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果然,右烈說得沒錯,他不對付小秋,卻還有別人。
右烈離開第二日,白鶴軍中便生了變,生生分成了兩派。一派是跟着小秋北征的離家軍及少數奴隸,站在小秋這邊,為數不多;另一派則是以奚磊為首的大多數奴隸,佔了白鶴軍的大半人馬。
這奚磊也不知吃錯什麼葯,突然帶了許多奴隸軍士到賀府興師問罪。一庭出來勸解,他當場就與一庭斷絕師徒關係。
奚磊鄭重告訴小秋:“賀將,我們要重整白鶴軍,白鶴軍是奴隸的軍隊,可我們這裏有帝國的公主,有帝國的將領,他們都是貴族出身,我們要將他們清除出白鶴軍!”
雅楓在旁聽了冷笑,根本不屑和他們說話,轉身就離了大廳。
幸好秀正還不在,一庭只是蹙眉。
小秋看着一臉氣憤的奚磊:“你的意思是,白鶴軍只接受奴隸出身的人,只要不是奴隸,即使他支持廢奴白鶴軍也不歡迎?”
“是!不是奴隸出身支持廢奴也都是虛假,只有奴隸才是真正自己人,才會鐵了心廢奴!我們要將不是奴隸的清除出白鶴軍!”奚磊說完,那一眾臉上烙着奴印的奴隸紛紛附和,他們各個憤怒異常,悲憤嘶喊的有,跺地捶胸的有,更有拿了刀劍直直逼向雅楓家將的。
小秋霍地立起,大喝:“安靜!聽我說!”
奴隸們多少還聽他的話,總算安靜片刻。
小秋深深吸口氣:“廢奴豈是簡單的事情,單就我們做這事情一百年都不定能做成;白鶴軍之所以有今日的聲勢,雅楓公主、奚將都有莫大功勞。我們都受過貴族老爺折磨,可並不是全天下的貴族都是壞人,我們不能將幫我們的朋友都趕離,廢奴的事情是需要大家齊心協力才能辦到。”
可奴隸們能聽懂這番話的又有幾個,大多大字不識一個,對貴族又是刻骨仇恨,有些人當場就大喊:“做一百年就做一百年,反正不能相信貴族的話!”
“哪有人會幫我們忙,不是奴隸的都不能相信!北方來的兄弟全給有錢人弄到工場裏做活,比做奴隸都不如!”
“賀將你受了矇騙,只有我們奴隸才是一家的,貴族沒一個好人,他們比惡狼還兇殘,一個都不能信!你快和他們分得開開的才好啊!”
小秋看着他們竟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們是他想解救的人,是他的兄弟,可他們被仇恨遮住了雙眼。
結果,奚磊站起來揮揮手,吵鬧的人群頓時沒了話聲,什麼時候這個人有了這麼高的威望。
他眼盯着小秋:“賀將,你若不將這些貴族清除出白鶴軍,我們奴隸不會再做你的軍士!”
小秋還沒說話,進到內間的雅楓又走了出來:“本公主也不想做你們這幫蠢蛋的首領!”
這無異火上澆油,奴隸們更是憤慨。
奚磊又揮揮手讓奴隸們靜下來:“賀將,你與英亢的事情我們不論,你若還想做我們奴隸的首領,必須作出選擇,選他們還是我們。我們給你一個月時間。”
奴隸們走後,離家軍大罵他們不知好歹,小秋制止。
一直沒說話的一庭開口:“這也難怪,他們受盡屈辱,怎還能信我們這些貴族呢?”頓了頓,“小賀,其實這些時日秀正一直要我和他一同回北邊抗擊大順,我想在身邊照顧你就未答應他,如今看來一庭在這裏反倒礙事。我打算和秀正北去,那裏更需要我。”
自英亢剿滅三大貴族,大順便開始發難,一庭和秀正都來幫小秋,黑旗少了雙鷹,很是吃緊。若是大順入侵,國之將滅,廢奴更是無望。
小秋明明知道一庭是該北去,卻又難捨。明玉走了,一庭和郎將又走。
一庭輕拍他肩膀:“小賀,你有那麼多奴隸要管呢,可別傷心誤了大事,耐心寬解他們,慢慢他們會明白的!”
秀正知道一庭和他一同北返不知多興奮,沒幾天就拉着上路。雅楓、希纖也因為避嫌遠遠搬到城郊去。奚磊他們見了這情形,才減了火氣,再加上三大貴族潰滅的消息傳來,即算小秋與英亢的關係再曖昧總也給他們出了口大惡氣,於是奴隸們對小秋又恢復先前的尊敬。
小秋心裏卻明白,奴隸們對他總有敬意,對英亢卻是絕不寬恕,英亢那脾性,順着他都不見得願意廢奴,若是逆着來,哪有個好啊。
而聯盟中,巨紳們忙不迭地用運來的奴隸做工生財,右烈攜了明玉離開后,便閉門不出,一付不管江湖事的模樣。竟沒有人再來管廢奴的事情!
小秋不放心明玉,偷偷遣了離越去探望。
離越回來,一臉憋得辛苦的笑:“賀將你放了心吧,我去時,右府內正準備大婚,那蠻子把府邸上下弄得大紅大綠,我說要探望明公子,那管家還再三糾正,說只有右夫人,沒有明公子,我、我……”他撓撓頭,“我就去見右夫人,他精神很好,說話還利索些了,我看右烈是真心對他好,下人都喊他夫人呢!哦,右烈說過些時候還要邀您去參加婚宴。”
小秋聽了也哭笑不得,那個蠻子也真說得出做得到,不過只要明玉好怎麼都行。
這邊放了心,又挂念起那個人。
不知道那人有沒再練那霸道內功,不知與大順作戰順利否,不知有沒胖出些,不知……怪不得自己能夠恢復武功,竟是服用了他的素玉丸,也不知什麼時候送來的。自己真不能錯過,明玉都有一試的決心,何況他賀秋!
若似以往那般,明明牽念不已,硬是想些他的絕情話來壓制,不就是堪不透么。
愛便是愛,便是再有波折,便是再有過往那般的絕望,也要去愛才行。
連這點勇氣都沒有,也妄稱什麼喜歡什麼愛了。
真想英亢就在身前,跟他說,小賀覺得興許能再全心全意愛你了。便是前途坎坷,也不怕。
安穩了沒多少日子,更大的風雨來臨。
奚磊突然帶了大批奴軍包圍了賀府。
這次根本就是對着敵人的態度,奚磊身後跟着一大幫滿臉憤恨的奴軍:“賀秋,好你個無恥小人,今日桂石頭帶領所有奴隸兄弟脫離白鶴軍,我們要成立真正的奴隸大軍!”
小秋驚訝異常,接下去的話卻更如冷水潑身。
“哼,你還想騙我們到何時!你是貴族!你根本不是奴隸!你是賀族族長賀盛川和帝國妃子離秋生的雜種!你是個貴族!怪不得英亢會和你相好,呸!”
一口濃痰吐來,小秋震驚下不知躲避,正着鼻樑。
離家軍聞言更是震驚,但見小秋受辱,都拔劍直指奚磊。
小秋提袖抹去濃痰,硬生生按下驚疑和心痛,盯着奚磊說:“不管賀秋是否奴隸,賀秋誓死廢奴是真,你這麼不分好歹意氣用事會壞了大事!”
“你別廢話,你只要說你到底是不是賀盛川的兒子!”奚磊赤紅着雙眼。
賀、盛、川!
眼前突然現出那個被壓在最最深處的影子,高高的頂到屋頂的,咯咯咯笑着的,操着八歲的他的賀盛川。小秋猛一閉眼,再睜開——
“我沒有那樣的父親!”
“你沒有,哼!你明明就是他生出來的,大家說,有賀秋這麼的奴隸么,我們做奴隸的哪個從小讀書識字,哪個不是臉上烙着奴印身上全是鞭傷手上全是老繭,你們再看看他,細皮嫩肉讀書認字嬌貴得跟貴族少爺一模一樣!還有,為什麼離家的人那麼偏幫他,這些都是鐵證!呸,幸虧我們發現得早,不然給你騙了還當你是救世主!”
“對、對、對!”
“無恥!”
“宰了這個貴族騙子!”
“打死他!”
離家軍早就集合起來抵擋住奚磊等人。
這是他要解救的人么?桂石頭是他親自從奴隸中挑選,當日他拜一庭為師就在眼前,跟今時赤着眼睛殺他而後快的人是同一人么?那些聲聲喊着要殺他的人就是他的兄弟么?
他做錯了什麼?
笑話,他是貴族,笑話!他成了貴族!
心內的這道埋得最深的瘡疤,生生被揭開,被他以為是兄弟的人揭開。
突然想起那些欺辱明玉的農奴,難道他要解救的就是他們?
貴族,奴隸。
一陣血氣翻湧,這世上便沒有能容下自己的地方么?
離家軍已經和奴隸們打起來,小秋咽下湧上喉頭的血,喝道:“都住手!”
離家的軍士本就遠遠厲害過奴隸,聽令將奴隸的刀劍架住。
小秋輕輕地但是沉穩地說:“我確實是賀盛川所生,但我是個奴隸,誓死廢奴。永遠不變。”
“你們若不願跟隨我,我也無話可說。只是我們奴隸將天下人都當作敵人,廢奴事絕不會成功!”
賀秋在軍中是神話般的人物,眾奴隸都是投奔他而來,今時這等憤怒也是因為心中的神話破滅,心中的英雄成了騙子、敵人所致。可這時,賀秋靜靜說話,自有威嚴,奴隸們想起昔時恩德,一時倒是收了刀劍。
奚磊恨恨地說:“既然你自己都承認是賀盛川的兒子,你就不是我們一路上的人了。你跟英亢一個鼻孔出氣,最是可惡,我們也不能讓你去給他透露我們的機密!”
那些奴隸們雖然沒再要殺了小秋,卻聚了大軍將小秋困在府內。離家軍本是能夠突圍,可突圍就會傷了奴隸們,小秋怎都不願。
他們負我,我不負他們。
只心裏一陣空茫。
離雁悄悄問他:“賀將,你真是我們離秋姑姑的兒子么?”
小秋看看離雁幾人都緊緊盯着他:“你們不會怪我吧,我一直瞞着你們。”一笑,“我不想有賀盛川那樣的父親。”
離雁他們雖不知賀盛川到底做過些什麼,卻都聽過賀盛川負情離秋的往事,再看小秋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心想必是什麼大惡事了,不然怎都不會不認生父。
離霜卻一把牽住了賀秋的手:“那賀將你是我們的表兄弟了?秋姑姑身前對離霜最好,你早說就好了,我只有堂兄,都沒有表兄呢!”
是呀,賀將竟是離族的子孫,離家軍好多人都哄上來,一會兒,小秋竟多了一百多個親戚,就嫡親的表兄弟都有二十多個,一時又覺得從未有的溫暖。
離越見過英亢,他們幾兄弟又跟秀正要好,這時都說:“賀將還不如去北方投英帥呢,我看他、郎將、奚將每個都是英雄,不比跟這些蠢蛋為伍強百倍么?”
小秋沒說話,英亢要知道他不是奴隸,知道奚磊他們這般為難他,不定會做什麼出來。
廢奴就這麼難么?定會有法子的。
奴軍包圍賀府的事情立時就傳開了,雅楓帶了人馬直接衝進賀府要接小秋出去,也給他拒絕了。雅楓氣乎乎坐下。
“我看這幫蠢蛋就來氣,你說原本都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來勁了。那個奚磊最是個混球!”
小秋這幾天腦子紛紛亂亂,以往的事情又都被掏出來,睡覺都不踏實,精神不是很好。他看着雅楓,問:“公主,你說,這世上除了你、希纖和我還有誰知道我的身世呢?”
雅楓也一呆。
是啊,那些奴隸從哪裏得來這個消息呢?
兩人商議了半天也不見結果,只好擱置一旁。
晚間,小秋還是翻來覆去睡不着,手裏拿着英亢的匕首細細撫摩,他、他知道了可怎麼辦啊。
“想英亢了么,小乖?”
沉沉的聲音想起,小賀都當是做夢,痴痴地看去,他日思夜想的英亢真的就立在榻前。
他還沒坐起,英亢一個俯身就壓在他身上。
“我想死小乖了,一庭他們回去我就趕過來了。”
小秋突然就想哭,自從那件事情被揭開了,很多慘事又填充腦際,煩擾不堪,見了英亢就想抱住他。
“英亢,英亢,英亢!”連叫了幾聲,卻說不出話來。
英亢細細舔吻他臉孔:“還叫英亢么?以前小乖都叫英郎啊!”
小秋死死抱住身上壓着的人,半晌,自己先問:“你知道了?”
英亢稍稍揚起頭,將小人兒額前的頭髮慢慢撥后,他當然知道了,白鶴軍首領奴隸賀秋是賀盛川與離秋的私生子、出身貴族,早傳遍天下。
“英亢僥倖呢,幸好早向小乖表明心跡,不然晚了幾日再來說,怕是一輩子都沒指望了。”此時英亢哪還有不知道這心愛之人的呢,他真是僥倖,若這時再來表白,即便他把心掏出來,小東西必還覺得他是喜歡賀秋這個貴族,而不是賀秋這個人了。
“你現下就有指望了?”小秋心裏開心,嘴裏卻咕咕噥噥。
“英亢就歡喜你啊,賀千吉也罷,賀秋也罷,貴族奴隸都無所謂了。還要英亢再說么?”看那個小東西掩不住嘴角牽笑,英亢心裏也高興。“再說多少遍都好辦,只要小賀給我個指望就行。”
小秋自動獻上吻去,兩個人親了半天,情動不已,默默開始做起來。
“那個——跟你說呢,右烈、嗯——啊——啊——”被那處的兇器頂得直直嬌喘,“我說話么,右烈、和明玉原是一對……啊——啊——”
這小乖這時刻竟還有心思想別人,看來還得努力了!
英亢狠狠沖將起來,把個小乖折騰得尖叫連連。心裏卻埋怨這個豬頭,人家還想說,明玉一番話讓他明白好多,人家現在好像可以全心全意愛英亢了呢。
好久,小秋倦極而眠。
英亢撫着他面容,心想,可憐的小乖,被賀盛川這個禽獸父親欺辱,你要廢奴,英亢明白呢,你要幹什麼,英亢都會幫你。
何況,他適才進來時看到圍在府外的奴隸軍士們,竟好似還挺守紀律挺整齊的,雖然笨了些,應該也能教得聰明。興許廢奴真的能強國,至少多了好些人去抗擊大順。
***
明明累極,可睡了沒多會,小秋又醒轉,入眼便是英亢的大臉,心裏說不出暖。伸出個指頭戳戳那人的臉,嘿嘿、嘿嘿。
“幹嗎?”好睡的英亢捏住作怪的指頭,輕輕揉弄指尖。
“看看是不是真的。”小秋小小聲。
英亢一陣情熱,抱住他:“能假么,以後讓小乖天天醒過來就瞧見英亢好不好?”
“不好,大餅臉,還要天天瞧,咿——”小小聲再加皺鼻子,“膩味。”
英亢把個頭埋到小秋懷裏,悶笑不已,什麼時候小傢伙變得這麼逗了。
倆人既醒了都睡不着,躺着。
“喂,跟英亢回北方吧。”
小秋沒答話。
“放心不下你那些奴隸兄弟?其實小賀在這裏給困着,反倒什麼都做不成,還不如到北方,一樣可以幫到他們!”
小秋知道英亢的話沒錯,可,就這麼離開?離開他一手創建的白鶴軍?也許,也許只能這樣了。
“我們離開,他們必是不願,萬一起了糾紛,你……”小秋偷偷瞄向英亢。
英亢看他一臉的小心翼翼,哪有不明白的:“放心,我不會動你的奴隸兄弟一根汗毛,我偷偷帶你走,你走了,想必他們也不會再為難離家軍。”
“嗯。”小秋知道,這都是為他。
再過了會,英亢突然說:“小賀,這些年我們兜兜轉轉,反倒忽略了一些事。”
小秋看他。
“當日,其實我並非單因霍老四才認定你是逃奴。”摸摸趴在他身上有些不自在的小傢伙,說起往事總是唏噓,“我在霍老四被抓之前就得了線報,是那真賀千吉乳母之子透露。”
“那又怎麼。”小秋下巴支在英亢寬肩。賀七乳母確有兒子,雖然二十三盜屠村活埋了所有人,可有個把漏網也正常。“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便是那個霍……不給抓到,你也會知道,都是註定的。”
“想什麼呢!”英亢親親小乖,“英亢是覺得有些古怪,太巧了。那霍老四並不能肯定你是逃奴,而單就有線報,我也不會信,偏偏兩者湊到一塊,你再去滅口……太巧了。還有之後你被襲,始終沒查獲那些灰衣人……”他又想了會兒,“這次也是,你這身世連我都不知,那些奴隸哪來的消息?”
這時小秋左手撐起身體:“是呢,我和公主也議過這個事,世上除了她、希纖和我,再沒人知道了。我連外公都沒告訴。”
英亢心想,小賀死都不說這事,多半也是因為不想被他知道罷,唉。
小秋見他不說話,咬咬唇:“我和你都不要再想過去了,好不好?賀秋準備再全心全意愛英亢,英亢也說過不論我是什麼都會愛我,我們就這樣,我再不願和你分開。”說完,亮晶晶的眼睛對着身下人。
英亢是料不到突然間聽到這些話,老天真是沒長眼,竟還願意眷顧他這麼個混球,把寶貝再賜還給他。他都有大哭一場的衝動,卻也只能狠狠抱住那心肝人兒。
一輩子不再分開。
這一抱,先前的話題又隔了好久才續上,英亢皺着眉頭說:“我覺得,我們漏算一件至緊要的事——”他還沒說完,突然噤聲,從床上一躍而起,取了榻旁佩劍,貼窗而立。從沒見過英亢這等緊張的神情,小秋也從枕下拿出匕首。英亢做手勢,他會意下榻並將被褥做成人仍躺在床上的假相。
稍過了會,小秋仍是沒聽到什麼動靜,可英亢臉色卻愈見緊張。他示意小秋從後窗離開,小秋哪願意,站在他旁邊不動,英亢竟是發起急,卻不敢發出聲響。是誰來了?小秋也緊張萬分。
突然,卧房前響起一個帶着古怪口音的聲音:“英亢,你也別躲了,我們在此等你。”
英亢聞聲,並未驚詫,撿了地上衣物穿戴起來,小秋也光裸着身體,隨他一起將衣服穿好。
待英亢穿戴好,他以從未有的嚴肅神色對小秋說:“他們不會為難你,等會你乖乖站着絕不要插手。”
小秋點頭,心裏卻在想,宅內的離家高手怎麼都沒聲響呢?
他隨英亢出去,見房前院落中站了三個中年漢子,各個面無表情,立在那裏紋絲不動,看那氣勢,竟都是不世出的絕頂高手。
居中的那個看到英亢,言道:“十八年了,英帥別來無恙。”適才就是他在窗外發聲。
英亢竟也規規矩矩作了個揖:“虛坤兄精神倒是比當年還好呢!”
虛坤!英亢在十四歲時苦戰五天五夜才挫敗的大順朝神刀霸虛坤。他來雪恥來了。
英亢又朝其他兩個男子笑道:“今日來的真還都是老朋友,鐵祥,爾兄鐵碩侯斬首時你都沒來找我,為何這時倒來湊熱鬧?申遠遠,你也為你兄長申遙遙來報仇來了?”
鐵祥和申遠遠並未說話,可眼中卻透出刻骨仇恨。
小秋手中捏出汗,單就一個虛坤都夠英亢對付,何況還有挾怨而來的鐵祥、申遠遠。
虛坤說:“英帥,今日我等並非報仇而來,是受人所託要取你項上人頭,因此,我們三個會一起上,你也全力以赴吧。”
鐵祥接口:“姓賀的小子,爾父盛川與有八拜之交,我不殺你,站開些!”
申遠遠的聲音最是陰柔:“在你們倆幹得快活時,我們的人便制住了這宅內的人。”
果然,他話聲落下,從外院進來一批黑衣人,小秋認出其中幾人就是那日右烈帶來的,難道這事同右烈有關?再有,離雁他們雖非絕頂高手,可想無聲無息將他們制住也非易事,他們下毒?
英亢知道今日的危急形勢實屬平生首見,別說得勝,便是能逃脫性命也是萬難,他略略看了眼小秋,眼裏卻是一片安然,到時拼了性命讓寶貝兒脫險就是。
小秋也不說話,緊握住匕首,他再不會和英郎分開,生死都是。
雙方都沒說話,三個高手拔劍向英亢殺來,也不知英亢何時拔的劍,四個人立時戰成一團,只見一片劍光白影,別說幫忙,看都看不清到底誰在動。才一會時間,耀眼劍光已映得夜空如白晝一般,小秋只覺得身上汗毛根根豎起,寒氣一撥撥湧來,牙都打起顫,不知是誰使出了這等厲害的陰寒內力,簡直要將人凍成冰棍。便聽得“鏗”一聲劍鳴,和隨之而起的悶哼聲,一具身軀從劍光中飛出,直直摔出十丈外,落到隔壁院落,根本看不清是誰。剩下三人在院內站住,都是氣喘如牛,被摔出去的是申遠遠。英亢臉色慘白,右肩見紅,一劍支地,小秋欲上前被他搖手止住。
虛坤喘着氣嘿笑不已:“英亢,不想你還是個痴情種子,真練了那子虛烏有的接脈神功,生生毀去身上三成功力。嘖嘖,原本虛某敬你是英雄,如今看也不過是個狗熊,哈哈哈哈——”
小秋聽了全身一顫,難道那天給他療傷的功夫會這般損人么?他默默拔出匕首。
“姓賀的小子,你若動了,我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鐵祥對小秋說。
果然周圍黑衣人都躍躍欲試。
一旁英亢站直身軀:“哼,英亢功力少了三成?你忘了我英族的‘偷天’了么?”也沒看他動,一劍已刺向鐵祥,鐵祥拿了手中雙刀架住,頓時粘連在一起。
小秋見狀卻更是憂急,他練過“偷天”,以英亢功夫卻不能隔空發力,怕是已然力竭。況且一旦與敵方相連自己都很難脫身,若虛坤和黑衣人趁虛而入可怎麼辦!
難道老天不幫他們了么?
鐵祥與英亢粘連不久,便臉色發白,漸漸不支,虛坤一時也不敢妄動,這天下奇功誰粘上去吸誰的功力,他是吃過大虧的。見他皺了下眉,突然伸掌虛空抓了個黑衣人向粘連的英、鐵二人投擲過去。被黑衣人一撞,粘連的二人分開,鐵祥慘白着臉跌倒地上,虛坤剛向英亢掠去,奇變突生,那撞上英亢劍身的黑衣人又反過來被擲向他,他一驚之下本能一劍將來人擋開,忘了黑衣人身上已帶了偷天的功力,頓時覺到全身功力源源不斷失去,不愧他一代高手,驚懼下竟冒奇險,索性往前衝去,一晃眼間,劍已刺進英亢右胸,血頓時流個不止。他這是在賭呢,賭英亢失血而死在先還是他功力盡廢在先。英亢暗嘆一聲,他其實是搏最後一搏,將剛從鐵祥身上吸來的功力全用在那一擲,這時,右胸中劍,或能僥倖取勝,可鐵祥呢,周圍偌多的黑衣人呢,還有府外的奴隸呢?
他一咬牙,硬是再迎着劍上前兩步,虛坤往後一退,又粘上了鐵祥的腳,三人頓時粘成一體。
虛坤知道英亢這是要三人同歸於盡,臉色也不由一白。
英亢叫一聲:“小賀走——”
小秋肝膽俱裂,唇都咬破,以他功力,上去也是跟場中三人一起死。但他就走么?英郎,小秋和你同生共死。黑衣人紛紛向他聚攏過來,府外的奴軍似乎也發現府內的異常氣氛,正欲越牆而入!他一提匕首就與黑衣人戰在一起,卻不料那些黑衣人好似都讓着他,並不對他下死手,為什麼?難道他們要活捉我?小秋也不多想,既是如此,我便多殺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