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太喜歡逛街的她,今天在東區走了一整天,什麼東西都沒買。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可能是潛意識中想搜尋以前的記憶吧!
那段和他一起生活的日子,雖然平淡,但卻如此甜蜜。每當他們一起出門時,他總是依着她四處走,一耗就是一整天。現在每次經過便利商店,他淡淡的影子總自然浮現在心頭,彷彿看到他倆正在採購泡麵一樣。
她究竟怎麼回事,怎能又如此想他?她不是答應過自己,不再用女人的身分去想念他嗎?
兩年前的夜晚,她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吃泡麵,邊在報紙上看他回到荷里活復出拍戲的消息。看着他的近照,還是那麼的帥氣偉岸,笑容滿面,她不禁痛哭失聲。
他又回到勒斯的身分了,那個最真實卻離她最遠的男人。
她哭,是為自己逝去的戀情傷心,也是為他結束流浪而高興。
他回去荷里活,就代表他已經忘記艾曼達死去的痛楚,不再自暴自棄。那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她也能再看他演戲了!
他需要在多采多姿的夢工場散發他無限的光芒,而不是窩在台北這彈丸之地,跟她過平凡的生活。
他就是那樣不受束縛的男人,渺小如她,深知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他,即使她有多麼喜歡他,他們也是不同世界的人。
於是在哭了一整晚后,她決定不再用女人的身分去想念他,而要回復普通影迷的身分,在他背後默默支持着復出后的他。
這兩年來,她都是這樣子,像個拾荒者,學習收回那些飄散的記憶。串好這段時間她轉變很多,讓她很少有機會再去胡思亂想。在他走後的兩個月,她就找到正式的工作,然後開始被家人逼着回老家相親。
沒有人知道她曾經大膽地和男人同居過,方姐和朋友們亦單純的以為,當年她曾收留過的,只是純粹的國外親戚罷了。
一向都期望自家女兒在二十五歲前嫁出去的家人,以為她從沒交過男朋友,便強迫她回去相親,而她也順他們的意,慢慢和相親的對象開始交往,而且已經交往一年多了。
對方是個老實的男人,叫林民發,今年三十五歲,機械工程人員,平日常與機械為伍,鮮少接觸到異性,所以只好靠相親討老婆。
當她答應和他交往時,他還不敢相信。她小他快十歲,樣子條件也不差,竟願意跟他在結婚的前提下交往,令他大感意外。
現在回想起來,她也覺得好笑,但看他對自己那麼好,她也有點感動。或許她要的只不過這麼簡單,有人對她不錯,而她又不討厭對方的話,便可以共結連理。
嗯,其實這樣也不錯吧……
“芙芙,你在想什麼?”
她從神遊中回到現實,看見身旁的林民發正疑惑地看着她。
“沒什麼,只是有點累而已。”她掛上微笑,免得對方擔心。
“那我們先回家吧,下次再來買婚禮要用的東西。”他扶她回車上,開車送她回去。
其實她不說,他心裏也明白。哪有準新娘是這樣的?一點喜悅也沒有,老是若有所思的,連看婚紗也提不起勁,他真懷疑,她是不是真的願意和他結婚。
“如果你真的不想,我們也可以不結婚。”在車上,林民發忍不住這樣說。並不是抱怨她,而是真心想要她快樂。勉強別人的事,他向來做不出來。
“你在說什麼傻話?婚期都訂好了,你想反悔嗎?”她笑着搖頭,明知道對方尊重她,但仍把決定權踢回他身上。她知道民發感覺到她的內心有另一個人,但他從不說破,也甘心跟她結婚,她怎能辜負他?
“我沒有反悔。”他認真看她。“我是誠心誠意想娶你,希望給你幸福。”如果沒有這個心,他不會和她交往那麼久。
“謝謝,那就別再問這些有的沒的!”如果他再追問,說不定有一天她真的會反悔。
“我已經買了新房子,以我們可以住在那裏,你也可以把現在住的屋子還給你叔叔。我想過了,結婚後你可以不必工作,在家當少奶奶就好。”他的家境尚可,加上他的工作薪資優厚,既然嫁給他,他就要她過得舒適。
把屋子還給叔叔?她猶豫了。那裏有他和她的記憶,她實在捨不得……
可是她都要嫁人了,再傻傻守着屋子也沒用,就讓他的一切,放在心裏吧!
情緣,要斷斷不了,牽絆千萬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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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芙,我在經紀公司拿到三張勒斯·維格的新戲電影票,要不要跟我和沁儀去看?”畢業后成了模特兒的侯婉婉,在露天咖啡座對着海芙說。
聽說這部電影——履風主人,是投資上億的大製作,內容描述十九世紀的歐洲詩人——韓波傳奇的一生。聽說勒斯·維格復出后一直爭取拍這部片的機會,還公開表示自己很喜歡這個天才詩人。
這麼傳奇的詩人、這麼龐大的製作,即使她不像芙芙一樣喜歡勒斯,心中也很期待去看看這部提名奧斯卡的電影。
“好啊!”即使已經叫自己對他死心了,但她還是一直默默支持他。
“我記得上次勒斯·維格來台灣宣傳,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侯婉婉舔了一口雪糕。“好像很久,但感覺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我還記得你為了要去機場接他,冒着被教授發現的危險蹺了一整天的課,真是勇敢!”
“嗯。”她漾起笑,思緒也跟着好友回到三年前。“現在想起來,我也不得不說自己當時太勇敢、太不顧後果了。”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傷懷經歷,令她覺得自己真的很不簡單,所有別人認為不可能實現的瘋狂都讓她經歷過了,而她也走過一條崎嶇的情路。
“這次你還會去接機嗎?”雖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對象是芙芙的話,說不定還是有可能。
“哈哈哈,不會啦!我都老大不小了,再也受不了去人山人海的地方和年輕美眉們擠!”
她從報上得知他下星期會來台灣為新戲宣傳,但這一次她不會再去接機了!甚至不會再去強求看他了。
那段經歷,已經美得足以讓她回味一生,現在的她,只要能從媒體看看他,知道他安好,就心滿意足了。
再說,他也絕對不會想見到她……不,他甚至應該已經不記得她了!那她又何必令自己再傷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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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來接他!
該死“他從洛杉磯到台北,在飛機里的十幾個小時,心裏想的只有她。
他多希望她像三年前一樣,來機場接他,而他也準備了許多話想告訴她,誰知她竟然沒有來。
在機場大廳中,勒斯顧不得群眾如何擠得東歪西倒,只是不停在人海中搜尋熟悉的身影,甚至怕自己看漏了她而拖延着不願上車,但他竟然一無所獲,一陣無比的失落竄上心頭。
她不喜歡他了嗎?她恨他嗎?她不想再見他一面了嗎?可是他想她!他想得不得了,這兩年來他無時無刻都想再見到她!
可是回復明星身分的他,不能再像當流浪漢時那般自由自在。繁重的工作接踵而至,令他無暇去釐清他倆的一切!不過現在他來台灣,就是想找她,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這兩年來,她的倩影一直在他腦中,他想忘,但忘不了;想恨,也恨不了。
他念念不忘當年兩人的甜蜜日子,他巴不得自己能夠天天過那樣的生活,兩人彼此牽挂,分享着喜怒哀樂。雖然這兩年失去了她,可是每當一想起她,無論再怎樣累、心情怎樣差,他都會露出微笑。
剛離開她時,他真的很恨、很氣,他覺得自己難得的認真竟然被她玩弄,被她欺騙!
可是兩年的時間過去,他卻只能發現,自己越來越愛她,並了解到她其實別無所求,她想要的,只是愛和溫暖。她不像艾曼達那種女人,她愛的只是他的人,而不是其他東西。
如果她那麼愛他的名利,她大可在知道他就是勒斯后,要求他回復明星身分,然後纏着他不放,過着奢華舒適的生活,用不着跟他過着平民的生活,甚至自己辛苦的打工賺錢!
他承認自己其實很笨,要花那麼久的時間來想通,所以這次,他絕不再放棄想得到她的決心,他要讓她知道他愛她!
立英見勒斯一抵台就心煩氣躁,現在更在飯店房間內焦躁的來回走動,為了一干同仁的安全,他只好不怕死地問:“究竟怎麼回事讓你那麼生氣?”
“不用你管。”勒斯冷冰冰地回答。
旁人輕而易舉地,就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的焦躁,他這個一直在他身邊的助手兼好友,又怎會察覺不到?
“看你快爆發的模樣,我又怎能不管?”他向來不是這麼心浮氣躁的人,一定事出有因。
勒斯以睥睨的神色掃過房內多餘的人,張狂的表情令人望而生畏,工作人員們見狀都乖乖退場,留給立英處理。
“管我?那好!”
“一句話,什麼要求?”立英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
“我要出去。”
立英霍地睜眼。“去哪裏?要做什麼?”他知不知道以他的身分,是不能四處亂跑的?之前他去世界各地流浪也就算了,現在既然回來繼續工作,就應該要有所自覺。
“我要去找人!”
他要去她家找她!
“找誰?”
此刻迷惘紊亂的心讓他無法好好思考。他坐不來,雙手掩面而嘆。
“欽欽,你說話啊?”這人怎麼那麼小氣,才稍微刺探一下就要優郁!
他知道勒斯要找的一定是個女人,也感覺到他為情所困,而且他對那女人好像是玩真的,可是他能怎麼幫他?
“不是想出去嗎?那還不快點?”唉,哥兒們除了要一起醉生夢死外,也是要一起分憂解勞的!
聽畢,勒斯立刻興沖沖的拉着立英,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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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前的大樹,依然茁壯茂盛,房子的鐵門亦看得出被重新漆過,玄關的階梯還是那麼的乾淨,好像才剛被人打掃過。
這並不是一間空置已久的屋子,可是為什麼感覺會這樣冷清、毫無人氣?
勒斯走進屋,仔細環視四周,心裏就忍不住的激動起來。
這裏的陳設都沒改變,他最愛的沙發、廚房內他最常用的冰箱和微波爐,甚至曾經被他霸佔過的睡床,都整齊地放在原處。
可是,就是沒有她!沒有她以前最愛的VCD,也沒有任何屬於她的氣味。她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她已經走了嗎?
他緊緊地盯住她的床,所有的恩愛、怨懟忽地湧上心頭。他連忙奔出屋外,拍打鄰居的門。
怎樣也好,他需要一個答案!
“那麼晚了,誰還這麼吵啊?找死啊?”中年媽媽走出來,原想開罵,但一見是個老外,她就嚇得不敢作聲。
“我是李維。”
他說著很久沒說的國語,先介紹起自己,希望對方還能記得住他。“你知道海芙去哪嗎?”
“啊,我記得你,你就是兩年前寄住在海小姐家的外國親戚!”媽媽隨即放下戒心,露出微笑。“你回來看海小姐啊?可是她前幾天已經搬走了。”
什麼?前幾天才搬走?
“我剛剛從美國回來,什麼都不知道。”他假如知道的話,也不會急得過來問她了。
“這樣子啊,那你是不是回來吃她的喜酒?我說海小姐也真好命,這麼快就嫁人了,對方還是一個穩重的人,她一定會很幸福!”
什麼!?喜酒?嫁人?幸福?他的中文是不是變差了?他究竟聽到什麼?
見勒斯臉色大變,媽媽不禁嚇一跳,同樣懂中文的立英,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要好友振作一點。
良久,他回過神,眉頭打結地低問:“那,她搬去哪了?”
“好像回宜蘭的老家了,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她開始撇清關係,怕這氣勢兇狠的老外會做出什麼事來。
椅爛?那是什麼鬼地方!待嫁?他不准她嫁給別人!
“既然人也走了,我們也該走了!”立英看向四周,就怕被人認出來。
可是說也奇怪,為什麼這個婦人只當勒斯是普通人般閑話家常?
雖然“李維”這個結合勒斯母親的“李”姓和父親“維格”的中文名,普通的可以,但他畢竟沒有喬裝啊,她怎麼沒認出他就是荷里活的明星!
勒斯瞪了瞪立英,便對中年女人說:“謝謝。”然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沒有找到她,讓他失望透了,可是知道她要結婚的消息,他卻震驚不已!
她真的不再愛他,不再牽挂他了嗎?
這怎麼可以!?他真的很想再見她一面,但卻不知該去哪裏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