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陳總……放心,我會叫人特別留意。」
坐在湖水綠的沙發上,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的伊藤龍一郎邊以沉重的聲音與電話另一端的客戶交談,邊以左手輕輕地撫弄膝旁金黃的螓首。
坐在柔軟的毛羊地毯上享受來自情人的溫柔撫弄,手拿膠水,目不斜視地砌着汽車模型的曉特·格蘭度悄悄豎起耳朵,將他的對話一一收入腦海中。
「不會有問題的,放心……好!再見。」
關上電話,結束對話,伊藤龍一郎忍不住用指尖輕揉挺直的鼻樑,以舒緩疲累的身心。
「龍一郎……」曉特抬起頭來,不解地以顏色溫潤的琥珀眸子仰望露出疲色的伊藤龍一郎。
「放心,沒事。」察覺到他的不安的伊藤龍一郎打起精神,勾起鋒利的唇角展示一抹安撫的笑意。
「是……生意上的問題嗎?」小心翼翼的提問掩飾着心虛,曉特斂下金黃的睫扇不敢直視他堅毅英俊的五官。
伊藤龍一郎點點頭。「唔……最近的確有點小問題。」說罷,又沉吟起來。
聞得他隱含煩惱的回答,曉特的指尖不由輕抖,分心之下將強力膠水粘在了手上,慌忙拿起毛巾抹拭。
「看你砌成什麼樣子?」伊藤龍一郎看了不禁好笑,曉特早已心煩意亂,又聽他出言取笑,不禁暗惱,也管不得滿手粘稠,生氣地將毛巾丟向他臉上。
伊藤龍一郎輕輕鬆鬆地扭身避開,朗聲大笑起來,曉特忿忿不平地翻身追擊,與他在偌大的沙發上扭打嬉戲。
「好了!好了!我投降……投降。」本來整齊的黑髮被抓得一片凌亂,在腰眼不停搔癢的雙手令伊藤龍一郎捧着肚子無條件投降。
同樣衣衫不整的曉特露出勝利的微笑在湖水綠的沙發上翻來滾去,金黃色亂髮下閃亮的琥珀眼睛,和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令人聯想起剛飽餐一頓,在草叢中翻滾的可愛小老虎。
伊藤龍一郎忍不住心中的疼愛傾戀,展臂將他摟入懷中,在俊美的五官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熱吻,有力的大手將凌亂的衣襟扯得更開,相互纏綿悱惻。
蒙蒙的柔和燈光在淡黃的牆壁上映照出糾纏不清的暗影,由二為一,搖擺晃動,再由一分二,細味柔情。
偉岸的身影緩緩從床上起來,留戀地在光滑有彈性的裸背上輕輕一吻,拿起一旁的衣物向浴室走去。
一聽到浴室門關上的聲音,本應昏睡的曉特使由床上爬起來,看一眼浴室中的燈光,躡手躡腳地走到沙發旁,拿起電話,撥了幾個熟悉的號碼。
[……後天晚上十一時,鈐村貨櫃場。」壓低聲音說了兩句,便覺手心一片濡濕,匆匆放下電話,回到床上。
伊藤龍一郎由浴室出來,張望床上,見他抱着枕頭好睡正酣,不禁微笑。
黑眸向牆上的鐘面一掃,眼看時間尚早,再次坐在沙發上,打算與部下聯絡,才拿起電話放在側臉,淡淡的刺鼻味道就令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疑惑地將電話筒放在鼻頭下,雖然很淡,但是那一股熟悉的、屬於強力膠水的味道卻絕不會認錯,深沉漆黑的眼神不由得向大床上酣睡的修長身影望過去。
◇◇◇
烏黑無雲的夜晚,在只靠幾盞街燈照明的貨櫃場陰暗的一角,三、四十人站在一個個疊起仿如積木的長方形貨櫃下,分左右而立,由帶頭的人握手交談。
身穿西裝,留有小鬍子的日本人從對面的買主手上接過裝着紙幣的旅行袋,由手下將數目點算清楚后,滿意地點一點頭,打開手上沉重的皮箱,展示箱內的『極樂』。
對面的買主剛伸手接過,倏然燈火通明,響起匆促的步伐聲,兩方人馬都被突然出現的闖入者嚇了一跳,同時拔槍,準備還擊。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排早有準備、亮晃晃的整齊槍口,和由廣播器發出的暸亮聲音。
「不要動!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接着響起的是一連串夾雜不清的怒吼和劃破長空的槍響。
◇◇◇
在以棕色為主色的書房內,坐在半圓形書桌后的伊藤龍一郎剛放下電話,對座的京幸村就忍不住追問。
「又被捉住了嗎?」
剛與律師聯絡的伊藤龍一郎臉色凝重地點頭。這次,已經是兩個星期內的第四次,幸好最近做的都是中小型的買賣,負責交易的也不是高層中人,要不然……
[一定有內奸!」
由京幸村口中吐出的肯定聲音令伊藤龍一郎抬起頭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如果不是有內奸,國際刑警又怎會如此準確地知道他們交易的時間、地點,問題是……內奸到底是誰?
「但是,幾個月前才在組織內進行過一次大清理,不可能這麼快就有卧底潛入.」即使有卧底也不可能在幾個月內就爬上高位,將他們交易的方式知道得如此清楚。
不解地擰起眉頭,京幸村清秀斯文的臉孔上泛起了陰狠的表情。「如果知道是誰,一定不能放過他!」
並未有附和他的說詞,鑲在伊藤龍一郎深刻輪廓上的烏黑眼眸里飛快地掠過一抹複雜的
光芒,沉湎在莫測的心思中。
「下星期日,我們就要與意大利諾帝家族交易,如果這幾天不將內奸找出來,到時就傷腦筋了。」
京幸村喃喃自語起來,他最擔心的是與意大利的交易,那可是出清他們手頭上所有『極樂』的大買賣,亦是將勢力打入意大利市場的重要一環,絕對不容許有任何差錯出現。
他猶疑了一會,用指尖托好鼻樑上銀色的鏡框后,說。
「接下來與菲律賓黑幫的交易就由我出面,事情都換上直屬部下去準備,應該可以令內奸沒機會下手……」
伊藤龍一郎沉吟片刻,點點頭。「好,你要小心一點。」
完全缺乏精力的口答令京幸村深感奇怪地吊起了眼睛,窺覬他的表情,對座人臉上卻是一片深沉,如覆一層鐵面具,難辨半分裂隙。
「那我去安排一下。」只得忍着滿腹疑團站了起來,臨行之前,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差點忘了,我已經查過那個女賽車手,她是國際刑警的分隊隊長,而且上次曉特獨自跑出去時好象有與她接觸過,要解決她嗎?」
伊藤龍一郎沉默地搖搖頭,目送他離開后,緩緩閉上眼睛,腦海浮現的全是近日曉特種種奇怪的表現,身心難以自制地乏力起來。
◇◇◇
「龍一郎。」
一看見捧着模型跑車,興高采烈地踏入書房的曉特,伊藤龍一郎就不着痕迹地放下交談中的電話。
「曉特,前幾天我不是說過不要隨便進來嗎?」冷峻的臉龐上一雙墨黑的濃眉隱帶不悅地凝了起來。
嚴肅的口吻彷彿一盤冷水冷卻了曉特的熱情,他也是個倔性子的人,怎麼受得了這般的冷淡,本來開朗的英俊眉目倏忽一沉,霍地轉身離開。
自知失言的伊藤龍一郎,忙不迭站起來,大步追上前,展臂將他拉入懷中。
「曉特,曉特……抱歉,我一時心情不好。」
停下腳步,曉特撥一撥額前的金髮,重重地從圓潤的鼻尖哼了一聲,得意地說。「知道就好了!」
將他摟得更緊一點,伊藤龍一郎有心轉移話題地提起他手中的模型。
「終於砌好了嗎?」
「唔!」曉特·格蘭度果然如他所料,將心思放回他進入書房的目的上,把淺綠色為主的模型跑車在伊藤龍一郎臉前炫耀地高高舉起。「你看!」
「以前從來不知道你喜歡砌模型。」掛在他臉上的單純笑意,獻寶似的動聽嗓音,輕易地感染了伊藤龍一郎,線條堅硬的五官逐漸軟化,笑着伸出手輕撫精緻的車身。
曉特努起唇角,心忖:以前他的生活充實,那有空閑做這種事,現在終日無所事事,還有滿身說不出口的壓力,不找點事做,他就要發瘋了。
「你……很悶吧?」指尖轉移撫上他的唇角,以粗糙的指腹溫柔地輕抹柔軟的紅唇,聲音中帶着淡淡的疼惜。
他也知道以曉特·格蘭度好動的性子,要他終日閑在家中實在是太委屈了。躊躇了一會兒,伊藤龍一郎在深思熟慮后提出了建議。
「如果你真的不習慣賦閑在家,可以先到外地旅遊,等我的事沒那麼忙了再去陪你。」
瞬間,曉特抬起頭,性感的琥珀雙眸不可置信地向他英俊嚴謹的臉孔掃去。
眼前是他所認識的伊藤龍一郎嗎?這不就等於放任他繼續享受夜夜笙歌的日子!
「你是不是生病了?」疑惑地伸出手探向伊藤龍一郎飽滿的前額,伊藤龍一郎笑着將他的手拉了下來,放在唇邊輕輕吻着。
「如何?你挑個地方,明天就出發。」認真甚至是急切地希望他離開的口吻,令曉特俊臉上姣好的彎眉不悅地扭擰起來。
「我偏不要走!」如果是在平時,他一定會非常樂於出外鬆一口氣,此時拒絕除了是不滿意情人近乎要驅逐他離開的態度外,更重要是基於他身負的重任。
聽到他負氣的回答,伊藤龍一郎並未放棄說服,在濃密的眉頭下一雙深邃的黑眸反而展現出更加柔和的光芒。
「曉特,到外面走走不好嗎?以前你不是最喜歡……」
瞬間,一股怒氣上涌,曉特吼叫着打斷他的說話。「我喜歡的是賽車,不是旅遊!」
突如其來的激動令伊藤龍一郎烏黑的眸子彎成詫異的弧度。
知道失言,曉特不滿地咬着唇,垂首向下,琥珀眸子剛好定着在手中的模型跑車上,又氣得狠狠地摔將開去。
「曉特……」他激烈的情緒波動令伊藤龍一郎嘆氣,正在沉吟應當如何應付,曉特已自他的懷抱掙開,踏着重重的步伐向外走去。
「曉特。」
「放開!」猶自忿忿不平地推開追上前的伊藤龍一郎,走前兩步后又被捉起來,牢牢地抓緊在厚實的胸懷中。
曉特·格蘭度壓抑了多時的委屈湧上心頭,只能夠化為怒氣,瘋狂地踢打身旁高大健美的身體作為發泄。
仿如鐵鑄的身軀一動也不動地佇立着,忍受他的一輪風暴,發泄過後,曉特漸漸冷靜下來,紅着雙頰,氣喘吁吁地看着伊藤龍一郎平靜的臉孔,隱隱不安起來。
「你幹什麼不還手?」懊惱的語氣彷彿在說他不還手就是做錯了,任性的態度叫伊藤龍一郎苦笑着搖頭。「你大少爺氣在頭上,我怎有膽量還手?」
寵愛縱容的語氣令潔白的臉上瞬間更加暈紅,先前的怒氣倏然不知去向,曉特難得嬌態地撫着發熱的雙頰,喃喃道一句。「算你識相。」
知道他的情緒多少已經平伏下來,伊藤龍一郎勾起唇角,指着地上的模型碎片取笑道。
「看你多魯莽!砌了幾天,結果變成廢物。」
隨之看去,看着支離破碎的模型跑車,曉特這才後悔起來,彎下腰,心疼地撿起地上的碎片。
「都碎了……」
疼惜不已的悠細聲音,令伊藤龍一郎好笑地搖搖頭,也彎下腰幫忙收拾。都撿起來后,
看着手中的細碎零件,曉特又難過又懊惱地撅起了紅唇。
「怎麼辦?」早知道就不擲了!白白浪費了幾天的心血。
伊藤龍一郎將滿掌的零星組件小心地放在書桌上,湊近金色的螓首,菱角分明的唇在因為撅嘴而顯得更加豐潤誘人的紅唇上輕輕一啄,之後才悠悠地說。
「再砌起來吧!」
金黃色的柔軟眉頭立刻蹙了起來,再砌?好麻煩!伊藤龍一郎看出了他的心思,無奈地搖頭,說:「我們一起砌。」推開書桌上的文件和計算機,伊藤龍一郎坐在真皮座椅上,再伸手將他摟坐在膝頭。
溫柔體貼的態度令曉特滿意地笑了起來,彎下修長的身軀,依偎在他身上。
枕在溫暖結實的胸膛,安靜地看着寬大的手掌拿着模型組件笨拙地舞動,一種淡淡的、名為幸福的感覺泛上心頭。
他不喜歡像女人一樣依賴男人,但是,每當依在伊藤龍一郎的懷中,卻總是如此安心,感覺就好象放鬆手腳浮遊在孕育生命的寧靜海洋中,身心都柔軟起來。
在暖和的氣息中,性感的雙眼皮緩緩斂下,不知道過了多久,處於半夢半醒問的曉特被沉着沙啞的聲音喚起。
「曉特,曉特……」
「唔……」呢喃了一聲,在鍥而不捨的呼喚中,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當琥珀色的珠子看到在眼前的淺綠色車身時才完全地清醒過來。
燦出明亮的笑臉接過跑車,重新組合起來的車身多少也有點歪斜,但是,在曉特眼中卻顯得分外可愛。
饒有趣味地將等同於由伊藤龍一郎砌成的模型跑車在桌面來回推動,同時勾起唇瓣對走到左側整理衣服的伊藤龍一郎說。
「到外面的餐廳吧!我想吃法國菜。」
「不行,我要等電話。」搖搖頭拒絕,看着真絲襯衣和長褲上怎麼也熨不平的褶皺,濃眉亦稍稍凝聚起來。
「你叫幸村等就好了。」
不太要緊地說一句,曉特在心中吐舌頭,浮起頑劣的想法。反正都不會等到什麼好消息的了,陪他到餐廳不是更好嗎?
不過,他當然不敢當著伊藤龍一郎的臉說出來,畢竟令伊藤龍一郎總是收不到好消息的就是他本人。
「很好的建議,可惜的是,負責今晚交易的正是他。」終於放棄將衣服上的皺紋熨平的念頭,伊藤龍一郎轉身走向書房後方的衣帽間,打算換上另一套整齊的衣服。
掛在唇角的笑容微微一凝,曉特慌忙轉過頭去,正想問個清楚明白,偉岸的身影卻早消失在身後連接衣帽問的徘木大門后。
獨留在書房中的曉特獃獃地睜着眼睛,負責今晚交易的怎麼會是京幸村?前天他潛入書房,在計算機看過紀錄交易的資料,負責者明明是一個不認識的人。
他與京幸村相識多年,雙方感情很好,這時聽到他可能會遇上危險,不禁心慌意亂,神推鬼使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拿起放在書桌上的電話。
指尖按了幾個號碼,在電話接通之前,一直在心中盤算着該用什麼說詞去欺騙電話另一端的伊娃取消今晚的緝捕。
電話接通的一刻,傳出伊娃動聽的聲音.「你好!我是伊娃,我現在無法接聽你的電話,請……」
想不到會被接駁至留言信箱的曉特臉色微微一變,眼角掃向右腕的手錶,心中忐忑,不會是已經行動了吧?
正自躊躇不安,紅唇稍稍張開,打算先留言要她取消行動再想辦法的曉特尚未吐出半個音節,整個人就獃滯下來。
偉岸的暗影完全籠罩在他頭上,令一頭金髮亦隨之黯淡。
放下貼在右耳的無線分機電話,將伊娃的聲音聽得清楚明白的伊藤龍一郎臉色深沉得恍若地獄來的魔王,慢慢地朝曉特伸出寬厚的大掌。
頎長挺拔的身軀無法自制地顫抖,就在手掌貼上他臉頰的一刻,以為要被打的曉特害怕地合上雙眼,想不到寬大的手掌只是將他手上的電話筒奪去,放回原位。
「龍一郎……」鬆了一口氣的曉特將眼帘睜開一道細縫,偷偷地窺視伊藤龍一郎陰霾的臉孔。
抖動的聲音反而激起伊藤龍一郎努力抑制的怒氣,只見漆黑的眼眸瞬間射出兩道火亮,本來捏成拳頭的左手倏匆鬆開,『啪』的一聲,一個耳光就摑上了眼前膚色雪白的臉龐。
霎時,一個火紅的掌印馬上出現在曉特·格蘭度俊美的臉孔上。
摸着生痛的臉頰,口中還嘗到幾分鐵鏽的味道,雖然早就想過被發現的後果,然而實際面對這一刻的曉特仍然顯得不知所措,茫然地睜着眸子。
「我本來希望是我太多疑……」雖然早就懷疑,剛才刻意作出試探證實后,卻令伊藤龍一郎痛徹心扉。
神色兇悍地揪住曉特白色圓領上衣的前襟,硬生生地將他整個人扯了起來,心痛的沙啞嗓音不停地迴響起來。
「為什麼要背叛我?為什麼?」
他臉上悲痛的神色,令曉特更顯慌張無助,着急地搖頭。「龍一郎,我……我不是……」
伊藤龍一郎眼神倏然轉化為肅殺冷酷,瘋狂地搖曳曉特修長的身軀。
「你知道我損了多少人馬和金錢?你知道我是如何對付內奸的嗎?你是不是想死?」
被粗暴地扯着身軀不停搖晃質問,曉特被搖得頭昏腦脹,想起照片中年輕技師半死不活的可憐模樣,倔強的脾氣亦一下子冒了起來,鼓起勇氣放聲大吼道。
「明明是你不對!『極樂』的禍害不淺,我不過是想你少做點壞事!」
這麼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叫伊藤龍一郎更是為之氣結,雙眼仿如一枝利箭,死命地瞪着他的線條倔強臉孔。
半晌后,霍地鬆開手將曉特丟到地上,濃眉挑起成一個充滿了肅殺的弧度,一手抄起放在桌角的水晶擺飾,就要向他狠狠打下去。
手才揚起,卻見腳下的身軀立時害怕地瑟縮起來,滿頭金髮都失色地散亂着。
伸出手,強行抬起優美的下顎,琥珀色的眸子正睜得渾圓忿忿不平地看着他,只是顫抖的唇卻泄漏出主人的不安,右臉頰一片紅腫,伊藤龍一郎心中一痛,手便怎麼也敲不下去。
「混帳!」憤然將水晶擺飾向角落擲去,在巨大的碎裂聲中,右手恨恨地擊向桌面。
怒濤洶湧的眸光凝在曉特明明害怕卻又強要逞強的俊臉上,斗大的拳頭捏得更緊,指甲差點兒就要掐入掌心中。
深沉的眸光凝聚成一小點,伊藤龍一郎努力控制心情,臉上漸漸回復冷峻,斂下濃密的眼帘,現在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冷靜下來后,伊藤龍一郎首先提起電話。「交易出了問題,立即召集人馬,十五分鐘內趕到古橋廢車場。」
飛快地吩咐過後,打開抽屜拿出銀白色的半自動手槍,俐落地套上槍袋,穿上西裝外套,大步向外走去。
「龍一郎。」見他取出手槍,曉特自然大感驚惶,也顧不得其它,慌忙走過去,緊緊地拉着他的手。「別去……」
伊藤龍一郎臉無表情地拉開他,踏前兩步,立刻再被抓緊。
「龍一郎……」向來動聽的聲音內滿是惶恐,十指用力得在他整齊的西裝上留下幾道痕迹。
轉過頭去,見曉特深刻好看的五官在着急下扭曲起來,琥珀眸子內寫滿了對他的關心。
伊藤龍一郎心中隱隱掠過一抹刺痛,瞳孔猛地收縮,責怪自己的軟弱?菪牡贗瓶納硤澹淅髯派舳亂瘓洹?
「我回來再教訓你!」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龍一郎……」跌坐在地上的曉特,獃獃地以優美的指頭抓着白色上衣的衣角,先前的氣憤執拗,全都給拋在腦後,心中反反覆覆地只想到,國際刑警可能已經開始行動了,龍一郎怎麼可以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
窗?庖約傳來多輛汽車不同的引擎發動聲,曉特捲曲的金髮輕輕抖動,心怦怦作響?
太危險了,要是他被抓住了怎麼辦?再不然要是被流彈打中……曉特越想越怕,起初答應伊娃緝毒的那種正義感、氣憤心全都消失得不見蹤影。
胡思亂想了好一會,修長挺拔的身影猛地站起來,拉開抽屜取出另一把槍后,匆匆跑出去,在大屋前已經半空的停車場隨便選了一輛跑車,便向外駛去。
◇◇◇
快點!一定要快點!不斷地踩動油門,亮麗的車身在昏暗的夜色中畫出一道火紅的光芒,在寧靜的道路上飛馳疾駛。
跑車在很短時間內就到達古橋廢車場,剛停在荒廢的對街已聽見一陣刺耳的槍響。
下了車后,站在馬路上,凝視着眼前廢車堆積如山、光芒昏暗的廢車場,他雖然來了,但是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卻是半點主意也沒有。
他不懂如何幫忙,想必進去只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呆立了一會,就聽槍響漸漸減少,有人一手舉着槍枝,一手扶着傷者陸續退出來,其中負責護送的,不少都是經常在伊藤龍一郎的主屋裏出入的熟人。
其中一人見曉特呆若木雞地佇立在路中心,立即舉槍相向,然後,由那頭炫目的金色捲髮及時發現對方的身份。
「格蘭度先生?你怎會在這兒?」
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詫異地放下槍,被他扶在身旁的同伴,左臂似乎是剛受了傷,將衣袖染成一片血紅。
看見沿着指尖滴落地面的鮮艷液體,曉特的臉色發白,張開紅唇喉頭吐不出半個音節。
另外兩個沒有受傷的保鏢跟着走到他的身旁,對他的出現深感奇怪,立刻說道。
「格蘭度先生,請快上車吧!我們護送你離開。」
努力鎮靜下來后,乾涸的喉頭終於吐出了聲音,曉特神態緊張地抓住其中一人的肩頭。
「龍一郎呢?龍一郎在哪兒?」
「伊藤先生還在裏面……放心!裏面都是我們的人,不會有危險。」
他還未說完,曉特已飛身向廢車場跑去,潔白的上衣和燦爛的金髮在黑夜中是何等的刺眼,一路上無數身穿整齊西裝的人舉起槍,再一臉驚訝地放下來。
將善意湧上前保護他的人一一推開,越向內走去,曉特就越覺膽戰心驚。
四周躺卧着一具具屍體,穿着西裝的伊藤龍一郎的部下不斷來回巡視,看到有仍未斷氣的敵人,就再補上一槍。
耳畔迴響慘烈的痛呼,腳邊就是血肉模糊的屍首,曉特忍不住掩着紅唇勉強壓下湧上喉頭的噁心感。
他雖然學過槍擊,也待在伊藤龍一郎身邊多年,但還是首次離開情人的羽翼,得見人間地獄的真貌。
膽戰心驚之下,終於看見不遠處被幾名保鏢圍在中心的偉岸身影,他反而膽怯起來。
「小心找清楚,一個都不可以放過。」低聲向身旁的保鏢作出冷酷的吩咐,命他們作出,更徹底的清場。
伊藤龍一郎俊朗的臉孔上是一片漠然,在場的警員都看到他帶着援兵出現,一定要趕盡殺絕,免留禍患。
算他們倒霉!冷冽地勾起嘴角,伊藤龍一郎冷酷的神色在看到突然出現在前方的曉特時才產生了裂縫。
他怎麼來了?
冷峻的臉色微微一變,大步走近,不斷迫近的巨大壓迫感,令曉特緊張地伸出嬌嫩的舌尖舔舐明明濕潤但卻感覺乾澀的唇辦。
「龍一郎……」
從高處照射下來的燈光剛巧將他這一個小動作照得清楚,淡淡的橙暈將那小截朱紅映照得份外誘人,伊藤龍一郎倏覺小腹一緊,差點就要撲了上去。
用力鎖起眉頭,清醒過來,看清楚周圍是何等的凌亂險峻。他對曉特的所作所為雖然仍是怒氣沖沖,卻怎容他涉險,沉着臉說。「你來幹什麼?立刻回去!」
忿忿地咬着唇,曉特正要辯解,眼神卻越過他寬闊的肩膀,看到一名身形狼狽的男人悄悄地從廢車后探出上半身,向他們的方向舉起槍口。
琥珀色的瞳孔瞬間收縮,曉特想要推開他示警,卻覺手腳僵硬,連抬起半分也做不到。
身經百戰的伊藤龍一郎由他的神情已察覺到不尋常之處,晶瑩的琥珀眸子上清晰地反映出曉特所見的倒影。
他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向左右扭身躲避,而是撲前將曉特撲倒在地上。
雖然四周人聲嘈雜,但是曉特仍然可以清楚聽到,子彈穿過伊藤龍一郎身軀時所發出的刺耳聲響。
鮮血的味道充溢在鼻尖,曉特感覺到自伊藤龍一郎身上濡染過來的一片濕潤熾熱。
四周響起的驚呼聲、奔走聲都入不了他的耳中,琥珀色的眸子空洞洞地向前瞪着,直至接觸到那一道飛快奔逃的身影時才凝聚起來。
無意識地掏出收在腰后的手槍,俊臉上泛起從未出現過的兇狠之色,正要扣下板機,手突然被另一隻溫熱的大手牢牢握緊。
垂下頭,見伊藤龍一郎神色痛楚地撐起上半身,英俊的五官都不受控制地扭曲起來,卻仍然緊緊地壓着他的手,不許他扣動板機。
「龍一郎……」驚喜莫名地看着他,曉特溫潤的眸子倏然濕潤起來,手腳發軟。
伊藤龍一郎一手壓着右胸的傷口,一手從他手上奪過手槍,遠遠丟開。無論理由是什麼,這一雙潔白的手絕對不能染上血腥。
事實上也不需要曉特動手,只是這一糾纏之間,早有人上前狙擊。幾聲刺耳的聲音響起后,伊藤龍一郎彷彿鬆了一口氣,眼前一黑,健壯的身軀就軟了下來。
再次乏力的身軀,立即就被七手八腳地拉起,扶上汽車,曉特神色獃滯地跟着上車,一直緊緊地捉住伊藤龍一郎的手,不願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