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湘蘊!你好過分哦!”卓莉詩一拆開信封,就見一個吐舌頭露虎牙的小殭屍衝著她傻笑。
“哪有!?”南湘蘊拿起卡片,放在卓莉詩臉旁比了比,笑道,“我一點也不過分,你看你們長得多像啊!”
卓莉詩臉色鐵青,“南湘蘊——”十成十恐嚇口吻。
南湘蘊抑住嬌笑,看那呆憨的頑皮殭屍,她不由得想起昨天在書店遇到的男孩子。
他大概是大學生吧!戴一副土土的眼鏡,可是給人的感覺卻不太容易接近。
或許是因為他太害羞了!
南湘蘊不由得噗哧一笑——她想到蔚少農動不動就“扮關公”的窘樣。
她認識他……不,她甚至不能說認識他,但是她總不經意地想起他。
他說她長得像他認識的人,會是女朋友嗎?
南湘蘊愀然,手中的小殭屍卡片與腦海中羞赧的蔚少農影像重疊。
他是個很好的人,她看得出來。
卓莉詩看她對一張卡片又是發怔又是傻笑,不由得好奇心大起。
“大美女,又在思春啦?”
南湘蘊睨了她一眼,這回可嚇不到了。
“春天還沒到,思什麼?”
不過,在四季如春的福爾摩沙島,已可嗅到一絲暖春氣息。
天空蔚藍得幾近透明,東北風吹翻着她擱在長椅上的琴譜,正好翻到那首她自己填詞譜的歌曲——綠精靈情話:
開啟你的心傾聽我的話
天上有傳奇地上有神話
請留下一扇窗讓封閉的心喘息一下
天為你而藍樹為你翠綠
鳥兒在歌唱你聽見了嗎
大自然的舞曲方奏序章
如果你不介意陪我舞到天亮
握緊我的手飛向天邊看看彩虹
誰說人世間不值得留戀有你在就有一切
請說喜歡別否認
請說愛吧別逃避
因為你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
都在清楚訴說
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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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昂注意到了。
他表面上似乎是在做最後的審稿,和往常沒兩樣,甚至連抬頭看一眼的動作都沒有,但是他仍然察覺到,今天的蔚少農和以前有所不同。
蔚少農嘴角微揚,一臉幸福的模樣。
打從他一走進教室時沈子昂就發現了,空氣中似乎醞釀著某種甜美。
沈子昂看了風詠曦一眼,卻見他在寶貝自己視如生命的弓箭,把台上正用英文講解英國文學史的教授當成是唱大戲的,屑都不屑一眼。
罷了!反正那傢伙天生怪胎,語文能力好得沒話講,又是過動兒一個,幸而英國文學史每周才一堂,否則難保教授哪天成了風詠曦的活靶。
再看蔚少農——
依舊是副百分之百的乖乖牌相,上課畫重點、抄筆記,下課秉持“好問則裕”為NO.l真理,纏教授霸圖書館只為解惑。
不過,兩日不見,沉子昂發現向來木訥、“惜笑如金”的蔚少農竟在課堂上發起呆來,嘴角邊掛着抹莫名的淡笑;又時而低下頭去,拿着鉛筆不知在塗些什麼。
是有人戀愛了嗎?
身為一個言情小說家,沈子昂對這種事的感覺神經自然敏銳。
下了課,自然是“三劍客”閑扯交流的好時間。
“小蔚,耶誕節過得如何?”沈子昂問。
“馬馬虎虎,我家對這個不太熱中。”他答,筆下是幀長發輕綰的少女。
透過栩栩如生的畫像,沈子昂可以感受到畫中人典雅的氣質及萬千儀態。
他不得不把她和筆記上那位掃眉才子聯想到一塊。
“她是誰啊?”為了求證,他如此問道。
“不瞞你說,我也同樣想知道答案。”蔚少農抬頭,正好看見風詠曦手捧一精緻禮物走來。
“你又撈到什麼好東西了?”沈子昂問。
“冤枉!這可不是我去撈來的,是“妹妹”送的!”有時候,人長得帥也算缺點,再加上風詠曦親切開朗又多金,還是體育系射箭隊都自嘆不如的神射手,不風靡女孩子才是怪事一樁哩!
風詠曦大剌剌地坐下,拆開精美的包裝一看,竟是個漂亮的音樂盒。
“拜託!這種東西送我哥比較適合吧!?”他上緊發條,只聞一串清朗的音符流出,盒中央,小小的芭蕾舞伶正隨着音樂翩翩起舞。
“這是”東京仙履奇緣”的主題曲。”沈子昂說道。
仙履奇緣!?蔚少農皺眉;他向來不喜歡童話,也從不相信傳說及神話,他是個相當實際的人。
但,諷刺的是,他連續鐘意的兩個女孩均不知何許人也,亦不詳其姓字。而他就這樣一頭栽了進去。
伊人芳蹤何覓啊!?蔚少農輕嘆,重重疊疊,將畫紙夾進書本中。
“小蔚,你知道東京仙履奇緣的故事嗎?”沈子昂的問題絕非無意義,他把蔚少農方才的所有小動作看在眼裏。
蔚少農搖頭,電視對他而言乃裝飾品也!
“它是描述一個女孩借了把傘給某個有錢人之子,後來兩人相戀而引出的一段奇緣。”他簡單講述。“很羅曼蒂克,不是嗎?用紅傘代替玻璃鞋上挺有創意的。”
“嗯。”蔚少農點頭。
風詠曦倒有其他意見:“創意什麼!?還不是為了錢才搞出的噱頭!就像一個老掉牙的腦筋急轉彎,馬蓋先影集裏誰最厲害!?——答案是編劇畫如果少了那票高IQ的作家編劇,現實生活中你說這種事可能嗎?”
“誰說沒有!?”沈子昂指指蔚少農。“這裏就有一個!”
風詠曦呆了呆,冷不防低呼了聲:“什麼!?你還沒清醒過來啊?”
蔚少農苦笑應之,算是默認。
突地,風詠曦拉起蔚少農欲走。
“阿曦,你幹嘛?”
“帶他去醫院,小蔚的精神不太正常。”
未料,沈子昂非但不制止,反而笑笑揮手。
“小心一點,同樣是H開頭L結尾,別走錯了!”
“知道,我對“彩紅旗子”沒興趣,不會“荼毒”兄弟的。”
真是,他怎麼會有這種兄弟!?蔚少農深感交友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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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瀟雨淅淅,濃雲淡霧濕透了整個台北市,街上人車少了很多,蒙茫中景物蕭條。
突地,一把藍格子的雨傘出現雨中,傘主身形高挑且瘦,簡單的咖啡毛衣翻着白襯衫領,牛仔褲泛白磨花絕非刻意,而是因為穿了N年捨不得丟。
沒辦法,身為窮大學生,勤能致富、“儉”能生財乃蔚少農民生生活的座右銘也!
雨水在他的鏡片濡上一層霧氣,左手拿着從圖書館借的書,右手撐傘,他困難的拭乾凈眼鏡,又舉步蹣跚的往前走去。
新曆年除夕,竟然來個颱風湊熱鬧,這老天爺未免也太……
風好冷。隔着灰藍格子,蔚少農無語問蒼天。
由於雨天公車難等的關係,他決定省下十五元,走路回家。地面凹凸形成的水澤弄濕了他的球鞋,讓他走起路來倍感沉重。
其實,他真正該擔心抱怨的不是天氣,也非腳上一個月前才買的新球鞋,而是他的畫,那幅仍舊純潔沒下落的“我的最愛”。
算一算,他剩下不到五天的時間了。
到了這節骨眼兒上,說句老實話,蔚少農已可說是灰心得幾近放棄了,他真的什麼都畫不出來,生平第一次,蔚少農覺得這麼無力感。
他熟悉的畫筆,他握慣了的油彩錫管,全部變得陌生;昨夜,蔚少農提筆想畫,心頭的壓力卻令他感覺雪白的畫布是他的戰俘,而他是劊子手,主宰着它的未來。
筆似有千斤重,提起了,不知該如何放下,放下了,卻又不知該如何提起。
枯坐數個小時后,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到夢境裏躲避。
逃避不是好方法;他承認。
雨越下越大了,雨水將雨傘的尼龍布面敲得叮咚作響。
蔚少農不自覺加快了腳步。突地,他在一家商店的遮雨蓬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
好眼熟,他看起來像是——
“南湘佑!?”
低首的小男孩倏地抬頭,看到蔚少農,立刻昂着滿是淚痕的小臉朝他跑去。
“少農哥哥——”
他抱起小湘佑,暫躲到鄰近的廊檐下。
蔚少農拿手帕抹乾南湘佑的頭髮。
“颱風來了,你不回家,在大街上幹什麼?”他發現他還背着米奇的大方書包,不由得臆測:“你蹺課了?”現在仍不到國小放學的時間。
蔚少農的話一針見血,小湘佑頓時臉色通紅。冷不防地,他掙脫蔚少農的手,又往雨中跑去。
這小鬼在搞什麼!?他愣了愣。
“回來。”蔚少農冷淡威嚴的聲音由南湘佑背後響起。
他很乖的停下腳步,走回原處,卻見小臉上掛着兩行清淚。
蔚少農蹲低了身子,問:“我嚇到你了嗎?”
南湘佑搖頭,幾顆淚珠負荷不住,落下如雨點。
“告訴我怎麼回事。”他盡量放軟口氣,並耐心等他回答。
“本來,我們班上今天是要去看那個畫展的。”南湘佑指指附近被雨淋濕的彩旗,那是美國著名的一位插畫家來台特展的宣傳廣告。
“可是,因為颱風的關係取消了。”南湘佑頓了頓,驀道,“少農哥哥,你知道李小梅吧!?就是班上坐我旁邊的女生!”
“知道啊!”蔚少農的腦中浮起一個酒窩帶笑、常綁麻花公主頭的小女孩。“她怎麼樣?”
“她在學校和我也是同班同學,她說她好喜歡那個畫家畫的貓咪和松鼠,好可愛。她想要那個畫家的明信片,可是因為颱風我們不能來看畫展,所以……”
“所以你就蹺課想幫她拿?”天吶,這個七歲毛頭也未免太古靈精怪了吧!?蔚少農因他的天真而想發噱。
南湘佑點頭。
“結果如何?你拿到了嗎?”
“沒有。今天沒有展覽!”他很喪氣。“都是颱風害的啦!”
蔚少農莞爾。“那你現在怎麼辦?是回學校還是回家?”
“我都不想回!”南湘佑小臉堅決。
“爸媽和大姊都不在,空洞洞的房子好可怕。”
“我送你回學校。”
“不要!老師會罵人,而且……”小湘佑回望廣告旗。“我沒有拿到明信片。”
他不想被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瞧不起。
“你那麼想要明信片嗎?”蔚少農看着廣告旗,發現今天竟是最後展出日。
嘖,船遲偏遇打頭風,看來小鬼“英雄助美”的心愿是難了了。
“是小梅想要,我答應要幫她拿的……”
“失約不是好事。”蔚少農又重看了廣告旗,突見旗角上印的贊助企業是——
隆嘉建設!?蔚少農忽見烏雲中一束光明。
這不是阿曦他們家的企業嗎?好極了!蔚少農抱起南湘佑,道:
“我有辦法了!看到這畫展的贊助單位了嗎?”
南湘佑眨眨眼,感到有點莫名奇妙。
“我認識這裏面的人,找他或許能幫上忙。”
“真的?”南湘佑臉上總算出現笑容。“不假!你要和我一起去找他嗎?”這個時候風雍曦通常和沈子昂在一起,沈子昂有帶CALL機,找他一點也不難。
“當然要!”
“好,可是我們得先回學校幫你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