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會議室里,長方型的會議桌旁已坐滿了各方相關的與會人士,從主位的永億總經理,到兩旁的協理、專員及秘書,不下十數個男男女女環繞的空間裏,竟鴉雀無聲,空氣滯悶得令人坐立難安。
頭髮花白的總經理看了一下表,瞟了一眼身旁的空位,精銳的眼神采向斜對角的蘇璟衣,不動聲色地問道:“蘇秘書,副總不知道九點要開會嗎?”
她連忙起立,承受着十幾對異樣及好奇的眼神,囁嚅地道:“昨天我已經提醒過他了,剛剛也打了幾通電話,但家裏電話沒人接、手機也沒開,我聯絡不到他。”
總經理點點頭,閉目沉思了一會,忽然抬起頭,示意吳秘書過去,低聲吩咐了幾句后,便向眾人朗聲道:“不用等了,會議開始。”
吳秘書直接走近蘇璟衣,彎腰附耳道:“你出來一下。”
在會議室外,吳秘書凝肅的看着她,低聲斥責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副總的行蹤一定要掌握好,你有責任提醒他每天的行程!像現在,會議開始前你才想到要找人,是不是太慢了?”
“我昨晚下班前才提醒過他——”她又不是他的保母。
“你平時是怎麼跟他相處的?你得想辦法掌握他的去向啊!最起碼,他也該接聽你的電話,這樣有任何異動才能及時告之。外賓十點半就要到了,今天他是主角,現在竟然演出失蹤的戲碼,老董怪罪下來,你承擔得起嗎?”
這話聽來彷彿她要負起大部份責任似的,難道他們不知道言若濤隨性所至的個性嗎?她總不能一直守在他家門口吧!
“那——現在該怎麼辦?”她低下頭,充滿了無力感。
吳秘書垂目思慮良久,喃喃自語著,“這個案子是他親自負責的,若不出面禮數上說不過去,對併購案也一定有些影響——”她柳眉一抬,看向蘇璟衣。“依我對他的了解,他現在肯定還在住處,必然是昨晚熬夜和美國的舊同僚聯繫研究上的事,今天才會耽擱了——”
“所以呢?”
“所以——你現在趕緊到他住處那裏,想辦法把他挖起來,如果他沒來,你回來也沒意義了,聽懂了嗎?”吳秘書語調如常,語意卻令人驚異。
這不是主子犯事,小的砍頭嗎?她是走了什麼運,竟會跟上這樣的主子!
“怎樣,去是不是?”吳秘書催問著,神情可是沒有商量的餘地。
“去!當然去!”她惶恐的猛點頭。
她再次暗暗發誓,她離開永億的那天,就是言若濤被狠扁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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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員通完話后,看了一眼蘇璟衣的證件,然後說道:“他在,你直接上去吧。”
這傢伙!果真在住處窩著!
通過了層層關卡,她終於站在有過一面之緣的雕花金屬門外,手摁著電鈴十秒不放。
沒有人理她!
她不加思索的再摁個十秒,就在電鈴快要着火時,才有人姍姍來遲的打開這道厚重的門。
緊接着,一顆美麗的女性頭顱探了出來,眨着迷離惺忪的眼,打了個呵欠后道:“急什麼!他就快洗好澡了,我都快被你跟管理員煩死了,想多睡會兒都不行!”說完便扭著一折即斷的纖腰走了進去。
她目瞪口呆的踏進大門,看着那道美麗纖長的背影走進上次她待過的那間浴室里。
突然,一把無明火從心底燃起——難怪他急着要她去買那樣東西,原來他一整晚都待在溫柔鄉里,連公司的事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而且,他還換了對象!
她義憤填膺的站在客廳,努力調理不甚順暢的呼吸,不斷的伸握十指,忖度著該用怎樣的語氣跟措詞,才能顯出急迫性又不致泄露出她的火氣。
這真不是人乾的差事!她揪緊領口,驚異的發現眼眶中轉著淚花,她這是在幹什麼?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謙謙君子,她也不是他老娘,她又何必為此氣急攻心!
“哈啰!”女人從背後拍了一下她的肩。“小秘書,我先走了,待會他出來幫我跟他說一聲,我還是去公司一趟好了,晚點再Call他,謝了!”女人邁著宛如模特兒的步伐款擺著走出大門。
他到底是從哪裏搜羅來這些美女的?這也算是種本領吧!
已經九點半了,他到底要洗到什麼時候才甘心?
她忍不住走向他緊掩的房門口,緊握拳頭,默數了三下,用力揮擊在門板上數次——她一定是昏頭了,這不是她家的塑板門,而是貨真價實的檜木門!泛紅的指節在發出陣陣地抗議,她禁不住暗暗呼痛。
門霍地開了,她將發痛的手藏在背後,臉上的怒火卻因來不及藏起,以致她的笑臉線條僵化,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我聽到了,你不必這麼費力敲,洗澡總是要花點時間的。”
他的濕發兀自滴著水,身上隨意披了件浴袍,敞開的胸肌也是濡濕的,身後的地板有一排的濕腳印,看來她還真的將他從浴室給“挖”出來了。
“你——你的朋友說她先走了,晚些再找你。”她費力的保持平靜的語調。
他冷冷的眼神掠過她的臉龐,逕自緩步走向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瓶艾維亞礦泉水,對著喉嚨直灌了半瓶,然後走到客廳,坐到沙發上,拿起茶几上的一本瞧不出名堂的科技原文專刊,慢條靳理的翻閱起來。
“副總,該到公司開會了,十點半新加坡的券商就會到了,我們得走了。”
她的音調已難持平,身後的十指也成握拳狀態。
“急什麼!這裏到公司十分鐘不到,況且還有協理在不是嗎?”他臉也不抬的說。
她感到一陣愕然,他根本就沒把今天這件事放在眼裏!當然,她這個小秘書能否回去交差也絕非他所會關心的事,他連一句話也懶得說了,就這麼把她晾在一旁,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副總,總經理已經不高興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她的嗓音輕顫,在盡最後一分努力。
他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聲,兩條長腿搭在茶几上,視線不離手中的刊物。
“副總——”她微弱的再喚一聲。
他這個皇帝是吃了秤陀鐵了心了,不再理會一旁急得跳腳的太監,那她怎麼辦呢?他有無數家業可以揮霍,她卻得戰戰兢兢還不見得討得了好,她的未來為什麼總是操縱在別人的喜怒哀樂里,她什麼時候才能掙朌這些無形的網,飛到自由的國度去?
她擁有的並不多,想要的也很簡單,可她努力了很多年,卻還是只能不斷的短暫棲息在不屬於她的枝頭,作著難以企及的夢。
她鬆開了緊握的手指,在另一端揀了張單人椅背對着他坐下,沉靜的望着落地窗外湛藍無垠的天空。
外頭艷陽高照呢!但她怎麼只覺得凄惶呢?一群飛鳥掠過天際,帶着她希冀的自由遠去,此刻她卻是哪兒也去不了啊!
下巴有着隱隱的酥癢,她手一觸——一大片的濕意,她流淚了?
她急忙揩去面龐上交縱的淚痕,卻總是擦不完,蓄積已久的淚意難以抵擋,她手邊沒有紙巾,只好直接用長袖去擦拭,右邊濕透了,再換左邊。她沉緩的呼吸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直到肩膀被一個力道扳過另一個方向,她的下顎被托起,淚眼迷濛中看見了言若濤若有所思的容顏,她偏過臉,掙脫他的手指,再以手背拭去眼角的淚珠,低頭俯視着地板。
“我不去開會,你這麼難過?”他低頭看着鼻頭、眼眶都泛紅的她。他的想像里絕對沒有她哭泣的畫面,她一向堅強自持。
“我得走了。”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副總想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吧,我得先把資料交給總經理,不能開天窗。”
她站起身,朝大門走去,他長臂一撈,攫住她的手腕,稍一使勁,她便又回到他跟前。
“蘇璟衣,你對我就這麼不屑一顧?”他皺起眉頭,對她的耐性已到極限。
她突然笑了起來,眼眶重新湧上濕意。“你怎麼能在這樣的早上問我這樣的問題呢?你的女人才剛走,你就不能忍一忍嗎?”
“你在吃醋?”他挑高濃眉。
她無可奈何的看着他。“不,我不預備吃任何人的醋,副總,你問錯對象了。”
“你一定要我親口說出我喜歡你,你才會明白嗎?”他攬住她的腰貼近她,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她霎時驚詫——真是容易啊!他的喜歡這麼容易就說出口,如果她是玩家,絕不介意和他來上一段露水姻緣,只是她不能,也沒這個習慣。最重要的是,她無法將自己毫無顧忌的置放在眾多女人之中,等事過境遷后,再面目模糊的被遺忘。
“我無福消受呢!”她說的是實話。“我很羨慕你,你的人生多數時間都能隨心所欲、毫無顧忌,但我不能,如果可以選擇,我也想變成你。”
看着她依然在笑的臉,他卻覺得她其實在哭,這個才是真實的她嗎?
他扯動她的手臂,將她納入懷中,緊緊環抱住她。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清楚的聽到他的心快速的跳動著,那是她所不明白的情思,她從來就下預備墜入任何情網裏,無論言若濤是否比別的男人更能撩逗她,她的心仍然只平緩的跳動著。她沒有掙扎,因為他的懷抱讓她感到安適,她一直缺乏一個堅毅的懷抱,能讓她長期倚靠着。
就像每一次她好不容易得到安全感時一樣,這一次依然短暫——她手袋裏的手機響了!
“別接!”他收緊臂膀,流連在她如朝陽般的氣味里。
她猶疑了一下,那一遍逼的催促鈴聲卻將她平穩的心律全都打亂了——她不該將蕭邦的“賦別曲”下載成手機鈴聲的,因為再怎麼柔美的旋律,訴說的都是離別啊。
她勉強推開他,拿出手機接聽。
原本垂斂的眸子陡地睜圓,她倉皇的轉動眼珠,只說了句,“我馬上回去!”接着臉色一變,將手機放回,抬起頭注視着他。
“我要走了!”公司的催促能讓她如此緊張嗎?
她不再猶豫,快速的走向門邊,在玄關處緩下了腳步,然後回過頭,投給他一個真實的微笑,不再拘謹、職業化。
“副總,你會回去吧?”她輕聲地問。(謝謝支持*鳳*鳴*軒*)
他著魔似的點了頭,她的眼裏有某樣東西使他軟化。
“那——再見了!”她頭也不回的走出大門。
那時,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在向他道別,她沒有再回公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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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準時在外賓抵達前到了公司,訝異的是沒有見到蘇璟衣。
她用電話交代助理將她所準備好的資料放在他的桌上,她莫名的請了假。
沒有機會詢問她的行蹤,一個秘書的消失並不會讓公司手忙腳亂,他代她向外賓作了公司簡介及營運數據報告,好不容易結束了一整天緊湊的招待行程后,他撥了好幾通電話到她的住處及手機,均無回應。
他抑制了去尋找她的衝動,因為他相信她不會消失太久,她需要這一份工作不是嗎?況且,有另一個男人隨時在她身邊,他要用什麼立場去找她呢?她似乎很在意那個男人,起碼勝過在意他,她連通電話也沒給他,足足等了三天後,他忍無可忍,於是按了助理的分機號碼。
“湘雲,蘇璟衣還是沒打電話來請假嗎?”他火氣十足,再也掩飾不住。
“沒有耶,副總。但是我剛剛打到她的住處時,有個女人接電話,好像是她的房東,她說蘇小姐不會再回來了,讓我們別再打去。副總,您看有沒有問題?”
好個蘇璟衣!連聲招呼也不打,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就這樣蒸發了,他言若濤難道連個朋友也算不上?
他拿起車鑰匙,在短短十五分鐘內便驅車趕至她的住處,三並兩步爬上了五樓,意外地發現門是半掩著的。
他謹慎的敲了一下門,彎身在整理地板上一疊疊書籍的年輕女孩抬起了頭,訝異的看着他。
“先生,找人嗎?”女孩好奇的看着他。
他掃視了一遞屋內所有的陳設,改變不大,餐桌上的兩盒碗面甚至還在原位,只是地板亂了些,女孩將一大堆舊的書報雜誌攤開一地,讓客廳變得窒礙難行。
“蘇璟衣呢?”他直接走向她的卧室,女孩隨即跟了進來。
“她搬走了。您是——”
那間小小的卧室擺設依舊,只是床褥、書本、衣櫃裏的衣裳全都一掃而空,帶走這些東西並不難,幾隻大皮箱就行了,但是為什麼呢?什麼原因讓她非走不可?
“我是她的上司,你知道她搬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耶!前幾天我幫家人來收房租時,碰到幾個怪怪的人在門口等她,她當天連夜就搬走了。”
“怪怪的?”難道她那天的倉皇和這些人有關?
“是啊,”女孩聳聳肩。“說不出的怪,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善類,但她什麼也沒說,打發掉那些人後,連夜就搬走了。”
“你知不知道她的家人住哪?”
女孩搖搖頭。“她好像有個哥哥常來找她,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她只住了四個月而已,沒事我們不會過問她太多的私事。”
當她已離開的事實證明之後,濃濃的悵惘充塞着他的胸口。他憶及她看他的最後一眼,裏頭有着他當初不明了的無奈,她像拖曳過藍色天際的一縷白色雲煙,當他想了解她的時候,卻轉眼消失無蹤。他再也沒有機會知道他是否曾經駐足過她的心中,是否如她帶給他的記憶一般,短暫卻又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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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個月後——
言若濤從來不知道雨可以下得如此瘋狂,而且是在須臾之間,毫無預警的倒灌在整個台北市裡,他才剛進入那家常光顧的花店五分鐘,付了錢、取了花,正要走時,背後便響起豆大雨點打在廊檐上響亮的聲音。
他在門口張望着,雨勢驟急,他甚至來不及到停車場取車,就被困在這家花香四溢的花店裏了。
“言副總,我們店裏有傘,要不要先拿去用?”正在插著盆花的老闆娘體貼的揚聲。
“謝了,我再等一下好了,應該不會下太久吧。”一把傘並不能讓人在那層厚厚的雨幕里全身而退,他沒有時間再趕回家換一套衣裳了,言玲的時裝處女秀六點半揭開序幕,他只能再耽擱三十分鐘就得上路,因為現在剛好是下班塞車時間。(謝謝支持*鳳*鳴*軒*)
“副總,喝杯茶吧,雨暫時停不了的。”老闆娘遞給他一杯冰紅茶。滂沱大雨在夏日午後是常有的事,有時很快會停止,有時則會持續兩、三個鐘頭以上。
他接過茶,啜飲了一口,透過落地玻璃窗,望着未有稍歇的陣雨,被困住的他有些不耐,於是收回視線,開始打量起店內的花花草草來。
萬紫干紅中,一株弔掛在鐵樹下的奇趣植株吸引了他的注意,每片長型葉片末端垂掛著大小不等的鮮嫩綠瓶子,他蹲下身,用手指觸摸了一下撐開的瓶蓋,笑問道:“你們也賣豬籠草?”
“平時倒沒有,那是客人指名要的,我們才幫忙進的貨。”老闆娘也笑着回答。“大概是生物課要用的,因為那得掛在室外,沒有美化室內的作用。”
沒有昆蟲補食,豬籠草的確不會長得好。
身後門上的鈴鐺清脆的響了起來,這個時候會進來的應該是要躲雨的客人吧?
他繼續觀察著植物瓶身,好奇的探看瓶內是否有倒霉的蚊、蠅成了食物了。的確挺有趣的,他可以掛幾株在會議室的窗上,看能不能吸引陳總的目光,讓他別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老闆娘,我來拿豬籠草。”清朗的女性嗓音響起。
“就在那兒!”
拿着植物瓶身的手指陡地緊捏了一下,脆弱的瓶身裂了!
他僵硬的回過頭,循聲往上探去——那個特別w5/的聲音,不是屬於睽違已久的那個女人的嗎?想不到他的聽覺竟能自動辨別出記憶中消失已久的聲音!
女人全身濕透了,淡藍色薄軟的裙裝貼在起伏有致的纖軀上,齊耳的短髮末稍滴掛著雨珠,瓜子臉蛋上的五官依舊,眼睫上的雨水使她不斷眨動着眼,正好俯視著在觸摸她的植物的男人。
他直起身子,與女人對視著。
有多久呢?沒有人在意。他伸出手,拂去女人額上不停滴下的雨水,輕輕地開了口,打破了原本膠著的空氣。“好久不見,璟衣。”
蘇璟衣半張著嘴,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反身推開玻璃門,竄進傾盆大雨中。
他沒有多加考慮,快速的跟隨她投進雨幕里。
她纖細的身影始終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左彎右拐的避開迎面而來的人、車,她穿着高跟鞋竟然功力不減,穿越了馬路、巷道,回頭瞥見他仍鍥而不捨的追趕著,她更不敢鬆懈的急奔著。
“璟衣——”他大喊著,雨水遮蔽了他的視線,阻礙了他的速度,他不明白她在逃避什麼,他並沒有傷害過她啊!
突來的緊急煞車聲使他暫時停下追逐,一輛從單行道巷弄里鑽出的汽車,為了要閃避蘇璟衣那抹身影,猛然止住滑行的車勢,言若濤駭然的看着駕駛搖下車窗,朝她奔跑的方向怒罵著。
待汽車駛離,他想再急起直追,蘇璟衣早已不見蹤跡。他左顧右盼,繼續找了幾條連接的巷道,不斷望着路上每個錯身而過的背影,就是看不見那抹淡藍衣袂。
她脫逃了,如此迫不急待地!
他抹去臉上縱橫的雨水,心念一動,轉身返回花店。
推門而入時,老闆娘驚異的看着他,順便拿了一盒紙巾遞給他。
“你知不知道剛才那位女客——”
“知道啊,言副總,你為什麼要去追蘇老師?”
“蘇老師?”他停下擦拭的動作。
“是啊,她是隔幾條街一家兒童美語的老師啊。他們有活動都會找我們負責花卉佈置,她雖然剛到不久,但這兩個月都是由她來我們店裏接洽較多。”
他詫異的表情漸次轉為喜悅,而後揚起唇角笑了——
無論她逃到天涯海角,最終仍與他近在咫尺,他不會再放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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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璟衣將那盆豬籠草放置在講台上,拿開包裹住的報紙,對底下那一張張期待的小臉蛋綻開甜笑,然後一字一句緩慢的用孩子們聽得清楚的速度說著英文。“這就是豬籠草,也就是上次Johnney提過他們學校有的植物,很有趣吧?”
孩子們一個個發出了驚嘆聲,全都向前聚攏想用小手觸摸這大小不等的綠色瓶身,有的還將瓶身倒翻,看能不能掉出小蟲來。
“好了,好了,都回到座位去吧!”她舉高盆栽,不想讓那一個個瓶於被這些小手捏扁了。
“我們也有豬籠草了,對不對?”
“對!”孩子齊聲應和著,興奮溢於言表。
“那——只要誰能將上次老師教的十個新單字都拼出來,而且一個都沒有錯的話,就可以將豬籠草帶回家,讓它幫你們吃蚊子喔!”
“耶——”
“噢——”
小孩們有的驚喜、有的懊喪,表情各異,只有蘇璟衣甜笑依然。
“放心!不會考豬籠草這個單字的。而且如果有兩人以上拼對十個字,老師會再買幾盆當作獎品,不會有人答對而沒有獎品的。”
小孩聽完又鬧成一團,情況開始失序。
“好了,保持安靜!現在我把白紙發下去,我念你們寫。”
這就是她新投入的單純生活,八、九歲孩子純稚的笑容填注了她荒寂的心田,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天真,但容易溝通。她並沒有放棄希望,仍繼續努力的朝夢想邁進。
下完課,她整理著教材,另一位美語老師Mandy走進來跟她打招呼。“下課啦?我剛才看見David捧了盆怪東西出去,是你弄來的?”
她微笑點頭。
“你真是認真,難怪孩子們喜歡你。”Mandy靠近她,神秘兮兮地道:“喂,平時看你很悶似的,找你唱歌都不去,想不到男朋友卻一個比一個有水準,你是怎麼遇到那些人的?”
“唔?”她不解的看着同事。
“別這麼小氣嘛!今天來接你的這個,跟前幾次的那個不一樣耶,他親口說是你的男朋友,要來接你下班的。”
她霎時臉色大變,沒有搭話,快步走到外面接待櫃枱。看到那張吸引了無數異性戀慕目光的面容,朝她展了個令人怦然心動的笑容時,她只能垂下肩,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