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紐約警察總局
冰冷的會議室,局長、副局長等高層並排而坐,一個個沉着臉,氣氛肅穆。
「這次行動事前計劃周詳,本該萬無一失,為何最後會功虧一簣?」
「據報告指出,疑犯逃走時,你第一時間阻止同僚追捕,對此事你有什麼解釋?」
「你說疑犯身上有計時炸彈,有證據嗎?沒有的話,你憑什麼聽信他一面之詞?」
類似的問題反覆提出,旁敲側擊企圖從證詞中找出破綻;帶着審判性的目光,灼灼地像要在身體上燒出一個洞來。長達數星期的內部調查,無疑是疲勞轟炸,鋼鐵一般的意志都要崩潰。
「第二疑犯衝破警方防線時,你就在旁邊,當時為什麼不拘捕他,反而讓他跳上第一疑犯的汽車逃走?」內部調查科科長冷冷提問。
「他不是疑犯!」穿着高級警官制服的男人霍地抬起頭,佈滿紅絲的倦眼忽然射出銳利懾人的目光,「他是無辜的市民。」
「陶警官,那兩人的關係你應該清楚。」
「不管對方是犯人的至親家屬或者情人,只要沒有觸犯聯邦法和紐約州法,便即享有公民權利,無論是人身安全還是自由,都受到法律保護。」
男人強硬的態度令科長語塞,局長隨即冷冷道:「陶警官,你跟第二疑犯,亦即第一疑犯的情人江凱,是什麼關係?」
◇◆◇
「喂喂,聽說了嗎?那個邢事科精英的事。」
「嗯,在圍捕行動中放走黑幫頭子,但因為證據不足,最後被上頭裁定為行為疏忽,須接受內部紀律處份。」
「嗯,可惜哪,聽說本來要升職的。現在在紀錄上留下了污點,一輩子也別想有出頭的機會,什麼前途都毀了。」警隊就是這樣嚴格的一個地方。
「做出這種事,不用坐牢已經很便宜。」
「閉嘴!你們在胡說什麼?我們頭兒是無辜的,他才不會跟黑幫勾結私放罪犯。」
「對,他不是跟黑幫勾結,而是被黑道老大的男情『婦』迷得七葷八素,所以臨陣倒戈。」竊笑聲響起。
「男情婦?!天啊!好噁心!」
「這年代,紅顏禍水不是一定指女人,哈哈哈……」
◇◆◇
「再來一份純威士忌。」
「客人,你已經喝了很多。」酒保說。這個月來,男人每天由黃昏逗留至打烊,喝得酩酊大醉,要由侍應生把他抬出後巷。
「少羅唆,整瓶給我拿來。」陶軍斜着醉眼,從口袋掏出幾張大鈔,遠超過該付的酒錢,「有多的給侍應生。」每晚丟七十多公斤重的垃圾,辛苦了。
酒保只得把酒送上來,這時陶軍的手提電話響起,他慢吞吞地接聽。
「誰?」
『喂喂?大哥?是我!你在哪兒?怎麼這樣吵?』
「二弟?呃。」打個酒嗝,陶軍不答反問:「找我有什麼事?」
『還問有什麼事?!發生那麼嚴重的事,你打算瞞着大家到什麼時候?』
陶軍沉默了幾秒。叔伯父母兄弟都住在西岸,沒想到那麼快便收到消息。不過想深一層也不奇怪,畢竟家裏老中青三代都是做警察的。
「放心,我沒事,只是暫時停職而已,就當是休假吧。」
『你居然說得那麼輕鬆?!』二弟怪叫一聲,旋即壓低聲音,『爸很生氣,你也知道,他一直指望你成為最年輕的華人局長。可是現在就算你能繼續當警察……』也永無出頭之日了。
陶軍無言,忽然隱約聽見電話另一頭傳來吵鬧聲。
『老二,你跟誰聊電話?那個畜生?!你還理他?!身為警察居然跟黑道勾結!我要登報跟他脫離關係!!』是老父在咆哮。
陶軍掛上電話,灌了幾口威士忌。
三秒之後……
「呀呀呀———!!」抱着頭。
困獸般的吼叫聲把酒吧里所有人都嚇呆了。
「不好意思,打擾了,呃。」酒嗝。
◇◆◇
帶着七八分醉意的男人蹣跚地走出酒吧。
夜深人靜,迎面只有三個並排而行的小混混。
「啊?抱歉。」撞倒人了。
「喂!醉鬼!你撞傷我大哥,一句抱歉就想算了?」
「咦?不然要怎樣?」陶軍歪歪跌跌地轉身。奇怪了,剛才明明只有三個人,怎麼一下子變了九個?
「怎樣?賠醫藥費啊!」一人上前揪住他的衣領。
「醫藥費?沒問題啊。」陶軍說著揮拳。
一下清脆的鼻骨折斷聲。
「啊——」
不錯,一拳打倒三個。陶軍憨笑,醉態可掬,「現在可以賠你們醫藥費了。五一得五,五二得十,五三得十五……」掏出二十元美金,「不用找續了。」
挨打的混混掩住鼻子,大聲吆喝:「兄弟們!上!」
◇◆◇
平常對付九隻肉腳只需要花十分鐘,但今晚……看來真的喝得太多了。
陶軍躺在後巷的垃圾堆里想。他渾身疼痛,酒意上涌,動彈不得。
「他媽的醉鬼!」三個小混混口青鼻腫,傷勢不輕,「把他往死里打!」於是一個上前翻陶軍的錢包,另一個在路邊撿起一根木棍。
陶軍醉眼迷濛,只看到身前人影幢幢。
「你們想幹什麼?」忽然響起一把清脆的嗓音。
接下來一陣乒乒乓乓的打鬥聲。
「哎呀!」
「啊!」
「兄弟!撤!」
小混混們狼狽逃出後巷。
陶軍呵呵傻笑,搞不清狀況,但感到一道人影靠近自己。那人的臉孔湊得很近,不過沒有街燈,又背着月光,看不清楚。
「警官,你還好吧?」清脆的聲音很輕柔很悅耳,涼涼的手觸上腫痛的臉。很舒服。
警官?他是……?
「凱……?」
「是,是我,警官。」欣悅的聲音。
眼前朦朧的臉孔放大,息吹有着淡淡的薄荷味道,很好聞。
陶軍傾身,吻上柔軟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