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咦?這裏是哪裏?”老者剛剛消失不久,一個藍色的身影便憑空出現在木屋的外面,那對貓兒似的眼睛不停地左右瞄著,嬌俏的臉上佈滿疑惑,“奇怪了,追到這裏,酎炎的氣息怎麼不見了?”穿越千年時空來找酎炎的青璃一直循着轉生后的酎炎在時空中留下的氣息而追到這裏。本來很清楚的感應到這裏的時候卻突然中斷了。
青璃抬起頭,皺著鼻子認真地嗅了嗅空氣,試圖聞到酎炎的味道。
雖然沒有發現酎炎留下的氣味,一股濃濃的酒香卻鑽進了他的鼻子。
“有酒?那酎炎就應該在啊!”發現酒香的來源是那木屋后,青璃瞭然地點點頭,大搖大擺地向木屋踱去。
“酎炎啊~我來羅!”在進木屋前,青璃就已經在大呼小叫地嚷了出來,好象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已經來了一樣。
不客氣地推門而入,青璃立刻發現了酎炎,同時也看到了仍然在不停地灌真元給酎炎的衍靈子。
“怎麼會這樣??”青璃詫異地看着眼前的兩人--酎炎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而另一個俊美得讓他嚇一跳的少年正在對酎炎手動腳!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在大白天就……”以為打斷了兩人好事的青璃剛想退出,就看到那少年的身體似乎有一瞬間變得透明起來。
他定睛一看,這才看出點端倪。原來那少年正在向酎炎的體內輸入自己的真氣!
“怎麼會這樣?!酎炎真的出事了?”青璃的腦中轟然一響,一時無法思考任何東西。他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可是卻沒想到居然一下子就讓自己碰上了。
那少年正源源不斷地將自己的真元強行灌注到酎炎體內,可顯然酎炎根本一點都沒有將那寶貴的真元收為己用!
“哎呀!會出人命的!”雖不知道在酎炎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青璃也看得出來再這樣下去,對酎炎和那少年都沒有什麼好處,他焦急地走了過去,“你應該就是衍靈子吧?你已經耗費太多的真元了!快點停下來啊!”
他只能急得團團轉,卻不敢擅自出手阻止,生怕一個不小心害清泉走火入魔,所以連說話的聲音都細小得幾乎聽不到。
知道身旁有人的清泉只是稍稍皺了皺秀眉,仍然沒有停止為酎炎療傷。
“真是的!我說追到這裏酎炎的氣息怎麼會不見,原來他真的遇到麻煩了!”
青璃雙手叉腰地站在清泉身後,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看酎炎的樣子,好象是受了巨創而導致元神潰散。如果沒有將他的元神再次聚合的話,無論強行給他灌注多少真元都是於事無補的。
現在,他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酎炎明明方才剛與他道別,再相見時,就已經是生離死別的場面了。
如今他怎樣才能幫助自己的摯友?
雖然他喜歡跟他鬥嘴,可是卻見不得他受此煎熬啊!
那可是元神潰散啊!一個弄不好,可是要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的!
咦?不得超生??那不是要去地府嗎?
“哈哈!閻王老兒,想不到千年之後,我們又要碰面了!”
想到這裏,青璃再次不安地看了看清泉與酎炎,定了定心神轉而奔向地府。
“怎麼樣?究竟怎麼樣?”
青璃滿眼期待地看着默默為酎炎把脈的蘭若亭,不住地出聲詢問。
良久之後,蘭若亭無奈地輕嘆一口氣,收回自己的手。
“先別嘆氣,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啊!”青璃見蘭若亭神色凝重,眼圈竟微微泛了紅。
原來在青璃到達地府之後,不顧判官與無常們的阻攔直奔生死殿,本想在那裏得到酎炎魂魄的去處,卻不想碰巧遇到了同樣在打探自己情人來世情形的蘭若亭。青璃這次又沒有在地府得到任何幫助,只能帶著蘭若亭一起回到酎炎現時所在的那間木屋。結果當他們回去的時候,卻看到幾乎耗盡真氣的清泉昏厥在地上。他們兩人先在一旁安置好清泉后,便立刻開始!酎炎診治。
青璃把希望寄托在醫術通神的蘭若亭身上,期待着他能夠找出酎炎昏迷不醒的原因。
為酎炎把完脈后,蘭若亭已經知道了癥結所在。只是那原因實在讓他不想,也不願去面對。
“蘭若!快告訴我啊!”青璃急得伸出手抓住蘭若亭的雪白衣袖不停地搖著,“酎炎他是不是沒救了?”
“並非沒救,可是救起來卻難上加難啊……”淡紫的眸中盡顯擔憂之色,“酎炎體內用以維繫生命及修為的內丹已經不在了!”
“什麼?內丹不在了?!”
聽到這裏,青璃似是驚嚇過度般跳了起來。
“所以,他才沒辦法依靠自己的力量重聚元神。”蘭若亭心中的哀傷和震驚並不比青璃來得少。
“天啊……那酎炎豈不是……”
青璃茫然地自言自語著,身體微微踉蹌了一下。
以禽獸之身修鍊,就算將來可以位列仙般,也依舊離不了內丹的輔助。那小小的一粒丹丸,卻凝聚了他們全部的修為與精力,一旦失去,便與毀去修行如出一轍!
“你們說……酎炎他之所以不醒,是因為失去了內丹?”
突然響起的話語令青璃與蘭若亭同時轉頭,看向身後那清雅低幽聲音的來源。不知何時轉醒的清泉赫然站在那裏,臉色依舊蒼白,如今更多了一絲從未有過的絕望。
“衍靈子……”蘭若亭輕聲喚著,卻不知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清泉抬眼看着二人,用心勾勒出一個令人心碎的微笑:“你們就是青璃與蘭若吧!在天外天的時候,酎炎經常向我提起你們的,說你們是他在外面唯一的朋友。”
清泉慢慢地向床邊接近,蘭若亭與青璃不自覺地自動讓了開來,雙眼卻一直落在那精靈的身上,久久無法移開。
清泉平靜地坐在了床邊,用他那纖細修長的手指為酎炎理著有些凌亂的火紅髮絲。那些如火焰般的髮絲看上去依然那麼火熱而充滿生命力,可它們的主人卻有可能再也無法睜開雙眼了。
“從好久好久以前,我就在天外天一直陪伴着酎炎了,遠在你們認識他之前。那時候,他還是一隻狐狸,一隻沒有修鍊成精的狐狸,有些笨,也有些迷糊。可是我卻死心塌地地喜歡上了他。可笑嗎?也許吧……可是我卻從那時起便立下誓言,永遠與之同生同滅。”清泉的手離開酎炎的髮絲,移向他的鬢邊,“你們應該知道吧?‘酎炎’這名字是我給他的,因為那樣,每次有人叫他的時候,也同樣是在叫我呢。”
青璃與蘭若亭無言地看着清泉,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他們第一次看到,一個絕望的人擁有着那般絕望的沈靜。一瞬間,他們似乎能夠明白酎炎為何總是寧可回到枯燥無味的天外天,也不願留在應有盡有的狐仙界了。如果能有一個痴情的精靈那麼深愛他們的話,相信他們也不會想離開那個地方的。
嘗過情之百味的蘭若亭更是心痛得無以復加。雖然每次與心愛之人的相聚都短暫得令人扼腕,但生生世世的追尋與相守卻讓他的心終有歸屬之處。而現在這個看着愛人逐漸消逝的精靈,除了隨之灰飛湮滅,還有什麼可以讓他寄託無盡的深情呢?
清泉的手一點一點滑過他所熟悉的身軀,最終還是停在了那幾乎感覺不到心跳的胸口,“當這裏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律動的時候,我想也就是我從這世上消失的時候。”
“不要啊!”
蘭若亭與青璃的驚呼幾乎同時出口,他們不約而同地上前拉開清泉,阻止他繼續將自身那所剩無幾的精氣渡給酎炎。
此時的清泉雖然沒有力氣掙脫兩人的鉗制,卻仍然有着堅定不移的決心,他安靜地望着兩人充滿心急與憂慮的雙眼,淡然開口:“請放開我,讓我陪他。”
“可是你那麼做根本沒有用啊!酎炎根本不會因為你耗費自己的真元就醒來的!你是在做無謂的犧牲啊!”心直口快的青璃死命地抓住清泉的胳膊,看樣子是說什麼都不會放開的了。
“沒關係,那是我應該做的。因為酎炎是為了救我才耗盡了他的內丹的。”想來想去,清泉只能想到這唯一的理由,“所以我用自己的命來延續他的,也沒什麼不對不是嗎?”
“什麼?酎炎……是為了救你?”青璃聞言稍愣了一下,但隨後還是堅持不放,“你看!連酎炎都那麼重視你,寧可為了你而消耗自己的生命,你卻在他救了你之後那麼不珍惜自己,酎炎知道了一定不會開心的!”
“不,他更想我陪他,因為他說過要永遠與我在一起。”說到這裏,清泉把頭轉向蘭若亭,“你應該明白永遠的含義吧?”
蘭若亭那紫色的瞳孔中映滿了清泉那超然的決絕,本應勸阻的他也不禁輕啟雙唇:“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是啊,天荒地老,至死不渝。”清泉笑了,笑得恁般美好,因為他知道他贏了。
“放開他吧,青璃。”蘭若亭緩緩鬆開了自己的手,同時也叫着仍是一副懵然表情的青璃。
“蘭若!怎麼你也這麼說?你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青璃還想堅持,卻被蘭若亭拉了開去。
“我們走了,你保重。如果有緣,我們還會相見的。”蘭若亭示意青璃不要說話,已經先行跟清泉道別。
“保重。”清泉對蘭若亭的理解抱以感激的一笑,繼續做着那不可能得到回報的工作。
拉着青璃迅速地離開那間木屋,到了外面,蘭若亭方才舒出一直鬱積在胸口的悲戚。
“蘭若!你為什麼不阻止他?他明明是在送死啊!”青璃萬分不理解地握住蘭若亭的肩膀質問着他,不敢相信千年後的同伴會變得如此冷漠和冷血。
“你現在還不懂啊,青璃。不過早晚,你也會懂的。”並沒有因朋友的責難而生氣,蘭若亭抬起手輕輕撫過青璃的臉頰,“希望到那個時候,你不會走得那麼辛苦呵……”
“蘭若?!”
在好友充滿驚異的叫聲中,蘭若亭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直教生死相許……
清泉完全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一點一滴地傳入酎炎體內。雖然酎炎沒有醒,他卻可以體會到那種生命與誓約的交流。
“笨狐狸啊……這次換我來救你了……”喃喃地低語著,清泉的視線開始模糊了。除了眼前那團醒目的火紅,他幾乎已看不清楚其它的東西。
生命在逐漸流逝著,心情卻莫名地喜悅起來。
因為他們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