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日早晨,眼底藏着一抹壓抑的邱琇兒由山莊後門離開,朝着位於東邊的東蒔院前行,胸中充斥着紛亂痛苦情緒讓她小臉疲憊蒼白,步伐緩慢。
方才,替她爹傳話的人已經給了她嚴厲的警告,告知她爹對「家書」內容的不滿。
她知道自己什麼也沒寫的「家書」已惹火了她爹,可她真的做不到那形同背叛的卑鄙事啊……
自那日她爹來「探望」之後,她便覺得心頭上仿若壓着一塊大石頭般,令她十分難受。再加上數日前萬芊玉在山莊的客房住了下來,每一日對她來說更是顯得漫長。
白日,她跟在陸其烈身邊服侍,得眼睜睜看着他殷勤陪伴萬芊玉,兩人一副感情親密的模樣。可到了夜裏,他卻又幾乎夜夜與她歡愛,事畢再攆她下床……等她回到自個兒屋裏睡在床上,卻又總是作起夢來,讓奇特的夢境騷擾……
陸其烈時而溫柔、時而無情,陰晴不定的態度讓她承受極大的壓力,也讓原本只是偶爾才會出現的夢變得頻繁,幾乎天天出現的夢境讓她睡不安穩,也更加耗損她的精力,讓她感覺非常非常地疲累。
最奇怪的是,那原本總是籠罩着一層薄霧,讓她看不清楚的夢境竟然日漸清晰,每一幕歡樂或凄苦的景象都讓她感同身受,彷彿是自己身在其中,正過着另一種生活似地,令她心悸。
夢裏,她出身妓院,是鴇母之女,每日勤奮學習技藝、詩詞歌賦。
夢裏,她遇上一個男子,並愛上了他。
夢裏,她央求男子帶她私奔,卻一直被拒絕。
夢裏,男子棄她而去,幸福的感覺逝去,無止境的憂愁環繞着她……
邱琇兒走在庭園小徑,一邊思索着。
由於夢境愈來愈清晰,讓她「看見」更多,也讓她不由得開始懷疑起夢境的真實性。再加上那日她爹盯着她的眼神實在太過猙獰殘暴,令她不禁懷疑,那真是一個父親對待親生女兒的態度嗎?
而當她從陸其烈身上學習到男女情事後,她才慢慢想起以前在家裏時,偶爾會捕捉到她爹看着她的眼神流露出異樣。那種眼神也不像是父親看着自己女兒時應有的……
邱琇兒沿着已熟悉的路徑緩步走着,一邊努力釐清腦中紛亂思緒,專註于思考的她根本沒有看見由另一條長廊走過來的萬芊玉,也沒有看見萬芊玉在見到她時臉上倏地佈滿寒霜,當然也就沒有聽見萬芊玉遠遠發出要她「站住」的命令。
然後,她的肩膀突地被人抓住,並被一股外力強迫扳過身子,她詫異的視線才剛掠過萬芊玉那雙怒火衝天的媚眼,一個巴掌已重重甩上她的臉頰——
「該死的奴才!果真是沒規沒炬,主子叫喚,你竟敢拿喬,裝作沒聽見?!」
邱琇兒被打得整個人摔跌在地,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下一刻,臉頰傳來一陣火焚灼痛,她不由得**一聲,嘴角逸出一道刺眼血紅。
接着,耳邊傳來尖銳的斥罵聲,她尚未聽清楚,一股外力已將她由地上拖起,並將她拖離現場,直入庭園深處,直至造型優美的人工湖旁才用力甩開她。
對方甩丟的力道十分強大,當場又將邱琇兒嬌小的身軀甩跌在地上,手腳撞出傷來。
「啊——」手腳傳來的痛楚令她不由得叫出聲,頭頂上隨即傳來一道怒哼。
「不過摔了一下,叫什麼叫!少在我面前裝可憐,烈哥或許吃你那套做作功夫,本姑娘可就沒那麼容易受騙,你還是省省吧!」
驕蠻的嗓音總算打進邱琇兒天旋地轉的腦子裏,「萬……萬姑娘……」她抬起頭,由地上掙扎爬起,感覺頰腮如火燒,又痛又麻地十分難受。
「現下認得我了?真是欠人教訓的掇丫頭!」萬芊玉挑起精畫細眉,不屑嗤哼。
「萬姑娘何以無故打人?」邱琇兒一開口便牽動口內傷口,唇角又逸出一絲血紅,不過她聲音雖小,每一個字卻是說得清清楚楚。
連日來,這位萬姑娘對她百般刁難找碴,她雖然知道當人奴僕要懂得逆來順受,可今日她心情紛亂,心底的傷心、疑惑幾達臨界點,讓她真的不想再忍耐下去。
她並非無知覺的人,三天兩頭被人這般言語糟蹋,心中也是會受傷的!現下竟然還得遭受皮肉之痛……
雖說萬芊玉有事沒事對她冷嘲熱諷是源自於對情敵的深濃敵意,可這麼來回折騰,她真的不想再委屈自己忍受下去了!此刻,她心中的委屈已化為一股怒火。
「你是什麼身分,敢質疑我所做的事!」萬芊玉表情不屑斥道。「不教訓教訓你,你會懂得遵守規矩?不給你一頓打,你會記得我是『萬姑娘』?!!一個低下奴才也敢目中無人!」見邱琇兒面無表情,彷彿無所懼怕,讓她心中怒火更熾,口氣更差地怒罵。
邱琇兒臉色蒼白,眼神卻變得異常堅決,「萬姑娘是山莊貴客,奴婢縱有天大膽子,也不敢違逆山莊規矩,自當盡心服侍。可不合理的打罵卻是例外!」
被人這樣指責,萬芊玉臉上爆出怒紅,惱羞成怒地大罵,「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強嘴暗諷我對下人態度殘暴?你不想活了!」罵到最後一個字,她氣不過地一揚手,一巴掌又甩了過去。
「做錯事的奴才本該得到教訓!怎麼,以為有了烈哥當靠山,就可以不把人放在眼裏了?賤人!」她一直苦無機會尋邱琇兒晦氣,這下總算可以名正言順的出手了!
邱琇兒根本防備不了萬芊玉快捷的動作,腳步踉槍幾下,好不容易才站穩。
她小手捂着痛頰,唇辦抿出倔強弧度,沒有作聲轉身就走。
「你敢走?!」萬芊玉一把將她扯了回來。「沒等我說完話,你休想走!」她怒眼瞪過去,視線接觸到邱琇兒的眼神,不知怎地,本打算再教訓她的衝動竟然暫時消去了幾分。
邱琇兒沉默不語地與她對視。
萬芊玉瞪着她,見她硬是不吭聲的倔強模樣,心中怒火不由得再次燃高,口中怒斥,「你這賤婢好個硬骨,主子問話,竟敢不答!」
「只要不再動手打人,萬姑娘儘管指教,琇兒洗耳恭聽。」忍着頰腮陣陣傳來的刺痛,邱琇兒努力將話說清楚,並小心覷着對方,不想再讓她有機可乘。
萬芊玉瞪着她半晌才道,「我要你離開天河山莊!」
邱琇兒蹙着眉回視她充滿輕蔑及戾氣的眼,平聲反駁,「要我離開天河山莊說來容易,我也很想,可萬姑娘似乎忘了我並非自由之身,是被『抵押』在這裏的。」
「那不是問題!」萬芊玉不耐擺手,「我可以給你一筆銀兩並送你出庄,可你們邱家得離開遠安城,從此不準回來。」
邱琇兒眉心蹙得更緊,心中升起一絲疑惑,「這是莊主的意思?」或許他終於厭了她,才會任由一個非天河山莊的人來決定她的去留。
「庄內有你無你根本無所謂!別忘了當初是因為你爹苦苦哀求,烈哥才答應讓你進山莊的,現下若是放你走,也不會有什麼差別!別以為你偶爾陪睡,就表示你的位置是無法取代的,懂嗎?!」
想起這回來到天河山莊,陸其烈因為有了邱琇兒在身邊,對她的態度與以往大不相同,萬芊玉心中恨火就怎麼也無法平息。
聽萬芊玉所言,邱琇兒明白要她離開天河山莊只是萬芊玉單方面的意思,不過她如此光明正大趕人,說沒有得到陸其烈的默許,也令人難以相信。
「既然莊主有意讓我離開,近日定會有表示,萬姑娘何不多候幾日,相信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萬芊玉聞言色變,眼神猙獰地死瞪住她,「你這賤人果真工於心計,以為自己已得到烈哥的歡心,才有恃無恐地說出這種推托之詞!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不管你心中怎麼盤算都是沒用的!別忘了我可是天河山莊未來的莊主夫人,我要你走,你就得給我乖乖滾出去!你最好別再說出會惹我發火的話,否則……我的手段你是承受不起的!」
邱琇兒身軀微震,臉色更白了些,她慢慢垂下眼,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搖搖頭。「對不起,萬姑娘,我真的無法答應你,而且我想我爹應該也不會答應離開遠安城的。」
撇開她爹此刻心中的盤算不說,就連她自己也無意離開。就算陸其烈忽冷忽熱的態度令她黯然神傷、心碎,可她還是無法割捨這份深濃情意。
「你敢拒絕我的安排?!」沒想到對情敵「仁慈」竟然被拒絕,萬芊玉心中一陣狂怒湧上,惡狠狠再問,「我再問一次,你走是不走?!」
邱琇兒一顫,抬起眼還是搖頭。
就算她答應離開山莊也沒用,她爹是不會答應離開遠安城的。
眼看邱琇兒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離開,狠戾之色瞬間浮上萬芊玉的臉,「想死賴不走,就別怪我心狠!」
霍地,她眼露殺機,下一刻,她揚手出招,朝全無武功底子的邱琇兒心口出了一掌——
已被甩了兩記耳光的邱琇兒始終沒有松下戒心,見萬芊玉臉上又露出方才打人前的怒色,她直覺往右邊閃躲,剛好躲過萬芊玉直擊向她心口,足以致命的一掌。
可她的肩頭就沒那麼幸運了……
一陣劇痛由肩上傳來,邱琇兒感覺自己的身子竟然飛了起來,下一刻,寒意來襲,包裹住她的全身,霎時她眼前一陣昏黑旋轉,她直覺揮動雙手,意識逐漸散失……
水花四濺,邱琇兒在中了一掌后意外墜入湖中,萬芊玉冷眼旁觀,一絲病態戾光在眼底倏隱倏現。
她冷嗤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死賴着不肯滾開,那我就送你一程吧!」沒有多作逗留,更無意將湖中即將滅頂的人救起,萬芊玉轉身就走。
只要一一剷除那些對陸其烈心存冀望的女人,她總會得到他的!
萬芊玉才走遠,藏在隱密處的男子立刻現身奔向湖邊,眼見湖中那雙揮動的小手漸漸無力,他立刻長吸氣,動作敏捷地躍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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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時節,湖水冰寒無比,你為什麼將琇兒擊入湖中?欺負一個沒有武功的弱女子,還放任她自生自滅,你分明是想讓她送命!」站在客院前庭,陸其烈語氣嚴厲地質問着萬芊玉。
因為對琇兒的矛盾心態,所以就算知道萬芊玉一直在找琇兒麻煩,他也硬着心視而不見。可他萬萬沒想到,萬芊玉竟會如此心狠手辣,就在山莊裏痛下殺手,欲置琇兒於死地!
憑着以往和萬芊玉相處的印象,他以為她身為金劍門大小姐,只是脾氣較驕縱,言行舉止稍稍過於直接,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大傷害,所以才放任她在山莊裏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結果他卻差點害死了琇兒!
見陸其烈直射向她、充滿怒氣的眼,萬芊玉有些慌了手腳,不明白他怎麼會知道邱琇兒受傷跌入湖中是她所為。
她明明觀察過了,就是確定天寒、四下無人,她才痛痛快快將怒氣發泄在邱琇兒身上,甚至見死不救,執意要她死在湖中……
「芊玉!」
嚴厲的嗓音再次劈進耳中,讓萬芊玉猛地抽了口氣,頭一甩,索性也不再否認,一古腦將心中的怨恨發泄出來!
「我討厭她,就是要踢她下水去吃點苦頭不可!不過是個奴才,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還為她出頭,罵起我來了!」
陸其烈陰沉着臉,眼底一股戾光透射出來。
「那不是吃苦頭。你那一掌讓她跌進湖中,分明是蓄意要她的命!若非有其他僕人看見,將她救了上來,琇兒已經淹死了!你這般輕賤人命,還沒有絲毫愧疚,認為我不該質問你的所做所為,你的心也太殘忍狠毒了!」
萬芊玉蹙起眉,被他罵得心情大壞,「你為什麼一直責怪我?不過是個暖床賤婢,就算死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真要責怪,也該怪你。若非你遲遲不將我娶進門,我哪需要處處小心,甚至剷除擋住我姻緣路的奴才!」
陸其烈臉色一變,「我還以為你只是偶爾玩笑,誰知你如此自以為是!現在你聽清楚了,我不會娶你的!」本以為她已漸漸明白他無意娶她的事實,誰知她表面應和,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萬芊玉被他的話堵得一窒,下一刻又嚷叫出來,「我不管!我愛上你了,以前的約定統統不算,我一定要當天河山莊的莊主夫人,你不能辜負我!若是有人敢擋路,就等着我的手段!」
看着萬芊玉宛如瘋癲的狠戾眼神,陸其烈兩道劍眉深深鎖起,眼底泛起厭惡。
「我沒興趣再跟失了理智的人廢言!現在我要你立刻離開天河山莊,從今而後再不準踏進山莊一步,也別再讓我見到你!」今日他要將這個表裏不一的蛇蠍女逐出他的生活,永不再有交集!
萬芊玉臉色大變,不敢置信耳中所聽到的言詞,然後她突地朝他撲了過去,「不,我不走!你不給個承諾,我絕不走……啊——」
陸其烈毫不留情以強大內力震開她,讓她站不穩地摔倒在地,一雙冷冽危險的眼盯着跌坐地上的女子。
「你可以選擇自己走出山莊,或是躺着讓人送回金劍門!」
萬芊玉打了個寒顫,清楚看見他眼中不加掩飾的殺氣,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絕非虛言恫喝!若是她執意不走,他真的會殺了她!
「你終於聽清楚我說的話了。」陸其烈滿意睇着她浮現恐懼的臉。「記住,別再讓我看見你!」緩緩說完,他出手朝她身上一指,然後拂袖而去。
幸好之前他吩咐要人跟住琇兒,才能及時在她滅頂前將她由冰寒的湖水中救起。藉助天河山莊精湛的醫術加上靈藥,再輔予內力驅逐她體內寒氣,他才終於將她由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就是因為救回了琇兒,他才在眾人的強力勸說下饒了萬芊玉一命,僅僅廢了她的武功。否則倘若琇兒不治,這世上便再也沒有金劍門大小姐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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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琇兒知道自己又作夢了,可不知為何,這次夢境特別清晰,她甚至可以聞到湖邊怒放的野花沁出淡淡的甜香……
夢境中,她看見她已十分熟悉的少女正與心愛男子嬉戲,充滿歡樂……
接着,夢境轉變,她看見男子對少女輕憐蜜愛、百般呵護,少女那張散發著幸福愛戀光彩的嫩紅小臉讓她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彷彿曾在鏡中見過自己臉上露出同樣的表情……
然後,夢境又變,男子不見蹤影,少女臉上再無幸福光彩,只剩下憂愁與全然的獃滯空洞……
少女一再一再地來到湖邊等待,等着再也不會出現的愛人,小臉上絕望心碎的眼淚默默淌流而下,一直沒有停止……
發著高燒的邱琇兒再也分不清夢境與現實,跟着也哭了起來,破碎哭聲充滿着委屈與絕望心傷,她一邊哭一邊含含糊糊嚷了起來。
「為什麼……大哥……為什麼把我丟下不管……可知茵茵找不到你心中有多難過……大哥……」
一直坐在床邊椅子上守着,原本閉目養神的陸其烈,耳中突然傳來邱琇兒的哭泣聲,待聽清楚她口中哭嚷的話語,他身軀重重一震,猛地瞠大眼朝床上看去,只見躺在床上的人兒小臉通紅,眼兒微張,目光卻是空洞渙散,小嘴不斷囈語,語無倫次。
「為什麼……明明已經接受我的感情,為什麼突然不告而別……」她慢慢蜷起身子,猶是泣訴着,「為什麼這麼對我……我好恨、好恨……出身妓院的人就沒有資格得到幸福……就一定要被人拋棄嗎……」
陸其烈兩手緊握成拳,震驚過度讓他全身僵硬地坐在椅中動彈不得。
她果真是蘇詠茵!
「茵茵……」他不由自主地喚,艱澀的嗓音嘶啞地幾乎聽不見。
床上的邱琇兒傷心淚水一直落下,突然又舉起兩隻小手亂揮,表情驚懼地尖叫,「我寧可死!你走開……別!別過來……大哥救我……」
絕望的哭喊震回陸其烈的神志,他起身移坐在床沿,抓住她揮舞的雙手緊緊握住。「噓……茵茵,沒事了……」
彷彿獲得撫慰,她驚懼的表情慢慢消失,哭喊過度的嗓音漸漸變得低啞……
可直到精疲力竭睡去前,她仍是喃喃泣訴着。
「我好想你啊!大哥……為什麼你要這麼對待我……我愛你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直到邱琇兒終於安穩入睡,陸其烈才放開她的手,將她身上因掙扎而掀開的被子蓋妥,然後就坐在床沿注視她那張透出病態紅暈、憔悴狠狽的小臉,心底充斥着形容不出的感受。
她的囈語解答了他心底一直以來的懷疑。她真的是六年前他在興安城認識的蘇詠茵。
之前她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自己就是蘇詠茵,而他沒有繼續逼問,是因為她堅持的眼神太真,實在不像是說謊的樣子,所以他才決定先派人到興安城查采,再來與她對質。
前幾日,興安城的采子其實已傳來一些消息。
探子查出「留香樓」在六年前突遭祝融之災,鴇母與數位花娘逃離不及,喪命火場之中。至於鴇母之女蘇詠茵,據說並未葬身火窟,但也去向不明。
市井間流傳着兩個說法,一是蘇詠茵為求繼續生存,給人作妾去了;二為蘇詠茵孑然一身,因求助無門跳河了卻殘生……
探子正準備在興安城深入追查蘇詠茵的下落,誰知山莊裏的「邱琇兒」卻出了事,現下還證實了她的真正身分。
陸其烈唇角慢慢勾起一道冷弧。
這可真是諷刺了!由床上人兒連番囈語聽來,她似乎是在指責六年前被他「拋棄」的事!
真是可笑!六年前他就是因為弄清楚蘇詠茵對他的感情根本不是出自真心,而是為了日後執壺賣笑的一種「訓練」,所以他才會先戲耍她一段時日,再來個不告而別,徹底將她拋諸腦後。
誰知六年後他竟然再次碰上她,奇怪的是,她竟然成了別人家的女兒!
他不否認,之前要她來當他的貼身丫鬟,甚至毫不遲疑地佔有她,全源自於報復的心態——他想回報當年她對他虛偽的戲耍玩弄!
雖說當年他已先耍弄過她,可六年後再次見到她,他發現他的心中猶是忿恨難當,於是他定下了好好折磨她的計畫。
他的目的很清楚,卻偏偏常有一種下不了手的遲疑感覺由心底浮現,讓他時時恨起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軟……
陸其烈盯着床上因高燒而陷入昏睡狀態的邱琇兒,眼中流露出陰鬱。
自從將她弄到身邊來,與她多了相處,他發現她的個性十分單純良善,可六年前的印象根深柢固,讓他始終無法真正信任她,總是不斷懷疑她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耍弄心機的演技——六年前為「訓練」,六年後為他可以帶給她榮華富貴!畢竟她自始至終都不願承認自己就是蘇詠茵,這件事就夠讓他心存疑慮了!
他與她日日相處,造成他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矛盾,既想趕她走,不讓自己再因為她的存在而心煩,卻怎麼也無法付諸行動……
他從來沒有如此「優柔寡斷」過,而他一點也不喜歡!
他決定,待她清醒,他會好好與她談談,弄清楚「邱琇兒」到底是不是她的一種偽裝手段!
眸中透出陰森寒意,陸其烈霍地站起身,喚來守在門外、臨時調來幫手的丫鬟,叮囑她好生照料床上的人,隨即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