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雅若正躺在她的洞中,與她同一洞的人告訴我她太虛弱,再加上幾天不睡一直守在洞口等着我。
看着她熟睡的臉,我已無法分清我對她到底是怎樣的感情了。一股被人重視的幸福,一種被人重視的惶恐向我襲來。
她對我的感情所有人都知道,而我對她的感情卻連自己都不理解。有一個如此對待自己的人,我應該感到滿足,幸福還有甜蜜;我應該被她的心感動,我應該回應她的付出,我應該對她對我的愛作回應。但我沒有,沒有一絲。我唯一能給的只有對於朋友的情,對於妹妹的愛,但我知道她要的不是這些。
有些無措了,對我無法回應的感情感到無措,我不知道要如何做才好。回應她那不是我的真心,不回應她我又太殘忍了。我突然想離開這裏。
「不,不要。阿森…」後面的叫聲使我停住了步子。
她在做夢,手不停地亂舞着,看起來是個惡夢,而我相信我就是那惡夢的根源。我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放心吧,我已經回來了。」
她的手死死地抓住我,用力抓住。
我醒了。一睜開眼便看到了雅若的臉,她坐在我身邊靜靜地看着我。不知身在什麼地方,我這才回想起自己來看雅若時,因為無法放開她的手而坐在一邊睡著了。
「不好意思,睡過去了。」揉了揉已經有點長的頭髮,我解釋道。
「不,你知道當我醒來時看到你在我身邊,」她輕輕地搖搖頭,紅着臉說道:「突然就覺得自己非常快樂,非常的快樂。哎,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看着雅若那雙深情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感到突如其來的窒息感和強烈的壓力。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想離開這裏,我想逃避雅若的愛。
「我知道你對我沒有那樣的感情,但希望你不要逃避我。」受傷的臉,埋怨的話,靈巧的心。面對這樣的雅若,我竟然沒有動心,突然我發現自已是不是有問題?
「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我急忙解釋。
「不要解釋。我只請你做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
「給我六十天,如果我還沒有讓你動心,我就…不再纏着你了。」帶着哭意的聲音輕輕地說著。
「哎…雅若,你…我有什麼值得你。」
「值得值得,就是值得。從第一眼看到你,從第一次你拉着我的手跑,我就知道你是那個會讓我真正動心的人,也的確是這樣。」看着眼睛已經有些紅了的雅若,我只有深深地嘆了口氣:「好吧。不過,你不要抱希望。」說實在的,到現在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她對我那樣地執着。
「嘻,嘻。放心,我會拿起來放下去。」
「傻丫頭,是拿得起放得下。」也許不管六十日還是六百日,她在我心裏永遠會是那麼可愛的妹妹,我有這樣的預感。
回到我的洞中,亞雷諾已經醒來了。靠着洞穴內的牆壁,帶着審視的目光看我,那目光讓我有些慌亂了。通道中發生的一切,特別是那二個我沒有抗拒的吻,讓我感覺我們的關係已經變了,面前的他已不再是我所知的那個亞雷諾,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徹底地難以捉摸,只因為那個冰冷刻薄甚至讓人有時感到無情的人,突然變得生動變得有血有肉,會笑會哭。如果在我們共同經歷那些事前他對於我只是一個名字,那在我們共同經歷那些事後他對於我就意謂着一個人。他成為繼雅若之後第二個,我不知道如何與之相處的人。第一次,面對他,我真實地反應自已的心理,迴避了他的眼神。
「你已經醒了,要不要我拿點東西來?」低着頭像是在找東西一樣,我問他。
「為什麼不敢看我?心虛。」又開始了,傷還沒有好,就開始天女散花,到處亂扎。
「什麼心虛,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去給你拿食物。」仍舊低着頭,我突然發現有二個地方現在不適合我,一個是剛才的地方,一個就是這裏。
「你不知道,我知道。」怎麼聽這句話都挺耳熟的,但今天我沒有精神也沒有力氣和他討論這個關於他知道而我不知道的話題。「那你就繼續保持你的優勢,我出去一下。」「我曾經非常厭惡你。無知,幼稚,寄生在別人身上,靠着別人對你的關心和愛護生存,一個根本就不應該能在這裏生存的人。」太直接了吧!但他的直言相對,卻讓我感到真誠,我轉過了身看着他。
「我也曾經非常厭惡你。自大,刻薄,自以為高人一等,處處要表示你的與眾不同,好像只有你適合生活在這裏。其實說明白了你也是個根本不應該生存在這裏的人。」
「那現在呢?」平靜地看着一吐為快的我,他問。
「現在,我不知道。」也許是過去對他的感覺很單純,所以襯得現在我對他的感覺很複雜,複雜得讓我不知道該如何表示出我的感覺。
「我知道我對你現在的感覺。現在的你依然是無知,幼稚,也要依靠別人的幫助,但你也沒有吝嗇給予別人幫助。有時你像一團無知的火,拚命地燃燒,卻不知燃燒殆盡以後,你會成為灰燼。有時你像一片幼稚的水,不停地流向荒漠,卻不知流入后,水跡全無。」
「你到底想說什麼,什麼火什麼水?不懂。」目瞪口呆。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奇怪的比喻,似褒似貶。最重要的是,他的語句好像都不通。
「你不需要懂。我只想說我看到你,我就想吻你,吻你時就想抱住你。」一個超級直線球。
「我、我、我是男的。」過了很久,我反應過來說道。我很希望亞雷諾是說著玩的,但他的眼睛告訴我,一切都是真的。他的眼神率真,沒有任何一點遮掩。
「我知道。」他苦澀地笑着,又是一個我從來沒有看過的表情。「曾經有人告訴我關於你們所在世界的人情風俗,我也知道,你想說我變態吧。」亂啊亂,現在我的心裏是一團亂麻。先是雅若一個曲線球,接着亞雷諾一個直線球,我已無力招架了。而且我相當懷疑亞雷諾在通道中已經被掉包了,那個不可一世、自傲的亞雷諾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謙和(相對於他的過去而言),還帶點自我嘲笑的味道,讓我毫無防備。看來是洞中的火光晃動太大,讓人無法完全相信自己所見。
「我是男人。」
「坦對我並不重要。」
「你,你不是和桂雪還有飛……」
「感情不是應該是什麼就是什麼。對我來說他們代表過去,而你代表現在。」
「花心,無恥。」脫口而出,但我並不後悔。只知道他無情沒想到他還濫情,什麼過去什麼現在,難道還有未來?
「你是在為自己找藉口嗎?」看着他站起身向我走來,我無法移動自己的腳步,我全部的意識被他的雙眼所迷惑了。他的眼瞳像春天的水潭,深邃得令人害怕;又像秋天的火焰,熾熱得令人恐懼。其實對我而言,亞雷諾才是那水才是那火,那可以淹沒我的水,焚燒我的火。
看着他抬起了我的下巴,還帶點蒼白的嘴唇輕輕動着:「你不停找着不同的藉口,不斷地重覆說著我不應該看上你。但感情並不是該是什麼就是什麼,我喜歡你,否則我不會吻你,你也和我抱有一樣的感覺,不然你不會回應我。我其實很高興,因為那只是你不停找着不該喜歡我的藉口而已,那是你心裏的自我暗示。」
「誰說的?我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
「就在我們第一次接吻的時候。我知道你會說當時你很無助,當時你很痛苦,所以才沒拒絕我。但是你知道嗎?其實是我無法拒絕你。你的眼神告訴我:請不要離開我。」
赤裸裸地,他熱情的眼睛扒光了我身上所有的偽裝,他尖銳的言語打破了我內心所有的防備,他堅定的擁抱讓我僵硬的身體軟化。
我的思考已經完全停止了,只留下身體與身體接觸的火熱。
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被放在地上,衣服已被半脫了下來,他的手在我身上遊走,我想起了曾經遭遇過的一切,身體突然僵硬了。
「放鬆,我不會傷害你的。放鬆,放鬆。」
他的牙齒輕咬,溫柔地吸吮着我的唇。他強烈而深情地吻着我,像要將靈魂呼喚出來般地溫柔。那是一種激情和溫情的交流,這種感覺的交流,讓我的身體內部燃燒,血液流動加快,讓我無法去判斷對與錯。細長的手指撫摸我的身體,他一邊輕輕地愛撫着一邊慢慢地舔我的耳垂和脖子。
於是,心不甘而情願下,我正式被吃得乾乾淨淨。
終於,在身體被清理乾淨,休息恢復了體力后,我決定秋後算帳。上次他壓在我身上,這次我騎在他身上,準備進行一件我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掐死他。
「說實在的,你現在又開始勾引我了。」躺在地上,亞雷諾看着坐在他身上的我,臉色蒼白而疲倦,被汗水打濕的頭髮貼在臉上。還帶着激情的眼睛,性感中帶着點煽情的嘴唇,古銅色的胸肌輕輕抖動。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認他極為誘惑人。
我冷笑着說:「你知道我想做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
「你不是也享受到了嗎?不知道誰在我身下叫着。」
「住口!信不信我殺了你。」惱羞成怒,我覺得臉和身體都要紅成一片了。
「我相信。」他靜靜地看着我:「就像那件事一樣。」我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如果當時你不殺那個人,我也會殺了他,並殺了你。」
我震驚,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奇怪吧!」他嘴角輕輕一彎:「這個世界不需要盲目心軟不知如何保護自己的人,與其讓你以後被人殺了,還不如當時乾脆死在我手中。」那輕啞着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那簡單的話里卻有着深深的意義,深得我不敢去細想,也無法細想。
看着他深深望着我的眼睛,眼裏的水已變成一潭清澈見底的水,讓我看見那水中深含着的淡淡痛苦:那眼裏的火已變成一團靜靜燃燒的火,讓我看見那火中隱藏的濃濃情深。
於是我做了一件我一生中從來沒做過的事:吻一個男人的嘴。輕輕地,笨拙地吻在他的唇上。
事後我才發覺從我一進洞的針鋒相對到悲慘的表白,再到心理的剖析,最後突然行動,分明就是一場有預謀,有計劃,在人身心疲憊的情況下,用正當的理由麻痹民眾,採用了卑鄙的手段,以達到他不可告人目的的行動。
我後悔,我跺腳,但已於事無補。最氣的是他居然說了一句:「這叫先下手為強,免得你一時心軟傻傻地被別人吃了。」
誰傻?二十年來就沒有人說過我傻,只有語文老師評我大愚若智,朽木不可雕。當然,我知道老師犯了一個語法上的錯誤,將前一句其中二字放反了;至於后一句,整句都不對,但只能忽視老師說的,畢竟人要尊師重道。
但現在我不得不認為,再聰明的人也有再次犯傻的時候,在頭腦不清之下我吻了他。當我發現不對欲進行理論時,他再一次趨前將我吃得乾乾淨淨,這次被吃后我連起來的力氣都沒了。這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專門吸人氣補力的魔鬼,現在吃飽喝足了,出門修練。
正當我半躺在已鋪了軟席的地上胡思亂想時,有人進了洞。
我胡亂地抓起地上散亂的衣服將自已那滿是紅斑交雜的身體遮住。突然的動作,讓我的後面感到一股巨痛,嘴不禁裂到一邊。
「你別起來,快躺下。」輕脆的女聲響起,原來是雅若。
這時,我才突然想起我曾經答應過她的事。一股冷汗直冒,剛發生的事讓我有種無顏相見的感覺。她不會是知道什麼來找我算帳的吧?
「我剛才領食物的時候,沒看到你只看到二頭領,才知道你不小心坐到地上,閃到了腰,所以趕忙來看你。別別,你別亂動。」
汗,不是我想亂動。我就怕你亂動,看到了不該看到的。心虛心虛。
「哈,不好意思。沒什麼的,躺一下就好了,不用特意趕來。」我的眼神左右搖蕩,不敢看他的眼睛。還好洞中的光線不是很好,讓她不會注意到我的不安。
「什麼特意,」他嘟起了嘴用埋怨的口氣說著:「我擔心你。」
「呵,我開玩笑的,看你的臉,汗都出來了。咦?你的臉好紅,不會是發燒了吧?」
微微抬起了眼,看着半蹲着的雅若滿臉的關心和擔憂,我勉強的笑了笑:「沒有什麼的,只是睡着頭有點沉而已。」
「那就好。」舒了口氣,雅若坐在地上。「你……你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事嗎?」看着地上,她輕輕地說著。
「什麼……什麼……事?」結巴這,我咽了口口水:「哦,那件事,我記得。」看雅若突然抬起頭看我,我忙老實說了。
洞中火花搖曳,心臟亂跳,面前的女孩一臉羞澀。不行,我現在已經一團亂了,再加上一個人更亂了。
「那個……雅……」我突然想坦白一切了,雖然我現在的頭腦還是很混亂,但我不想這樣瞞着雅若。畢竟,在我內心已淡淡知道,我對一個人動了心。只是很輕微的動心,但卻已足夠讓我現在的整個心情動蕩不已。
「你別以為我是個很大膽的女孩,其實我是第一次那樣做的。我想要不是那時一口氣說出來,也許我永遠也說不出來的。」
有些苦澀的,我看看眼前那紅着臉帶着女孩特有的嬌柔的表情的雅若,我的話說不出來了。
「好了,不打攪你休息。嘿,還有五十九天的時間。」跳起來,雅若又恢復了開朗的表情。出了洞,突然她又轉身跑了起來,很甜地笑着說:「忘了每天一次的話了。我喜歡你。我要每天說一次,這樣六十天就是六十次,希望我的六十次換你的第一次。」
眼有些濕了,莫名地濕了,她的深情讓我的心像慢慢發酵的醋,越釀越酸。那樣的純真讓我感到慚愧,無法回應的慚愧。就這樣,我的心被酸和愧絞得像無法着地的氣球,就連亞雷諾進了洞,我也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