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蝴蝶在偌大的府邸找着方向，在深山長大的她，完全不能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住這麼複雜的房子？她只不過是想出來散心而已，竟然會陷入困境。
“夫人，那不是總管夫人么？”芽兒輕拍想蓉，指向小橋另一端。
“真的是她？！”想蓉欣喜地朝不遠處喊道：“蝴蝶！”
想蓉當蝴蝶是自己人，很順口地喊出她的名字。
芽兒怕蝴蝶掉頭離去，趕緊跑去請她過來涼亭。
“請坐！”想蓉熱切招呼着。“難得見你出來散心。”
“嗯。”她知道想蓉對她很好，於是回予一抹淺笑。“傷勢初愈，不能老是躺着。”
“說得沒錯。”想蓉見她終於肯說些話，不禁高興極了！
芽兒替她斟了一杯。“總管夫人請喝。”
“謝謝。”她的多禮，讓人喜歡。
如果不去看之前發生的事，實在很難相信總管夫人是位膽識過人的奇女子，她看起來甚至比夫人還弱不禁風呢！
芽兒十分佩服蝴蝶的勇氣，抱着重傷和南宮爺對峙，竟是無畏無懼！
芽兒雖然也是情碎的姑娘之一，但是天性善良如她，只懂羨慕。
“疑？夫人！你的衣袖散出光芒耶？！”芽兒驚愕地指道。
精緻的綉紋隱約發出金輝的光，不是羅緞的光，而是擱在衣袖內的奇石又發出光芒！
當想蓉拿出發光的奇石，蝴蝶一雙眸子忽然亮了起來！懷中的玉盒仿若反應着奇石的光華般，逐漸蘊釀成一股熱度，浩浩蕩蕩在懷中傳散開來。
“這是……”
“這是相公送我的奇石，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有天晚上竟然發出璀璨的光芒！所以我特別喜歡將它帶在身上，隨時感覺它的神奇。”
奇石莫非就是隱？！
蝴蝶不太敢相信她所要尋找的寶物竟然近在眼前！會這麼巧合么？
她伸手想觸碰想蓉手中的奇石，可是心底有股力量推拒這個念頭，彷彿陰影逐漸籠罩而來……而她究竟在害怕什麼？
心悸增快，呼吸逐漸困難，她收回探測的手，睜着大眼直視發光的奇石。
“你怎麼？”看着她臉色慘白，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地。“身子不舒服么？還是傷口又——”
“夫人！”她看着想蓉，用一種極度掙扎的神情看着她。“請……把這塊奇石給我！”
“給你？！這——”這是相公送給她的珍物呀！怎麼能隨便說給就給呢？伺況先前她告知相公奇石會發光一事，相公還囑咐她務必收好奇石，既然相公已經交代下來，她更不能將奇石送人。
可是蝴蝶看起來就是無欲無求的女子，突然向她開口，一定是另有隱情吧！
頓時，想蓉陷入苦惱的困境。
“夫人？”她一定要得到隱！隱的神效可以治癒惜秋的腿啊！
“不是我不願意，只是這塊奇石意義非凡，不能給你。”她委婉拒絕道。
“那不是奇石……那不是……”蝴蝶喃喃自語，心裏想着千方百計，一定要得到隱——甚至不擇手段！
“對不起，不過如果你喜歡別的東西，我都可以答應送你！”
“不必。”
蝴蝶凝視顫動的雙手，雖然失去武功，但是要從她手中奪過隱尚不是難事！
她迅速擊破杯盅，抄起一片尖銳的碎片抵上想蓉的喉頸，動作極具危險！
“嘎？！”
“夫人？！”芽兒驚呼。
“原諒我，我必須贖罪！”她伸手奪過想蓉手中的寶物，倉惶離去。
“夫人！你沒事吧？！”一而再、再而三的風波，叫芽兒險些嚇到斷氣。
“咳咳……不要緊！快、快去告訴相公！這件事必有蹊蹺！”
想蓉着急地拉着芽兒去找南宮焱，希望能阻止蝴蝶做出傻事——
周圍的氣氛充塞穹急，像是踏錯一步就會引起軒然大波！可惜她無暇思考，只有莽莽撞撞在錯綜複雜的迴廊急奔！
“總管夫人好！”
聽不見家僕的請安與問候，視線掃過陌生的每一處地方，只想趕快找到惜秋！
她已經找到隱了！所以必須快點帶惜秋回黑谷，師父答應用隱治惜秋的瘸腿，絕對可以治好的！惜秋呢？惜秋到底在哪兒？
“難道和我在一起，你只會問有關這件事么？”
是惜秋的聲音！
蝴蝶尋聲找去，在花叢間看見了惜秋和——沈默！
“我已經跟你說過幾百次了！根本沒有所謂的實情！”惜秋表現出不耐煩的神態。“到底你是因為關心我才來陪我，還是想了解蝴蝶才來找我？”
沈默靜靜站在嬌媚的花朵旁，沒有說話。
“如果是為了蝴蝶，就甭費心力了。”惜秋忽然收起憤怒的語氣，轉為輕嘲。“我不知道她為何要殺你，也許……是你做錯什麼吧——”
“我問過她，但是她不肯說。”回憶起她難以啟齒卻又對他咬牙切齒的模樣，便是滿聚疑惑。
初相逢時，他被愛怨情葛沖昏理智，慢慢地，才有辦法去思維十年前發生的事，最大的疑惑就是蝶兒殺他的理由！
“或者是她沒什麼可說。”哼！她豈會讓他再回到蝴蝶身邊！“我遇到那種事，應該怪你，若不是你引來仇家，我怎麼會遭到凌辱？蝴蝶可能是悔恨救了你吧！才置你於死地。”
如果這麼想，便成道理了。
他不禁懊悔對蝴蝶的種種粗野，是他對不起她們姐妹倆，又豈能怪罪她心狠？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他不對！十年前是他的錯、十年後仍是他在執迷不悟！
“但是我不怪你，因為這不是你願意看見的事，我只恨蝴蝶沒有保護我，所有不幸都是她帶給我的！我恨她——”聞言，蝴蝶踉蹌一退，無聲的眼淚滑過臉龐、滴進心裏，痛得像是刀割似地。
“你一直在報復蝶兒，是不？”他早察覺出她性情的轉變，當年那個活潑開朗的惜秋已是陌生。
“夠了！”她終於忍受不了地抗議：“開口蝶兒、閉口蝶兒，你不煩么？”
“怪我吧！事情起由都該怪我。”不要再讓蝶兒傷心，他要重新守護心愛的人。
即使蝶兒不肯原諒他，他也會用最溫柔的方式拉近她的心。這十年來，他讓自己恨她，但是也無法抑制地愛她，最後，心裏的恨消失了，僅剩滿腔的思念和深愛，他要彌補她！
“好，我就把所有錯都怪在你頭上，既然你也知道錯了，理所當然要彌補我。”這是擁有他的好機會！“娶我。”
沈默一震。
“別這麼驚訝，我是要你娶我，又不是要你去死，怎麼，莫非你嫌惡我？”她冷着聲音問道。
“我無法答應你如此荒唐的要求。”這算什麼補償！
“難道你心裏還愛着蝴蝶？！”即使是早已心知肚明的事，若由他親口證實，會更令她惱恨！“她可是一心一意想殺你！”
“我能體會她糾結的心情，是我害苦她，無論她怎麼對我，一旦化開誤解，我仍然最愛她，我也一直將你當妹妹看待。”
“我不稀罕！我要你愛我！不是把我看成親人！”她抱住他。
“冷靜一點。”沈默沒有推開她，反而安撫她。“勉強在一起是無法快樂的。”
“為什麼你要喜歡蝴蝶？！我一直都深愛着你！”
蝴蝶捂住了口，完全感到無力！
惜秋是真心愛阿默的：
老天！她究竟在做什麼？
若惜秋愛他，她只能退出，因為她相信他會真心對待惜秋……
惜秋遭遇這麼多殘酷的事，如今只有阿默可以支持惜秋，她是個罪人，還想繼續奢求么？
成全他們吧。
即使惜秋撒了大謊，也是值得原諒，因為是她害了惜秋這一生……
“如果你不肯娶我，我會立刻在你面前自盡！”這是她最大的決心，也是最後的手段！
“你——”
惜秋推開沈默，陰惻惻的眸光顯得可怕與猙擰，她不懂自己已經失去這麼多了，為何還不能得到幸福？！上天待她公平么？！
“也許我死了，你們就能在一起，誰也不必再為過去背負責任，我的存在對任何人而言都是負擔！”沒有人是真心想對她好！
“惜秋！”蝴蝶忍着悲傷，佯裝不知道欺騙一事。“我已經找到隱了！你的腳可以治癒了！”
“你怎麼會在這裏？！”看到蝴蝶忽然出現，惜秋心中有莫大的惶恐。
蝴蝶會不會拆穿她？
“我是特地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快去準備細軟，我們立刻回黑谷！”
“我不要！”她要留在阿默身邊！
“只要將腿傷治好了，你隨時可以回來這裏。”她看破了惜秋的心思。“難道你不想治好你的腿么？”
“有用么？就算我的腿治癒了，我仍然是殘花敗柳啊！”她環抱自己的身子，悲傷地哭出聲來，凄凄切切，彷彿一切又回到十年前！
蝴蝶奔過去想安慰惜秋，沈默卻跨前一步攔住她的身子。“告訴我！怎麼回事？”
突然的觸碰讓蝴蝶立刻後退，他卻只要伸出手，即可輕易攫住她。
“不要再逃避我了，蝶兒！”他痛苦地喊道：“這十年的懲罰若還不夠，我可以繼續贖罪！不要再疏遠我好么？”
“我……”惜秋正看着我們呀！你怎麼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出這些話呢？
蝴蝶心中有萬分的恐懼。
為了沈默，惜秋不惜犧牲一切！足見她愛得深切！
反觀她，竟是可以親手置他於死地的兇手！憑什麼愛他？！
“放開我！只要惜秋肯原諒你，你就是無罪之人！因為你對不起的人是惜秋、不是我！”她奮力推開他，不願再陷入他溫柔的臂彎中！“惜秋！求你先和我回黑谷吧！我的時日不多了！”
她情急地喊出，讓沈默震了一震！“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莫非正符合東方爺診斷的結果，其實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情況？！
“你究竟生什麼病？！快告訴我！”他扳住她的雙肩搖晃着。
惜秋上前想分開他們之間的拉拉扯扯，卻只是加入更混亂的逼問中。“你別被她騙了！她是在演戲！惺惺作態——”
“不！”蝴蝶抱頭低吼，推不開他的執問，她只能一味找方法保護自己，無奈卻更遍體鱗傷！
爭吵間，玉盒由襟口掉落，擊開盒蓋，滾出一顆通體發光的珍物，直至一個男人的腳邊才停住，男人彎身拾起珍物，珍物逐漸失去光芒，慢慢地現出原形，竟然是一顆圓潤有澤的滑玉！
“大哥，這是……”
東方皇宇看了想蓉一眼，神色凝重，不語。
一旁的南宮焱如火焰一般的脾氣，一心挂念妻子受要挾后的心境，對施予威脅的華蝴蝶更是氣憤！“拿下華蝴蝶！”
忽聞爺的命令，沈默瞬間冷靜下來，一手護着蝴蝶，不讓家僕靠近。
“沈默！你想造反？！”南宮焱氣得直想揚掌撲向沈默。
“焱！冷靜。”東方皇宇伸出持扇的手擋下老友的衝動。“目前最要緊的是，問出她奪玉的目的。”
一見隱在東方皇宇手中，蝴蝶趕緊探向自己的衣襟，卻看見掉落在地上的玉盒，頓時激動起來！“還我！”
若不是沈默抱緊她，她早撲向東方皇宇！那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哼！這是你的東西么？在我記憶中，好像不是。”南宮焱冷笑道。
“還我！”蝴蝶掙扎着，突然抓着沈默低吼道：“求你幫我拿回隱！那是惟一能治癒惜秋的法寶！求你幫我、幫惜秋！”
“果真是隱。”東方皇宇博學多聞，對上古黑魔煞的造物有深度了解。
“大哥！你知道這塊奇石的來歷么？”想蓉好奇問道。
“這塊玉名作隱，是玉菩薩身上的三塊寶玉之一，三塊寶玉都俱有神力，武林中，人人都想得到，沒料到，竟然會出現在南宮府。”究竟這是上天怎麼樣的安排呢？“焱，這是你從何處帶入府中？”
“不記得了。”南宮焱就是南宮焱，回答問題一向簡單得讓人聽不出答案。
算是白問。東方皇宇瞪了老友一眼。
“蝶兒，你能不能再說清楚一些？”沈默知道另有隱情，他勢必得知。
“師……師父說治癒惜秋的腿可以依借隱的神力……求你幫我！求你……”
“你是為了找隱，才來到城裏？”
“這裏是天盤指引的方向呀！”也許天意要她能夠化開心結。
“華姑娘，如果我說我可以達成你所望，不知你是否願意放棄隱？”東方皇宇笑道，笑容中帶着看不穿的高深莫測。
“你怎麼反倒覃起她來了？”南宮焱十足火氣。
“待會兒再同你解釋。”
“只要你能醫好惜秋的腿，我願意捨棄一切！”她知道東方皇宇是神醫，他能保證的事，豈有不相信的道理！
“還有一個條件。”東方皇宇的眸光是笑裏藏刀！“在這之前，你得慎重向想蓉賠歉，不過不是現在，明天我會擺好陣仗等你。”
為了惜秋，她可以答應！如果惜秋的瘸腿真能痊癒，她會央求惜秋原諒阿默，而她……則將、永遠消失，帶着所有恩怨消逝……
“我送你回寢院。”沈默望着蝴蝶，不知不覺呈現柔情，對蝶兒，他心中已經沒有誤解，他要保護她，履行承諾。
她不安地看向惜秋。“我……”
“哼！”冷哼一聲，惜秋忿忿不平旋身離去，一跛一跛的步伐中，像是妥協了什麼，又像是沒什麼。
給她一次和阿默溫馨重逢的機會吧！讓她貪求這一次就好……蝴蝶這麼想着。
沉默的兩人之間，充塞許多的衝突情感，他們應該緊緊擁抱，但是她卻和他維持一段距離，強硬壓下一觸即發的深愛。
終於！沈默受不了她的靜默，打破僵局道：“如果你仍怨我，現在我站在你面前不動，任你處置。”
蝴蝶抬頭看他，感覺自己滿心感動，她最愛的男人始終深愛着她，儘管她對他做出殘害之事，他依然肯用這雙摯情的眸子凝視她！
明知不該再依戀，但是當她回過神時，已不自覺展開雙手抱住他了！
“蝶兒？！”他是又驚又喜！一直對他冷淡、怨忿的蝶兒，竟然願意接受他了？！
沈默緊緊摟住蝴蝶，感受她真實的依靠。
但是在她心裏所想的，又是另一種念頭——
或許，這是上天賜給她的最後機會！就讓她好好重溫舊夢吧！
“抱緊我。”她的喜悅，來自於他還活着！她沒有殺死他，所以她可以安慰自己不是兇手。
他的氣息、他的心跳都在起伏，有強有弱，能將惜秋交給他，也是她最放心的事，因為她相信阿默的細心會將惜秋照顧得無微不至。
“答應我一件事。”她要求他。“無論惜秋做了什麼事，都請你原諒她、包容她！像你諒解我對你所做的傷害一樣。”他笑着親吻她的小嘴。“我答應你，惜秋就像我的妹妹，我早習慣她的任性。”
不是這樣的……她犯的是更大的錯誤！不過，後果就由她這個做姐姐的來承擔吧！
“別哭了，我總是不明白你傷心的表情，彷彿隱忍很多委屈，卻又一句話也不肯說。”他心疼地吻去她的淚水，安撫她的心。
記得他墜崖之前，她持短匕刺向他，當時，她也是露出這麼悲傷的神情。
他不會再讓她受委屈了！他要永遠守護她。
“阿默……”她定定地望着他，將整整十年的思念全盼個清楚。
他覆上她的唇，柔情逐漸化為纏綿，緊緊纏繞他們的人、他們的心。
他伸手褪去她的綢衫，驀地她的臉色變得慘白——
“阿默？！”她握住他的手，阻止情愫蔓延。
“別怕，這是我們本來就該做的事。”他沒有住手，更進一步掀開她的內襟。
“可是……”她沒想過要這樣做呀！
他吸吮着她的雪頸，吮出情慾的痕迹，一處處、又紅又紫。
“呃……”昏昏沉沉中，她被他帶到床邊，雙雙倒進床褥。“不可以……”
“你不愛我么？”
她怎麼可能不愛他呢？曾幾度都想隨他腳步而去，若不是為了贖罪，她真的會隨他墜崖
“記得我說過你是我的妻么？”
“我……記得……”滿布的紅潮暈染她原先的慘白臉色，化為迷人的酡紅。
狂情鋪天蓋地而來，此時此刻，他們是屬於彼此的，誰也不分誰。
明日的變卦既然無法掌握，又何須去提心弔膽呢？讓她抓住現在的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