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楊凱從窗外看見他們接吻了。他笑了,甜蜜的痛啊!
他的笑容快要狠狠地把她的心搗碎了。林蓁撥開布簾透過玻璃的反光看見她所熟悉的那個帶笑的楊凱,她聽見了凱若姐說出他的病。凱……為什麼會病成這樣呢?快樂的活着不是才最自由嗎?
‘阿蓁。’楊凱依然看着窗外,卻叫出了她的名字。
林蓁趕緊抹掉眼淚來到他面前,露出一個不大燦爛的微笑。
‘凱。’
‘你幫我去買點東西好嗎?’連他的聲音都是教人心驚肉顫的虛弱。
林蓁直點頭。
‘你想吃點什麼,儘管說。’
‘我不餓……’他輕輕地笑了。
林蓁發現他的眼神空蕩地教人心寒,他好像看着她說話,事實上他的焦距根本不在她,遠遠地越過了她,穿透了窗,也許落在花園中的某個背影,也許遙望着某一顆隕落的星辰……林蓁不知道,但她只看見他的眼裏沒有她……‘你幫我買一支筆、一本筆記本,我想寫點東西。’他輕聲說。
林蓁點頭。
‘還有呢?’
‘還有……’楊凱似乎困擾了起來。還有什麼?他還想要什麼?‘瓶子……在我房間裏,有很多裝了沙子的瓶子,上面都貼了標籤,還有很多空的瓶子……’
林蓁心疼地看見他終於把視線移到她臉上,她緊咬着唇忍着不哭,因為她又看見他像個孩子似的笑了起來。
‘其實我那些裝滿沙的瓶子上面貼的標籤都是騙人的,墾丁、綠島……我根本沒去那些地方裝過沙,那些沙……幾乎都是在外島當兵裝的,有的是工地里裝的,甚至水族館買的……我把它們貼上標籤,好像我雲遊四海,好瀟洒一般……’
凱瘋了……林蓁心碎的掉下眼淚。她看見的是一個這麼完美的人,卻徹底的瘋了,她忿忿不平的想詛咒老天。
楊凱垂下頭,顯得疲憊。
‘你幫我帶一瓶海沙過來,擺在我的床頭上,貼着白沙灣那一瓶……’
‘好……’林蓁哽咽地回道。
楊凱撫着自己扎着針管的纖細手腕,喃喃自語:‘那是仲麒送給我的沙……我真的去到那邊……只有那瓶沙不是騙人的……’
‘凱……’林蓁好想抱住他,好想救他,但她無能為力,只能不爭氣的掉眼淚。
她還是移動了腳步環抱住他的頸項讓他偎在她懷裏。楊凱就像個初生嬰孩般純潔,沒有人忍心苛責他的是非。這樣的擁抱,她沒有半點非分之想,只有無盡的心疼,要命的心疼。
‘阿蓁……謝謝你愛我……’
他氣若遊絲的嗓音軟軟地傳入她耳里,引來無法自制的戰慄。她點頭,使勁的點頭。
‘嗯!我不後悔愛你。’深吸了一口氣,她用振作的語調接口:‘我是你永遠的妹妹。’
楊凱又笑了,很幸福、很滿足的笑着。妹妹……他又多了一個親人了。
???林蓁暫時離開病房,跑去找阿威告訴他們楊凱想要的東西。
‘我去拿吧!我開車方便。’阿威說。
楊凱若直接把家裏鑰匙給他。
‘我很快回來。’阿威在楊凱若和林蓁的額上分別印下一吻便離開。
楊凱若看着林蓁哭紅的雙眼,忍不住心疼。
‘凱什麼時候醒的?’
‘他一直醒着……’林蓁又哽咽了。
楊凱若一嘆。
‘我想也是……’
‘凱一點也不像發瘋的人,他很清醒,也認得我們每個人。’林蓁不平的低喊。
就是太清醒,所以他很痛苦。楊凱若只覺心如刀割。
林蓁突然想起一事。
‘凱若姐,你知道誰是仲麒嗎?’
‘仲麒?’陌生的名字。楊凱若納悶的搖頭。‘怎麼了?’
‘凱似乎很在乎仲麒這個人,哥說是仲麒送他手機的,他剛剛也提到仲麒,說白沙灣的沙是他送的。’
那麼凱失蹤的那一夜一定和仲麒在一起。楊凱若睜大了眼看着林蓁。
‘我們去找仲麒,也許他救得了凱。’
林蓁的表情令她失望。
‘聽哥說,仲麒已經離開台灣到美國去了。’
希望落了空,楊凱若沮喪萬千,望着夏末初秋感傷的夜,她無奈地啟口:‘只有我們可以陪他了。小蓁,不要把他當病人看,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跟他相處。
明天一早就轉到療養院去,醫院的空氣太糟了,連我們都快病了……’
???依稀記得,醫生來給他打了一針;他不喜歡那個高瘦面無表情的醫生,長得跟他的父親好像,連聲音都刻薄。
他似乎睡了一個長覺,醒來后精神奕奕,但他赫然發現,自己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單人房,像天空、像海水一般水藍色的房間,他手上仍吊著點滴,讓他明白白自己只是從一個監牢換到另一所高級囚房而已。
但他並不反抗,因為他們三人始終在他身邊,他有何好反抗?窗外的人工景色那麼做作的美麗,他睡的很飽,覺得很舒服呢!
‘凱不愛吃蘋果,你買那麼多幹嘛?拍賣大減價去搶的啊!’楊凱若一如往常,遇上阿威就開火。
‘一百塊十二顆,不買是白痴。’阿威也不甘示弱的回吼。
楊凱若一伸手就抽掉他胸前口袋裏的半包煙,瞪眼叫道:‘還有這個,你想害我們跟着你得肝癌啊!’
阿威搶過香煙盒,指着煙盒回道:‘看到沒有,我改抽淡煙了。良心大家都有,你的嗓門降低一點,大夥會感激不盡的。’
‘你!’
這是他所熟悉的學姐和阿威啊!
他看見床頭上擺着新的一本封面是海水撲灘的藍色筆記本,上面放着一支鋼筆和他的白沙灣瓶子。他更開心了,拿起瓶子把玩。
楊凱若和阿威小心翼翼的將眼神飄過去。
楊凱一抬頭,他們又劍拔弩張地互瞪。
‘我想吃蘋果。’楊凱笑的像孩子。
阿威得意的仰高了下巴向楊凱若示威。
‘你看吧!’
楊凱若不屑一顧的別過臉。
阿威跑到床邊的藤椅坐了下來,一邊切蘋果一邊說著:‘其實這蘋果一顆十塊,還不是靠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加上色誘,才讓那個斤斤計較的歐巴桑多送我兩顆,保證你吃了我的愛心蘋果之後,以後就不吃別的水果了。’
‘我看你改行去賣水果好了,A錢大王。’楊凱若回他一句。
‘那也不錯,薄利多銷。’
楊凱笑望着他們。他心裏明白得很,他們裝做若無其事,他們硬是把那件事遺忘;
可他明白得很,他一切的一切……都清楚不過。
‘阿蓁呢?’
‘被無情的老闆壓榨,周休還要加班。’楊凱若回答他。
阿威大聲澄清。
‘是客戶趕着要啊!’
楊凱天真的看着他們。
‘我可以做啊!學姐,你叫醫生來把點滴拔掉,我可以回家了,我睡的很飽,現在一點事也沒有。’
阿威聽了可緊張了。楊凱似乎不知道他早已不在醫院,而是在精神療養院裏!
楊凱若也只得乾笑。
‘好啊!我馬上去跟醫生說。’
就在此時,楊凱的手機響了起來,阿威和楊凱若如釋重負。
看見楊凱似乎滿心期待的接起電話,他坐向床沿,雙腳愉快地擺動。
阿威和楊凱若互看了一眼,兩人退到門邊,誰也不願離去。四周很安靜,靜得只聽見彼此交錯的心跳,而楊凱柔軟的笑語卻成了刺痛他們的針。
‘我這邊現在已經快中午了,天氣很好……我現在在海邊……哪裏的海?不知道,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但它的沙沒有白沙灣白,我想……也沒有東岸耀眼……’
這樣幸福的口吻,這麼無邪的笑容,教他們怎麼忍心讓他再次去接受外界混濁的空氣?他們都知道楊凱等待的電話里那個人就是他們未曾見過的仲麒,楊凱若有一千個衝動想衝到他面前搶過他的電話告訴仲麒事實。她心碎地看見楊凱有丁仲麒的聲音撫慰,變得像孩子似的純真透明。
‘不必擔心我,你回去工作,我也工作,只是我這些天休假,我一個人流浪……好,我也寄一瓶沙給你。’
阿威把楊凱若拉到走廊,憂心忡忡地啟口:‘我覺得凱愈來愈嚴重了。’
‘本來就很嚴重。’楊凱若背貼着牆,垂頭喪氣。‘醫生說他抑鬱太久,現在爆發出來了,我怕他會選擇活在自己想像的伊甸園裏,最後真的瘋了……’
阿威伸指按住她的口,朝她搖了搖頭,她很少看見阿威這麼凝重的眼神。
‘別說那個字,這世界三分之二的人都是瘋子。’
楊凱若拉下他的手,無奈地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楊凱講了好久的電話,他倆進門的時候,他依然掛着柔和的微笑。
楊凱若在床沿坐了下來。
‘凱,我剛剛跟醫生說了,如果你覺得沒事我們就回家吧。’
阿威聽了一震,皺起眉看着楊凱若。
楊凱若續道:‘不過他待會會來跟你做一次詳細的診斷,你要老老實實的把他問的事說出來喔!’
阿威明白了她的用意。
但只怕楊凱的聰明連醫生都瞞得過,楊凱……拒絕誠實。
???林蓁獨自在工作室里趕完了一張稿,她跑去買了一堆有關精神疾病的書回來讀,黃昏日落,她打算晚上帶點楊凱愛吃的零食過去。
忽然,她聽見楊凱原來的辦公桌上的電腦傳來訊息。她衝過去看,把郵件叫了出來。
林蓁瞪大了眼,坐了下來仔細詳讀。是仲麒的回信,而且楊凱之前打的長信也在她錯愕的眼中。
我知道你說了謊。
開頭第一句就這麼說,林蓁心頭一震,腦中有一萬個問號。
你並沒有休假,也沒有一個人流浪,更沒有到那個不知名的海邊……也許你正孤獨的在某一個地方,也許那裏滿是人潮,也許那裏熱鬧非凡,但你始終孤獨,因為心是孤獨的,去了哪裏都孤獨。
林蓁眨了眨眼,心臟怦怦亂跳,她對這個叫做仲麒的男人滿是敬畏。
記得我對你說的話嗎?你的感覺勝於我的,但你所有的感受我也感同身受。你孤獨我同你孤獨,你微笑我同你快樂,你流淚我同你傷悲……林蓁目不轉睛,她的心情隨着文字起起伏伏。
你是那麼其實的在我眼前喜怒哀樂,儘管我不是你的至愛,我甘之如飴……林蓁立刻把他的信打印了兩份。將微溫的紙張塞進包包里,火速的趕往療養院。
???心理醫生跟他聊了整個下午,醫生一走,楊凱望着窗外發了好久的呆,接着他寫了很多東西,寫完了,將筆記本藏在枕頭底下,他又陷入冗長的昏睡。
林蓁匆匆趕來,看見迴廊上的兩人。楊凱若正關上房門,她知道楊凱大概睡了。
‘到交誼廳去吧。’阿威帶頭走。
一落座,林蓁就把信拿了一張出來。他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讀完。楊凱的過去,他們不敢想像,也從未想像過的過去,打印了滿滿四大張紙。
沉默,沒有一個人說的出話來。
‘仲麒的回信,要不要拿給凱?’林蓁拿不定主意。
‘凱對醫生的問題……掩飾的多麼完美。’楊凱若答非所問,心情跌到谷底。
‘我回信給他。’阿威拿了信到另一間電腦室,兩人趕緊跟了過去。
阿威簡單的打了一封信,重點是跟仲麒要了電話。感謝上天,仲麒正在線上。阿威抄到了電話,立刻買了十張電話卡撥過去。
‘這樣好嗎?’林蓁着急的對楊凱若說。
楊凱若也不知道好不好,她垂頭望着手中的信啟口:‘仲麒的信太深情太露骨了,我並不了解凱在他面前是什麼樣子,我想阿威和我擔心的一樣,怕凱看了信之後想起了那晚的不愉快,他又會把自己封閉起來。’楊凱若抬起頭,目光移向認真講電話的阿威。
‘現在的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我很怕……他只是不讓我們擔心才這樣。’
林蓁也如此認為,因為楊凱一向是這樣的人。
阿威掛掉電話,嘆了聲氣。
‘他怎麼說?’楊凱若急問。
‘他只是說,他了解了。’
‘然後呢?’林蓁問。
‘我聽不懂。’阿威很苦惱。
‘你是笨蛋啊!’楊凱若忍不住叫道。
阿威皺着眉回嘴。
‘他講英文耶!我英文超破的。’
楊凱若翻了個白眼,擺了擺手。
‘算了,我去看看凱。’
阿威不情願的跟了過去。這個仲麒也是怪人一個,說話跟凱一樣,活像吟詩作對似的,聽得他頭腦都打結了,但他至少得到了一個承諾,他絕不會放棄凱!
???一行人轉向楊凱的病房。一開門就聽見說話的聲音。
阿威的腦神經又一次打結,凱的英文溜得教他慚愧。他們知道他正在跟仲麒說話。
楊凱側躺在床上,說著,輕輕地笑着。楊凱若心疼地望着他,她知道仲麒跟他們一樣,都以平常的態度來面對平常的他。
‘阿蓁,你來了?’楊凱收起電話,看見林蓁笑道。
‘是啊,我帶來你最喜歡的糖果。’林蓁捧起一盒包裝可愛的糖果罐。
楊凱柔柔地笑着,卻引不起興趣。他今天幾乎都無法進食,只吃了上午阿威切的一小塊蘋果,他食之無味。
‘阿威……’楊凱還是側卧,輕掩着眼睫,蒼白的像垂死的病人。
阿威走了過去。
楊凱虛弱的啟口:‘我想跟你說話……’
楊凱若和林蓁對看了一眼,悄悄地退出房間。
阿威在他面前坐了下來。這是他向他告白后的第一次單獨對話,阿威的情緒五味雜陳。
可是楊凱卻沉默着,空氣是令人窒息的沉悶。阿威忍不住起身去開窗。就在他轉過身打開窗戶時,楊凱的聲音從後面微弱的傳來。
‘你敢抱我嗎?阿威……’
阿威的手僵在窗邊,心跳如雷。他知道過去自己有很多輕佻的小動作,總是不經意就貼近他的耳朵、搭他的肩,但他並不知道他是同性戀。
‘我知道你愛學姐……學姐也愛你……這樣很好……很好……’楊凱的微笑真的十分滿足。
阿威心一震,轉過身來率性地回答:‘我當然敢抱你,你是同性戀,又不是愛滋病人。’
楊凱維持不變的姿勢,緩緩地,他才又開口:‘這裏不是醫院……醫生也不是昨天的醫生……你告訴我,我生了什麼病?’
阿威有口難言,坐回原座看着他。
‘低血壓。’
楊凱笑了起來,笑容維持的很短暫,他的聲音細如蚊鳴。
‘我瘋了對不對?’
‘不對!’阿威立刻大聲回道。
‘我瘋了……’楊凱仍逕自說著。‘從我發現自己喜歡男生之後我就覺得我瘋了……我還記得你說過,只會逃避不敢面對的是孬種……我嚇壞了……好像秘密被發現了一樣。’
‘誰沒有秘密!’阿威試着安撫他。‘小妹說我喜歡史恩康納萊,也是一種同性戀。’
楊凱笑了起來。他就是喜歡阿威這麼可愛的傻勁,他的無心之言,讓他很痛,卻很幸福。
楊凱閉上了眼,輕聲啟口:‘如果你跟學姐結婚,我可以當伴郎。’
阿威故作嘩然。
‘跟那個母夜叉結婚?我還想多活幾年,你數數看我被她扁過幾次?’
‘阿威……’楊凱還是閉着眼,聲音愈來愈虛弱。‘不必裝傻……我知道,你們相愛……’
阿威抿起嘴,看着他。知道自己毫無演戲的天分,尤其在楊凱面前,他的情緒絲毫不懂保留。
‘我現在……才體會仲麒的心情……’楊凱說了最後一句話,又沉沉地睡著了。
阿威不知道他是真睡還假睡,總之他不再說話了,阿威也不敢出聲。
思索着他最後那句話,他有些懂了;凱愛着自己,而仲麒愛着凱,所以凱才這麼說……他一直以為愛情就是這麼簡單的東西,愛的本質簡單,人性複雜,曲折迂迴,兜了一大圈,傷痕纍纍后又回到原點。就只是單純的愛情,但是有太多的變數,太多的理由,尋不着愛的出口,人與人交錯在矛盾的情感糾結里,困得無法呼吸。
阿威看着楊凱無可挑剔的睡容,理解了為何他說自己這樣的人最幸福。他把事情都簡化了,大搖大擺地走出一直線,而凱……錯以為自己也能,所以戀上他,才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煉上枷鎖,逃不出囚牢,只好逃避、掩飾,最後逼瘋了自己……???
三天了,楊凱的狀況愈來愈糟,他拒絕進食,只靠點滴維持他薄弱的體力。丁仲麒一天固定給他三通電話,清晨、正午、夜晚,他把這三通電話像三餐一樣咀嚼,只有聽到他的聲音時他最快樂。
但到了第四天、第五天,丁仲麒突然不再打電話給他了,楊凱像個被拔去氧氣罩的病人呼吸困難。醫生說他得了厭食症,強迫他進食,楊凱吐的幾乎虛脫。
楊凱把自己關在洗手間裏,點滴吊在牆上,他坐在馬桶蓋上,在筆記本里畫了很多設計圖,廁所門被敲的砰然作響,他絲毫沒聽見。
楊凱若和阿威一下班就趕來,護士告知他們楊凱的狀況,他們簡直發狂。
‘他再不吃東西的話,醫生就要強迫他裝導食管了。’護士對他們說。
導食管?!光是這名號就教人頭皮發麻,簡直像刑具一樣。阿威猛搖頭。
楊凱若拍着廁所門苦苦勸着:‘凱,你出來好不好?你不吃東西就不要吃了,你開門好不好?’
沒有反應。楊凱若心焦如焚。
阿威貼近房門,大聲啟口:‘凱,仲麒回信給你了。’
那封信他們始終沒拿給楊凱,因為仲麒每天都會打電話給他,楊凱像以前一樣快樂,只是虛弱。這兩天楊凱突然越發嚴重了,他們也發現晚上沒有聽見楊凱的手機響了。也許此時是讓他看信的最好時候吧!
楊凱若和阿威十分不安。
終於,門打開了,楊凱的憔悴令人不忍於視,他怎會消瘦的那樣快,他怎會蒼白的那樣驚人?!他們想伸手扶他,卻深怕輕輕一碰,他就會徹底的支離破碎。
‘在哪裏?’楊凱傻傻的問。
‘在你床上,我抱你上床。’
阿威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抱起他,楊凱若立刻提起他的點滴袋跟了過去。
阿威將他擺在床上,把信拿給他。楊凱伸手要拿,阿威又收回信盯着他說:‘先吃點東西。’
楊凱垂下眉頭,楚楚可憐。
‘我泡牛奶給你,喝一口也好。’楊凱若哄着他說。
楊凱直接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含糊的聲音傳來:‘我不看信了。’
雙雙一愣。他寧願不看信就是不願吃東西,或許,他認為那只是他們誘引他出來的餌,根本沒有仲麒的回信。
楊凱好像變了,他開始會鬧彆扭,開始不理人了。從他厭食開始,他就不像之前那麼頭腦清晰了。
阿威皺緊了眉,他攤開信,直接大聲的念出來:‘我知道你說了謊。你並沒有休假,也沒有一個人流浪……’
楊凱突然掀開了被子,打斷了他的話。楊凱奮力的坐起身,一手搶過阿威手上的信。
那是仲麒,他熟悉的語調,他溫柔的口吻,他依賴生存的營養素!丁仲麒突然和他斷了音訊,他就枯萎了,幾乎快死了。
看完了信,楊凱突然撲至床沿。兩人重重一嚇,阿威扶住了他狂顫纖瘦的肩,楊凱若把垃圾筒飛快的移過去。
楊凱的胃裏空無一物,他跡近脫水似的嘔吐,都只有乾嘔。楊凱若的眼淚被逼了下來,她嚇壞了,那一剎那她真的覺得楊凱就要死了。
阿威根本不敢施力,彷彿輕輕一個手勁就足以把他捏碎了。
楊凱趴在床沿瘋狂的大哭起來,孩子般的嚎啕大哭,心碎絕望般的哭,他們從未見過他如此慘烈的哭。
楊凱若按下呼叫鈴通知醫護人員后,立刻抱住了痛哭失聲的楊凱,與他一齊哭泣。
‘凱……求求你不要哭了……這麼多人愛你,為什麼你還會變成這樣?你不要哭……不要哭了……’楊凱若哭的比他還修。
醫護人員趕來,幾乎把楊凱嚇壞了,他緊緊抱着楊凱若,拒絕讓醫生給他打針,手腕上的點滴管全都回了血,原本是那樣的清澈透明,瞬間染成了鮮艷刺眼的紅色。
好似他年輕純凈的生命,瞬間染上了絕望的悲。
只有楊凱自己明白,他沒有瘋,他只是在找一個出口,他不需要這樣的治療,他只要愛。一分讓他沒有恐懼,讓他覺得坦蕩光明的愛。
但是……那不可能了,這封信的日期是多少天之前的?仲麒不見了,遺棄他獨自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裏。他發覺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了,他變得白天嗜睡、晚上清醒,他吞不下任何東西,因為他的希望沒了,仲麒不見了,他又剩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