雲翻翻稿紙,十分滿意:“你跟我配合得相當好。”
程多倫好樂,咧着牙笑了。
“那明天我準時來。”
“如果你來早了,就按鈴,別站門口等。”
出了書房,送程多倫到門口時,舒雲笑着說。
“明天我一定控制好時間。”
“再見。”
“再見。”
懷着滿足的興奮,程多倫招了輛車,趕去赴昨天那個莫名其妙訂下的約會。
一路上,程多倫不停的對女主人發生許多好奇,為什麼她那麼偏愛黃色?這種偏愛在程多倫的感覺上像是牢不可破的固執。程多倫還發現,女主人對音樂有強烈的需要,昨天一進門,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音樂,今天,才進書房,她又有相同的舉動。
下了車,程多倫一眼就看見昨天那個女孩坐在那兒抽着煙,煙灰缸里堆了不少煙頭,像是來了很久。
“嗨!”羅小路懶懶的嗨了一聲,先向進來的程多倫打招呼:“你倒是很準時。”
“你來多久了?”
“整個下午沒地方去,在這坐了半天。”羅小路懶懶的身子向前拱,挑挑眉毛:“怎麼樣?那個人是不是作家?”
“我輸了。”輸是輸了,但見到這個女孩,程多倫蠻開心的。
“鐵的嘛,只有白痴才猜不着那個人是幹什麼的。”羅小路得意的再度挑挑眉:“叫牛排吧,他媽的,今天真餓慌了,全部財產買包煙都不夠;喂,算你活該倒霉,等下結賬,把我的三明治一塊付了。”
“你今天就只吃了一份三明治?”
“本來想多叫東西的,又怕你這小子黃牛,他媽的,肚子餓得亂七八糟,只好先叫了一份三明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羅小路從髒兮兮嬉痞袋掏出一包煙,丟到程多倫面前:“喏,昨天跟你借的。”
“我都忘了,其實根本不用還。”
“不用還?”羅小路一伸手,煙又抓回來,丟進嬉痞袋:“不用還就拿來吧。”
這女孩真是不客氣,程多倫忍不住想笑。
“你要吃什麼牛排?”
“隨便,我現在餓得能吃下一條牛。”
“你盡量吃,半打啤酒如果不夠的話,還可以再加。”
“唷,你這小子倒蠻大方的。”羅小路眯起眼打量:“喂,你該不會是看上我,想追我吧?”
“追你?我——”從未碰過講話這麼大膽的女孩,程多倫一時倒啞住了。
“沒關係,你要追就儘管追好了,不過我想吃牛排啤酒的時候,你就得付賬。”
“我——”
“好了,好了,叫牛排吧,我快餓暈了,啤酒一起叫來。”
兩客牛排,六瓶啤酒,服務生奇怪的看看兩個人。
把蕃茄醬、胡椒亂灑一通,羅小路看也沒看程多倫一眼,一口緊接一口,程多倫還愣傻在那兒,羅小路的盤底已經空了。
“咦?你不吃呀?”
“你還要嗎?”程多倫被羅小路的餓相嚇住了:“我這份你可以拿去。”
瞄一眼,羅小路端過程多倫那盤,切了一半,把另一半推回去。
“看你瘦伶伶的,一份你是吃不完了,喏,還你一半。”
吃完了半份,羅小路算是飽了,程多倫的盤裏,還剩一大塊。羅小路開始給自己倒啤酒,喝了一口,才想起來,在另一隻杯里倒了大半杯。
“你也喝一點吧,算我請你的。”
“你請我?”
“有什麼不對?別忘了,這六瓶是你輸我的。”
想想,也對,程多倫接過杯子。
“那謝謝你啰。”
“不客氣。”一口飲盡,羅小路又倒一杯:“喂,你幫她工作的那個老女人筆名叫什麼?”
“不曉得,她沒告訴我。”被這麼一問,程多倫才發現,工作了一大,彼此連姓名都沒介紹過。
“你真是白痴,你不問,人家還吃飽沒事幹嗎告訴你呀?”
“你怎麼老是叫我白痴?”
“你看你像不像嘛,好吧。”羅小路瞄了瞄空盤子和啤酒:“以後不叫你白痴了,那麼你總有個名字吧?”
“程多倫,前程的程,多少的多,倫理道德的倫。”
“程——多——倫。”低低的念了一遍,羅小路皺皺鼻子,搖搖頭:“這名字怎麼聽起來呆里瓜雞的!”
“呆里瓜雞?”
程多倫的傻樣子,看得羅小路哈哈大笑。
“喂,不騙你,你真的長得一副呆瓜相,我敢發誓,從來沒有女孩子看上你。”
“我也從來沒看上過女孩子。”
羅小路正要喝的酒杯放下來了,兇悍的將身子拱上前。
“他媽的,你不是想追我嗎?怕付賬啦?”
“我——,我沒有說要追你。”
“哦——。”羅小路戲劇化的哦了一聲,拖的好長好長,身子靠回椅背,手肘撐抵在椅子上:“這麼說,你沒看上我啰?以後我吃牛排、喝啤酒沒人付賬了?”
程多倫點點頭,想想不對,馬上又搖頭。
“還是可以請你吃牛排喝啤酒。”
直瞄着程多倫,羅小路一邊點煙,一邊倒酒。
“小子,你沒病吧?”
“我——。”
“說了話可沒讓你反悔的機會哦?”喝一口啤酒,羅小路噴出一口煙:“我最近落魄潦倒得一塌糊塗,他媽的,坐牢的坐牢,送外島的送外島,我們這票敗類,就留下我一個了,嘿,什麼也沒混頭了,他媽的,要不是昨天碰到你這個倒霉白痴,從天上掉下牛排來,我快要得營養不良症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說你是白痴,一點也不冤枉。”
羅小路搖搖頭,打開第二瓶啤酒。
“有一種人,家裏嘛,懶得管他了,學校呢,七拼八湊,總算記了他三個大過,興高采烈的送他出了校門,這種人沒救了,開始在大街上遊盪,幾個這種人一湊,嘿,開始上報了,什麼凌晨兩點聚賭啦,某日在那個倒霉的闊佬家明目張胆搬走什麼金銀財寶,傳家之寶啦,等等等等等等等,年齡都不滿二十歲。然後,社會人士絞盡腦汁替他們封了號,男的叫小太保,女的叫小太妹。”
喝了一口酒,羅小路丟一根煙給目瞪口呆的程多倫。
“怎麼樣?懂不懂?再不懂,你這種白痴該去跳汨羅江了。”
先點着了自己的煙,羅小路把火柴舉到程多倫面前,程多倫趕忙把煙放在嘴上,湊過頭。煙是點着了,卻大大的嗆了一口。
“其實,我們這種人,也不算多壞,有心有肝的,談起戀愛來,還不是跟你們一樣死去活來,蠻帶感情的,偏偏那些社會人士,吃飽了撐的,有事沒事今天罵我們是敗類,明天罵我們是害蟲。唉,那群傢伙也不好好想想,沒有我們這群混蛋,會有好多警察失業,他們失了業,還不是跟我們一樣的去偷金銀財寶,去偷傳家之寶,你說我講的是不是有幾分道理?”
一杯接一杯,轉眼已經第三瓶見了底,酒喝多了,話就跟着多了,羅小路真像逮到白痴似的,霹靂叭啦,話多得不得了,也不管對方的反應。
“他媽的,講起來也叫人生氣,昨天我跟你借了包煙,不是趕着走嗎?你記不記得?”
“記得。”
“我男朋友約我。”
“你男朋友?”
“已輕不算啦,媽的,那傢伙八百年前就改邪歸正變心了。”
“那他為什麼要約你?”
“前天我去找他,他不在,結果他托朋友帶信叫我昨天跟他碰頭,你知道那死不要臉的傢伙怎麼樣?”
“怎麼樣?”程多倫開始關心起來了。
“他媽的,他把表脫下來還給我,叫我以後不要去找他,他要好好的念書,他媽的,當了大學生就抖起來了。”
“那表是你送他的?”
“廢話,他媽的,不識好歹的,為了偷那隻名表送他做生日禮物,我跟蹤了好久。”
”跟蹤?”
“我從一個倒霉的傢伙手上拿下來的。”
咕嚕咕嚕,這回,羅小路不是用杯子,整瓶酒拿起來,就往喉管直倒。程多倫今天真算是見識到了,老天爺,她真不會醉嗎?
“你已經喝第四瓶了。”
“這半打啤酒可是我的,你他媽的叫什麼叫?”握着酒瓶,羅小路兇巴巴的瞪着程多倫:“酒喝多一點,下手的時候才會順利,你懂個屁,最近嘛,嘿,我認識了幾個傢伙,大夥準備干一票,又有人要倒霉了。”
羅小路把酒瓶重重的往桌面一放,引得旁桌的客人投以注視,嚇的程多倫不敢再多講。
“我剛才講到哪裏了?”羅小路對自己的話題十分有興趣,歪了半天頭,卻想不起來剛才講到哪。
“你講到最近又有人要倒霉了,因為你們要好好乾一票。”急忙的,程多倫趕快回答。
“對,就是講到這。”滿意的點點頭,羅小路叼起一根煙,劃了幾次火柴都沒划亮:“他媽的,沒打火機真不方便,過幾天想辦法去越一個。”
“越?什麼叫越?”
“就是偷嘛,白痴。”歪着頭點火,羅小路很不耐煩的回答:“我告訴你,我們看中了一棟豪華住宅,他媽的,漂亮得要死,聽說裏面人口簡單,很好下手。”
“你不怕被捉到?”
“白痴,哪有不怕的!”
“那你為什麼要偷?”
“誰喜歡偷?沒錢呀!”
“你家裏不給你錢嗎?他們曉不曉得你在外面做的事?”
“家裏?哼,這年頭的父母,沒幾個是合理的,開口就罵你,巴不得要你去死,哼,你罵你的,我還是用我自己的方式。”
“你不怕他們傷心?”
“算了,如果他們講點道理的話,我也不會這樣做。”
不聲不響的,半打啤酒,已經開第五瓶了,羅小路半點醉意都沒有,憑良心說,程多倫是打心底佩服。
“喂,放暑假了你不好好玩玩,跑去應徵工作幹嘛?”
“賺下個學期的學費。”
“那你是跟我一樣啰,有個會生孩子的媽媽,碰上一個不會賺錢的老子,哼。”一聲冷笑,羅小路又灌下第五瓶酒最後一滴:“好了,今天算你倒霉,付賬吧。”
打開髒兮兮的嬉瘩袋,羅小路把僅剩的一瓶,放進袋裏,連同尚余的兩根煙。
拿起桌上的賬單,程多倫走到台前結算,找了零錢剛要轉身,櫃枱小姐又叫住了程多倫。
“對不起,先生,還有兩包煙錢。”
“兩包煙?”什麼時候要過兩包煙?多倫莫名其妙。
“是那位小姐要的。”
“哦,對不起。”
搞了半天,她抽的和準備還自己的煙,掛的都是自己的賬,程多倫笑着搖頭。
付完煙錢,回過頭,位置上已經空了,服務生正在收拾那些東倒西歪的酒瓶。
“請問,剛才坐這的那個女孩——?”
“她走了。”
“哦,謝謝!”
走了?這個女孩多莫名其妙,連聲再見都不說就走了,走了就算了,其實,不走又怎麼樣?難道還真的追她不成?像這種女孩,真要叫自己去追,那不知道要費多大的耐性,凶厲巴氣的,像隨時準備打架似的。
回到家,程多倫經過車房,出乎尋常的,爸爸的車居然停在那,也不過七點多,天都還沒黑,他居然回家了,真是怪事。
一進客廳,在家裏做了十幾年的老傭人金嫂,神色不大對勁的,見了程多倫就指指樓上。
“老爺在書房等你,今天回來得特別早,我看他臉色不太對勁,你趕快去吧。”
會有什麼事?程多倫不解的望着金嫂。
“快上去吧,別讓他等久了發脾氣。”
上了樓,雖然地面全鋪着厚厚的地氈。程多倫還是盡量放輕腳步。這個在社會上頗有地位的企業家,在獨生子心裏,二十多年來,所培養的是無比的尊敬,個性有時候柔弱得像女孩似的程多倫,在父親面前,始終是不敢多說話的孩於。
輕輕敲了敲門,等裏面有了反應,程多倫才推門進去,依然是放輕的腳步和懦懦的表情。
“爸爸。”
程子祥咬着雪茄,坐在書桌前高背的黑色旋轉沙發,背對著兒子。
“上哪去了?”
這是程子祥的第一句話,帶着嚴厲的透視味道,語態中,似乎有幾分命令——休想在我面前撒謊。
“我——,我跟朋友——。”
“什麼朋友?“程子祥的旋轉椅轉向兒子,這回的口氣,比剛才更嚴厲了,金絲邊眼鏡里的眼睛直視的盯着不安的兒子:“在我面前還要撒謊?你給我說,誰叫你去找工作的?”
“我——。”不曉得是什麼力量,從來連說話聲音都不敢在父親面前太大聲的程多倫,突然理直的昂起頭:“我自己要找的,我想賺下學期的學費。”
旋轉椅里的身子跳起來了,夾雪茄的手,指着程多倫,簡單扼要的命令。
“辭掉!不準去!”
半天,程多倫史無前例的冒出驚人的反應。
“不!”
這種語氣態度的堅決,是程子祥所不熟悉的,也是程子祥不能適應的。教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反常的頂撞起自己來了,程子祥太料不到了,一時竟愣住了。
“是你說我沒有用,說我優柔寡斷沒有男孩子樣,說我二十歲了,還沒有你當年的魄力,你講那些話太不合理,所以我必須用我自己的方式。”
說完,程多倫調頭就往門外走,沒給愣在那的程子祥機會教訓。走到門口,推開門,程多倫停住,丟下一串話。
“如果你講點道理的話,我也不會這樣做。”
重重的帶上門,程多倫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那感覺像自己在剎那間變得成熟,變得巨大,變得像一個強壯有力的男孩。這感覺是十分意外的,程多倫實在懷疑,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推動自己,二十多年了,父子相依為命,爸爸始終沒有續弦,光憑這點,程多倫就可以確定,父親是多麼的愛自己,可是,二十多年來,他的愛,似乎有某種錯誤,自己敬他,懼怕他,不敢頂撞,不敢多說話,而這一點一滴在內心,卻種下極端的反抗意識。
程多倫懷着那份奇異的感覺,無比輕鬆的走進自己的房間,突然,程多倫想起一個人,那個看起來凶厲巴氣,丟在啤酒缸里泡一夜也不會醉的女孩,自己剛才對爸爸講的那幾句話,不就是她今天說的嗎?
她?那個髒兮兮的女孩,我怎麼會那麼不自覺的用上了她的話?難道今天對爸爸的頂撞,勇氣來自於她?可能嗎?那個一句話加一個他媽的女孩。
程多倫拍一下自己的額頭,有着十分遺憾。
“我居然沒問過她的名字?”
她姓什麼?叫什麼?臨走的時候她什麼都沒留下,算了,有什麼好遺憾的,程多倫一想到她那凶厲巴氣的樣子,一腔遺憾就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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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換了衣服,程多倫準時去了林園大廈。
長了這麼大,這是第一次違背父親。
“今天有沒有在門口等?”
開門,舒雲開玩笑的用着那十分女人味的聲音問,程多倫有些羞澀的搖搖頭。這女人的聲音真好聽,簡直給自己一種迷人的感覺。程多倫有慾望多聽她講話,但自己卻是笨拙得就像昨天那個女孩講的:白痴。
“我們開始工作吧。”
音樂,香煙,然後,程多倫拿起筆預備。
舒雲噴出煙,閉起眼睛,沉思片刻,那柔軟的,輕細略帶疲倦的聲音,像拋下的綢緞,悠長地伸展、伸展——。
今天工作的適應力,比起昨天,程多倫更熟練多了,三個小時,像閱讀一本吸引人的書,在百般眷戀中告一段落。
出了書房,程多倫一聲乾咳接着一聲,都到客廳門口了,才鼓足天大的勇氣。
“我——我想問——。”頓下來,搓搓手心,程多倫又是一聲乾咳:“我——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無數的乾咳加上窘迫的揉搓手心。就是問這個,舒雲對這個有點害羞的小男孩,覺得好玩。
“舒雲。”
“舒——,你是說你就是舒雲?”程多倫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張得圓的,半天還恢復不過來:“舒雲——,就是你?”
笑笑,舒雲有趣的望着程多倫的表情。
“你真的是那個舒雲?”程多倫簡直不敢相信。
“舒雲有兩個嗎?”
“我——。”抓抓腦袋,程多倫窘窘地露出羞澀的笑容:“我沒想到我居然面對你兩天了。”
“你呢?我似乎也該知道你的名字。”
“程多倫。”
“還在念書?”
“開學就四年級了。”
“念什麼?”
“工商管理。”說完,程多倫又補充一句:“是我爸爸的意思,他要我念——。”
程多倫還沒講完,電話鈴響了,舒雲連忙跑過去接,馬上臉上就露出喜悅,完全忘了程多倫的話才講到一半。
“喂,浩天嗎?等了你一天電話,你什麼時候來?”
喜悅從舒雲臉上撤去,程多倫看到一張好失望、好失望的臉,那種失望幾乎是失去了一切般,給人難以言喻的沮喪。
“不能推掉嗎?”
沮喪加深了,程多倫看到細彎秀氣的眉縮在一塊,緊緊的。
“明天呢?明天能來嗎?”
程多倫從未看過一張如此絕望的臉,那張絕望的臉,像在哀求,哀求着電話那邊的人。
“還需要過多久你才讓我見你?——給我一個時間,浩天,不要叫我這樣等,不要讓我再次只是到機場送你走。”
哀求的眼睛蒙起微微的潮紅,程多倫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叫浩天的是個怎樣的人?怎能如此拒絕一個渴望見他的人?
“後天我等你,好嗎?——別讓我等太久,——再見。”
電話筒緩慢、緩慢地垂落,舒雲的手壓在電話上,似乎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上面了。
過了差不多有三十秒之久,舒雲轉身,情緒尚未恢復過來,勉強平靜的面對着程多倫。
“對不起,我忘了你還站在這,你可以回去了。”舒雲做出送客的笑容:“明天見。”
程多倫有慾望留下來,沒有任何理由,只是想為一張看來如此難過的臉,做一些什麼。但對方已經有送客的意思,程多倫遲疑的望了望舒雲,不再逗留。
“明天見。”
浩天是誰?是那天在電梯口與舒雲擁吻的男人嗎?顯然舒雲並未結婚,那麼浩天是她的男朋友?舒云為什麼不結婚?看起來,她差不多有三十歲了,三十歲的女人,幾乎是超過結婚年齡了,可是,她為什麼不結婚呢?從電話的語態中能斷定,舒雲愛極了那個叫浩天的男人,而那浩天像是沒有舒雲那種狂熱,老天,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份感情?程多倫想起那天在電梯口,舒雲依依不捨的留戀,突然,一陣不公平的憤怒從胸口漲起,程多倫極端的不滿意那叫什麼浩天的男人,也極端的同情起舒雲來。
這一天,從吃過晚飯到臨睡前,程多倫反覆的想,不停的想,舒雲那張絕望、沮喪、難過的臉,一直浮過來,從不同的地方浮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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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起床,程多倫就聽到樓下好多人在講話,鬧哄哄的,平常家裏總是靜悄悄的,尤其是大清早,金嫂總是不聲不響的做早飯,不聲不響的打掃,而今天竟反常的像有一屋子人在那議論什麼。
程多倫穿上晨衣,還沒下樓梯,就看到兩個警察,一個問金嫂,一個在做記錄,爸爸坐在沙發上,一隻手夾着雪茄,一隻手攤開,對着警察做不知狀。
“誰曉得?還是金嫂上樓來告訴我的。”
“昨晚半夜的時候,你們難道一點什麼都沒聽到嗎?”
“他們這種人搬東西熟練得不得了,客廳鋪的又全都是地毯,什麼聲音也沒聽到。”
“是呀,連我都沒聽到,我是睡在樓下房間的。”金嫂比手划腳的說。
“程先生,這次盜竊,大概丟了些什麼東西?”
“我也搞不清楚,金嫂比較曉得,是她先發現的。”
“偷的還不少呢?”金嫂扳起手指算:“一台外國進口的彩色電視、還有照像機、錄音機、洋酒八瓶、韓國帶來的高麗參有半斤之多,另外,我看那幫人是餓昏了,冰箱裏的烤雞、紅燒蹄膀、五六個蘋果,全給搬得光光的。”
站在樓梯口的程多倫,聽到這裏,突然暗笑了一下,還有小偷偷紅燒蹄膀這些玩意。
“程先生,你等消息,我們儘快給你破案。”
“好,那——,謝謝你們了,麻煩你們來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哪裏,不客氣,這是我們的職責。”
送走了兩名警員,程子祥一回頭,就看到樓梯口的程多倫,父子你看我,我看你,半天,程子祥把咬在嘴角的雪茄拿下來,習慣的嚴肅面孔始終板着,但仍沒開口講話,大約又過了五六秒,程子祥再度咬住雪茄,把眼裏極度的不滿拋向兒子,然後轉身離去。
金嫂端出早點,看見程子祥的背影,搖搖頭,略帶責備的面向樓梯口站着的程多倫。
“也不怪老爺生氣,好好的居然跑去找工作賺學費?叫人家聽了,不笑才怪,老爺在社會上,有名有望的,你這不是跟他過不去嗎?”
擺好早點,金嫂的口氣從責備轉為慈祥的安慰。
“其實,也不全怪你,老爺的脾氣有時候也真是暴躁了點,不過,曉得他的脾氣,順着他點,有什麼事,也就過去了,你媽在的時候,唉,她真是個好人。”金嫂站在餐桌旁,跌入好久好久以前的記憶;不管老爺怎麼發脾氣、怎麼摔東西、怎麼罵人,她總是輕聲細語的在後面撿東西,任老爺罵,這麼好的女人,難怪老爺二十多年了從沒想過再娶。“唉,好人命短,這真不知道是什麼天理。”
自顧自的說完了,金嫂開始幫程多倫盛稀飯。
“雖老爺那天發脾氣說,你是去幫人家寫什麼來着,我也沒聽清楚,到底是幹什麼?”
“幫一個作家寫稿子,她是用左手寫字,可是她的左手開車時撞傷了,所以她就登報找人幫她忙。”
“作家?男的女的?”
“女的。”
“女的?”金嫂不以為然的皺皺眉:“女的她找個男孩做什麼?怎麼不找個女孩呢?那個作家多大歲數了?”
“差不多有三十歲吧。”
“有幾個孩子啦?丈夫是幹什麼的。”女人天性好管閑事的興趣開始推動金嫂了。
“我看她還沒結婚。”喝一口稀飯,程多倫真有點懶得回答。
“還沒結婚?”金嫂大驚小怪的睜大了兩眼:“三十歲的女人還不結婚,她存着什麼心眼?”
“老天!”程多倫有點生氣的拍着額頭:“金嫂,你不要滑稽好不好?人家結不結婚,關你什麼事嘛!”
“那倒不關我的事,我是要叫你注意點,這種女人呀,別讓她惑上了,你看她是不是不大對勁,什麼人不好找,偏偏找了個年輕的男孩。”
“金嫂,你是怎麼想的?你簡直——。”
金嫂嘮嘮叨叨的講到一半,程多倫已推開椅子,稀飯也不喝了,瞪了金嫂一眼,跑上樓去。心底對舒雲充滿歉意,要不是金嫂那麼大把年紀,剛才真想罵她一頓。女人真是莫名其妙,那頭腦袋閑下來,什麼滑稽荒謬的事情,都能叫她們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