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涼悠,你跟老闆是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啊?”這天早上,大伙兒趁著朱天南有事會晚一點進餐廳,趕緊急着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老闆感冒那一天,他們就已看出端倪。結果在幾天之後的早上,他們發現廚房像是被颱風掃過一樣,而他們兩人,竟然同時從專屬包廂一起走出來。
從那天起,他就像是母雞帶小雞,完全把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讓任何男人靠近她方圓五十公分之內。
“欸?”涼悠好訝異地反問:“你們怎麼知道?”她什麼都沒說耶!難道是他說的?應該不會呀,因為他不是多嘴的人,那麼……到底是誰說的呢?
“拜託!”每個人的額頭多了好幾條黑線。事情的發展如此明顯,他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又不是瞎子!
想起成為他的人的那一晚,她的臉就開始發燙,春意都寫在臉上。“哎呀,這要怎麼說呢……”好羞人哪。
“別哎呀了,你倒是快說啊!”再不說,她的“看護”都快回來了。
“就是……”她還在斟酌要怎麼說起,朱天南久違的招牌“冷聲”再度出現——
“你們又聚在這裏做什麼?事情都做完了嗎?”
“天南,你來了啊!”涼悠興奮地迎上前,親昵地抱着他的手臂。
“老闆,我們沒……”
眾人還來不及落跑,老實的涼悠又繼續接著說——
“喔,他們只是在問我們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啦!”
眾人這時已經不只額頭冒黑線,連整張臉都黑成一片了……
嗚~~誰來把涼悠的嘴給縫上?
“你們很閑嘛!”
鳥獸散的劇情,再度上場。
“你的朋友呢?你不是去機場接他嗎?”今天早上他打電話跟她說,他要去機場接一個朋友,會晚一點進來。
“呃……”他這才想到,自己因為太急着想見涼悠而走得太快,竟然把客人給甩在後頭了,他正想haJ頭去找人,就看到有個人影跟上來,於是往後一指——
“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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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安頓鈴木靜香,中午的掌廚部分,朱天南再度將餐廳交給二廚跟涼悠,自己則帶着她到下榻的飯店,直到晚餐前的準備時間,他才出現。但是在人仰馬翻的用餐時刻,涼悠一直找不到時間好好盤問。
自從看到朱天南的客人是個“女人”之後,她的警戒心全都浮了上來,整天都處於心不在焉的狀態,好幾次的試味都差點出錯,一心只想弄清那女人的身分。
直到深夜的個別訓練時間,她才終於有機會問出這個盤據她思緒一整天的問題——
“她是誰?”那個女人甜美溫婉,簡直像日本的陶瓷娃娃,這已經對她形成嚴重威脅了,她當然無法等閑視之。
“她叫做鈴木靜香,是我在日本修業時師父的女兒。”
“她來找你做什麼?”涼悠的語氣又酸又辣。
“你別想太多。”他將她攬進懷中安撫。“我今天突然接到她從機場打來的電話,她說師父要她來台灣研習。”
“研習?”這理由打死她都不相信。“有沒有搞錯?你特地跑去日本跟她老爸學藝,一個現成老師就在她身邊,她幹麼千里迢迢反其道而行,跑來台灣跟你研習?這其中一定有問題!”日本的正宗料亭那麼多,何必捨近求遠呢?怎麼樣都說不通嘛。
“我也有相同的質疑,不過她說這是師父的指示,我也不好多說什麼,我會找時間給師父打個電話。”
誠如涼悠所說,鈴木靜香的父親是日本鼎鼎有名的料理名人,她的哥哥接掌料亭,廚藝也不會比朱天南差,她實在沒必要特地跑來台灣找他。更何況,以前在日本時,他跟她根本沒說過幾句話,兩人之間的交集少之又少,她更沒道理來找他學藝。
“我覺得她的目標是你!”以她女人的直覺解讀,那個叫做鈴木靜香的女人,九成九是為了天南而來。“反正你離她遠一點就是了。”
“不會吧?”他啞然失笑。“她已經結婚了。”記得兩年前師父曾來電通知他這個喜訊,但那時他走不開,只寄上禮金。
聽到鈴木靜香已經結婚的消息,讓她鬆了一口氣,但又想不通。“既然她已經結婚,那她還來找你做什麼?”
“就是來切磋廚藝的吧,只不過……”鈴木靜香沒必要在這方面放這麼多心吧?她既不繼承家業,也已嫁人了,這一點倒是很奇怪。
“只不過什麼?”
“我的意思是說她在這裏人生地不熟,應該會很辛苦,你可要幫幫她。”他趕緊帶過話題,不希望她想太多。
“可以,可是你要跟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懂不懂?”那個鈴木靜香長得太可人,是個危險的女人,就算她已經結婚,在沒有弄清她的目的之前,都不可以輕忽。
“懂、懂、懂……這樣總行了吧。”雖然他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在這節骨眼上,沒必要跟她唱反調。
自從兩人交往以後,他發覺自己越來越“平易近人”了,“大冰塊”的名號似乎已經離他越來越遠。
“懂還不行,你得照做,知道嗎?”對於“情敵”,絕不能讓她們有一點點機會,否則最後哭的會是自己。
“是。”他沒有異議,完全照辦,順便補上可以討她歡心的情話。“你放心,我的心裏只有你一個人。”
“這才像話。”她終於滿意地窩在他溫暖的胸膛里。
“涼悠,你可以不喜歡她,但是請你跟她和平共處,畢竟師父教我很多,對我的恩情像是我的第二個父親。”他對鈴木慎一郎非常敬重,才會接納鈴木靜香這個不速之客。
“我知道啦!”只要那女人不來招惹她,她絕對會是個好主人,但只要那女人興起禍端,她也不會乖乖挨打就是了。
只可惜她有預感,鈴木靜香跟她是不可能成為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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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南學長,這道湯汁要怎麼做?”
“天南學長,火候要多大?”
“天南學長,我這樣做可以嗎?”
“天南學長……”
一整個早上,“割烹元寶”的廚房裏一直有個軟綿綿的日語嗓音響起,輕輕柔柔,讓聽到的人連骨頭都酥了。
但,涼悠除外,因為她快被氣炸了。
要是讓她再聽到一聲“天南學長”,她一定會抓狂!
她的預感是對的!那個鈴木靜香一來,就緊緊纏著天南不放。搶走她的專用位置不說,還一直說著她聽不懂的日文,讓她一句話都插不上,真是氣死人了。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用餐時間,涼悠正想藉機跟天南說說話,卻只見鈴木靜香已經穩穩佔住朱天南身旁的位子。藉由他的介紹,她送上甜美的笑容向所有人問候,而且用的竟然是流利的中文!
可惡,既然會說中文,之前幹麼一直跟天南說日文?擺明存心排擠她嘛!
介紹到涼悠時,那女人的笑容變了樣,皮笑肉不笑地,眼神中甚至含着估量的意味,可惜只有她一個人看到。
這個女人,果然厲害!
但若以為她會就這麼認輸,就太小看她於涼悠了,她可是越挫越勇的鬥士,要她乖乖投降,門兒都沒有!
她故意擠開鈴木靜香,取而代之坐在天南身邊,還順手挾了一塊燉南瓜遞到他嘴邊。“天南,你試試這個燉南瓜,是我做的喔!”這是她每晚特訓的成果之一,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她已經學會好幾道菜色。
他好笑地看着她醋意橫生的小臉,乖乖張口吃下她的餵食。“嗯……不錯,進步很多。”入口即化,味道濃而不膩,算是合格,這兩個星期的特訓,沒有白教。
“嘻嘻……”覺得自己的戰術略勝一籌的涼悠,笑得很得意。
二廚對她的進步大為讚賞。“涼悠,你的手藝越來越好,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由於朱天南最近經常會故意“放牛吃草”,讓他跟涼悠培養出良好的合作默契,教學相長,他覺得自己的廚藝又更上一層,對於這個“搭檔”,他心存感激。
另一旁的小曹則是羨慕又嫉妒。“真好……”雖然自己的“資歷”比她早了半年,但境遇卻是大大的不同,不知道何時才能交到這等好運?
其他在座的人反應不一,有認同也有不以為然。其實餐廳員工對於他們兩人每晚留下來練習的事都很清楚,反正他們一個是老闆,另一個極有可能成為老闆娘,就算對於朱天南的“偏私”有微詞,也不能說些什麼。
正處於竊喜狀態的涼悠完全沒發現各個員工臉上不同的複雜表情,反倒是被奪走主角風采的鈴木靜香將這一幕看在眼中,一抹算計瞬間在她眼底成形……
要趕走這個愚蠢的女人,根本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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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先生,我來幫你吧。”隔天,鈴木靜香自動自發地表示願意幫忙削皮、揀菜,讓小曹受寵若驚。
“不……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
“沒關係,學長說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她的語氣溫柔可人,態度親切有禮,不到一分鐘,小曹的心已被收服。
“謝謝……”他好感動喔,第一次有人對他這麼好。不是說同事間相處不好,而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分內的工作,各忙各的,沒人有空幫他。
“為什麼是你在做這份工作?我聽說於小姐才是最新進來的助理,不是嗎?”她狀似無意地挑起他的不平。“照理說,這應該是她的工作吧?”
“原本是這樣子沒錯啦,但是……”小曹欲言又止。
自從涼悠成為老闆的女朋友后,這些削皮揀菜的工作,又回到他身上,而她現在的身分則是老闆的特別助理,上下班時間完全跟老闆一樣。所幸她不會恃寵而驕,個性還是跟以前一樣好相處,才沒引起反彈。
“但是什麼?”
他警覺地沒有繼續往下說。“沒什麼……”這個鈴木靜香是老闆的學妹,突然問起這些,是不是要跟老闆告狀啊?
“對不起,我好像問太多了。”她狀似無辜地點頭致歉。“其實我只是覺得不合理,才會……希望你不要介意。”她立刻聰明地表示自己是站在他這一邊,以鬆懈他的心防。
“謝謝……”有人能體會自己的心情,讓小曹感動得眼泛淚光。
鈴木靜香眉頭微擰,按捺住厭煩的情緒,輕聲安撫他。“曹先生,請別這樣……”拜託,隨便說一說就能讓他快哭出來,他也太沒出息了吧?“我們趕快做吧……”她還要趕去下一攤呢,可不能跟他蘑菇太久。
她削皮的動作迅速完美,不到一個小時就輕鬆完成手上的工作,看得小曹目瞪口呆。
“你好棒喔,跟老闆一樣厲害耶!”
“謝謝你的誇獎。”她有禮地彎腰鞠躬。“抱歉,我去看看其他人還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再度行個禮告退。
在她背過身子后,原本溫婉的表情換上一個輕蔑的冷笑……
哼,簡簡單單就解決掉一個,怎麼全是頭腦簡單的低能動物哪,就和那個想跟她搶朱天南的愚蠢女人一個樣。
朱天南是她看上的男人,沒人可以跟她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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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早!”
“……早……”
十點鐘,涼悠準時到餐廳報到,如同往常清脆響亮地跟大家問候,但是所得到的回應卻稀稀落落,不似以往熱烈,但是她將注意力全放在鈴木靜香身上,沒發現異狀。
她故意走到正在清理魚類海鮮內髒的鈴木靜香身旁。“鈴木小姐,早啊。”要做表面功夫誰不會?要演大家來演!
“現在不早了吧?”鈴木靜香的頭抬都沒抬,話裏帶著明顯的諷刺。“一個小小的助理竟然可以這麼晚才出現,這在我們家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太離譜了!”
其他人聽到如此直接的諷刺,皆停下手中的工作,準備看好戲。
其實他們都跟小曹一樣,在受到鈴木靜香的小恩小惠和適度的撩撥之後,心已經略傾向她。只有二廚陳哥謹慎地盯住鈴木靜香,他總覺得這女人的來意不明,言行舉止帶著很重的心機,他還在觀察……
“你……”被鈴木靜香一說,涼悠心虛地頓了一下,才反駁道:“這裏又不是你家!”
由於每晚她都留下來接受天南的特訓,收拾完環境回家都已經半夜兩、三點,他擔心她太累才讓她晚兩小時上班,她很清楚這是當上他女朋友后才有的特權。
“喔?”鈴木靜香終於抬起頭,不屑地上下打量她,最後露出冷笑。“是啊,憑你,根本進不了我家的料亭!”
涼悠氣得哇哇大叫。“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在這裏說東說西!”除了天南,沒人跟她這麼說過話。
“憑我的實力比你強。”她自恃不管是外貌、家世背景或是廚藝,這女人沒有一點比得上自己。但朱天南竟然會看上這個女人,她不甘心!
“就算如此,那又怎麼樣?”實力強就可以瞧不起人嗎?這點倒是跟以前的天南很像。難道在她家的料亭修過業都是這種個性不成?
“在料理界,實力代表一切!”這是個以實力見真章的殘酷世界,實力強弱一比就立見分曉,沒有模糊地帶的存在。“這是個以實力挂帥的世界,沒有能力的人,理當被淘汰。”
“你想怎麼樣?”涼悠不笨,聽出她話里另有涵義。
“我們來做個比賽,輸的人就得離開這裏。”鈴木靜香提出一個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的比賽要求,只要她們的作品一擺出來,優勝劣敗立見,絕對讓這女人很難看。
“笑話,我為什麼要接受你的挑戰?”她又不是白痴,沒道理接受穩輸不贏的比賽。
“你怕了?”
涼悠沒理會她的挑釁,反問:“你學了幾年料理?”
鈴木靜香驕傲地回答道:“十年。”朱天南在她家學了幾年,她就跟着學了幾年,她是為了他學的。
“十年?”涼悠好笑地反問道:“我才學一個多月,跟我比賽,若是傳出去,你不覺得丟臉嗎?”
這一記強而有力的回馬槍讓鈴木靜香顯得有些狼狽,尤其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圍觀,讓她更是尷尬,但也因此靈光乍現——
“你每天接受天南學長的個別教導,還擁有特權,不需要做雜事,若是不能使出點真本事,這些員工會心服嗎?”聰明地將所有人都拖下水,並且讓她成為眾人眼紅的目標。
本以為這女人笨,沒想到反應還挺快的,還好她之前已經先打好通關,否則難看的人就變成自己了。
“當然會……”涼悠理所當然地開了頭后,突然住口,因為她發現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一絲不以為然的表情。
他們從沒有這樣看過她!眼神帶著不屑和不甘心,讓她看了忍不住心驚,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會……
“哈哈哈~~”鈴木靜香得意地笑了。“看到了吧,他們並不認同你的實力。”
“你們……”涼悠大受刺激地來回看著錶情複雜的同事們。“她說的都是真的嗎?”她難過的不是他們的“背叛”,而是……為什麼鈴木靜香知道,她卻不知道?
鈴木靜香才來兩天,而她卻跟他們朝夕相處了一、兩個月耶!為什麼她竟然沒看出他們心中的不滿?虧她還自詡跟大家相處融洽呢,真是諷刺!
“怎麼樣?要跟我比了嗎?”鈴木靜香等她自動踏入陷阱。
“我不會跟你比。”
“為什麼?你不怕大家反彈嗎?”鈴木靜香的手指向其他在場的人。
“……我會對他們負責。”
“什麼意思?你不是不敢跟我比嗎?”這女人反反覆覆,搞什麼東西啊?
“我不是不敢跟你比,而是沒必要跟你比。”
“不要跟我玩文字遊戲,我聽不懂。”學了中文多年,鈴木靜香的中文能力已經算不錯,但還是有限。
“我願意讓我的同事們看到我的學習成績,並且希望他們為我感到驕傲,不是為你。”涼悠厭煩地瞪着她。“你沒資格跟他們相提並論!”想也知道是這個女人從中搬弄是非,存心破壞她跟同事之間的友誼。
“你說什麼?你根本是強詞奪理!”
“不要吵,這裏沒你說話的分兒!”涼悠不耐煩地喝斥,讓鮮少被吼的鈴木靜香瞠目結舌地瞪着她,但總算閉上嘴。
接着,涼悠走到其他人面前,埋怨地問道:“你們有不滿,為什麼不跟我說呢?我是那種聽不進實話的人嗎?幹麼悶在心裏?這樣多不舒服啊,會悶出病耶!”
她並不會責怪這些同事,她知道造成這情況,她得負最大的責任,是她因為得到天南的愛而得意忘形,忘了顧及他們的心情,這是她的錯。
“其實我們不是對你不滿,只是……只是……”小曹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中複雜的心情。
涼悠替他說完。“只是覺得不公平,對不對?”
“對,就是這樣。”
“你們要讓我知道啊,要不然我不會知道自己在無形中傷害到你們。”
“你是老闆的女朋友,誰知道跟你說了以後會不會被報復?”其中一個廚師雖然說得很小聲,涼悠還是聽到了。
“我……”她不是這樣的人。可是這樣說有用嗎?
看到涼悠受傷的神情之後,二廚立刻替她抱屈。“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涼悠是這種人嗎?”
“陳哥,謝謝你替我說話。”她感激地跟二廚道謝,想了一下,突然做出決定。“對不起,讓你們顧忌這麼多,還造成你們心裏的疙瘩,我決定……這份工作,我只做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