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緊閉的門】
一個騎自行車的男子被郭亮的後退弄得措手不及,慌亂地往旁邊一拐,雙腳放下來撐在地上,眼睛不滿地看着郭亮和小車。-====-
等看清小汽車擋風玻璃后的駕駛員后,郭亮先對騎自行車的人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走到汽車邊,對着引擎蓋就是一拳,引擎蓋發出一聲巨響:“嗵!”
拳頭砸下的同時,郭亮大罵道:“我操!你小子想死啊!”
自行車男子再看了郭亮一眼,嘴裏嘀咕着什麼,雙腳踏上自行車,走了。
“哈哈……”汽車駕駛窗玻璃徐徐降下,剛才惡作劇的傢伙大笑着將腦袋伸出來,喊道,“郭亮,你收拾得如嫖客一樣,到哪裏去?”
郭亮反問道:“丁大款,你今天不上班?”
丁大款真名叫丁世軍,是郭亮高中時的校友,高郭亮二屆,大學時又同在臨省的省城讀大學。他家裏是經商的很有錢,以前老鄉聚會多數是他出錢請客。不過,他在老鄉面前太喜歡炫耀手頭的闊綽,所以男老鄉——包括郭亮——都有點不喜歡他,與他的關係只是一般熟人關係。
“我這就是上班啊。今天到工地去檢查,刁難刁難那些包工頭。”丁世軍一臉的自得,優越感明顯地寫在了臉上,他問道,“你去哪裏?順路的話可以帶你。”
“去梅山鎮。今天到單位報到,你方便不?要不送我去汽車站也行。”
“梅山鎮?如果是後天,我可以直接開車送到那裏。”丁世軍示意郭亮上車,又問道,“對了,你怎麼分配到梅山鎮?你沒吃錯藥吧?那地方你也去。……,那是我們縣最貧困的鎮,幾年前還叫梅山鄉。不是我打擊你的積極性,到梅山鎮上班,我看你還不如到南方去打工。”
“靠,你以為都像你一樣運氣好。我能有一個工作就不錯了。”打開車門,郭亮笑道,“呵呵,說到運氣,今天貌似還不錯,我剛才在路上撿了九百元。”他把撿來的九百元早已視為自己的財產,壓根沒想到“拾金不昧”這個詞。
丁世軍笑道:“靠,吉兆啊,請客!”但隨即改換語氣道,“九百元,差不多一個包工頭的紅包了。”語氣里明顯有一種自豪,也有一種顯擺的意味,炫耀着他收過大紅包。
不能不說這是一種怪事:當官從來都是拚命地說自己從不收別人的錢,不接受別人的吃請,以顯示他的清廉。沒有權勢的人往往在別人面前吹噓哪個老闆請他吃飯,誰又給他紅包,以顯示他的能耐。
正要上車的郭亮又把車門關上,說道:“大款,我突然想起還是坐出租車到梅山鎮算了,不坐你的車。-====-反正剛才賺了一筆。”
丁世軍一愣,立即說道:“對頭,人要學會享受,坐的士又涼爽又快捷。跑梅山鎮的公共汽車都是破爛貨,臟死了。如果坐它們,你這一身行頭不用到站就會變得亂七八糟,想帥也帥不起來。”
郭亮在汽車後輪胎上踢了一腳,揮手道:“滾吧。”
丁世軍伸開離合器,車慢慢移動:“郭亮,等你工作定下來回縣城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請客。”車駛入馬路中間,他一邊升起窗玻璃一邊說道,“對了,要不要我給你們鎮長打一個電話?讓他關照關照你?”
丁世軍的話還沒說完,車窗玻璃已經關閉了。車一加速,很快就走遠了。
郭亮知道丁世軍最後這句話顯然是繼承了他一貫以來的特點——吹牛:他自己還是去年家裏用大量的錢疏通了關係,好不容易搭上了衛興國的線進了縣直機關,在縣建委找了一個普通辦事員的位置,目前還沒有解決行政編製的問題,還在極力巴結領導。現在開的車也是他爸爸公司的,哪有能力在下面的鄉鎮為郭亮說話?
郭亮微笑着看着小汽車離開,然後揮手招了一輛紅色夏利出租車。談好了二百元的價格后,他坐了上去。有錢真是舒服,坐在有空調的出租車裏一路上都是涼爽爽的,郭亮連毛毛汗都沒有出。他一邊聽着的士司機嘮叨生活的艱難和對周圍的不滿,一邊看着窗外的景色。
郭亮偶爾也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太單純了,當時外公出了面,自己也應該去送點禮拉一下關係,不應該在家裏坐等。也許當時自己努力一下,那個名額就鐵定是自己的了。
出租車還沒進鎮,郭亮就體會到了梅山鎮的貧困:砂石路面到處是坑,雖然出租車的速度不快,但還是不時被狠狠地顛簸一下。馬路時而繞山而行時而爬行谷底,馬路二邊都是些低矮破舊的農舍,幾個十字路口的小商店也是破舊不堪,空蕩蕩的貨架上矇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進了鎮,鎮上的主色調依然是灰黃、低矮、破舊,街上的行人看起來也是灰塵滿面。只是鎮裏的建築比公路兩邊的稍微密集高大一些。
梅山鎮的外貌與郭亮心目中想像的集鎮幾乎對不是號。真如出租車司機所說,梅山鎮比縣城一帶至少落後十年。
出租車停在梅山鎮鎮政府門口,不少的人進進出出。
雖然有介紹信,但多嘴的傳達室老頭還是很詳細地問了郭亮一些情況,聽清了郭亮畢業的大學名稱,這個老頭先是狐疑地打量了郭亮一番,然後不確定地問道:“小夥子,你的大學文憑是買的還是真的?”
郭亮沒有回答他。他站在大門口打量着鎮政府裏面,眼前的辦公樓與鎮上的建築有着同樣的特色:陳舊、骯髒。倒是大院裏的幾顆老樹長得高大、茂盛。
老門衛嘆了一口氣,他指了指辦公樓:“你去二樓黨政辦找袁主任就是,上樓梯后右邊的第二個房間。”他接着嘀咕道,“現在的大學生找工作這麼難嗎?又是這個時候來,真是……”
這二年大中專畢業生進縣、鎮、鄉的不少,但名牌大學畢業生分配到如此貧窮的地方卻沒有,怪不得守傳達的老頭都不相信。
郭亮笑了笑,對老頭說了一聲謝謝后,背着行李包走進了鎮政府大院。
爬上二樓,他噓了一口熱氣,伸手挪了挪右肩上的背包帶,按照老頭的指點向走廊的右邊走出。第一扇門門框上的白色標識牌寫着“黨政辦公室”幾個字,第二扇門門框上的白色標識牌寫的是“黨政辦主任”。主任的辦公室門半開着,但裏面沒人。
郭亮伸進半個腦袋看了看,退回到走廊,抬頭看了看第三扇門,上面的標識牌只看見一部分字,上面寫着“第一號會”,那個“會”字還被紅磚牆壁遮住了一半,是郭亮猜出來的。估計那是會議室。
聽到第一間房子——也就是黨政辦公室——傳出低低的女人說笑聲,郭亮轉身走回去,在門前站定,右手擦了一下額頭剛剛流的汗,然後在斑駁的舊木門上敲了敲。
篤!篤!篤!
裏面的說笑聲嘎然而止。
等了一會,裏面沒有傳出招呼進去的聲音,也沒有人來開門。
郭亮舉手欲再敲一次,門卻突然從裏面打開了。一股涼風從裏面吹了出來,郭亮連忙放下手,來不及享受這股沁人心脾的冷氣,微笑着對露出一半身體的開門者道:“你好……”
話音未落,開門者的粗嗓音就打斷了他的話:“你幹什麼?這裏是黨政辦公室,有事找傳達室去。”
郭亮一愣。看着夾在門和門框之間的腦袋在往裏面縮,僅僅打開幾寸寬的門又要關上,他連忙對這個一臉不耐煩的開門男子說道:“我是今年分配到這裏工作的郭亮,我是來報到的。”
“你就是郭亮?”男子嘴裏雖然驚訝地問了一聲,但依然沒有把門打開讓他進去,只是將郭亮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
郭亮說道:“對,就是我。我這裏有縣裏的介……”
“行了,行了,我現在有事,你先在外面等一下。”說著,男子將門重重地關上,裏面流出來的冷風隨着門的關閉而中斷。
隨即裏面傳來一聲輕微的哼聲和一個女子的低語聲。
郭亮將快說出口的話——“你先忙。”——咽了回去,心裏感覺怪怪的。他將背上的背包取下來放在地板上,人捱近牆壁站着,躲避着晌午如火的太陽。
陳舊的走廊約二米寬,外面是斑駁的水泥護欄。太陽光將走廊划走了一半,只有靠牆壁的那一半沒有被太陽曬到,炙熱的空氣不斷從四面八方撲向他,臉上的汗又冒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依然緊閉,酷暑難耐的郭亮慢慢煩躁起來,眼睛不時看一下緊閉的木門。
這時,從第一會議室後面一間房子裏走出一名五十來歲穿短袖汗衫的男子,他不急不慢地順着牆邊的蔭處走了過來,一臉的嚴肅。看郭亮擋在前面,有點不滿地掃了他一眼,然後走到走廊有太陽照射的另一邊,繞過他之後再重新回到蔭處朝前走。
當這個男子經過面前時,滿頭大汗的郭亮這才發現他,連忙擠出了一點笑容。可惜這個男子的目光落在前面的遠處,並沒有看到郭亮並不真實的笑容。
男子經過樓梯口筆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了走廊的盡頭這才消**影。
這個男子的出現,讓郭亮煩躁的心稍微平靜了一下,打消了急於敲門的打算。他繼續站在牆邊等待,心裏則在想:“這麼久還不讓我進去,他們在裏面幹什麼,不會是白日宣淫吧?狗日的,等我正式上班熟悉這裏的情況之後,非罵死你們這些傢伙不可。你們在裏面享受冷氣,讓老子我一個人在外面烤太陽,真是過分……”
過了幾分鐘,剛才那個過去的男子又從走廊盡頭出現並走了回來,嘴裏叼着一支吸了多半的香煙。看見郭亮依然站在這裏,他眉頭皺了一下,提前走到了靠護欄有太陽的那邊。經過郭亮面前時,他似乎無意地問道:“裏面沒人?”
郭亮沒想到他會突然發問,雖然心裏不耐但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道:“有,他叫我在外面等。”
男子不知為何又皺了一下眉頭,瞟了郭亮一眼,沒有再說話,在第一會議室後面的那扇門進去了。
“這傢伙應該是一個當官的吧?”看着他四平八穩的步伐,郭亮心裏想。但他沒有花過多的心思去揣摩這個人,而是轉頭又看了一眼依然緊閉的木門。
又等了幾分鐘,郭亮有點怒了,心裏罵道:靠,耍我啊。讓老子等了這麼久,就是搞那種事也該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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