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坐望遠山翠屏,坐望白雲深處,小龍王的心中只有憫悵。
小烏龜也想家了,想念天庭,想念他的爺爺。儘管人間也有萬紫千紅的美景,鳥鳴蟲吟奏出了大自然的曲調,風鈴的余時在耳鼓裏迴響,溪水也不甘寂寞的吻過他的腳踝,軟綿綿的綠茵誘惑他懶洋洋的縫縫在它懷裏,聽和風細訴,笑蜂蝶傳情,就這樣任歲月悠悠地流走也不錯,神仙生活亦不過如此。但是,他還是想家,懷念爺爺在他耳邊嘮叨的聲音,曾經想逃避的一切,如今都顯得珍貴。
“龍三,我們回去好不好?”
“空手而返,你不怕被人笑死?”
“要笑任由他笑,他笑死了也是他的劫數。”小烏龜可不大在意他人的看法。
“其實,我們才真傻,就算真的找到小魔仙又能如何?憑我們幾個小仙的修道還不足以渡點化她重返天庭,只有等待,等待她功告德圓滿,自有仙長前去渡化。”
小龍王毫不考慮的擺出一副嗤之以鼻的面孔表情。
“以小魔仙的性子,半魔半仙的先天條件,要想使仙長們滿意她在人間的表現,你認為有幾成的可能性?
她從來不肯乖乖修行,此次貶人凡間,更加沒了約束,我看她得輪迴轉世個七、八次,等到除去她的魔性,玉帝方才甘心派人接回。”
“不會吧!她雖然小錯頻犯,但鑄成大錯也只有這一次,而且還是無心之過,這樣的懲戒已算嚴苛,仙長不會多方為難的。”
“你相信他們,我可不大相信。”
“龍三?!”
“你想過沒有?我們‘五小仙’因何特別有緣?因為,我們全是異類。我是龍,你是龜,彩蝶仙子的原形是蝴蝶,仙誰童子的原形是白鶴,而小魔仙雖具人形,卻是半魔半仙,我們五個,都不是人,不是由凡人修練成仙,我們全是異類。”小龍王忽然頓住,眼中流露難以言喻的不平,苦笑了一下又說:“你還記得蛇郎君嗎?他同樣是徘徊在仙與妖之間的異類,若修千年,一生救人行善,仍無法位列仙班,最後只因愛慕王母身邊的芙蓉花仙,也是被打人凡塵,千年之內不得更返天庭。”
“龍三!”小烏龜覺得不能不勸他,“修行之人禁談情說愛,不能動凡心,這是誰都知道,蛇郎君的被貶本在情理之中。”
“哼,我就要動一動凡心看看。”
“你在開玩笑吧。”
小龍王不自然地笑了一笑。“有緣千里來相會,等一天你和你的有緣人相遇,你逃脫得了情劫嗎?如果能,也不會有‘在劫難逃’這句話了。”他說著,收攏目光,彷佛怕人看見他眼裏有特異的神情。他不會告訴任何人,昨夜裏他又悄悄去找秦寶寶,原是單純的意念檢查手腕有沒有蓮花胎記,若沒有,他也才能死心的另覓芳蹤。可曾想,他撞見了修行人絕不該撞見的一幕,那樣親密地相擁在一起的男女形體,使他驚奇,使他眼皮狂跳,使他落荒而逃!原來,這就是男女情愛,人間夫妻,怪不得天神們一再告誡他們不可動了凡心。
如今回想,渾然不辨悲喜。
對於神仙歲月,他所有的不再只是感激和虔敬,不免有哀傷的成分。月亮遺世而獨立,讓雜慮在心湖沉澱,讓靈魂解脫果真就快樂似神仙嗎?
他的眼光落入迷茫的記憶之中,那個秦寶寶,七情六慾樣樣具備,卻活得很帶勁,很自我,可見得不管做人或成仙,總要活得像自己才好。
“龍三,你想得出神,在想什麼?”
“被天神遺棄的蛇郎君,或許人人間正如蛟龍人海般的快活存在!我們為他悲憤感慨,搞不好是多餘的。”
“我本來就不為他感傷。”
“那當然,烏龜血是冷的嘛!”
“你說我冷血?”
小龍王給他來一個默認。
小烏龜氣呼呼的背向他而坐。
天剛剛破曉,大地無聲,四野寧靜,氣氛寂寞得很莊嚴。
突然,一隻白鶴劃開雲霧,來到倘佯于山崖水畔的兩小仙身邊盤旋,一隻彩蝶飛離了白鶴的翅膀,停在從花綻放的花間,一陣七彩光芒閃過,彩蝶幻化成人形,是個充滿靈氣的絕美小仙姑。
小烏龜首先喊出來:“彩蝶,你來啦!”看到她就像對親姊姊或親妹妹一樣親切,而她照樣隨便給他一個姊姊式的笑容,心思全在小龍王身上。
靈光之下,白鶴歇腳於樹梢,仰首長鳴一聲,瞬間變幻出人形,一身白衣勝雪,是個瀟洒不俗的美少年。
依然是小烏龜先行打招呼:“小鶴,真高興看到你。”
仙鶴童子飄然落地,笑得謙遜。“謝謝你,小烏龜,我才真的很高興看到你和龍三,好象回到了天庭,四人一起作伴。”
小龍王以低沉清晰的聲音說:“我要的是五小仙,重聚,不管缺哪一個,總是遺憾。快告訴我,你們江南之行可有收穫?”
彩蝶仙子看着他,眼神是關懷而專註的。“我來說吧!龍三,你聽好,小魔仙已經不存在了,她如今人在南京,化身為花無悠,身體也是花無悠的,並且已經嫁入楚國公府,樂不思蜀了。”
“我不信!”小龍王很快的說:“你如何確定她是小魔仙?”
“憑着她身上的蓮花胎記,小鶴也可以作證。”
“是的,龍三。”面對他謂似的注目,仙鶴童子的聲音、沉摯又低柔。“除非有一天仙長渡化她回天庭,我們是再也看不到我們熟悉的小魔仙了。她變成了凡人,一個充滿愛恨痴嗔的花無悠,亦是‘鐵血公爵’仇炎之的愛妻。”
半晌,小龍王的心裏浮起了一陣迷惘的苦澀。
彩蝶悄眼看他,心底在低低嘆息。唉,他心裏仍然只有小魔仙呵!即使小魔仙只當他是個玩伴,他的眼神仍時時追隨着她,心裏牽挂的永遠是她。為了墜入凡塵的小魔仙,小龍王不顧一切下凡了,而她彩蝶仙子呢,則是追隨小龍王而來。
仙鶴童子永遠是她的護花使者,只有小烏龜純粹來湊熱鬧的。
“龍三,”小烏龜小心翼翼的問:“我們是白忙了一場,秦寶寶不是小魔仙。
怎麼辦?我要親自去一趟南京嗎?”
“不,我要再確認一次。”小龍王意外的執着。
“如果秦寶寶不是小魔仙,為何我一見到她就感覺親切?為何她病在床上會令我心焦惶恐?為何……”為何親眼目睹她衣不蔽體的和衛紫衣相擁而眠,他有一種想殺人的衝動。他不明白,又不能說與人聽。
彩蝶面色不愉。“誰是秦寶寶?”
小烏龜早已看出了她的心事,提醒她說:“那是一位美若天仙的人間小婦人,我早告訴龍三不可太認真,一切隨緣,畢竟,我們能修鍊成人形並不容易,若不善加珍惜,恐怕也要跟蛇郎君一樣墜入凡塵,歷動千年。”
他說得口沫橫飛,自以為義正詞嚴,精彩絕倫,哪知嘴巴都還沒合上咧,小仙已跑得一個都不剩,真不給他面子。
“喂,你們上哪兒去啊?”
“叫了半天,比較好心、而且跟在最後面的小鶴傳來聲音:“我也不知道。
龍三突然跑掉,彩蝶便追上去,我則去追彩蝶。你也快跟上來吧!”
什麼跟什麼嘛!說了等於沒說。
小烏龜嘆了口氣:“這群冥頑不靈的傢伙!唉,我們果真能修個正果嗎?我看難啰!”嘮叨歸嘮叨,還是追上去。好話三遍,連狗也嫌!小烏龜忘了,那些“好話”他說過不只三十遍,早已變成壞話。不快跑行嗎?同樣的話聽到第二十一遍,比狗屎還教人避之唯恐不及。
小龍王心想:“那隻啰嗦的烏龜活該被燉作烏龜湯,我鐵定見死不救。”
事實上呢,他感應到秦寶寶正朝這方向而來,急着去證實自己心中所想,因此沒顧上拿一堆狗屎射殺住烏龜嘴。
※※※
打從山徑走過,衣袂飄飄,田野翩翩。
太陽舒展了笑顏,從雲朵間露出臉來,風也為它幫襯,將烏雲吹得老遠老遠,這又是陽光普照的一天。
北陵山離村約六七里路,山勢並不險峻,茂盛的林木餵飽了採樵人家的肚皮,山雞兔獐等野味豐美了百姓家的餐桌。沿山道走走,沿途並無名山的特殊奇景,不過,順着溪流而上,有一道小瀑布是八姓庄村民引以為傲的風景。
衛紫衣終究是拗不過寶寶的央求,一行人來到了北陵山。賢妻良母型的席夫人預備起豐大盛的午膳,可以邊賞瀑布邊享用。席如秀被老婆差去街上買東酉,順便打聽了不少小道消息。戰平帶着一雙弟妹不斷助興,他害怕不來會被寶寶整,她說隨時可以為他作媒。
私心裏,衛紫衣是極願意出來溜溜,住在別人家裏雖說不至於感覺不自在,但是,天天看一個後母努力發揮母愛,而那位前妻之子早已過了需要母愛的年紀,看總覺得戰平可憐,難怪他每隔兩三年才肯回家一次。
不過,這話說出來怕助長寶寶的氣焰,當然要不動聲色才好。
一行七人或騎馬或乘車,來到山腳下,開始挑戰腳。
“樹林,”寶寶是靜不住的。“山上的瀑布,會不會是我在夢裏見到的那一個?”如今想起。已經沒有了恐怖的感覺,當它是一種“夢兆”。
衛紫衣握住她的手加緊了力道。“怎麼你又想起來了”“我又沒患失憶症,只是暫時不去理會而已。不過,我已經不害怕,因為我想通了,這也許是神託夢給我。”
“托什麼夢?”他可不明白她腦袋瓜里都裝些什麼。
寶寶的大眼很欣悅的閃動着,極甜蜜的含着笑容。
“我不是夢到一條銀龍嗎?或許,這意味着我將生一個龍子呢!”
“傻念頭!”這也叫‘想通’嗎?他想笑又忍住。
“我可是很認真的當它是一個喜兆哦!”她笑盈盈的瞅着他。
“也好。”衛紫衣笑應,這結果總比她胡思亂想又嚇出病來好得多了。
“大哥也這麼認為嗎?”
“那當然,不過,最好是順其自然。”他敷衍似的說。
寶寶卻是很認真的期待着。當她追憶夜裏的甜蜜時,有點無法控制心跳的加速,雙頰浮上粉紅的粉嫩的色彩。
她不能也不願拋開心中的期待,沒有什麼能破壞她新升起的幸福感。
至於為什麼突然那麼渴望有孩子?她沒去多想或許,童如夢遭金家以不能生育為由而休離,隱隱約約的刺激了寶寶心中某一概念不安的神經,害怕自己的幸福被人搖撼。她從來不懷疑衛紫衣有對她的感情如同她對他一樣深濃,夫妻相處一切均圓滿無比,幸福的笑聲隨手可得,但是,她的丈夫不是一般的升斗小民,他統領一個大幫派,他需要一個繼承人!即使他可以不在乎,他那一幫兄弟也能安之若素嗎?不娶則罷,娶了卻又生不出一個繼承人,難道只娶來好看的嗎?現今的安靜,難保三年五年後群起嘩然。
寶寶雖然任性,許多事都能玩笑視之,對於身體的不適,憂鬱的情緒有時也會電光百火般的捉住她,尤其病中的日子最易多思,平日許多不在意的事都會一一活現在服海中,這才驚覺,原來不是真的不在意。
“瞧你,”他轉向她的目光柔情似水。“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又在想些什?你真是個單純又複雜的小東西!”
她幾乎想大聲的問:“假使我的身子承受不起生育之苦,你會在意嗎?”她問不出口,只能緊緊地瞅着他,好象要印證存在於彼此之間的深沉愛情。
而那正是她所需要的慰藉。
“你究竟怎麼啦?”他有點緊張的問。
“不,沒什麼。”她短促地說。
衛紫衣對她笑笑,眼光中表露的是疼寵之情。“你知道嗎?寶寶,我願做一切事使你高興,使你不要嘆息。”
他的表情極度溫柔,為此,寶寶露了真誠的笑,她心中的噩夢已除,覺得自己的念頭有夠愚蠢,莫非她還不夠了解衛紫衣嗎?真是笑話!
他在地上摘了一朵淡紫色的香花,別在她的發上。
“奇怪,你不戴任何首飾,看起來仍然明艷照人。”
她抬起右腕。“我戴了玉鐲子。”
“那不算,人家不會太注意。”
“你喜歡我珠圍翠繞,像個貴婦人嗎?”
“我喜歡你就像你自己,我要你感到愉悅而不拘束。”
她輕鬆地笑了,溫柔而誘人的笑容,使衛紫衣相信她是無比幸福的。他但願她能永遠這樣子的笑,他但願他有足夠的力量留住這副笑顏。
“快走吧!我們落後前面的人一大截。”寶寶又精神煥發的吱吱喳喳:“我們兩個‘會家子’會輸給里小腳的,可羞不可羞?”
“你想贏嗎?夫人,我很樂於從命。”衛紫衣一轉眼將她橫抱在懷,施展輕功迅如快馬的追上前頭的人,這真是一件比吃飯還容易的事,因為席大人和戰家姊弟等文弱百姓早已不支的在半途休息,任憑席如秀三催四請,只換來老婆一頓罵。
“你看看人家,大當家是如何疼惜寶夫人的?你不會多學一學?”席夫人巴不得老公‘見賢思齊’,抱她上山。
席如秀怪叫:“老婆子,你也不算一算你的噸位和夫人差多少?”
席夫人怒目以視。“那你呢,不算一算你比魁首多吃幾碗飯?莫非你是嘴上抹石灰白吃啊!”
“人家新婚燕爾,咱們老夫老妻的,你好意思!”
“喲,換了青樓小姐要你抱,你怕不急猴猴的搶上去!”
“嘖,哪壺不開你提哪壺。”
席如秀顧左右而言他,喃喃地說人家戰姑娘多麼乖巧。
衛紫衣讓寶寶坐在一塊岩石上,由戰平手中接過皮水袋,他喝了一口,再遞給寶寶,這是他們夫妻共享的。
“大哥,你聽到水聲嗎?”寶寶的耳朵極靈。
“有,我們就快抵達目的地。”
“在瀑布的水聲下用餐,將是多麼新奇有趣的回憶。”她想起小棒頭央求她別讓馬泰隨行,怕他會悶死,簡直是一個傻妻子。一個人若懂得自尋歡笑,總有法子活得開心。相反的,若是自囚心房,把他放進極樂世界,照樣悶悶不樂。
戰小春說:“八姓庄的鄉親認為這是一埠地靈人傑的仙山,打算蓋一座山神廟,祭拜過往諸神,以求庇佑。”
寶寶掀掀眉毛。“在家敬父母,何必燒遠香。”
戰小春正當年少,也是反對迷信的。“這其中最熱心的莫非金再鉤那廣家。”
※※※
“哈哈,又要做婊子,又想起貞節牌坊,也真難為他們了。”寶寶口才了得,損人不帶髒字,戰小春不得不佩服。
“可是,附和他們的人真不少。”
“那當然,有錢人,必多朋友。信不信,有一朝他們窮了,連鬼都不上門。”
“金家會窮?那談何容易。”
“偏憐之子不保業,就憑金再鉤那個被寵壞的惡少,他曉得藉福嗎?”寶寶悠悠的道:“就像大哥常說的:興家猶如針挑土,敗家好似水推舟,今天他人服侍,明日他服侍人,沒有一個定數。”
衛紫衣沉思的看了她一眼。“我忘了告訴你一個不太好的消息,童如夢已被接回金家了。”言外之意是說金家最好別敗落,至少在數年內不行,否則人家又要說童如夢的命太硬,克了夫家。
寶寶悶悶的間:“這消息確實嗎?”
“如秀打聽回來的消息,從來不假。”
“她怎麼這樣傻!”
“我不以為她有第二條路可走。”
她拉住他的手,不依道:“大哥說得可真輕鬆,我原先還打算央求你下個命令,想法子斷了金家的財路,看他們還仗勢欺人不能?”
“你最好別起這個傻念頭,我不可能為一個與金龍社不相干的童如夢而勞師動眾,除非,他犯到我頭上,我會私下解決。”
寶寶哪起嘴,隨即又笑了。要大哥修理金再鉤還不簡單?只要她向金再鉤挑釁,金再鉤一有動作,護妻心切的衛紫衣不要他半條命才怪!
於是,他們迎着蔚藍的天光,追隨彩霞的腳步去尋瀑布,忘了俗務。
戰小春則神往的凝視衛紫衣的背影,原來,金家並不是最有財有勢的,擁有比金家更龐大力量、可以將金家壓垮的男人就在眼前,怎麼戰平從來沒提呢?
在‘觀瀑亭’,他們吃着美味的烙餅、羊肉和熏牛舌,還有一包椒監桃片作點心,席如秀偷偷備了一葫蘆酒,警告戰平要說是他預備的,欺瞞老婆飲一個飽。
美景當前,寶寶發出滿足的嘆唱:“此刻若能沏二壺熱茶,才叫十全十美。”
衛紫衣笑道:“美中不足,理留餘味。”
“也對,要不然這事也易辦,請個挑夫挑個食擔並不難。”
“是不難,但挺累贅的,少了現今這份閑情。”
“呵呵,在親朋之間夾雜一個外人,確實討厭。”
她臉如蓮花初綻,嘴如新月彎彎,笑聲隨風輕送,恰似駕燕輕歌。
在一旁窺視的彩蝶仙子,眼中也閃出異樣的光彩。
素來都說神仙人物超主脫俗,焉知人間亦有女天生麗質,桃李容姿,真如閩蒼仙茁,瑞麗光彩照人!怪不得小龍王質疑,小魔仙所託生的花無悠也是粉面桃腮,美則美矣,仍不及此女豐彩怡人。
小鶴看看秦寶寶,再看看彩蝶,不禁贊道:“她和你一樣美若天仙啊!”
彩蝶冷知一聲。“她算什麼身分!命若桃花,轉眼即是紅粉骷髏,何足道哉。”
也因是小龍王痴迷的眼神令她醋勁大發。
小龍王不予理會,只專註的凝視寶寶玉腕,又是套着手鐲,也罷,且先不論。
怎麼她印堂轉黑,面呈死相?小龍王不敢置信,聚攏神光欲看清楚,偏偏又一隊人馬上山來,吵鬧不休。肉胎凡眼看不見四小仙,四小仙大感興味的觀摩凡人的花樣。
席如秀首先發出嘲弄的笑聲:“我道哪只豬在叫春,這樣吵人,原來是金大少爺和他那一票酒囊飯袋。”
在水聲淹耳的情況下,席如有字字發自丹田,遠遠送出,清清楚楚的傳人金再鉤等人耳中。金大少如何忍耐得住,立刻破口大罵,可是,一來他不敢太靠近他們,二來也教水聲掩蓋大半,自先落了下風。
一直靜觀其變的小烏龜,笑嘻嘻直盯着席如秀看。
“這老小子肥墩墩的,本事倒不小,怪不得爺爺說不能小窺的是的凡人。就是怕老婆這點我不大欣賞,簡直跟我那個肥爹一樣嘛!”
衛紫衣目光一轉,發現金再鉤身後有兩個人傲慢地仰着頭,均是豹頭獅眼、虎臂熊腰、面目兇惡之人,分明是兩個地地道道的武夫。衛紫衣明白,江湖人敢於目中無人人,不是初出茅廬,便是有真本事,那兩人早已年過三十,看來是後者。
果然,金再鉤回頭不知說些什麼,那兩人代他出頭了。
衛紫衣暗中囑咐席如秀照顧家眷,自己走出亭外,抱拳一禮:“諸位是來賞?
還是來叫陣?”
那兩人看到站出來的是衛紫衣,嘴角便浮現不屑的獰笑。
“我們‘黑風雙煞’不濫殺無辜之人,你且報上名來。”
衛紫衣淡然道:“原來是黑道中赫赫有名的王現、趙施兩兄弟,兩位是姨表至親一樣的心狠手辣,闖下諾大的名兒,想不到竟為一個玩褲少爺作帳,是混不下去了,抑是另有圖謀?”
王現收起獰笑,第一次正眼打量這位俊逸斯文的青年,難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竟知我們是姨表兄弟,自然是同道中人,何不報上名來了。”衛紫衣漠不經心的說:“行走各州縣的商旅,敢能不知‘黑風雙煞’的威名?
死在你們手下的百姓無數,因你們的劫財劫色而導至家破人亡者更難以計算,兩位害人無數,罪孽沉重,怎麼還不死呢?”
“要死你自個兒先下地獄去吧!”趙思怒吼一聲,流星錘已直搗衛紫衣面門!
上回金再鉤的手下在飯館遭人點穴,金再鉤回府搬救兵,他兄弟倆可不是菩薩心腸,為幾個酒囊飯袋而勞累雙腿,那可辦不到。他們的目的是暫且休生養息,加上被仇家追殺,這才躲到鄉下來,否則憑金再鉤這瘟生給他們舔鞋底都不配!不過,為了博取金再鉤的信任,不得己只有隨他上山表現一下。而金再鉤呢,自認重金禮聘的護衛是忠於自己的,愈發的不可一世。
趙西閃身急迸,雙錘“奪、奪”連響,在衛紫衣周身旋飛衛紫衣並不出劍,凌空翻騰,而流星錘也隨着滴忽旋轉,移形換位,朝衛紫衣翻出去的身形撞去!
“果然是個會家子!”斜刺里,王現的三尺青鋒已到衛紫衣腹側三寸不到。
兄弟聯手,果然不同凡響,一個明攻,一個伺機抽冷子。
就那麼神奇,衛紫衣在空中一旋身,剛巧避開山尺劍,剛巧就踏在趙施的流星錘上,雙腳各踩住一錘,趙施還來不及換招,衛紫衣以腳尖踩着接連雙錘的鐵鏈,飛快地朝趙施的面門直逼而來。
怪吼一聲,趙施急忙撒手,而衛紫衣已離他一尺不到,身形剛落又倏然飛起,雙腳猛踹趙施面門!
此時,陡地破空聲響,三點藍光急射衛紫衣腦門!
衛紫衣招式不改,似乎能一心二用,左手袍袖輕揚,急射面來的三點藍光那是三枚十字星,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勁風掃澆於地,雙腳也同時將趙施狠狠的踢出丈外之外!
只聽得一聲慘嚎,山上最多奇岸怪石,趙施就偏偏被貼在岩壁上,弄得鼻塌嘴歪,全身瘸傷,五臟六腑都似換了個位置。
衛紫衣為何不出劍?他劍之下從無活口!他不想在金再鉤面前殺人,那會引來官府,給戰家添麻煩。再則,銀劍一出,王現、趙施必將識破他的身分,萬一逃之夭夭,事後再圖報復,以他們手段之殘酷,八姓莊裏不知有多少人會遭殃。“賢弟--”王現那表情似乎想活生生吞下衛紫衣才甘心。
衛紫衣幽幽道:“我己經手下留情。”
“放你媽的屁!”
王現嘖喝,三尺青鋒暴擲衛紫衣,招招均欲置人於死地。
那邊,金再鉤趁亂帶人慾劫美人秦寶寶,心想,大丈夫生於一世間,娶個天仙美人才不枉在本地稱雄!他非常不滿金娘派人把童如夢接回金家,他早已厭倦童如夢,尤其知道她的心病,念念不忘的唯有唐表哥,分明沒把他當丈夫看,成天哭喪一張臉,說有多惹人厭就有多惹人厭,不過懷個孩子罷了,爹娘的態度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眼前這一個就大大不同。若說童如夢憔悴如昨日黃花,秦寶寶則鮮嫩得猶勝牡丹初綻,恨不得捧住手心,含在嘴裏。
“真是粉團捏就的美人兒!”金再鉤日思夜想,不知流了多少口水。
小龍王閃身過去,擋在秦寶寶面前。他不在乎衛紫衣的死活,卻無法坐視有人要欺負寶寶,尤其金再鉤一臉色迷迷的,天生就是欠人揍的樣子。
彩蝶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出言警告:“龍三,我們管不得凡塵的閑事。”其實是不滿小龍王偏心秦寶寶。
“我的事不用你管!”小龍王已沉下臉來。
“你……”彩蝶頓時張口結舌。“你竟然為了她……”
“我不像你一樣鐵石心腸。”小龍王的臉色極為難看。
“就你一個人菩薩心腸嗎?”彩蝶氣得口不擇言:“你也不過是動了凡心,給這人間小婦人的姿色迷住了。”
“你給我閉嘴!”小烏龜和小鶴眼見不是玩的,他們轉身過來勸架。席如秀等人雖然看不見四小仙,然而,一團莫名的冷氣壓卻逼得他們身不由己的退離秦寶寶身邊,誰也搞不懂怎麼回事,事後個個人都只能說為了觀戰而走向衛紫衣那邊。
小鶴為彩蝶說話:“龍三,你別忘了我們干犯天條而下凡是為了小魔仙,你切不能為一凡女而傷害自己人的心。”
小龍王大是不服:“我愛幫誰就幫誰,彩蝶她在生什麼氣?莫名其妙!”
彩蝶拗起來比誰都拗。“你幫誰都成,就是不許幫她。”
小龍王也是硬脾氣。“我偏偏就是喜歡幫她!”
小鶴嘆道:“喂,你們兩個別賭氣行不行?”
小烏龜則嘀咕:“真是一對冤家!”
小鶴回頭不滿道:“請注意一下你的修辭,神仙男女和豈用得上‘冤家’兩字?”那不等於默認小龍王和彩蝶是一對?他非糾正不可。
小烏龜改口:“好吧,不是冤家,是複雜的三角關係。”
小龍王耳尖,斥道:“誰跟誰是三角關係?門兒都沒有。”
彩蝶惱羞成怒,泣道:“龍三,你太傷我的心了!”
“哎呀呀,真是一團糟。”
小烏龜置身各外,看得很清楚,暗道:“門兒都沒有嗎,龍三?你和衛紫衣、秦寶寶,是一個三角關係,你和彩蝶、秦寶寶,也是一個三角關係,你和小鶴、彩蝶,又是一個三角關係。一共有三個三角關係糾纏於你一身,龍三啊龍三,我看你是在劫難難逃,誰叫你執迷不悟呢!”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似乎天神已張開羅網,又彷佛應了某某之中的的定數,他們正一步一步的離天庭愈行愈遠。
“不會的,不會的。”
“你叫什麼叫?”小龍王敲他腦門一記。“都是你這張嘴巴亂說話,去,你負責去哄彩蝶收起眼淚。”
“我?”小烏龜好無辜呀!
彩蝶愈發難堪。小龍王連表態安慰一下都不屑為之,反而叫個不曉事的小烏龜來哄她,這算什麼?過去有個小魔仙,她認了,如今小魔仙不在,他反而對她更加冷淡,為什麼?全是為了一個短命的人間女子。
小龍王真傻,愛上人間女子註定是場悲劇,即使躲得過玉帶的懲罰,也斷然逃不地這歲月的無情,一朝紅顏變老、死亡,他依然長生不老,誰先腸斷?
“紅顏禍水!”彩蝶終於知道人類為什麼會有這句話。
秦寶寶渾不知在她周遭因她而發起的戰爭,她只關心的遙望丈夫與人搏鬥,很想上前助陣,也不知怎麼回事,感覺有股無形的牆擋在她眼前,不容她多想,為了看得真切,她站在臨岸的欄杆之上,一手抱一根木一手遮陽好觀望。
小龍王暗叫:“她這樣子太危險了!”
一縷陽光照在寶寶臉上,真箇雪膚花貌,可怎麼她印堂上的黑影愈發明顯了,小龍王暗自驚訝,卻不懂如何防範。
秦寶寶則臉上現出得意的微笑:“大哥好厲害!赤手空拳將來人打得落花流水。”眼睛一溜,瞪視愈行愈近的金再鉤,嬌嘖:“你也活得不耐煩嗎?”
“小美人,”金再鉤色眼亂轉,從她的繡花鞋打量至發上的粉紫小花。“可惜了,你本該穿金戴玉,何不跟了我……”
“不知廉恥的東西,你給我站住!”
金再鈞哪肯奉命,恨不得馬上將美人抱在懷裏,親上一親,急猴猴的搶上前去,卻又跌了個狗吃屎!自然是小龍王在一旁搞鬼。
寶寶呵呵大笑。“你這人專門跌倒嗎?”笑聲如鈴悅耳,聽在彩蝶仙子耳中卻刺耳鑽心。
“龍三,你非管人間事不可嗎?”彩蝶幽怨的望着他。
小龍王不加思索的點頭。“她的身體不好,剛生過一場病,好不容易復原,我不忍心看她又受驚嚇、傷害。”
“是嗎?”彩蝶壓根兒不信神采活潑的秦寶寶會身體不好,認定小龍王貪戀凡間女,她要喚醒他的神智,她要幫助金再鉤找秦寶寶麻煩,到時她那個丈夫一定會奔過來英雄救美。看人家夫妻情深,小龍王非清醒不可。
當金再鉤從地上爬起來時,彩蝶已打定主意,她現出原形,變成一隻色彩斑斕的大蝴蝶朝秦寶寶飛去!
“彩蝶,你要做什麼?”小龍王要阻止已不及。
寶寶分神揚手叫喚:“大哥,我在這兒。”忽然一隻大蝴蝶撲在她臉上,倉卒之下,她嚇得大叫,忙用雙手去撥,她忘了自己正站在欄杆之上,雙手揮拍之下,整個人跟着朝後仰,不及呼救,已栽入臨崖下的水潭,被卷人瀑布急流之中。
空氣霎時凝住,時間像是死滅了。
“寶寶--”衛紫衣發出一聲扯心肺的呼喊,撲到崖邊,痛哭失聲。若非席如秀和戰平死命拉住,他己躍下去救人。
事起突然,每個人都嚇壞了,包括四小仙。小龍王首先回過神來,看也不看闖禍的彩蝶一眼,已然躍人水裏,恢復原形在急流中搜救秦寶寶。
“完了!”小烏龜很悲觀。“她一嚇就病,這次恐怕小命不保,完了!咱們四小仙難逃玉帝降罪。”
彩蝶心裏麻麻的,茫茫然,不知自己做廠什麼。
“魁首,請節哀。”席如秀心中像吞下一杯粗酒,感到好辣好好辣。他保護不周,難辭其咎。“夫人吉人天相,不會有生命之憂,此刻只怕已被流向下游,咱們順流而下尋找,一定能找到夫人。”衛紫衣聞言如當頭棒喝,也是傷心得胡塗和,不思其它。
仙鶴童子不覺點頭。“彩蝶、小烏龜,我們也到下游去,說不定龍三已將人救上來,事情尚可補救。”
小烏龜是巴不得如此,難能可貴的跑了個第一。彩蝶猶在發獃,小鶴不由分說拖了她便走,難得換她跟隨他,不是他跟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