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何以安身？

來的時候浩浩蕩蕩四十多個人，回去的時候則是黑壓壓的一片，足有數百人之多。李世傑等人，還有馮家村的那些村民拖家帶口，驅趕着牛羊，沿着官道往蘇家村而去，四百多人，竟然綿延一里還多，看起來甚是壯觀。

隊伍的後方，李世傑帶着酷男等人以及一些青壯荷槍實彈持刀弄棒與6氏的人相對而視。

6氏總計來了一百多條大漢，個個鋼刀在身，李世傑甚至看到了為數不少的弓箭，顯然，這些人並沒有抱多少善意。

也是，他們又是給糧又是給工具耕牛的，先期投資那麼多，可忽然他們投資的對象居然說“東西我們收下了，只是你們的要求我們無法做到”——換了誰誰都不幹，若非顧忌對方火器犀利，6氏的人只怕早就大打出手了。

李世傑甚至在自家隊伍里看到了兩具Rpg，這讓他心中大定，6氏，你們就別送了，我們自個兒會走。

數名大漢手持弓箭簇擁着6氏的一位年輕人排眾而出，這個年輕人滿臉的氣憤，恩，還有那麼一絲倨傲，此人衝著李世傑等人大喊：“爾等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我們6氏又是給糧又給耕牛布帛，爾等卻是收了東西就跑，連招呼都未打一個，如此作為豈不令人心冷？”

而李世傑這邊，那些拿着冷兵器甚至只是拿着削尖的木竿的村民只不過是撐撐場面而已，關鍵還是靠來自後世的十七個兄弟。十一把QsZ92，四把m16，還有兩具Rpg，都指着6氏的人。雖然不明白這些火器都是些什麼貨色，但被黑洞洞的槍口和那兩個粗大的炮口指着，是人都會有一分畏懼，特別是那些手槍，模樣像軍中的手銃，但威力可比手銃強多了，這讓6氏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在兄弟們或蹲或站或趴着持槍保衛中，李世傑上前兩步，朝年輕人拱拱手，微笑問道：“敢問郎君名諱？”

年輕人氣哼哼地，本不想理會李世傑，不過還是回答了：“某6勛，6氏長子是也！”

白痴！李世傑面上依然在微笑，心裏卻是罵了6勛一句，你說你顯擺個什，怕別人不知道你是6氏的繼承人嗎？要知道，所謂繼承人，那可是綁匪的最愛，若非我還不想跟6氏鬧得太僵，哼，我先就綁了你去跟你老爹訛詐些糧食再說。

依然笑吟吟地，李世傑再度拱了拱手，甚至看起來更顯親熱了些：“原來是6公子，失敬，失敬！不過，未知公子為何尾隨我等？莫不是想學那強人慾行劫掠之事？”

呃。6勛被噎了一下。隨即大怒。指着李世傑破口大罵：“氣煞我也！爾等賤民。平白受我6氏許多財物不說。現在反而反咬一口。當真無恥至極！”

李世傑臉色一變。冷冷地道：“6公子慎言！飯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公子云我等平白受6氏財物。何謂平白？6氏支給糧食耕牛和布帛。而我等卻也是給了銀錢地。一為賣。一為買。實為公正之交易。何來平白之說？另。公子開口即斥我等為賤民。如此言辭豈不有失體面人之身份？還望公子將前言收回。某可以當做沒聽見。”

6勛氣極。反而指着李世傑大笑起來。“收回？哈哈。爾等一無土地以立足。二無片瓦以遮雨。更無長物以傍身。如此。一不足以安身。次不足以立命。再不足以行走世間。直如無根之浮萍。漂泊無依之人。不為賤民復又何為？本公子所言並無不當之處。何來收回之理？”

李世傑面沉如水。6勛說地沒錯。他們是無根浮萍。是漂泊無依。是無有土地房屋和財產。一不足以安身。也不足以立命。這些都是事實。但是。事實歸事實。你當面說出來是什麼意思？當面打我地臉嗎？

看着李世傑地臉色。酷男一聲呼嘯。率先開槍擊打在6氏眾人身前地地面上。兄弟們隨後也跟着開槍——當然。Rpg是不捨得用地——頓時槍聲大作。子彈橫飛。6氏眾人身前地土地被打得碎土飛濺。擊在人身也是有些疼痛地。

一時間。6氏地人紛紛後退躲避。不少人更被槍聲嚇得拔腿就跑。場面混亂不堪。

6勛也不例外，看他那副傲慢的樣子李世傑原本還以為他是個人物，卻沒想到槍聲一響他卻是第一個跑的，實在不堪。火器對上冷兵器，實際殺傷倒在其次，心理上的震懾才是最要命的。

李世傑對此不屑一顧，這些人，不足為慮，當即下令：“衝過去，抓一些俘虜再說，酷男，你親自帶人去抓那個6勛，有他在手6氏的人就不敢亂來，說不準還能再撈點好處。”

“收到！兄弟們跟我來。”酷男領命，大呼小叫着帶着兄弟們衝過去抓人，就連那些手持冷兵器的村民也興奮地跟着湊熱鬧。

一陣雞飛狗跳，最後清點，總計抓了6氏四十六個人，那個6勛雖然被嚴密保護，但也沒跑掉，酷男親自將他身邊的護衛放倒，然後，這個沒膽的大家公子就主動投降了。

沒了尾巴，眾人繼續趕路，終於在天黑前趕回了蘇家村。

雲鬟煙鬢與誰期，一去天邊更不歸。

還似九疑山下女，千秋長望舜裳衣。

老遠，李世傑就看到村口佇立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時不時地往通往縣城的官道這邊張望。

小小的個子，黃的頭，滿是補丁的麻裙，卻是眉目如畫婀娜多姿，是蘇小妹。

李世傑那滿是灰塵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心中湧起一股暖意。

蘇小妹聽到了大隊人馬趕路的聲音，循聲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打頭的李世傑和蘇大山，卻沒迎上來，反而轉身往村裡跑去。

應該是回去報信吧。

“到家了！”作為主人，蘇大山熱情地招呼着馮家村的老幼，蘇家村，以後怕是要熱鬧起來了。

作為一個飽受旱災禍害數年之久的陝北村莊，馮家村本身並沒比蘇家村好到那裏去，相反，因為馮家村原本是在黃河北邊，那裏不但受天災肆虐，時不時地還會受到回回的欺凌，那裏的生活比蘇家村這邊更為艱難，馮家村，並沒有什麼餘糧。

馮家村現在的家當都是酷男等人從回人的村寨里搶到的，包括了一些糧食、雜物還有一些錢帛。這些當年蒙古人治下的二等公民如今佔據了黃河兩岸最為肥美的土地，最為眾多的資源，雖然同樣受到旱災的侵擾，但他們的生活比之漢民那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更何況，那些沒人性的東西還會從漢民那兒搶掠財物糧草以補充自身，在讓漢民雪上加霜的同時，那些畜生自身卻過得很滋潤。

僅僅只是攻破了一個千來人的中等偏下的村寨，酷男等人就抄到了幾百石糧，另外還有財帛若干，最重要的是，還有馬匹牛羊四千多頭，在旱災之年，畜牧業可是能夠救命的，李世傑十分寶貝這些牲畜。

這些東西都是酷男等一眾兄弟用武力奪來，因此算是他們的財產，加上馮家村上下男女老幼的性命都是酷男等人所救，實際上，馮家村上下唯酷男等人的馬是瞻，現在么，自然是聽李世傑的。救命之恩，加上身逢多事之秋，這些明朝的村民實際上算是依附於李世傑了。

加上蘇家村上下對李大官人的敬重，尤其是他這次帶回了大量救命的糧食，李大官人在村中的威望只怕會更上一個台階。

總的來說，在目前的蘇、馮兩村，即使不是李世傑說了算，實際上也沒差了。

蘇小妹果然是回去報信的。

村民們扶老攜幼前來迎接李世傑等人，實際上他們迎接的是救命的糧食。在人群之中，李世傑看到了他的學生，蘇幼娘，小姑娘歡呼雀躍，爬上一輛糧車抱着一袋糧食傻笑不已，小小的身子抱着偌大的糧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怎麼都不夠。

那是劫後餘生的笑容吧，李世傑這麼想着，至少，她不用被她爹親手賣到妓寨里去。

蘇二柱踉蹌着跑到李世傑面前，蘇秦氏也將蘇幼娘從糧車上抱過來，加上他們唯一所剩的兒子，一家四口對着李世傑跪了下來，蘇二柱更是連連叩不已，泣不成聲地連連叩謝：“多謝先生，多謝先生，某定為先生立長生牌位，日夜供奉，不敢有缺……來，幼娘，二子，快快叩謝先生，先生救了我們一家四口的命啊！”

“你們這是干什，快快請起。”李世傑不敢受禮，側轉身子忙不迭地想要扶起蘇二柱，卻硬是沒扶起來。

看着這一切，原本熱鬧的場面安靜下來，沉默片刻。在蘇大山的帶領下，蘇家村的村民，無論老幼，齊齊對着李世傑跪了下去，蘇大山更是大聲道：“先生大恩，如同再造，蘇家村上下三百四十三口同感大德，自今日起，我等願附先生驥尾，任憑先生驅使，若有違背，天人共棄！”

李世傑也顧不得蘇二柱了，連忙跑過去拉蘇大山，卻依然拉不起來，再拉旁邊的人亦是如此。

馮家村的人也跟着跪了下來，齊聲高呼：“願附先生驥尾，任憑先生驅使，若有違背，天人共棄！”

馮家村此舉還解釋得通，可蘇家村……雖然李世傑心中百肯千願，這是不是太突然了些？

“某不過是拉回些許糧食而已，大家此舉是否太過輕率？某實不敢受。”

看着四周黑壓壓跪了一大片的人，而中間就站着他的老大，李世傑，酷男此時心裏十分高興，老大就是老大，到哪兒都能立棍扯旗，果然不是常人能比的。不過，聽李世傑這麼一說，酷男卻不樂意了，有人投靠還不好嗎？不過他也沒說什麼，或許老大有別的用意吧，也許他只是在謙讓也說不準呢！

“不然！”聽了李世傑的話，蘇大山直接反駁道：“雖說只是一些糧草，若放在七年前，我等雖感先生大恩，卻也不至於以身相投。不過時至今時今日，這些糧食已經不僅僅是糧食了，它還是我們的命。不瞞先生，村中所餘糧食僅夠三百人兩月所需，即使兩月後麥熟，然，所獲亦只夠全村食用三月，三月之後村中必會斷糧，若時，全村十之三四之人將無糧可食……先生雖只是送回一些糧食，卻是救了蘇家村全村的命，活命大恩，怎的報答都不為過。”

“更何況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我等草民一無安身立命之力，二無謀求安寧之智，直如那無根浮萍，凄苦無着。而先生則不一樣，先生一有勇武強悍之部屬，二則多智善謀，若蒙先生護佑，我等自無凍餓之憂，更甚而能謀取一份安寧與富足……還望先生勿以我等粗鄙為棄。”

多智善謀？你從哪兒看出來的？貌似我李某人還沒怎麼表現吧？可能在古人眼裏，只要是讀書人都是多智善謀的吧，不過眼下這情況，接受還是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