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站在海邊吹風,享受大自然的節奏,往往能將煩心的事情打散,放空腦袋裏的思維,暫時享受安寧。
然而心頭思緒紛擾,往常慣用的法子今天竟不奏效,鐵青着臉的她依然心情惡劣,無法得到平靜。
來回踱步,腳印在沙灘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迹。迎着海風的吹拂,臉上開始變得冰冷,但祈水若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你老愛折磨自己。”她的肩上忽地多出一隻手,“也不懂得照顧自己,萬一感冒怎麼辦?”
祈水若驚愕地回過頭,“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心有靈犀一點通嘛。”
她惱怒地別開臉,“蝶舞說的?”
“她真的關心你。”
“叛徒。”祈水若低咒,無法理清心頭的百感交集,“好吧,既然你不死心,告訴我,你到底要什麼?”
“群紀集團的事情已經搞定了,你辭職的理由當然不存在。”
“怎麼會?”她十足地驚訝,那個早該被判死刑的合作案竟然絕處逢生,由他完成,她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惱。
“說穿也沒什麼,我和布萊克先生是舊識。”他聳聳肩,“你的企劃案我早送到美國,他十分讚賞。”
“所以你眼睜睜地看着我扮演傻瓜,在眾人面前演出一場鬧劇?”懊惱過後,心底隱隱有着失望與悲哀,於是她嗤笑着。“要離職的借口很多,謝謝提醒,我明天會再提另一個。”
“你的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都已經解決問題,竟還是選擇離開?”他用力地搖晃着她的身子。
“五年了,我將我的青春奉獻給躍邦公司,如今已到離開的時候,我想開創另一種人生。”甜甜的笑容掛在臉上,祈水若暗自祈禱,希望能順利騙過那雙睿智的眼瞳。
“別說笑話!告訴我非走不可的理由是什麼,在我深陷之後,你到底想把大家逼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他飛快地堵上她欲語的紅唇,輾轉地、用力地輕薄那兩片紅唇,直到身下的抵抗減弱,他也慢慢地轉為百轉千回的繞指柔,傾汪熱情與關懷於其中,直到再也分不清是誰的呼吸為止。
“我不愛你。”平順氣息后,她幽幽地說。
“你當然愛我。”他霸氣十足。
“男人,老愛往自己臉上貼金。”愚蠢地說著謊言,她像個溺水的人,尋求最後的求生之路,只要他願意鬆開手,從今而後,兩人再無交集點。“笑話,想我祈水若總是在男人堆中打轉,沒聽過嗎?那天只是個無聊的錯誤,只是我需要男人的安慰,才會選擇你。”
可惜,他不輕易上當。“別老愛說謊,行嗎?到底為了自己還是騙別人?明明是個聰明人,卻老愛做傻事,你可以對全世界撒謊,卻無法欺瞞你的心。”握住她的手雖然未曾用力,卻始終沒有鬆開。
“放手!”氣惱於他緊捉不放的手,她提高聲調。“別以為多了解我,除了身體外,我們根本是陌生人。”
“不!”在冷眼的凝視下,他沒有退縮,“除非你答應想清楚。”
“沒啥好說的。”她冷冷地笑着,脾睨的眼中有着嘲弄,“該聽的、該看的,我都已經親自體驗到。”
“水若,我愛你。”
“呵,又是以愛為名,男人還要用多少謊言欺騙女人?”她的眼睛銳利地瞅着,忽地露出嫵媚至極的笑容,“還是我真的值得男人努力地矇騙嗎?天啊,已經夠了吧!”
“聽我說,我和霏霏之間根本……”
“哪樣?”銀鈴般的笑聲從她的口中逸出,“我寧可聽到你說你會保護她,你真心地喜歡她,你願意用一輩子來彌補,即便你也身不由己。葉凈呵,我是瞎了、聾了、沒感覺了,願意接受這樣的說詞。錯事做一次已經嫌太多,再來第二次,連我都不會原諒自己。”
“我真的愛你呀!你怎能要求我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緊緊地將她摟在懷中,他的唇再次狂亂地吻上,試圖喚回她的熱情。以男人的力道壓制女人,雖然勝之不武,更害怕失去她。
啪!
巴掌用力地拍上他的臉,阻卻他求愛的言詞,也留下鮮明的紅印,和愣在當場的兩人。
“你……”她有些心軟,卻勉強自己要硬下心,“好好地對待霏霏,她玩不起男女之間的遊戲。”
“你又何嘗玩得起。”
“我?!”她露出嘲弄的笑容,“去公司上下打聽,我是什麼樣的女人,沒什麼玩不起的。”
“你當然玩不起,否則今天又怎會落到痛苦的田地!別妄想把我變成世俗的男人;他們看不清你的蘭心蕙質。”他不屑地說,“水若,只要你肯,我們會相處得很好。”
她緩緩閉上眼睛,心動是片刻突起的情緒,雖然美好卻無法讓她點頭,尤其牽涉到另一個無辜的女人時,更不可能。再睜開時,已經是絕情斷義時刻,再多的依戀也無濟於事了。
“拜託,我希望霏霏幸福。”
“我更希望你幸福。”
“從此以後你會讓她過得好,對嗎?”她恍若未聞,逕自說著自己的話。
如野獸般,葉凈挫敗地低吼,“我不會,全世界的女人中我只想要你一個,再沒有別的選擇。”
“就算我求你,好嗎?”她低聲下氣,為的是旁人的愛情。
“這樣比較好嗎?”葉凈恨恨地瞪視着,“水若,對着你的靈魂起誓,寧可讓自己活在沒有愛的世界裏,真的是你的願望。”
睜着清澈的眼瞳,她強迫自己相信,“我衷心希望你能讓霏霏幸福。”
他用力地推開她,“我該死地絕不會放棄你!”
***
在黑暗的房間中,他一杯接一杯,將苦澀的酒往口中迭。
該死的世界,該死的人,還有該死的祈水若!
再次碰到她之後,早已計劃好的人生全出了岔子,似錦前程全跌入萬丈深淵中。已經失去再奮鬥的能力,無法從頭開始吃苦,如今想挽回,只有唯一的一條路,他非走不可。
傍晚時出乎意料之外地接到布萊克先生的電話,即便相隔遙遠的太平洋,他仍擺出虛偽的笑容,直到布萊克先生嚴肅冷淡的聲調緩緩地說出最後的結局為止,柯晏升自信一切全在控制之中。
電話中,布萊克先生首先感謝他多年來對群紀集團的努力,接着詢問起愛女的下落,他都一一地告知,也同時謙虛的答道自己並沒有大功勞,承擔不起他的讚美。
然而彼此客套的言詞告一段落後,布萊克先生單刀直入地告知,有關亞太區總部的建立任務,已經移轉到剛抵達台灣的瓊斯手中,他再也毋需插手時,柯晏升才恍然驚覺,自己被完全地摒除在權力核心外頭。
哈,自始至終,原來他都只是一步棋,一個人微言輕的小卒子利用殆盡后,隨時可以被拋在旁邊。
他不服氣,怎麼能服氣呢?於是他直接地質問起布萊克先生的決策,質疑自己受到不公的待遇。
“晏呵,你是個頭腦清晰敏銳的傢伙,點子多又新,是難能可貴的生意人。公司當然器重人才,有了好人才,才有機會更上層樓。但是……”布萊克先生在電話的那頭輕輕地哼了聲,“你也太狡猾了,利用公司賦予的權力,私底下進行自己的生意,希望能闖出名號。養虎為患,若非為了貝姬設想,我絕容不下你這麼長的時間。”
他居然知道了!
怎麼會呢?柯晏升腦海中頓呈一片空白,無法思考。消息究竟是誰泄漏出去的?明明都在暗中進行,他自信謹慎小心到家,連枕邊最親密的愛人都被蒙在鼓裏,居然會被他發覺。
“是不是貝姬跟你說了什麼?否則你……”血液全衝到腦中,柯晏升機械式地發問。
“嘖嘖,那傻丫頭什麼都不知情,還拚命地勸我打消念頭,教我這個做爹的吃味呀。”布萊克先生邊說邊惋惜,“當然,晏在群紀集團待了五年,深獲賞識,照理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惜才的我也捨不得放開手。這次來台北就是試着給你機會,臨行前的餞別會上,我的話語裏明示暗示都有,偏偏你光沉醉在春秋大夢中,失去往日的敏銳。”
只是刺探,柯晏升說服自己,那些沒有根據的言詞,不會讓董事會的其他成員相信,他要鎮靜下來,別亂了陣腳。“布萊克先生,我不能接受無禮與非法的對待,除非……”
“晏,若真要撕破臉,難看的人是誰,大家心底有數。”嘆口氣,布萊克先生冷冽的聲音從話筒的那方傳來,猶如死神悄悄地送出信息,不容人反抗。“對亞太區合作對象的評估,我親自圈選了躍邦公司,至於原因和理由,你該很清楚明白。我的證據夠了吧!”
除了接到葉凈請託的電話外,布萊克已經查出柯晏升打算合作的對象是誰,也很清楚柯晏升暗中拿了多少回扣,祈水若只是個湊巧的借口,讓他能明正言順地推卻躍邦公司的計劃。既然無法為己所用,也因愛才而捨不得毀了他,最仁慈的做法是放他到外面闖蕩。
“布萊克先生,我可以解釋……”柯晏升期期艾艾地說話。
“別說贅言,我自信人還未老,判斷力十足。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遞出辭呈,依照規章公事公辦,依你的能力與資歷,找新的工作並不難,否則難堪的人只會是你。”
話中的威脅不言而喻,以布萊克先生的名號,確實有本事將他打入地獄中,再沒人敢僱用。
柯晏升吞了吞口水,“當真沒有挽回的餘地嗎?我……只是一時糊塗,對群紀集團沒有貳心……”
不,他還不想走,再給他點時間,他還沒準備好,羽翼不夠豐富,現在浮出檯面,只怕過去的努力全付諸流水。
“你覺得我像個傻子嗎?”布萊克先生開始感到不耐煩,“已經失去忠誠度的部屬,我豈敢將重任交到他的手中?晏,你是個聰明人,前途仍光明遠大,就該知所進退,別毀了自己的前程。”
“可是,你別忘了,我還有貝姬。”這是他的最後一張王牌。
“貝姬?!”他挑高眉尾,“好理由,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執意要她離開你呢?”
“她不會的。”柯晏升自信滿滿。
“你牢牢地掌控住我那笨女兒的心,圖的是名和利。”身為父親的布萊克先生只能苦笑,卻不打算妥協。“可,要是她拿不到我名下分毫的財產呢?再漂亮也要吃飯,更何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手無縛雞之力不說,連吃苦耐勞四個字都不會寫,到時候你當真會要她嗎?”
“你不會那麼狠心。”他賭最後一次的機會。
“我寧可對不起自己的女兒,也無法對不起群紀的員工呵。”布萊克先生感嘆地說:“群紀集團是我一手創建的,從無到有,從小到大,我看着公司成長,看着公司成為成千上萬人的依靠。雖然貝姬是我唯一的女兒,是我的心頭肉,但比起公司里的同事,又算什麼?”
“你當真……”他開始慌張了。
“為了公司好,必要時,我會選擇大義滅親。”
言出必行是群紀集團成功的不二法門,也是布萊克先生在商場上備受敬重的主因,他最後的話語斬斷了柯晏升僅存的希望,打從電話掛下后,整個人只能沉溺在酒精的麻痹中,無力自拔。
“我回來了。”貝姬疲倦的出現在房間裏,面對滿屋子的酒味和煙霧皺起眉頭,“晏,發生什麼事?你怎麼會……”
“你該比我更清楚原因吧,布萊克小姐。”他陰惻惻地開口。
她咬着下唇,無辜地與他對峙。看來他終於知道了,果決的爹地沒有些許遲疑呵!接下來,作決定的人是自己。
“我很抱歉……”
“沒錯,你是該感到抱歉,居然讓我成了最後一個才知道的人。親愛的布萊克小姐,你又知道多久呢?一個星期?一個月?還是更久?”他怒吼,“談愛說情都是假的,你只是令尊派來監視我的人吧!
“晏,你怎麼能這麼說……”她心碎地低語,“我也是昨天晚上才接到爹地的電話,我也想早點告訴你呀,可是我沒找到你的人,在台灣,我就像局外人,永遠搞不清狀況……”
“夠了,你的謊言我已經聽夠了!”他搖晃着酒瓶,朝她前行,最後停在距離她兩步遠的地方,發出尖銳刺耳的嘲笑聲,“你真厲害,利用我努力工作的時候將我一軍,不愧是布萊克的女兒。”
“我沒說謊。”她飛奔到他的面前,將臉頰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用力地攀着。“爹地要我選擇,除了你之外,我什麼都不要!我願意跟你在一起,不論天涯海角,不論你的工作與職業。晏,只要你肯,只要你努力,將來定能成為更出色的企業家。”
“很可惜,失去布萊克的姓氏后,你什麼都不是。”推開她的身子,他誇張地行個禮,“布萊克小姐,你只適合這個頭銜,能為我帶來榮耀,能替我減少未來二十年的奮鬥,否則的話,當初我幹嘛在眾多女人中選擇你呢?要吃苦奮鬥,哼,門都沒有。”
“拜託,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們之間的愛情……”
“別傻了,愛情是什麼?能吃飽飯,還是能換回錢財?我這輩子什麼都有了,就是沒有心。”他直接嗤之以鼻。
雙臂環抱在胸前,突然感到好冷喔,台灣的冬天,竟然如此地凄涼。早上產生的寒意再次襲上心頭,貝姬拒絕接受無情的言詞,拒絕聽信腦海中不斷敲起的警鐘,更拒絕同意柯晏禮的話語。
她一直讓自己變成鴕鳥,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聞,以為這麼做,他就不會變,自己也不會變呵。
“你愛我呀!”
“小女孩,我只愛我自己。”
酒味隨着他的靠近而來,貝姬的心開始緊縮。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兩人,為什麼感覺猶如天涯。她觸碰不到他的心,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未曾認真地交過心,更也許,誠如他所說的,他是個沒有心的男人。
“老實說,你只是為了群紀集團靠近我嗎?”她強迫自己非問出來不可,讓心一次死絕,從此不再有依戀。幻滅是成長的開始,從前的貝姬或許是溫室中的花朵,被保護得完整而與世隔絕。現在不同了,也或許在傷透心之後,才能重新站起。
“原來你不算太笨嘛!”他譏誚地說。
“那麼你也根本沒打算過娶我嘍?”
“視情況而定。”
“在你的心目中,我算什麼呢?”
“既然你想聽實話,我也不客氣。”他再灌下一大口酒,“你是個最佳跳板,幫我踏入上流社會中。”
“柯晏升,我恨你!”
“哈哈,真有趣,女人到最後都對我說同一句話,你恨我,當初祈水若也說恨我,我真是女性的公敵。只是甜言蜜語過後,哪個女人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呢?”他哈哈大笑,連半點慚愧的神色都沒有。
“你只會踐踏我們的真心。”她悲哀地說,“為什麼我沒能早點發現呢?”
“現在發現還不算太晚,布萊克先生——就是你的父親大人,還願意接納你呀,不是嗎?”
無法繼續聽他的詆悔,貝姬忽然間覺得自己的愛好廉價、好卑微,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眼淚卻流不止。
剎那間,腦海中浮現一個影像,全世界只有他能讓自己得到救贖呵!
柯晏禮!
分手得如此難堪,她實在沒把握他能否敞開心胸,重新接納屬於她的一切。顧不得那許多了,沖門而出,貝姬只想找到他,只想對他吐露一切心事,訴盡自己的憂愁,只希望一切不會太遲。
***
離開台灣,似乎是目前祈水若唯一能走的路。
繼續停留在這片土地上,精神與身體同時都無法負荷了。她雖然不知道自己打算上哪兒,也不知道多久會回來,卻非得確定要讓霏霏愛得無拘無束,愛得沒有負擔。
於是她撥個電話給寧霏霏,“抱歉,打擾你了。”
“水若,你怎麼了?你在哪裏?我立刻去找你好不好?”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聽出她話中的離彆氣氛,寧霏霏關心地問。
“不,你別來,我們暫時也見不着面。”她輕笑,“瞧你,已經長大了,懂得察言觀色。”
“你真的打算要走?”寧霏霏心—·沉,“是因為葉凈嗎?我不會……”“霏霏,對不起,我答應給的幸福,似乎太遲了。”她緩緩地呼口氣,“也不算啦,只要你能好好把握,葉凈終有一天會瞧見你的優點。如果我是男人,一定早早把你搶回家藏着。”
“我已經不稀罕。”她堅強地說,“愛情這東西強求的未必好,倒是你,別老替別人想啊,都已經不年輕,幹嘛老愛裝瀟洒。水若,屬於你的愛情才該好好把握,別又從指縫間溜走喔。”
“謝謝。”祈水若只能這麼說,“還有,幫我向蝶舞道別,我愛你們,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要去哪裏……喂,水若,別掛電話呀!”隱隱約約聽到方才電話中的背景是廣播的聲音,寧霏霏心念一轉,立刻衝進葉凈的辦公室中,雙手撐着桌面,“你真心地愛水若,對嗎?”
“霏霏,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不想……”打從海邊見面后,祈水若躲他像瘟疫般,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期間,他收到一封信,文情並茂的好文章,卻是狠心地要求他別再糾纏下去。好吧,她愛當鴕鳥,愛當聖人,就先讓她冷靜幾天。反正他的頭夠痛了,除了公事繁忙外,連私事也參一腳。還沒想出解決問題的方法之前,他實在沒有心力再面對於蝶舞和寧霏霏關心的問話。
“她要出國了。”寧霏霏飛快地打斷他的話,“如果你真的愛她,快想想辦法呀!”
“該死的傢伙!”抄起外套,葉凈丟下全部的公事,直覺地往外走出。
他該死的有強烈的預感,這一次祈水若的離去,絕非只是短期的躲避而已。若是自己不夠快,很可能會真的失去她。
在車上撥着她的行動電話,一次兩次三次……記不得到底撥了多少次,每一次她都拒接,但葉凈不死心,非得煩死她不可。既然電話沒有關機,表示水若的心未死絕,自己還有機會。
終於,在數不清第幾次的嘗試后,葉凈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回應,像天籟般的聲音。
“喂?”
“你在哪裏?”劈頭立刻就問,故作鎮定的聲音背後隱藏着難以壓抑的害怕,他非常害怕她就此消失無蹤。
“別找我了。”她低喃着。
“不行喔,你答應過絕不會偷溜走,難道忘了嗎?”他誘哄地說話,寧可她繼續彆扭,也不願放棄尋找的機會。該死的時間,為什麼過得如此匆匆,連攔都攔不下來呀。
“我沒有偷偷溜走。”她虛弱地說,“記得嗎,我寄了封信給你。”
“信?什麼信?我沒看到,不算數。”加速的心跳幾乎讓他無法呼吸,嘴巴上仍然一派輕鬆流利。“水若,你老愛說做人要光明正大,怎麼可以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我可不接受。”
他看不懂信上是訣別的意思嗎?為何聽起來好像沒那回事……
“我……沒辦法當面告訴你……”
“有話就該說清楚呀,你就是犯了這毛病,對自家人特別寬容,怎麼改都改不過來。”
“真對不起。”她吶吶地道歉。
“好啦,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女子計較,我現在去接你,有話咱們當面說清楚。”他壓下最困難的吞咽聲,“你現在在哪裏?”
“不,別來!”
“你等我,我馬上就到,等一下下就好。”
她說話的聲音中帶着濃濃的鼻音,壓抑卻自持的聲音顯然哭過一場,目前正用力地端正形象。“別追了,我……不想跟你見面,也求求你,放過你自己,我不值得你愛。”
“話都讓你說完,該輪到我了吧。”他慌張地張望四周,空氣中充滿不安定的因子,明知她就近在咫尺,卻又遙遠如天涯。茫茫人海中,到底該往何處尋找?
“你不乖,老讓我在後頭追逐,等待一日又一日,最後還是放棄幸福。寧霏霏也好,柯晏升也行,為什麼你老愛把自己放在最後的角落,受了傷后再躲起來舔舐。該我的就是我的,該你的就是你的,你是我命定的女子,我是你唯一的男人,為什麼我們非得委曲求全,任愛在兩個人心頭留下遺憾?
“我愛你卻得看着你離開,我不愛霏霏,難道還得娶她才成。這樣誰會幸福?是霏霏,是我,還是你呢?已經夠了,我再也不要眼睜睜地看你離開,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寧可犧牲自己!”
淚眼婆娑地聽着毫無章法的抱怨,專制的背後永遠是關心呵。
她感激且心領,向來明白他的決心無從動搖,溫和的外表下,其實天生大男人的性格早已經根深蒂固,怎麼也改不了。
但是怎能再讓他為難呢?留下只會讓問題更大,不管愛或不愛,終究是她惹出的禍,沒理由讓他承擔。
葉凈呵,她的愛已經滋生,然而她的關心,又豈能被淹沒。
“我愛你。”她說。
“水若,不準走!”聽出語氣中的絕望,他更着急。
“因為愛過你,所以才明白,真愛永遠不會傷人。”她輕輕笑出聲,淚水卻未曾停歇,“我要你幸福。”“沒有你的日子,教我怎麼想望幸福?”
“葉凈,我真的、真的謝謝你。”已經夠了,能夠與他道別,真的是上天給予最大的恩惠。
她說完后,堅定地掛斷電話,然後將電源整個關閉,不再影響自己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