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多逍遙,我多快樂……
最近,陳水柔最常哼的歌,大概就是這一句了。
自從刁震天帶着她,成功的避開她大嫂張麗紅的追逐,開始自在的遊歷各地之後,陳水柔是連晚上作夢都會忍不住唱上幾句。
沒有張麗紅的束縛,陳水柔回復了活潑的本性,甚至連刁震天也感染了她的心情,至少臉上的冰霜已瓦解不少。
不過,面對外人,刁震天仍是嚴肅而不苟言笑的。
「小刁,快看那個鑲翠玉的小瓷瓶!」
小刁?唉!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陳水柔就這樣喊起刁震天了。
問她為什麼?她只說喜歡。初時他還真不習慣,偏偏她就是改不了口,到最後刁震天也只好由着她了。
只是,老天爺!這名字他怎麼聽都覺得好像在喊寵物般,要是有人知道這個昵稱,指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怪俠刁震天,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番反應?
當然,刁震天其實是不在乎的,只要他的水柔高興就好,其他人愛怎麼說、怎麼想,都與他無關。
他被稱作怪俠,不是嗎?既然被稱為怪俠,那麼性情怪、行事作風怪,不就是很正常的嗎?
「那是假的。」瞄一眼那個鑲了假玉的瓷瓶,刁震天淡淡的道。
「可是它很漂亮耶!你幫我圈中它好不好?」
拿着用五文錢換來的小藤圈,陳水柔興緻高昂的央求着刁震天。
她愛極了看他隨意一扔,就能圈中她所要的東西,那種自信且瀟洒的感覺,真的好帥!
唉,每次都這樣!他已經記不得自從將她帶在身邊后,他到底做過多少次這種等於是有辱他一身高強武功的傻事了。
奇怪的是,他竟沒有一次拒絕她,甚至還戀上了她因他圈中東西時拍手歡呼的嬌憨模樣,那是一種真性情的流露。然後她會無視於身邊是否有人,隨即踮起腳尖,很高興的親他一下后才肯罷休。
陳水柔第一次有這種舉動的時候,說實在的,連泰山崩於前都敢自誇能面不改色的刁震天,也忍不住大驚失色。
後來,知道她因為太高興或太快樂時,總會用這種特別的表達方式,所以他也就見怪不怪了。
不過,因為陳水柔的個頭和刁震天比起來實在是太過嬌小,她就算勉強踮起腳尖,也僅能親到他的喉頭,因此刁震天索性在她準備親吻他的時候,自然的伸出雙臂,順勢將她微微抱住,讓她滿足一下親他之樂。
當然,他的回親自然也是不可免去的嘍!
「小刁,你看,那個行乞的老人好可憐喔!」
又來了!水柔的同情心,好像一輩子都用不完似的。
這一路走來,不是可憐這個,就是同情那個,要不就是為惡欺善而打抱不平,惹得一路上風風雨雨、沒完沒了,最糟的是她總分不清真假,不是救錯職業性假乞丐,然後引來一堆大小乞丐圍着他們乞討;就是人家小倆口不過吵個小嘴,她卻以為是姑娘遇上了登徒子,硬是要插上一腳,而惹來一堆白眼。
到最後,當然還得麻煩他來個英雄救美,免得她淪落到屍骨無存的地步。
一兩銀子不偏不倚的投進老乞丐的破碗公內,刁震天隨即拉着陳水柔就走。有太多的前車之監讓他心驚,不是他無能力解決,重要的是,他不希望陳水柔受到一丁點傷害。
因為他會心疼!而且,水柔是屬於他刁震天一個人的,他不想和人分享她的一顰一笑,即使人家巴着她,只是為了道謝也不成!
大街上的茶藝館生意十分興隆,二樓也特地用屏風作為阻隔,製造出難得的清幽。
此刻,陳水柔和刁震天正身處其間。
「渴了嗎?喝茶吧!」刁震天動作輕柔的在陳水柔的茶杯里注滿一杯熱騰騰的茶,還不忘提醒道:「小心燙!」
「小刁……」鼻間好似有些阻塞,害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可陳水柔知道,不是因為受了風寒,而是她太感動了!
她之所以會感動到想哭,完全是刁震天的緣故,因為他對她太好了!
在相處的這些日子裏,陳水柔知道刁震天其實對每個人都很冷漠,甚至不多說一句話;尤其他周身那宛如罩着千年寒冰的冷冽氣勢,常常讓所有接近他的人,忍不住寒顫的離他一尺之上。
這一點可以從所有接觸他們的人發現,像是小販,或客棧的小二、掌柜的,通常只找陳水柔說話,而幾乎完全避開刁震天的舉動,就可以看得出來。
但是對陳水柔,刁震天是和悅的,甚至是溫柔、寵溺的。
就像現在,他總會適時知道她渴了或餓了,然後幫她解決,而且不着痕迹的對她溫柔。雖然他說話總是簡短,但陳水柔就是能明白他的意思,且能感受到刁震天對她的好,要不然她也不會感動到想哭。
哇!不能再想下去了啦!不然她真的會忍不住哭出來。
「怎麼了?」
「小刁……」唉!算了,還是讓眼淚自然流下來好了,再忍下去,她知道後果將會是哭得更凶。
「我知道我很煩、很羅唆、很黏人、很討人厭、很會惹麻煩、很會花你的錢……總之,小刁,我對不起你!」嗚!她從沒想過自己的缺點竟然這麼多。
「別哭!」他心疼她的迷亂與無助,卻不明白一向率真樂觀又粗線條的人,怎麼突然說出如此沉重的話?
「我也不想哭,可是忍不住了嘛!」吸了吸鼻子,還是止不住淚,陳水柔繼續哽咽道:「我們只是萍水相逢,可你不但幫我逃離我大嫂的魔掌,還對我這麼好,帶着我四處遊山玩水……」
「想家了嗎?」
「我是挺想念我爹爹的,可是……」
「可是什麼?」
「我、我不想離開你!」哇!臉怎麼會突然發燙?
刁震天的心因為陳水柔這句話而漏掉了一拍;雖然外表冷靜,內心卻澎湃不已。
他的水柔感覺到他的愛了嗎?
「因為我、我好喜歡你!所以不想離開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臉頰上的燒燙都還沒退咧,現在她的心又狂跳得像快衝出來了啦!
老天!她是得了什麼怪病?
「那就不要離開!」
刁震天脫口而出,沒有訝異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心中那股空虛,隨即被充實取代。
「我是不想離開呀!可是……」
「又可是?」水柔今天說的話,怎麼老聽得他的心七上八下的。
「我這樣纏着你,你不煩、不討厭嗎?」陳水柔不確定的語氣既細又聽不真切,但是對耳力異於常人的刁震天來說,要聽清楚並不困難。
「不會。」
刁震天的語氣堅定,但是卻感到有點好笑,想不通水柔為什麼會突然拿這種小事情來自尋煩惱。
「我還花了你好多錢,又是買衣服,又是吃、又是用的,難道你不會心疼嗎?」
「我很有錢。」這也是實話。
黃山之所以被稱為黃山,其中一個原因是它西邊的山隅盛產黃晶礦石,尤其黃山老人當年居住的山洞,更無處不是。
當年,十大惡人之所以要殺黃山老人,不只是因為他老人家擋了他們的財路,覬覦他身處的礦洞,也是原因之一。
黃山一役后,十大惡人雖無一倖免,但為了避免晶洞再惹來血腥,黃山老人運用餘力封住洞口,而唯一的密道,只有刁震天一個人知曉。
莫怪刁震天自誇有錢,因為洞裏隨便一塊晶礦,就已經價值連城啦!
「小刁,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可是我好苦惱,不知道要怎麼對你,才會使你了解我的真心;我也想過不要黏着你、麻煩你,甚至是離開你,免得連累了你,可是光想到如此一來,我以後就看不到你了,我就好難過、好難過。」
「放心!你永遠都看得到我的。」他摟住她,然後慎重得像是在發誓似的,霸道的說:「而且,就算你不喜歡看我也不行!」
「不會的,小刁,你這麼好看,我怎麼會不喜歡看你?」聽了他的話,陳水柔努力的表達自己喜歡他的意思。「倒是你,我怕你嫌我煩,或者有一天你娶了妻子,就會不喜歡我、不要我了。」
想到這她最擔心的事情,她又想哭了。
怎麼「娶了妻子」這句話,聽起來那麼讓她心痛?
「不會!」他的肯定來自於對她的情意,只可惜率直的陳水柔不甚了解。
「不會才怪!」這麼簡單的話也算保證,她才不信呢!噘着唇,陳水柔不情願的小聲道:「你都沒看到……真是討厭!」
「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難道沒發現今天早上在廟口的時候,那個姓什麼來着的千金大小姐,她下轎的時候……」
「她下轎的時候怎樣?撞到你啦?」有嗎?他怎麼沒印象?他一向保護她保護得很好的。
「不是撞到我,是撞到你!」陳水柔鼓着腮幫子,繼續控訴:「她下轎時故意跌倒,而且還跌到你身上!她長得很漂亮對不對?這種美美的姑娘再多來幾個,再多撞你幾次,你遲早就會變成她們的相公。」
喔,原來水柔是在吃醋!而且是吃那個根本連邊邊他都沒讓她沾上的女人的乾醋,難怪會突然行為異常,害他嚇了一跳。
不過說真的,他還滿喜歡的,尤其是她鼓着腮幫子的嬌態,讓他好想吻她!
「我不會變成她們任何一個人的相公。」
「我才不信,她們都長得那麼漂亮,除非……」
「除非什麼?」他挺好奇她的小腦袋又在想些什麼。
「除非你先成為我的相公,那她們就統統沒希望了。」沒有細想深一層的意義,陳水柔理所當然的道。
「好。」刁震天咧嘴大笑,陳水柔反而是一臉錯愕。
「好?」
「嗯!好。」刁震天肯定的點點頭,以發誓的語氣道:「我只做水柔一個人的相公。」
「真的?」怎麼拐一個相公這麼容易嗎?
「真的。」
「不後悔?」她有點不相信他會這麼輕鬆就答應她。
自從他帶着她行走江湖后,每到一處,總會有許多鶯鶯燕燕找機會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連她這個坐在他身邊的人眼睛都看得快脫窗了;要不就像先前那個大小姐一樣,藉機跌到他身上,自動送上嫩豆腐給他吃。
這麼多飛來艷福,他捨得放棄嗎?
「不後悔。」他再次保證,揚起的唇上笑意更深。
「好,那我們打勾勾為誓。來!」
伸出小拇指,打了勾勾,兩人算是立下盟誓。
陳水柔是笑嘻嘻的如同兒戲,刁震天卻是慎重而嚴肅的。
「小刁,你看那邊,好多人喔!不知道在表演什麼耶?」
基本上陳水柔的問句和她橫衝直撞的步伐是成正比的,所以說,這會兒她話才說完,人也已擠了進去,只要再擠過最後一道人牆,她就可以滿足好奇心,看到表演了。
「走!水柔。」
「哎呀!我什麼都還沒看到,別拉我啦!」
真是的,就差那麼一丁點她就可以看到表演了,不料刁震天卻拉着她往回走,還擺着一張臭臉,不理會她的抗議。
「走!」
「我不……啊!」
要帶走一個使力反抗他的人,刁震天有的是方法。不過,這一招恐怕只會對她用,因為那動作太過親密了,幾乎是身體相貼的。
「小刁,你抱着我跑這麼快乾嘛?我都還沒看到表演呢!」才站定,且離開刁震天的懷抱,陳水柔就迭聲抱怨:「沒事飛得這麼高,很嚇人耶!還有,你不累啊!」
「不累。」
這一上一下的飛躍,令一向自誇身體健康、強壯的她,也忍不住氣喘吁吁且直冒汗,一顆心狂跳不止。
她才不相信他會不累!
她的手隨即貼平在刁震天的心口上,來回的碰觸着,確定沒感覺到他加速的心跳,才不情願的放手。
「小刁,你幹嘛急着帶我離開?」
說穿了,陳水柔就是還掛心沒看到剛剛那擠滿人的表演。
「對不起。」他突然凝視着她,忍不住伸手撫着她如緞的秀髮,將她拉向自己。「我的突兀嚇到你了?」
「也沒有啦!只是有點緊張,因為我是第一次飛嘛,下次就不會了。」
「你還想再飛?」有沒有搞錯?她剛剛手還在發抖,腳也半天站不穩耶!
但他確實看到了她眼裏的期待。
「是呀,很好玩呢!不過,小刁,下一次你可要抱緊我,不能讓我掉下去喔!」
自然的反手抱住他,陳水柔喜歡被刁震天抱個滿懷的感覺,那是一種舒適和安全感。
「快!圍上去,就是那個女人!」
被刁震天抱着的感覺如沐春風,尤其是貼耳在他胸前聆聽他沉穩的心跳,陳水柔只差沒有睡着。
當然,這是指此刻圍上來的七、八個長相令人不敢恭維的閑雜人等沒有出現,且團團圍住他們的情況下。
「喂!你們要幹什麼?問路嗎?」
基本上,她的小刁除了她之外,一向不愛說話,尤其是對陌生人更是不愛搭理,所以她早養成了當他代言人的習慣啦!
「不是問路。」拿着一根狼牙棒的男人傲氣地道,對於小姑娘身後那個文弱的書生,根本不屑一顧。
「不是問路,那幹嘛全圍着我們?喔,我知道了,你們是來要飯的。」
其實他們這一票人,也不過是長相不好看一點而已,不至於真像要飯的,可現下他們來勢洶洶,如果不是問路,陳水柔也只能作如是想了。
「可惡,我們不是要飯的!是來捉你,然後領賞的!」氣惱被人當成要飯的,拿狼牙棒的男人嚇唬似的揮棒大嚷。
「捉我領賞?」陳水柔黛眉微蹙,不是被眼前揮棒的惡男嚇到,而是不懂他們的來意。「你們有沒有搞錯?我又不是官府要緝拿的要犯,怎麼可能捉到我會有賞?」
「沒錯!畫像中的人就是你——陳水柔。」拿出懸賞的畫像,攔路人乙對照之後說道。
「什麼嘛,居然把我畫得那麼丑!」陳水柔抗議,全然不知禍之將至。當然,她之所以敢如此,全是因為自己身後有靠山的關係。
「獎賞千兩黃金,提供人張麗紅。」攔路人丙繼續說道。
「是大嫂!?」提到這個陰魂不散的大嫂張麗紅,陳水柔的一張俏臉登時垮了下來,忍不住偎進刁震天懷裏,尋求更大的支柱。「小刁,我大嫂找來了,怎麼辦?」
「不怕!沒事的。」雖是溫柔的安撫語氣,但刁震天全身已殺氣騰騰。
剛剛他之所以急着帶水柔離開,就是不願讓她看到張貼在那兒的懸賞單,以免她驚嚷后惹來麻煩,並傷及無辜百姓。
不過,這些追蹤他們而至的人自然另當別論。
「這位公子說得好!沒事的,只要你乖乖跟我們走,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攔路人丁雖這樣說,可那雙色迷迷的眼睛,怎麼看都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
「謝謝你們不會對我怎樣,不過,如果你們再不走,可能就會被我們怎麼樣了。」
她一向不敢看殺戮場面,雖然刁震天從不曾在她面前殺人,但懲戒壞人時難免會見血,所以陳水柔好心的提醒他們。
尤其現在她的背正貼在刁震天胸前,就算不轉頭去看他,她也可以感覺到他的怒氣正在飆漲。
「對我們怎麼樣?憑你一個弱女子,還有你身後的病書生?哈……唔——」
哼!是哪個不長眼的,竟敢丟東西到他嘴裏,真是不要命了!
哇!好痛!
「老大,你的嘴、嘴裏都是血!」攔路人丙好心的提供一塊剛從自己身上撕下來,也不知道幾個月沒洗的衣擺,遞給拿着狼牙棒的男人擦拭。
「什麼鞋?啊!鵝說話怎麼會漏風?哇!鵝的牙!鵝的牙怎麼全掉光了?」不相信的把手伸進嘴裏,在遍摸不着自己相依為命了數十年的黃板牙后,攔路人甲瞬間嚎啕了起來。
「兄弟們,上!幫鵝將他們全宰了,鵝要拿他們來祭鵝的牙,嗚……」
早就在這兒等着他們了,不是嗎?
刁震天就等着他們一起上,他好一次解決掉。
這種多如牛毛的烏合之眾,不需要他費事的一個一個來。
而這片故意選的大草原,還是個好風水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