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整晚,邵樂都沒睡。
他又是懊惱、又是不快。帶著殘疾的身體是他心裏的最痛,他不想讓人看見,更不想讓人可憐。
毫無預警之下,未繁闖了進來。
瞧未繁那瘦弱的模樣、一點都不粗壯的雙臂,竟然足以抱起他,這就知道他放任著不管的身體這些年來到底變成了什麼模樣。
他是個往後一輩子只能活在這間屋裏的廢人,和正常人的未繁不同。
他不想別人碰到他的身體、看見他不良於行的雙腿;那是他的致命傷、他永遠洗刷不去的醜陋痕迹。
輾轉至天明。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在清晨鳥啼時分開始有了動作聲響。
他聽見未繁行走的聲音,而後下到廚房。他心想或許未繁又開始準備那些味道真的不怎麼樣,只能勉強入口的餐點。
未繁的廚藝令人不敢恭維,然而那些樸實的技巧與食物的原味,著實要挑剔,卻也沒什麼太大的缺點。
知道未繁認真煮菜,所以嫌棄歸嫌棄,每餐他還是十之八九皆下肚。
他只是和未繁沒太多話可說,因為從來就不善與人溝通,所以才將情況弄得這麼糟,甚至還誤傷了未繁。
昨夜一整晚邵樂都無法成眠,見未繁流了那麼多血,也不知他到底傷成怎樣。然而邵樂卻也只能在心底惦記著,走不出這門一步詢問,開不了口說出道歉的話。
糾結的心就這麼緊緊地扭曲纏死,他既懊悔,卻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先向未繁低頭,畢竟突然闖進來的是未繁,他已經警告過未繁別靠近,但未繁偏偏朝他走了過來。
大門這時傳來奮力開啟又重重關上的砰然巨響,而後屋內恢復寧靜,悄悄地,不再有一丁點聲音。
邵樂等了許久,以為稍後就會有聲響。但看來未繁並沒有如他所想的只是出去院子掃個地,這麼大的一間屋子在未繁離開后安靜了下來。
邵樂想起是自己昨天晚上叫未繁走的,所以他真的走了。
走就走吧,反正他也不缺一個傭人。如果未繁不是敬之的弟弟,他本來也就不會用他。
小喜的房門打開來,差不多這個時間起床的他赤腳走在地板上,邊走邊喊著:“哥哥,尿尿、尿尿……”
邵樂突然想到未繁一走,管家又還沒回來,現在小喜又沒人照顧了。
他心底莫名地興起了一股怒氣,未繁真是不負責,說走就走,一點也沒有想到他們的情況,一點都不瞭解他昨晚並不是故意發脾氣。
替尿床的小喜換完褲子,整夜都沒睡的邵樂於是再度回到房間裏,小喜也跟着他回房。
“哥哥你要睡覺了啊?”小喜看着邵樂熟練地將輪椅滑到床邊固定,接着將扳手往後拉,用手臂的力量移到床上,於是好奇地問著。
“哥哥有點累,所以要休息一下。”邵樂說。
“小喜跟哥哥一起睡。”小喜爬上邵樂的床,幫忙拉被子蓋住邵樂和自己。
“乖。”邵樂拍了拍小喜的頭。
“哥哥對不起。”小喜窩在邵樂胸前,邀玩著鴨子邊說。“小喜沒有收積木,小喜不乖。”
“沒事。”他輕拍弟弟的背,不忍苛責。
“怪獸哥哥不見了,去哪裏了?”小喜疑惑地問著。
“怪獸哥哥回自己的家去了。”邵樂說。
“為什磨?”小喜噘著嘴問。
“哥哥不知道。”
“噢。”小喜無聊地壓著塑膠鴨子,鴨子不停發出嘎嘎的叫聲。直到小手酸了也累了,他才慢慢闔上眼入睡。
邵樂將小喜的玩具拿起來放在床頭,看着小喜的睡臉,思緒紊亂著。
***
未繁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好不容易採購完畢,他才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山上爬,爬了好幾個小時,回到邵家大門口。
“累死了。”他氣喘吁吁地拿鑰匙開門,跟着將伙食材料往地上一擺,東倒西歪地走向大廳里的紅色沙發,搖搖晃晃跌進沙發里,上氣不接下氣地張大嘴巴拚命吸氣。
坐在沙發上的邵樂凝視著未繁,他看見未繁額頭上的傷只用一塊小小的OK綳黏住,暗紅色還沒結痂的傷口大部分都露出來,有貼根本等於沒貼。
邵樂不明白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以為他走了,但他卻又回來,還將傷口包紮成那樣,是故意要讓他想起自己昨天的愚蠢行為,刻意讓他良心不安的嗎?
原本見到未繁回來心底還有些驚喜的邵樂等了許久,等待未繁正眼瞧他,對他說聲對不起,然後他或許就會原諒未繁,繼續讓他留下來。
然而不動聲色地看了未繁許久,邵樂這才發現未繁只顧著休息根本就沒發現他。
那份見到他回來的喜悅迅速地轉變成不悅,邵樂合起書,突然發聲:“這麼晚才回來,跑哪去?午飯也沒煮。”
“喝,嚇我一跳!”累得像條狗一樣的未繁沒注意到邵樂就在旁邊,他被聲音嚇到以後,才發現邵樂滿臉不爽又是銳利的目光朝他筆直射過來。
“回來太晚了,都已經四點多。”邵樂語氣不好地說。
邵樂不想讓未繁知道自己今天一整天以為他真走了不回來,而悶悶地不痛快了好一陣子,更不想讓未繁曉得剛剛看見他額頭上的傷口時,心裏頭罪惡感油然而生的那種異樣感覺。
他遮掩自己真正的想法,表現出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他想讓未繁知道他回來甚或離開,對自己而言一點都無關痛癢。
“我今天早上煮飯的時候發現冰箱全都空了,剩下沒多少材料可用,所以就跑下山去補貨!”未繁擦了擦汗。雖然天氣冷得不得了,但是在外頭跑了一天,身體再冰也變熱了,現在全身暖烘烘的,他賴在沙發上掙扎著脫掉了一件套頭毛衣,累得爬不起來。
“買東西需要用到一整天的時間嗎?”聽見未繁的解釋后雖然對未繁的離去有些釋懷,邵樂還是那副不滿意的模樣。
“邵先生,從這裏走到山下再搭公車去超級市場,然後繞一大圈買完東西再搭公車回來跟着爬山健行到家,我這樣動作已經算快,你的標準有必要這麼高嗎?”累得半死還被嫌棄,未繁一張臉黑了下來,不太爽快。
未繁不佳的語氣打壞了邵樂原本的好心情,昨晚以前未繁說話還是有禮貌注意細節的,但現在卻有些不一樣了。
“你別自以為握住了我的把柄,就可以說話這麼放肆。如果你以為我會容許你以此威脅我,那你就大錯特錯。”邵樂突然間覺得或許是未繁知道了這件事,態度於是開始轉變。
“你在說什麼?”未繁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着邵樂看,十分不解地問道。“什麼把柄?什麼威脅?”
“我喜歡敬之的事情。”邵樂別過頭。
“那是你和妮妮之間的事,我沒時間管啦!”未繁簡單回答了一句。
未繁的答案讓邵樂驚訝地回過頭來,邵樂望着未繁,仔細盯着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表情,望着他的眼睛。而後才發覺這個人沒有半點欺騙他的意思,這個人一字一句都是認真而誠實的。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經過了好一陣子,邵樂才緩緩開口。然而這時的話題已經繞到之前的問題去,邵樂聰明地不再提及自己與妮妮之間的事。
“走路去買菜真的很遠嗎?”邵樂問。聲音已經恢復冷靜。
“又遠又累、又累又遠。”未繁立即開口抱怨。
“那……下次叫阿義開車載你去。”邵樂說。
“真的?”未繁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了什麼。
“你要自己走路來回也可以。”
“我要阿義,我要我要!”未繁急忙說。
阿義是邵家的司機,開的是豪華型凱迪拉克。讓凱迪拉克送去超級市場買菜,那可夠炫的了。
頓了頓,嘴巴沒停多久,未繁默默看了邵樂一眼。
邵樂今天肯跟他說話,沒像昨晚那麼抓狂,又肯借司機給他,他實在搞不清楚邵樂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他以為邵樂脾氣暴躁又不近人情,但現在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邵先生,關於昨晚你說的事情能再考慮一下嗎?我昨天也不是故意的……”覺得現在氣氛良好,未繁趕忙開口說。
昨晚他是一時沒控制好才朝邵樂破口大罵,對老闆做出這種挑釁的行為肯定會被開除,但是做沒三個月就走路回家,這也實在太丟臉了。何況這年頭工作不好找,有飯吃就不錯了,而且他也不想再回自己那間寂寞小屋,過那種一個人的日子。
於是他今天一起床就小小反省了自己的行為一下,並決定邵樂如果肯讓他留下來,那額頭上那個洞他不計較,以後就算半夜大地震、洪水來襲、超級土石流衝垮房子,他也不會半夜跑去關心老闆到底還有沒有活着、是不是死了!
邵樂翻了翻書,但眼睛掃過文字,卻完全看不進內容。他說道:“我昨天睡得很好,什麼事也沒發生。”
未繁呆了呆,好一會兒才瞭解邵樂話中含意。他這才眉開眼笑地回應道:“沒錯沒錯,昨天什麼事也沒發生。”
“下次如果我沒叫你,別進來我房間。”邵樂重申了一次。
“我明白,邵先生。”未繁點頭,總算是鬆了口氣。
“去煮飯吧,我肚子餓了。”邵樂說。
“啊,我有買一樣東西,先吃一些才不會餓過頭!”未繁走到門口,拆了一盒禮盒,從裏頭拿出一瓶玻璃瓶裝的冰糖燕窩出來,連湯匙一起遞給邵樂。
聽說有錢人都拿燕窩漱口的,未繁在冰箱裏也看過這種燕窩吃剩的空玻璃瓶。
這種東西養顏美容而且對身體好,未繁希望邵樂能多吃一點,吃得飽睡得好就不會亂髮脾氣。只要邵樂不發飆亂吼,他自然也不會吼回去。
如此一來同住一個屋檐下,便也能平平安安。
***
連續不停飄雨的寒冷天候終於過去,今天一大早氣象播報員就說未來會有一個禮拜的短暫好天氣。
未繁今天替每個房間換上新的被單,本來想趁著早上天氣好洗一洗拿出去曬的,但是小喜才起床就把玩具丟得滿屋都是,他拿着裝滿床單的籃子走到客廳,看見散在地板和沙發上的玩具積木,皺了皺眉頭。
“啊,哥哥,早安。”正在冰涼地板上玩耍的小喜看見未繁,衝著他展露了一個甜美可愛的笑顏。
那個笑容頓時叫未繁的心軟了一大半,這麼天真可愛單純無邪的孩子,他怎麼罵得出口咧?
“小喜先生,”未繁清了清喉嚨。“我不是說玩具不能亂丟嗎?”
“沒有,小喜玩玩具。”小喜忙着把樂高積木組合起來,發育尚未完全的小手動作稍嫌遲鈍,疊了好久,才疊出了個看不出是啥形狀的奇怪物體。
“現在在蓋什麼?”未繁問。
“小鴨鴨!”小喜把疊好的樂高積木遞給未繁。
“要給我的嗎~”未繁有些受寵若驚。
“給你!”小喜點頭。
未繁笑着將一點都看不出是鴨子形狀的積木放到洗衣籃子上,跟着把籃子放在旁邊,開心地和小喜玩起來。
他想,小喜這些積木東丟一塊西丟一塊也不是辦法,前些日子邵樂就曾經狠狠摔過一跤,誰都不能保證將來不會發生同樣的事情。
未繁到儲藏室翻了翻,拿出一塊還沒拆過的大桌巾。
他在大紅色的桌巾四角挖洞綁上牢固的繩子,跟着將繩子往上一拉,桌巾立刻變成一個能收納許多東西的大布袋。
未繁接着又將桌巾布攤開,放在冰涼的地面又成了一張大地毯。他和小喜慢慢地將積木全拾回布料上,讓小喜就坐在布上頭玩耍,這樣一來就算冬天再冷,也不怕小喜整天窩在冰涼的地板上會感冒。
“吶,哥哥現在幫你做了這個袋子,以後你的玩具就可以收在裏面,去哪裏都能帶著走了。”
“耶──”小喜開心地在柔軟的布料上滾來滾去,跟着又跳起來,模仿方才未繁的手法,將四邊的繩子拉起來,讓大片布一下子就變成布袋,跟着握著布袋上的繩子,在客廳裏頭拖過來又拖過去,玩得不亦樂乎。
“這樣你以後去哪裏,玩具就可以全部一起跟着你,不會掉不見。睡覺的時候還可以帶回房間裏面,讓玩具先生和小鴨鴨先生陪你一起睡覺。”未繁說。
這樣一來,小喜可以養成收拾玩具的習慣,也不會讓靠輪椅在室內移動的邵樂,沒幾吋距離就遇到小喜設的積木路障。
“接個是老公公的袋袋嗎,哥哥?”小喜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未繁,如此問著。
“什麼袋袋?”
“很多禮物很多糖果的袋袋。”小喜說。
未繁愣了愣,才想到小喜口中的老公公,說的應該是聖誕老人。他心想也許是紅色的桌布讓小喜聯想到聖誕老人,於是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哇,聖誕老公公的袋袋耶!”小喜又叫又跳地,開心得不得了。
那是姊姊跟他說過的故事,聖誕老人有一個紅色的袋子,袋子攤開來像是布一樣,合起來可以裝很多很多的禮物。小喜覺得怪獸哥哥好神奇,變出了聖誕老人的袋子給他,讓他可以裝很多很多玩具。
未繁跟着讓小喜自己一個待在大廳慢慢疊玩具,去洗了一趟床單回來,才又陪着小喜用積木蓋屋子。
***
在樓上靜靜看書的邵樂聽見樓下傳來的嘻笑聲,他來到二樓走道往一樓看去。
這棟房子採的是樓中樓挑高處理,在二樓制高點望下去,對一樓大廳全景一目了然。
邵樂看見大廳中央沙發全數被移開來,小喜所有的積木都在未繁的巧手下疊成高樓大廈,小汽車小鴨子全擺在大廈群落當中。
廳里的大電視正播放“酷斯拉”這部老片,而廳里的兩個人,也玩得正起興。
未繁帶著恐龍面具,嘴裏頭胡亂嘶喊著:“怪獸來了、怪獸來了,吼──吼──”一腳踢翻大樓,一腳踢飛汽車。
小喜也戴着面具,跟在未繁身後,學着他的動作,張大那雙小小的手臂搖頭晃腦地吼著,把剛剛才疊好的積木全都破壞光光。
一大一小在沒有人管的大廳里上演着“怪獸破壞紐約記”,歡笑聲四起,兩人樂得又叫又跳的,又假裝國防部出動戰機攻擊他們,接着在地板上滾來滾去,抓着飛機模型佯裝中彈倒地。
看着玩瘋了的兩個人,原本一直對未繁還有些許戒心的邵樂,漸漸地也覺得未繁是個能夠相信的人。
這棟宅子很久沒這麼吵了,歡歡住校以後整個家都是冷冷清清的,小喜沒人陪着玩,笑容也沒以前多了,後來未繁來了,雖然剛開始彼此有過摩擦,但互相瞭解之後那些芥蒂便瓦解消失了。
邵樂慶幸自己將未繁留了下來沒讓他離開,未繁是個負責的人,而且小喜也喜歡他,看着整理得井井有條的家和開心玩耍的弟弟,邵樂露出了釋懷的表情。
雖然相處的時日不算太久,但邵樂慢慢地也深入瞭解了未繁這個人。未繁是個很普通的人,憤怒的時候會生氣,開心的時候就大笑,直率而真誠,和扭曲的自己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
看着未繁,邵樂有種平靜安穩的感覺。和一個沒心機的人住在一起,早已建立起來隔絕他人的心防似乎也能輕易卸下,糾結的心也慢慢地舒緩,不再擰成一團。
然而,就在這輕鬆愉快的時分,玄關大門打開的聲音突兀地傳來。
臉上有道長長的疤,聽說是騎摩托車摔倒跌進賣西瓜小販的發財車裏,不慎被西瓜刀誤傷,但是真的長得很黑道的司機阿義打開了大門。
阿義將門打開後退到旁邊,然後一個年約三十來歲,臉上著著素雅淡妝,穿着時尚典雅,白皙的脖子上還帶著一大串閃閃發亮鑽石的女人走了進來。
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刺耳的聲音叩叩叩地響起。
原本心情還算不錯的邵樂見到這幕景象,臉色頓時暗了下來。
他離開長廊,轉入電梯間,接着按著高度配合他訂作的下樓鈕,滑進電梯裏。
***
陸琪一進門就看見屋裏亂七八糟,她那愛玩的小兒子帶著丑不啦嘰不知哪裏買來的面具,正扔著汽車模型。
“媽咪!”小喜見到媽媽回來了,很高興地就往她飛奔而去,整個人撲到她身上,抱住了她的大腿。
“好了好了,媽咪很累,要去睡覺了。你別黏住我。”陸琪拍了拍兒子小喜,摸了摸他的頭。
陸琪抬起頭,跟着看見拿下怪獸面具的未繁。
她問:“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
“他是我新請的管家。”邵樂從一樓樓梯間出來,說著。
“管家呢?”陸琪問。
“半夜跑出去賭博,現在關在看守所里。”邵樂說。
“去把他保出來。”陸琪命令式地開口,對邵樂如此要求。“我們家只要一個管家就夠了,別凈找些亂七八糟的人到家裏來,也不知道手腳乾不乾凈。”
跟着滿臉倦意的陸琪將小喜拉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又說:“我剛下飛機很累,別吵我,晚飯也不用叫我吃。”
“媽咪抱抱!”小喜不停跳着。
“叫哥哥抱你去,媽咪沒空。”陸琪說著。
踏着高雅的步伐,陸琪挺著胸往二樓走上去,她邊走,髮髻上的鑽石髮飾就邊在大廳水晶燈光照射下,反射出璀璨奪目的光芒。一身黑色亞曼尼訂製套裝,讓她精明幹練的臉顯得柔和許多,那些亮眼的鑽石光芒,更襯托出她上流社會才會有的貴婦人氣質。
那些大顆小顆的鑽石,不停閃爍著,閃亮亮的程度直逼鎂光燈,未繁眼睛都快張不開了。原來有錢人家的太太是這樣炫耀自己財富的,他的眼睛被刺得好痛。
未繁不一會兒回過神來,對邵樂問道:“邵先生,那是你媽媽?”
邵樂不想回答未繁的問題。
他將輪椅轉了個向,緩緩地離開大廳。
小喜見哥哥跟媽媽都走了,也不想玩怪獸遊戲了。他跑了兩步要爬上樓梯去找媽媽,卻隨即被未繁抓了回來。
“小喜先生,我說過什麼啊?玩具玩一玩要收拾乾凈才能走。”未繁說。
“玩具很多耶,醬子要收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小喜揮舞著雙手,誇張地說道。
“沒關係,我時間很多,可以陪你。”
小喜本來以為未繁要陪他一起收玩具,但是沒想到,未繁只是站在旁邊,用雙眼盯着他,讓他一個人慢慢地撿積木和小汽車。
“怪獸哥哥玩的……小喜收……”小喜眼眶含着淚,不滿地說道:“小喜要媽咪抱抱……”
“收完就讓你去,愛抱多久就抱多久,我都不會管你。”未繁雙手環腰,斜靠在窗邊,注視著小喜讓他不能胡亂來。
這叫作愛的教育兼鐵的紀律。
對小孩子未來的人格發展,最有幫助了。
***
半夜,難得還有體力,卻也只是盯着畫圖本子發獃的未繁,聽見了走廊外細小的爭執聲。
他打開一條小門縫,靠在門邊只露出一隻眼睛,悄悄看着走廊盡頭聲音的來源。
陸琪穿着淡橘色絲質的昂貴睡衣,一頭長發披在背後,雙手環胸背對著未繁。
輪椅上的邵樂神情不耐煩,低着頭回話,目光顯然無意放在眼前女人身上。
“我說過我不需要,把你的宴會取消掉。”邵樂說。
“真是好笑了,你有什麼資格說不。就算你不是我親生的,別忘了,我怎麼也是你爸明媒正娶娶回來的。你叫我一聲媽,我就有資格管你。”陸琪口氣十分不好,她看着邵樂那兩條腿,哼了兩聲,再說:
“老爺死了以後,整個邵氏集團都是我在管,你只會整天坐在這台輪椅上,連家門也不出。要反駁我的提議可以,先站起來看看啊!只要你能用這雙腳走一步路,別說不相親,就算讓我把整個邵氏雙手奉還給你也行!”
陸琪最後還補了句。“整天要死不活的一張臭臉,看見你都覺得會倒霉上十天。你還是趕緊娶老婆分家產快快離開這裏,才不會礙人眼。”
邵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氣炸了的他眼神中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光芒。他咬着牙,低聲對陸琪說:
“我是尊敬你,才會喊你一聲媽。這棟房子是父親留下來的,家裏的兄弟姊妹都可以住。”
“但是和你住在一起,就叫人噁心。”陸琪說完后,甩頭就走。她也不想和邵樂這種長相難看到極致,看久會傷眼睛的人多相處半秒。
未繁打了個冷顫,覺得邵樂那模樣怪可怕的。然而這個叫陸琪的女人怎麼這麼厲害,說起話來堵得邵樂開不了口,而且言語犀利處處刺人,連邵樂這樣的人也無法招架。
“哥哥,你在做什麼……”房間就在他對面的小喜打開了房門,他揉着惺忪的眼睛,發現怪獸哥哥的門只開了一點點,眼睛也只露出一點點,不知道在幹嘛。
“去、去!”未繁連忙揮手。“去睡覺!”這時候跑出小傢伙來攪局,不是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偷聽人家母子談話的嗎?
“小喜尿尿了。”小喜捏著小雞雞以下,褲子濕答答的部分,愛睏地說著。
陸琪離開后,邵樂本來要回房,然而他卻在轉動輪椅時聽見小喜的聲音,也因此回過頭來,看到那個偷聽他們談話的未繁。
未繁這時將目光移回邵樂身上,發覺邵樂也看見了他。
那道恐怖的殺人視線又朝他猛砍了過來。
未繁朝着邵樂苦笑。偷聽人家講話被發現,這讓他尷尬得不得了。
未繁連忙脫下小喜的褲子,然後進去他房間把濕掉的床單全拉起來捲成一團。
跟着往邵樂的方向走去,收起原本的笑臉,恭恭敬敬地對邵樂說:“我把這些拿去洗,然後幫小喜先生換床單。”
接着飛也似地跑下樓,連頭都不回。
光着屁股的小喜回去房間裏面拿了一大疊故事書出來,往他哥哥的方向走去。
“哥哥念故事給小喜聽。”小喜說。
邵樂不悅的視線從未繁身上收回來,調適了一下以後,才以較溫和的口吻問小喜:“晚上要睡覺之前哥哥不是有說過故事了?”
“小喜還要聽故事。”小喜把故事書放在邵樂的腿上,爬上輪椅坐在邵樂身上,提出任性的要求。
“已經很晚了,那麼哥哥再說一個故事,之後小喜就要回去睡覺知不知道?”
“好。”小喜抱着故事書,躺在邵樂的懷裏。
只是因為沒有穿褲子,邵樂蓋在下半身的那條羊毛毯刺得小喜的屁股很癢,於是在邵樂回房時候,小喜不停地在他大腿上挪來挪去,像有蟲在咬他的小屁屁一樣。
“痒痒的。”小喜說。
“等一下幫你穿褲子。”邵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