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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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暗提醒自己別手軟,他坐着,我將他的雙手捆在床頭,這種極端的舉動使人心頭髮怵,我根本無法正視他炙烈的眼神。
“你可要綁緊點。”
我掃他一眼,故作鎮定:“放心,你逃不掉。”
“陳碩,我要是改變主意,你就綁我,不要給我機會反悔。”
他說的是實話,在這個艱難的過程中,任何一個環節都無法保證什麽。
對他,也像對自己:“如果你反悔,我不會留情。”
“我還從來沒這麽背過,真他媽的……”
看他這副狼狽樣又想到要罵人,不禁佩服:“你想過怎麽報復那夥人了麽?”
“不必麻煩。”
“噢?”這可真是個耐人尋味的答案。
“我要──奪回成業的繼承權。”這可真是致命一擊。
“好,幫你撥頭籌,可我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
“我只要兩個星期。”
我一把抱住他:“別控制自己,想喊就喊,不用在我面前掩飾。”
“我要是能自控,也不用被綁了。”
他的汗越出越多,嘴唇澀得很,我退出屋去取水,順帶拿熱毛巾幫他擦身。漸漸的,他顯得更無力,蜷縮到靠牆的一邊,開始無意識地呻吟低喘,痛已經大舉進犯。
我轉過眼,再次走出去,關上門,背貼上門板一會兒,慢慢滑坐到地板上,狠狠地抓了抓頭髮把手臂擱在膝蓋上沈思。
門口的那些保鏢困惑地看我幾眼,不知所以然,直到李醫生再次趕到,我才站起來領他進房間,鄭耀揚這時候已經是意識模糊,我只能在一旁靜靜看着他。
李醫生替他做了一些常規按摩,然後與我退到陽台上,他面色凝重地遞上化驗報告:“萬幸,中毒程度沒有太深。不過,真的決定強性脫毒?這很困難。”
“如果可能,不想用藥。”
他的總結陳辭有些殘酷:“戒斷過程中會出現疼痛難忍,可以適當用些非麻醉性鎮痛葯,失眠嚴重可服安眠藥,也能用抗焦慮葯減少痛苦。如果硬脫不用任何藥物,病人會出現明顯的戒斷癥狀,像寒戰、煩渴、發熱、精神恍惚或譫妄如狂等,還伴其他癥狀,要有心理準備,整個過程估計要三個月左右。”
從落地窗望進去,看着那個忍受煎熬的男人:“我們有準備。”我說的是“我們”。
“這是持久戰──結果誰都沒有把握,關鍵還是要靠自身意志,最可怕的是心癮,生理上是可以戒斷的。”他拍拍我肩膀,“有你這樣的朋友在身邊,真是鄭先生的幸運。真的不考慮請特護嗎?”
“不,謝謝,我明天會將新公寓地址告知。”
“對,那樣方便療養,也麻煩你做好記錄,我會隨時同你聯繫。”他留下一些專用藥,“必要時用上。”
然後的一個星期,我、鄭耀揚、阿鼎猶如在地獄掙扎,人人都心力交瘁,神散魂離,真是見鬼的慘烈。耀揚把卧室里的東西都砸了,在動手壓制他時,難免也會吃點誤傷。
他腹部常痙攣抽痛,重度的失眠,噁心、眩暈一直在持續,情緒非常焦躁,但我堅持沒有給他用藥,任何精神藥物、阿片類劑都沒讓他碰,無害的美沙酮試了幾天也止住了。我知道他全憑毅力在撐,那是非人的待遇,但我真的不敢心軟,一點都不能放鬆,他如果倒下,對我來說是永難恢復的重創。
在第七天,他開始高燒不退,身體燙得令人發毛,我的心也糾結得厲害,連李醫生過來也全無辦法,他神志不清一直到後半夜。
之後,他開始囈語,燒退下來,渾身竟然發起寒來,這一冷一熱非常可怖,我把他壓在床上,緊緊地抱着他,希望他能鎮定。
“耀揚,你看着我,別沈下去,看着我!”我知道他開始醒過來。
好……”他也在極力和自己作戰,喉嚨里發出低微的回應。
“你冷就靠着我,別放開手。”我俯首吻他微張的唇,“耀揚,告訴我,你堅持得住,告訴我!”
他突然睜開眼,裏面仍有我熟悉的光,我的心緒頓時也穩定不少,知道他的腦子尚能清醒。他在我耳邊輕語說:“我大概快……卦了……”
“媽的,胡說八道什麽!”邊說邊將自己有溫度的手掌探進他上衣里,想給他體內注入溫暖,我的心其實早亂了,怕他放棄自己,怕一語成讖。
握住我在他身上摸索的手:“你難得……這麽主動,真不甘心啊……”
能開玩笑說明他還有力氣,我鬆懈下來。
我撇過頭咬住他的耳垂:“我讓你干,干幾次都行。”
“這算是利誘嗎?”扯開嘴角,他想笑,但疼痛使他深深一皺眉,等緩過來,又開始發抖了。
我用被單裹住他卻不起任何作用,室內溫度並不低,我沖門外的阿鼎喊:“拿電熱爐!”
阿鼎苦着臉進來:“陳哥,沒這種東西啊。”
我馬上開始解自己的衣褲,也扯開鄭耀揚的薄衫,讓他與我袒露相對,我用體溫護住他,把他微微顫抖的身體溶進自己的身體裏,安撫似地反覆叫他:“耀揚,你行的,你可以的。”
“啊……”他的低呼像是在低泣也像在繼續抗爭,他把頭埋進我肩膀,汲取我的熱量。這些天,他明顯消瘦,但觸手可及的依然是那身漂亮的肌肉,我決不允許他就此萎靡不振,我要讓他健康地走出這個房間,這是我對他的承諾。
一時拋開雜念,倒忘記了阿鼎就在門邊,我回頭讓他出去,卻看見他一臉痴獃的表情,後來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失態,慌亂地退出去。我不在乎了,到現在,我是真的不在乎了,只要耀揚恢復原來的意氣風發。
一輪惡戰結束,並不代表終結,後面兩天,又開始回潮,毒癮壓抑到頂點必然來一次更強烈反撲,這一天發生得異常惡性兇猛。
他暴動,狂躁,撕破床單,砸柜子,力氣彷彿又重新回到他身內。才在客廳不知不覺睡了三個小時的我,聽到阿鼎的驚呼,立刻打了機靈跳起來──
32
我衝進房間阻止他傷害自己,陽台的落地窗被他砸碎了,一地的玻璃,我上前抱住他,他在嘶啞地低吼:“啊──放開我……”
我沖阿鼎叫道:“把玻璃收拾掉,快。”
他的力氣一時出奇的大,我幾乎快制不住。他身上的熱汗、手臂上的血與痛苦的眼神交織在一起,我的眼睛一下子紅了,也沒有辦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
“鄭耀揚,你清醒一下!清醒!”我瘋了似地摟住他脖子,“你可以做到,你會熬過去的,耀揚,耀揚!”
就算最艱難的那幾次,他都從來沒有要求我給他一劑葯或任何替代品,從來沒有,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但這樣的意志確實令我堅定不移地相信:最壞的也會過去。他沒有討過饒,沒有一次被摧毀到無力回返。
“啊……啊……”他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嘶喊著,用盡渾身的力氣,極其慘烈決絕,把我的神經都震碎了。精神肉體的雙重摺磨,就只是在一旁看着,稍軟弱些的都有可能支撐不下去。
他猛地推我,看掙脫不了就反手揮過來,我生生地受了這一拳,嘴角熱辣辣地疼起來,我仍然用力摟着他,用最執著的眼神牢牢鎖住他的狂暴,那急欲衝破的障礙就在眼前,那無盡的折墮就快結束,不能再跌入任何黑洞。我不會讓他跌入任何陷阱,再也不會了。
阿鼎一邊處理一地的玻璃,一邊忍不住高聲說道:“帶鄭哥去醫院吧,這樣下去不行的,他快支持不下去了!”這樣的硬漢,此刻看着我們,眼睛裏也都含着淚。
這樣被迫搏鬥、被迫傷害,被迫直面殘酷。
“不。”我閉上眼,重重圍住懷中漸漸安靜下來的人,我知道他就快到極限了,“他會闖過去的,不會讓我失望。”
“陳哥,你這是一廂情願!”阿鼎決定不再忍耐激動,“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你們都會崩潰的。”
“我相信他!”我堅決而快速地打斷他,“他會重新振作,還有幾天,我知道他能夠堅持,他也一定希望我們能給他機會堅持!如果現在離開這個房間,一切將功虧一簣。”
“好,如果這是你的決定……”他默然地收拾起碎玻璃出了房間。
不,這是我和他的決定。
我可以說服一個阿鼎,讓他信任眼前這個瀕臨絕境的鄭耀揚,但我不可以說服所有人,如果他不能在短期內回到公眾面前,各類謠言和猜測將會立即鋪天蓋地襲來,他也會永遠失去翻身的機會,名譽掃地。
如果說我不能令那幫害他的人受到等同的懲罰,至少要讓他們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我沒有把握在面對過耀揚與毒魔的激烈掙扎對抗之後,再去面對他的不甘與失落。我還是想讓他贏。
“耀揚,告訴我,你還能贏。”我終於使力把他帶到床上固定,再次用皮帶綁了他的手,他的手腕早已磨破了,帶著恥辱的紅色痕迹,他哀戚地發出猶如負傷野獸般的低吼,一遍一遍,我用身體安撫他,讓他隨時隨刻感受我的體溫和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多少分鍾,直到盯着他發泄完畢滿面倦容,我才乏力地笑了一下:“快了,我在等你贏,沒有你,有些事我一個人辦不到,你懂嗎?”
他的眼神逐漸不再像剛才那樣迷離了,慢慢均勻地喘氣,眉心也開始放鬆,我聽見他用嘶啞的聲音低問:“又熬過一天了?”
“是,你又勝利了。”
“呵……”他閉上眼,沒有多餘的力氣了,腹部仍在絞痛。
被玻璃利刃扎傷的手臂,有血細細地淌出來,染濕了床單,留下一片紅色印漬,我用舌頭去舔那並不很深的傷口,腥味帶著尖銳的頓痛排山倒海地淹沒我。我深吸一口氣,僵硬地翻了個身,癱軟在他旁邊,扭頭看着他恢復安靜純真的臉,不禁又靠他的呼吸近了些。鄭耀揚,千萬千萬別讓我的企盼落空,我在同你一起堅持着,我沒有宣佈放棄,就不允許你放棄。
然後,又過了掙扎的五天。
李醫生提供了每天的專家食譜,並由附近的酒店負責一日三餐,但對於幾個食欲不振的大男人來說,食物實在已經起不到應有的滋補作用。
不過很快,耀揚恢復了正常進食,雖然仍有發寒噁心的癥狀,夜裏也常痛得打滾,但這一切對我們來說,已是極之欣慰,至少情況一直往好的方向在發展。
不過還是有一個下午,煙沒了,我想自己下樓買,這段日子的壓抑令我身心疲憊,順便出去吸口新鮮空氣,可沒幾分鍾,阿鼎卻打電話給我,我聽見鄭耀揚在話筒那一頭拼了命地扯嗓子叫我的名字,其實我就在樓下,以為他出了什麽事,連電梯都來不及等,緊張失措地衝上樓去,結果發現他只是出虛汗和發抖,他看到我就把我狠狠抱住,就像一個剛與家長走失受到驚嚇的孩子。
“耀揚,我在這兒,你別緊張。”我拍着他的背。
“他媽的,你幹嘛出去!我命令你,不準離開我視線!”他突然罵罵咧咧,“他媽的……”他其他什麽都沒有再說,只在反覆在我耳邊低聲罵著三字經,這是近來我頭一次聽他這麽清晰地罵人,感覺非常動聽。
可我仍沒有辦法放鬆下來,腦子裏的弦還在緊繃著,因為我知道後期最危險,這樣的過程不可能再重來一次了,我無法再眼看着一個我所珍視的人受盡折磨而無能為力。
我相信,他只有這次、也是惟一的一次機會。
兩周後的一個清晨,我醒來,想起前兩夜的折騰還有點餘悸,按著頭往右邊的床上看過去,沒人!我猛地坐起。常綁手的那根皮帶已經被丟在地下,觸目驚心,我掀開被子發瘋似地衝到客廳,看見還在打盹的阿鼎,並沒有發聲叫醒他。我站在原地,揉了揉頭髮,不斷告訴自己:冷靜,冷靜……
突然,我想到什麽,一個轉身又飛速跑回房間,望着那扇緊閉的浴室門,我的心臟突突地跳着,裏面很安靜,一點動靜都沒有。全身的血液前所未有地澎湃起來,我怕了,非常怕,從來沒這麽怕過,鄭耀揚撐不住了?他撐不住了……後面我根本不敢想下去,想不到我也有如此懦弱的時候。
我知道應該直接衝進去察看,可我就這麽站着發獃了十五秒鍾,才緩緩上前,擰動了浴室門──
挺拔的身體落入雙眸,引起驚濤駭浪,這些日子的磨蝕令他瘦削了些,但那層薄而均勻的肌肉卻一如往常地散發著致命的男人味,他像一隻經過冬眠剛剛才蘇醒的猛獸,抖落一身的塵土。
“鄭耀揚……”我無意識地輕輕叫了一聲。
那個英挺無儔、氣質超群的男人此刻平靜地轉過臉,嘴角揚起一個最優美的弧度,那笑猶如一道久違的陽光驅散我差點噴薄而出的恐慌,他就這麽裸身站在鏡子前,用雪白的毛巾捂了捂臉,浴室里的空氣中滿是刮鬍水的清香,我的心就像一根從天而降的羽毛,左右搖擺之後悠悠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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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向我掃過來,異常溫和,隱含着更深沈更堅韌的內容,與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了。而我的目光就這麽直白地逼向他,想給他一個更自然點的表情,卻發現自己連個笑容都欠奉,有什麽東西仍沈甸甸在胸口無法宣洩出來。
軟弱的雜念剛才還在瞬間控住我的大腦,此刻已迅速撤離。一下子獲得的鬆懈,幾乎使我有些承受不住,再也關不住心中蜂擁而出的激越和狂熱,我深深地閉上雙眼,重重地呼吸,冰雪融化的聲音無聲無息,卻能真正到達靈魂的某個深處……
等再緩緩睜開眼睛,抱着手靠在門邊,與他就這樣隔着幾米對視著,傷痛、腐蝕、消沈在分秒中飛灰湮滅,這樣前所未有的平靜我們等了有多久?恐怕像有一生那麽長。這短短一個月也算是吃盡苦頭,我首次嘗到絕望、驚恐、痛苦,而鄭耀揚在經歷一場又一場無休止的惡戰之後,猶如鳳凰涅磐,剝落一切後重生。
歷練後的高貴、解脫後的從容,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完全顯現出來,我看到自己的影子鐫刻在他的瞳仁里,眼神在空氣中跳動糾纏碰撞,我只覺得體內的情潮頓時翻湧起來,根本無法扼制情緒上的衝動。
這時,他向我悠閑地攤開雙臂。
我不記得是如何邁出去的,腳下似乎並無太大知覺,一步兩步三步──他圍上來,重重的一個擁抱,不同與以往任何一次。我收緊手臂,剋制住眼中的濕氣、胸口的漲痛,腦子裏翁翁作響,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緊張多懼怕失去,熬得太辛苦了,整個人都不再屬於自己似的。
當一切重回掌心,沈溺的日子被一個激烈的擁抱抹煞,那種感恩的情緒虔誠得連自己都感到驚異,潮潤的渴求落在胸腔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我知道,所有可悲的都結束了,我和他全身心的投入換回了一個整圓,沒有缺口沒有遺憾。
“陳碩,我沒有落跑。”他的聲音暗啞而磁性。
“我知道。”
“我終於知道自己的意志力是幾級了,說起來,還要感謝那幫王八蛋。”
“你確定自己沒問題?”我微皺了皺眉,“找李醫生來檢查一下。”
“我會遵醫囑。不過,那個給我做全身檢查的人,我希望──”他抬頭給我一個曖昧不明的輕笑,“是你。這要求不算過分吧?”
“我可不想趁人之危。”
他大概被激到,迅速壓住我的頭猛地攫住我雙唇,極其猛力地攻過來,我只覺辣得發麻熱得心驚,卻絲毫沒有退讓,多日的鬱悶都幾乎發泄在這個久違的熱吻中,當我的目標划向他優美有力的頸項時,他含混地回應著,突如其來的刺激令他輕喘了一下,我輕咬上他的喉結,這一刻,我承認雙方的身體都有些過分敏感了。
“感覺怎樣?”我在他耳畔吹着灼熱的氣息。
“正好……”他在我的下巴和耳垂間狂擄強掠,一陣酥麻使我難耐地哼了一聲。
“耀揚,別在這裏……”
“你好煩!”說著,又一次封住我的嘴。
我用舌尖粗糙地勾勒他迷人的唇線,手指貪婪地撫弄他結實的肩頭、柔韌的腰身、性感的臀肌,其實極想將迷亂在此及時打住,意識到現在不是放縱的好時間,可一時間又實在找不到停止的理由,慾望已經傾巢而出,激情難擋。
等到指尖觸到他的內褲,熟悉的質感才令我神情一頓:“嘿……”
他神情戲謔:“什麽時候新買了這麽性感的款式?”
“要記得還。”
“你的東西我都想用。”他的口吻帶著慣有的情色意味,然後,我們又相擁著激吻在一起。
卧室的門被人敲擊了幾下,阿鼎的聲音從外頭傳來:“陳哥,你醒了沒?”
我和鄭耀揚放開對方,生硬地扼住眼內縱橫的欲焰,我轉身去開門。
結果可想而知,阿鼎高興瘋了,激動地開窗沖外面喊了幾聲,差點把樓下保安人員招來,不過,刑滿釋放,一時欣喜若狂也是情有可原,我直接讓他回自己公寓休息去,不用陪着受累了。
請出阿鼎之後,鄭耀揚打開衣櫃隨手挑了套淡色系的休閑裝:“我想去兜風。”
我站在一旁欣賞他乾淨利落的換衣動作,心潮起浮。突然,試探性地提問:“耀揚,我在等你的意見。”
他動作並沒有停,繼續優雅地扣著胸前每一粒扣子,等整裝完畢,才慢慢走到我面前,那眼神是我從來未見的堅定清冷:“他們逼得我差點一腳踏進地獄,不過,那一瞬間我聽見你在喊我,聽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不能也不敢停止抗爭。”他的手攀上我的臉,“現在,我只想奪回所有權,也該讓那幫人嘗嘗失去抵禦能力的滋味,我承認,這一次他們是徹底惹火我了。”
我知道自己的笑很淡,淡得幾乎看不見:“你確實聽見我喊你了?”
他笑了笑,只是認真地望着我。
我避開他灼燒的眼神說:“去兜風。”
“我來開車。”
出門坐上車,我才問他:“想去哪兒?”
他踩下油門:“哪兒都行。”
過兩個紅綠燈,我說:“這回找的是GT?”
“你還真了解我。”他看了我一眼,“想不到五年後的今天,又要同他們打交道。”
“GT的律師代理費可是逐年在遞增。”
“我們賺得回來。”
我沈默一會兒說:“我查到那個人了。”
“囂張的操作者?”
“是,但主謀馬上會浮出水面。”
“有場硬仗可以打了。”
我看見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自信而冷酷的笑,這是他隱怒的表現。
後來鄭耀揚用了幾個小時漫無目的的遊逛來充分說明他有多討厭那個軟禁他的公寓,我認為他體力剛恢復,不宜太疲勞,可他兜兜轉轉,堅持到半夜才肯回去。
洗過澡一下癱倒在床上,我正準備回客房好好睡一覺,卻被鄭耀揚一把拉住:“你又準備去哪裏?”
“睡覺。”
“床在這裏。”他好笑地看着我。
“你一個人睡得好些。”
“你可真羅嗦。”他一把拽住我手臂。
我不置可否地躺下,前一刻我其實是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住……可不想害他初愈後就縱慾傷身。
開始倒是挺安穩,側著身子差不多迷迷糊糊正要睡過去,突然感覺他的左手圍上我的腰,溫熱的身體貼上來,背部灼燒,耳後火燙的呼吸隨著胸口的起浮漸漸趨於紊亂,他的手指掀起我的內衣直往胸膛襲來,轟地一下,強勁有力的碰觸將我的身體徹底點燃,刺激得我熱氣上涌。
略一回頭,溫潤的舌尖就侵入我口腔,瘋狂地糾纏。胡亂撕扯我衣服的手終於尋到空隙,發燙的肉體完全進入備戰狀態,我收緊他的手臂,給予最熱烈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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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的記憶留下散落的彷徨和麻醉,深深吸附於體內,此刻如同涌動的潮水般迎面撲來,等衝上一個峰頂,全身的每寸皮膚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痛楚,那也許很久都無法磨滅毀盡的印記在這刻將被激越的慾火強行替代,全身心地體會對方的眼神、動作、心跳、呼吸──
“那天是誰說讓我乾的?幾遍都行?”他的語氣說不出的得意。
我臉上一熱,真是沒想到他把這一句聽進了耳朵里。
“你可別得寸進尺,嗯……”
由於他的手輕巧潛入底褲,在臍下細膩地徘徊,我的話也暫時被打住了。那撫弄蘊含著一種迫切,在彼此極有技巧的痴纏中某些不可名狀的蠢動被漸漸挑起……
藉著高潮後的舒緩,我把臉埋入枕心,真是……他媽太爽了。沒想到他的體力還能有這樣一場高質量的**,我翻個身微張著口輕喘著,稍稍挪動腰想紓解逼人的潮熱,卻不知此舉又一次牽動了身邊的人,他擁住我,輕咬着我的喉結,細緻地吮吸,又一次挑逗成功,我低低地笑了,伏在他耳邊,一隻手已經往他下面捋去:“還要我幫忙?”
他驚覺,連忙抬頭,用快要燒著的眼神鎖定我:“陳碩,別招人,再做一次我會起不來。”
“難得你在床上這麽坦白。”
他把頭擱在我胸口,斜躺着,一派慵懶,“剛才差一點頂不住,跟你才會有這種感覺。”
我裝得挺囂張:“這算是誇我功夫好?”
他抬手撫摸我的頭髮笑道:“嘖,何止好,簡直是不得了。明天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去成業發威。”
我淡笑着攬住他的脖子,安靜地閉上眼睛,在認為他已經睡着時,我才輕聲說了句:“沒有你,我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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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來,發現擱在胸口的胳膊還沒挪開,一回頭,看見鄭耀揚皺着眉看着天花板,躺着不動。
“不是十一點約了GT的首席律師裴勇面談的嗎?”
“嗯。”
我看他懶洋洋的樣子有點奇怪,於是推了他一把:“沒什麼事吧你?”
他的眼睛終於轉過來:“我……渾身他媽跟被車子碾過似的。”
我笑起來,不是我不客氣,實在是忍不住:“這麼不濟?”
他一個翻身把正要起身的我壓在身下:“你這麼猛,當然不會體諒我這傷愈人士,時間還早,來,給我按摩。”
“大清早就想再來一次?不要命就儘管試。”我善意地提示。
這個剛剛才恢復生龍活虎的人顯然不敢再冒險:“陳碩,你這樣可不夠意思。”
我咬住他的耳垂,低聲道:“我難道還不夠配合嗎?”
他猛地低頭在我唇上重重一吻,就閃開身子坐起,沖我邪笑:“保存體力,擇時再戰。”
其實我也有點無力,隨手拾起枕頭往他頭上蓋:“成業的內部數據有些在我計算機上,你去查看一下,我想其中有幾份傳真件還是很有用的。”我們都知道,得以最快動作振作起來。
他不得不起來,雖然動作仍有些遲緩。我在一旁看着覺得有趣,以往看慣了他雷厲風行果斷堅決,近日的遲鈍和脆弱反倒顯出幾分難得的笨拙來,看得我心頭莫名地一熱。
他似乎感覺到我的憐惜,倏地回頭,霸道地指了指我:“陳碩,不準用那種眼神看我,又不是看小狗小貓。”
“你倒比它們可愛多了。”我調侃他一句,撇開頭兀自先他一步進了浴室,阻隔他啼笑皆非的表情。
等裸着上半身邊擦頭髮邊走出來,看見鄭耀揚正坐在計算機前全神貫注盯着顯示屏,我隨手將潮濕的毛巾搭在他脖子上,他也沒回頭。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他抬起手指着一個活頁夾:“裏面有幾次交易記錄,其中有三趟出過紕漏,消息可靠。”
“你怎麼能肯定?”
“我在成業的眼線可不只阿鼎。我倒是想問你,怎麼拿到這些資料的?”
“藉助某些勢力,花代價就拿得到。”
“我還不知道你這麼吃得開,背着我還干過什麼拯救人類的大事?”他笑道。
“你別轉移話題。”我拽住毛巾把他拉近,“問題在你身上!鄭耀揚,你可從來沒跟我說過你一直在關注成業?”
他把目光終於投到我臉上,淡笑道:“上個月,徐秀芳把她那百分之十五股份轉手給我。”
“秀芳?!”老實說,我很震驚,這個遺留在久遠年代的名字到如今還能讓我生出深深的遺憾。
“上月初她跟我聯絡,問我有沒有興趣五年後的今天再收回那十五。緊接着,我又接到律師函,老爺子的遺囑一下把我推向頂峰,我在成業的后發勢力已經令在權人士非常惶恐,所以有人走了那招陰棋。”
“在你收購那些該死的股份時,就應該料到事情不再單純,你也太冒險了,為什麼不同我商量?”
“陳碩,如果讓你有機會分析局勢,你就不會讓我隻身來美國。”
“可我現在還是來了。”我的語氣漸漸生硬。
“我怕他們對你不利,但沒想到,他們的目標這麼明確。”
“好,這個理由算你通過,但是以後──”我的手又加緊了力道,“不準瞞着我行動,絕對不準!”
他站起來一下攔腰截住我的怒意,強吻上來,我被堵得迅速熄火。
他的手撫上我的胸口,眼睛裏隱含着一股堅定:“我不知道沒有你,我鄭耀揚會怎麼樣,這麼多年,我都不願意去做這個揣測。我只是單純不想你卷進任何紛爭吃誤傷,如果情勢所逼,我也一定是保全你放棄其它,這是我的原則。”
“我就是專門破壞原則的。”
人好像一下子輕鬆了,我推開他,笑着轉身去穿衣服。
出來看見他還在計算機前坐着,於是催了句:“都快十點了,我可還記得GT不允許客戶遲到的規矩。”
“你現在真是越來越細心體貼。”
“去你的。”我笑罵,把乾淨浴巾丟給他。
很久沒見鄭耀揚穿正裝,此刻看他西服上身氣質非常,不禁笑了笑,卻遭到他一本正經的提醒:“你穿白的太耀眼了,快,去換套沈點的顏色。”
“嘿,你管得還真多。”我很不合作地開門出發。
他無奈,將若干數據取出跟上我:“GT的效率很高,剛剛給他們發了郵件,就有了整合信息回饋過來。”
“你有沒有着手查繆君凱?我確信這次是由他預謀策劃。”
“但我們抓不着他的把柄,有個人倒是可以是突破口。”
“你已經有頭緒?”
“一開始我就有預感嚴氏會找我麻煩,但沒想到他們這麼張狂。”他咬了咬牙,壓抑住情緒,“再過兩天的成業董事會,我們可非到場不可,不能讓他們以為奸計得逞。”
走進電梯,我有點詫異地看他:“後天造訪成業會不會太倉促了?”
“我們沒太多時間拖延了,他們有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提前亮相對我們有利。”
“看來需要事先排演一下。”我玩味地說。
“你的演技我放心。”他瞥我一眼,揚起嘴角。
“彼此彼此。”
在一家音樂餐廳,我們與GT首席裴勇會面,他是個精明乾脆的中年男人,有一雙透視世情的慧眼,要請動他,沒有一定的財力是根本不可能的,此時他的表情非常鄭重。
“鄭先生,我認為你完全有條件成為成業最大股東。”
“是,我就是想讓GT出力挽回目前的尷尬局面。”鄭耀揚的風度舉止總是能迷惑大多數人,眼前這個顯然只認事實。
這時,一個高挑美貌的女子向這張桌走過來,幹練洒脫的姿態吸引了我和鄭耀揚的目光,她顯然衝著我們來。
“介紹一下。”裴勇開口招呼,“這位是GT事務所的一級顧問K,她也負責參與此案,相信她會為你們提出最好的意見。”
“哈,遇到這樣英俊的兩位委託人,實在令人興奮。”她的直言不諱帶着並不做作的矜持,大方的舉止、得體的微笑很快獲得我們的認同。
四人在一番簡短的討論之後,K提道:“徐小姐那百分之十五起着最關鍵作用,鄭先生,我建議你以個人名義收購。”
鄭耀揚笑而不答,我知道他正有此意。
K的語調與表情透出鎮定而清晰的訊息:“現在的局勢是一派倒向嚴氏為主的主要持股者,一派支持董事長張守輝,GT可以令鄭先生你在法律上更穩地站住腳,嚴氏私下對你出手卻沒成功,所以你完全有理由以此為導線,以GT為名,壓迫中間股東轉向,否則就準備打官司,這是一個再明確不過的訊號,多數股東應該會立即做出相應的反應。而另一方面大肆收購成業股份,這才是實質上的站住腳,也是鄭先生請我們來干預此事的重點目標,否則一切很難取得進展。”
裴勇附合:“這正是GT的意思,讓我們來談得更深入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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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業尚未上市,經營上灰色地帶的處理拿捏尤為緊要,K說得很明白,張董目前能夠立即轉給鄭先生的股份佔到百分之三十,這個份額已是足夠大,這樣規模的集團,就連最大的股份持有者,控股權也很難過半數,如何穩住現有的中立股東,讓他們對鄭先生本人樹立更強有力的信心,這可能就需要藉助宙風的力量了。”裴律師將問題在鄭耀揚面前徹底攤開。
我插口道:“是建議成業與宙風交叉持股?成業這百分之三十以宙風名義收購,而徐秀芳的百分之十五則由耀揚以個人名義收購,這樣似乎……”
K在一旁點頭接上:“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這似乎是很冒險,如果交叉持股,鄭先生接下的可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如若成業整頓不善,很可能將宙風都賠進去,但我作為此案的法律顧問,當然不會盲目提議冒險,而這個看似不算謹慎的舉措卻恰恰是收攏人心的良策,也只有這個方案可以穩住現有中立股東,令他們不敢輕易投靠一方。”
K的眼神里閃著智慧的光芒輕輕掃過來:“而陳先生隨後就能以宙風之名入主成業,你們都可以順利進入董事局,佔住兩個重要席次,成果立竿見影,鄭先生也理所當然擁有了更大的主控權。自然,這涉及到兩家公司間跨國的股份轉移事項,情勢又十分複雜,這都是我們GT需要提供最圓滿解決方案的方面,雖然實施過程比較艱巨。”
裴勇作結:“所以說,我們事務所的任務就是在最短時間內,幫鄭先生確認繼承權轉移和股份轉移,並依照二位的意思,調查其他股份持有者自身的企業是否有違法和不慎的地方,以此作為戰略調整的憑據,當然最重要的目標還是放在嚴氏。”也只有最狡賴的律師才會將“要挾”說作“戰略調整”。
“近日已經展開調查,爭取更全面地收集材料,一個星期後,我會給你們一個初期回復,中途與二位電話聯絡。”K站起來先同我們握手。
最快速、高效的會談莫過於此,完全省卻費話,代理方行色匆匆,真是只有最聞名的GT事務所才有這個資格先離場。
待精英離席,我終於問鄭耀揚:“你剛才說有一個關鍵人物,是誰?”
“嚴庭筠的養女,也是在嚴氏最前方打頭陣的女戰神,這幾年剛剛橫起來的人物,她這一關一定要過。”
我輕輕一笑:“記得保持紳士風度。”
“這可是你說的,要是鬧出個什麽花邊新聞江湖緋聞,我概不解釋。”他同我打諢。
“呵,這你倒不用擔心,我會幫你擋著。”
可沒想到我在一天後的成業董事局會議上,遭遇了極為尷尬的一幕──我見到珊迪,不過現在,她叫“嚴可慧。”
與我四目交集時,她有一剎的失神,我並沒有忽略掉。她比以前打扮得高雅清很多,但是眼眼裏那股犀利仍然未曾熄滅。
我與鄭耀揚的到場使全局迅速失控,董事會人員議論不休,各種猜測紛至沓來,會場氣氛瞬間如同炸開了鍋,顯然,GT已經將繼承權申明書寄到了在場人士的信箱裏,最震驚的莫過於那隻幕後黑手了吧。看見鄭耀揚如常地走到人前,渾身還燃著復仇的烈焰,是不是更耀眼也更令他們驚慌了?
但嚴可慧顯然不是驚慌的一員,她鎮定地迎上來,會場漸漸靜下來,所有人都在摒息觀賞這場惡戰的爆發。
但事實上,她只是輕輕遞上手,公事化的微笑:“久聞不如一見。”
“嚴小姐,希望我的貿然行事不會令董事局其他大股東誤會。”
“呵,各位可都一直在期盼鄭先生現身啊,在這兒,您絕對最有發言權。”她的氣勢的確已不同往日,我們都經歷了怎樣的變故,才會面目全非。
這麽多年,我沒有聯絡過她,她也沒有再找過我。想不到,會以這種敵對姿態重逢,真是始料未及。
她已恢復常態:“這位是宙風的陳先生吧?幸會。”
呵,原來她熟知我的身份,並且知道我比我知道她多得多,現在的珊迪是富豪之女,身份今非昔比。
“幸會。”我笑了笑,稱得上自然。
入席後,各自的唇槍舌劍一直沒有間斷,面對面的對執難不倒耀揚。我在會場留意了一下是否有繆君凱的存在,但終究失望了,他從來不會親自露面的傳聞也許是真的。然後,我盯着那個人的臉觀察──嚴可慧知道其義父的所作所為嗎?憑我對珊迪的了解,她雖倔強但一向剛正不阿,從來不會幹損人的惡事,鄭耀揚遇害那一段她應該沒有參與,因為她的表情保持着對待對手應有的那種隱怒,並沒有虛偽地掩飾什麽。
這次的隆重亮相,使大家對鄭耀揚有了不同以往的認知,我知道他輕易獲得了全場人士的關注,即使場中摻合了太多不順滑的雜質,但無關痛癢,股東們還是有了最初步也是最強烈的忌憚,人人都開始在心中估量他的實力。我並沒有插很多話,只是適時指出若干討論提案的癥結所在,有些人在研究完鄭耀揚之後,將目光對準了我,這種針對性不可避免,我們只有從容應戰,才能令他們放心。
一出成業大廈,我就有點心不在焉起來。
“你們認識?”鄭耀揚一開口就令我微微一怔。
“嗯?”
“你和那個嚴可慧認識。”這次是肯定句。
“我是不是該對你細緻的洞察力表示讚賞?還是應該事無巨細地向你彙報我的思想動態?”
“陳碩,你很久沒對我這麽諷刺地講話了。”
我停下腳步看着他:“到底什麽意思?”
“你早前在成業待過,同嚴可慧就算是舊識也不奇怪,但令我想不通的是──你為什麽要迴避?”
“你認為我在迴避?”
“難道不是嗎?”
我們的表情都冷下來。
“嚴可慧是我第一個戀人,最後她甩了我,這個答案你滿意了?這是你想要問的?”說完,我掉頭就走。
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火大,並不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往事,只是……只是不想再回憶起以往的種種失去。現在我陪鄭耀揚走的就是一條充滿“失去”的冒險之途,當年我沒有能力,所以無法保住珊迪的幸福,如今我卻支持耀揚去冒更大的風險快速反擊,我怕自己錯了。
37
一坐上車,我們倆都悶聲不響,也不知道在賭氣還是為別的什麽,自從他身體復原以來,我們的相處總是有些波動,更近了,卻也更小心翼翼了,生怕任何脆弱的情緒重新升上來盤踞胸腔每一處。
這時候有個電話進來,我接起一聽對方的問候語稍有些驚愕,快速掃了眼鄭耀揚,他正專心開車並沒有看我。
“找你,但願不算是太魯莽。”
“還是朋友,嗯?”我輕輕道。潛意識裏總覺得與她還不至於斷絕,既然她能有心要到我的電話號碼,就一定有心再給彼此一次機會重新認識。
“我知道這幾年,在宙風,你表現非常出色,以前我就清楚,你在哪裏都是優秀的。”
我立即接下去問了一個極敏感的問題:“阿林還好吧?”
“找到了配對,做了骨髓移植手術,嚴庭筠沒有虧待我們。”
“嗯。”突然覺得談話無以為繼,我沈默下來,又想起那段往事。
當年我們在成業共事,珊迪的哥哥阿林突然被查出得了不治之症,為救他性命,珊迪毅然投靠了覬覦她美貌已久的嚴庭筠,因為當時只有一個擁有足夠的財力、人力、物力的男人才能幫上她的兄弟,而且最主要是──對方要心甘情願地幫她。
而我,一個在成業打拚不到兩年的小角色是無法擔起這樣的重責的,有心無力最失態,在那樣的情況下坐等是致命的傷害,所以她離開了。
我不知道她後來是怎麽成功地將角色從地下情人轉化成義女,又如何得到了這樣的勢力和地位,但據我對她的了解,珊迪絕非一個普通的女子,這是我一直懷念她的原因。
珊迪和莉蒂亞不同,後者是純粹的感情,前者還摻雜著些親情,可能是與她相知的那段時間太銘心了,所以一直都還殘留着當初的青澀與單純,這些並沒有因為日後與鄭耀揚那段情熱轟烈的情感而消彌抹煞。
也許我們都只是想在過去的時光里逗留片刻,因此沒再多說話,只是握着手機聽對方沈著的呼吸,直到她說:“陳碩,如果戰場上正面相遇,我不會攻擊你。”
“有你這句話,足夠。”
“能請你出來吃頓飯嗎?”
“這倒不用預約,因為是我請你。”
那頭傳來一陣輕笑:“也許……你有需要我的指點。”
“那是一定的。”
“但違背原則的事情我不會做。”
這就是我和耀揚要的結果不是嗎?第一關,嚴可慧。吃一頓飯就可以解決難題掃除阻礙?事情當然沒那麽簡單。
等掛上電話,身邊那人開口了:“她來找你敘舊?”
“怎麽?怕我跟她聯合起來倒戈?”
“你敢!”
“如果真那樣,你會怎麽做?”我雙手環抱在胸口,饒有興味地問道。
“你沒受什麽刺激吧?”他瞟我一眼。
“為什麽這麽說?”
“如果你倒戈,我把宙風雙手奉上。”
“那你得確保宙風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不會完全流失到成業去。”
一個急剎車,車子在不該停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知道了……”
“鄭耀揚,宙風有多少事瞞得過我?你這次又想一個人攬下擔子?五年前,宙風就已經與成業交叉持股,而我他媽到現在才知道!”
“陳碩,五年前你中彈躺在醫院裏沒脫離危險期,我是什麽心情你知道嗎?!這一邊老爺子答應退一步,讓我將宙風的股份轉給成業百分之二十作抵押,我知道他始終沒有放棄吃掉宙風收服我的念頭,而你是他的障礙卻也是我的弱點!”
“你用百分之二十的宙風股份作妥協,算是用來換我的性命?”
他的雙眸竄出火苗,光亮投射在我的臉上:“陳碩,我願意用一切去換你的性命,難道你不知道?”
我安靜下來,迴避他咄咄逼人的眼神,輕咳了一聲:“可張守輝現在能夠順利返還給我們的那百分之三十中,有三分之二是我們自己的,實際份額還是掌握在成業其他人手裏,我早該料到,老頭子不會不給自己留後路。可掐指一算,我們現在的情況可不妙了,就算加上秀芳那十五,還是鬥不過嚴氏。”
張守輝自己還是穩住了一部分私人持有的股份,而當年轉給宙風的部分,他是要求宙風也以相同股份交換,我中槍後鄭耀揚曾同意成業入股宙風,也答應了成業持股比率加重的問題。
也許是耀揚有把握一定可以拿下成業主導權,在日後可以慢慢收拾成業宙風的交叉持股狀況,有這種需要,所以也請GT幫助負責解決之間的法律及投資問題,可想不到還未成功過渡就已東窗事發。
他沈思後道出我們此刻心底共同的結論:“只有靠爭取其他股東挽回局面。”
“你看有幾成把握?”
“沒有把握,人生就是一場賭博。”
想不到他又開始說玩笑話,我猜到他迎戰狀態良好,反倒笑了:“那你知道,你不會輸,因為你不習慣輸。”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開始全面行動,原本計劃大舉搜購成業的內部零散股份,吸納動搖的小股東,但因為怕從宙風調轉的資本額太大,我們的動作到中期已有所收斂,張守輝也因為自己的精明過頭而嘗到了失算的滋味,那份遺囑的公佈已造成了我們不可逆轉的劣勢──在老爺子在世之前,耀揚實際只能得到百分之十的股份繼承權,其餘的百之分二十是退回宙風的交叉股。
鄭耀揚已經用大份額的私人資產來填秀芳那道坎,其餘只能靠宙風的財力解決,這很冒風險。而嚴氏的資本卻比我們預料的要雄厚得多,於是K建議我們改變策略,不再跟嚴氏硬爭股份持有權,而是轉向鞏固董事會席次,尤其是散股代表,只要獲得大多數股東代表的支持,基本上就能穩坐上位,在這種大型的集團公司里,最大的股份持有者控股率不會超出百分之五十,這跟GT事先預測的一樣,這說明我們有機會讓嚴氏感到吃痛。
後一陣子,兩方密集拜會當地頗具影響力的經濟界人物,相互透過媒體放話做公關,最後的結果就是爭取在董事局的改選中順利拿下董事長寶座。耀揚對繼承權勢在必得,於法於理都站得住腳,但對改選還是沒有把握。
嚴庭筠也一直明裡暗裏地對其他董事施壓,告訴他們轉向宙風就是逼他挑起正面的衝突,局勢愈演愈烈……
我撥通了嚴可慧的電話,我們是需要更明確的“指點”,無論她能她敢透露多少,都可能隱含着一項合理的啟發,我也預備向她打探一個人,那個陷害耀揚的兇手。
38
出發前,鄭耀揚突然問我:“我跟你一起去?”
“不。”我輕輕一笑,“不,你乖乖待着。”
“要讓我老實在成業的辦公室里坐着,你卻單身去會舊情人?”
“有問題?”
“不。”他也沖我輕輕一笑,“不,你只管去。”
我脫掉外套扔在會客沙發上:“你這兒的空調也太熱了點,容易窩火。”
“哼,我可不火。吃晚餐的時候,記得別在外人面前開扣子。”他對我眨一下眼。
“三顆。”
“一顆。沒得商量。”
“兩顆。”
“可以把握住原則麽?”
我笑着甩門:“這可說不準。”
最近發現,我們之間的對話開始有戲鬧的玩耍的成分,可能是明白如何更輕鬆地自處了吧──在經歷了那許多磨難之後。
很意外,珊迪遲到了,但我並不介意,只是遲到的時間過久,有些奇怪。
她出現時,身邊竟然有另一個人。那男人中等身材,其貌不揚,但他的目光自信,腳步穩健,姿態自如,相信不是保鏢什麽的,而是今天的另一位主角。
“陳碩,我想道歉解決不了問題,這頓飯一定要我買單才行。”珊迪笑着招呼我,一旁的男人為她拉開座椅,然後自己也她右手邊坐了下來,“希望你不覺得太唐突,這位是我們成業的主管之一,繆君凱。”
如果我定力稍不足些,可能已經從椅子上跳起來,狠狠朝他的臉揍過去,但我還是用了兩秒鍾就鎮定下來,我想,弄清他是誰比揍他兩拳更有意義。如果獵物未經追捕便自動送上門,這顯然是不符合邏輯的。
我笑笑,我想是皮笑肉不笑的:“繆先生,久聞大名,我是陳碩,相信你應該非常清楚我了。”
他接收到話里的譏諷,波瀾不驚:“陳先生在業界聲名遠播,我怎麽能不清楚呢。”
珊迪已經覺察出我們之間的較勁,於是插道:“阿凱非常敬佩你,知道我同你是舊識,一定讓我帶他來見你一見。”
“敬佩?”我不屑,“我佩服繆先生才對,總能夠通過一些極不光彩的手段逼對手就範。”
“陳碩。”珊迪突然嚴肅地打斷我,那家夥的臉色可沒怎麽變,“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我知道這一定是個誤會,所以我帶阿凱來化解這個誤會。成業和宙風本應該是合作夥伴,我們有共融的血液,只是競爭,不該有惡意攻擊。”
這些話應該原封不動送給眼前這個混蛋,送給嚴氏的高層,讓世人知道誰在賊喊捉賊。
“在背後捅你刀子的夥伴,值得信任嗎?還是相信狡賴的狐狸會變成忠誠的狗?”我的眼睛對上那隻偽善的狐狸,“繆先生以為呢?”
“也許有時候這麽做是情非得已。”
“這不是反間諜戰,繆君凱!我們不是一路人,你要敢再動一動,我告訴你:不會這麽簡單,絕對絕對不會再這麽簡單!”我拍桌子,去他媽的修養!去他媽的冷靜!我現在只想為鄭耀揚討回公道,這混蛋一手策劃了那個罪毒的計劃,還差點兒殺了他!我怎麽能夠再讓這家夥從我眼皮底下溜走?這一回,我絕不會再讓步。
“陳碩,你……”珊迪困惑地站起來。
姓繆的伸手阻止她:“可慧,你先回去,我和陳先生需要單獨溝通。”
“阿凱,陳碩,我希望你們雙方出於自身立場的考慮,不要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你們是需要溝通,徹底的溝通。但願明天見到你們的時候,我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特別是你阿凱。”珊迪從容而肅穆地交代完,就優雅地起身離開了。
我沒想到在沒有預備的情況下就與敵手狹路相逢,但從另一個角度看,我已經預備得夠久了,我慶幸今天耀揚沒來,不然我會立即發作不顧後果。
繆君凱此刻盯着我,表情完全僵硬了,兩人面對面,他無須再裝腔作勢:“你似乎非常恨我。”
“因為你做過極可恨的事情。”
“你要報復我?”
我冷笑:“你這樣的小人物只是一顆可憐的棋子,不用我親自動手。”
對於我的輕視,他有點懊惱:“這話新鮮,還沒人敢這麽評價我繆君凱。”
“那是你自我感覺太好。”我傾身向前,直視他,“收起你的尾巴和爪子,藏好了,別輕易露出來,你知道,現在的宙風、現在的鄭耀揚不是請兩個蹩腳的狙擊手就可以解決的,如果你這麽做了,得不償失。你還不想讓你的老闆太快轟了你吧?”
他的瞳孔猛地縮緊:“這一局,誰都沒佔便宜,不是麽?”
“如果那幾劑針下在你身上,你一定輸,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用眼神透露出我有多蔑視他。
他用惡意的激將法來扳回點顏面:“那些東西可是特製的,滋味一定很享受,他有沒有把感覺告訴你?告訴你他有多爽?”
“你他媽的別得寸進尺!”我一下子就糾住他的領子,“如果我想讓你嘗嘗那滋味,你遲早會嘗到。”
“這我相信。”他的目光朝周圍掃一圈,示意我餐廳內的客人已經有不少注意到這邊的狀況了,“所以我並沒有反抗的意思。”
我鬆開他,把他用力推回到座位上:“是嚴庭筠派你乾的?”
“沒有什麽證據能夠反駁你心裏的定論了吧?”
“害死鄭耀揚你們就能得到一切?這痕迹太明顯了,並不聰明,張守輝的律師可不會放過你們。”
“我沒那麽不謹慎,也沒打算害死他,從來沒想過,只是想適當消磨一下他的意志,讓他無心事業而已,誰知道他身邊有你這樣的狠角色,威力遠遠超出我們的估算,原本以為你不過是他的……你知道我的意思。”他笑得不懷好意。
“商場上的估算可不能有失誤,每一次失誤都可能是致命的,甚至會迎來更強烈的反撲。”我並沒有如他所願被他的挑釁激怒,“你,繆君凱,偕同成業那幫惹事生非之徒給我們一個絕好的反撲機會,一次再沒有餘地再沒有猶豫的機會,是你親手送我們上了成業的頂峰,我們應該感謝你和嚴氏的偉大陰謀。還有,你聘請的那些該死的狙擊手,如果不夠錢用,可以讓他們來找我,宙風會給他們安排薪酬更高也更積德的工作,比如當貼身保鏢,被別的狙擊手幹掉!繆君凱,別以為只有你的命值錢,依照宙風以往的風格,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我接受你的警告。”
“好。回去告訴你的老闆,要正面交鋒可以,但耍卑鄙手段並不是明智的舉動。”
“我今天敢來,也是為了說明這一點。”
“那是因為你知道我遲早能找到你,我清楚你怕宙風找到你。”我的語氣很肯定,“你這樣的人應該可以做更多有意義的事,而不是躲在陰處使壞,那可沒什麽前途。”
“你很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他笑得挺不自然,“陳碩,你跟外界的傳言有出入。”
“如果你聽那些所謂的傳言,我想你註定要翻船。”
這時候電話不合時宜地響起來,居然是張守輝的來電:“陳碩,你現在在哪裏?”
“怎麽?”我又有不好的預感。
“嚴氏正召集成業人員召開緊急會議要彈劾耀揚,因為你們的事。”
“我們?”
“你趕快去,律師也已經過去了,他們得到了些不利你們的證據……”
39
張守輝停頓兩秒說:“他們得到一卷錄影帶。”
“錄影帶?”
“我是管不了了,你們自己善後,如果這件事情你們控制不住,其他的都免談!我言盡於此,你們好自爲之。”他說完,啪地掛掉。
我的眼光重新落到繆君凱身上,他正裝作一臉無辜地看着我,我站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俯身宣佈:“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來啊,嚴氏拭目以待。”他勾起一個殘酷的笑。
“等著瞧。”我轉身大步走出餐廳。
在停車場撥鄭耀揚的手機,居然關機,感覺到事態嚴重,踩下油門飛馳至成業大廈。當一腳踏進會議大廳,還是被那股陣勢驚住,兩排人,大致有三十人,嚴氏和我們的人各佔一半,不過很明顯,大家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陳先生,你來得正好。”K微笑着站起來,那種美麗相當銳利直白,令我稍稍平息心底的不安揣測,目光與鄭耀揚一交匯,便迅速鎮定下來,從容地走到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螢幕上定格的一幕已經使我有了心理準備,那是我和他在辦公室相擁而吻的一幕,毫無疑問,我們被偷拍了,場內人被那畫面刺激到了神經。
其實要抓我跟他獨處時的親密鏡頭並不是難事,人前我們是保持合理距離的,但沒想到會有人在辦公室做手腳,還理直氣壯地拿出來大做文章。而在剛剛,鄭耀揚肯定已經接受過一場不堪的質問。
螢幕被K掐掉,我正趕上裴勇的發言:“成業大廈的保安系統和監控系統遭到非法控制,並且在當事人未知情的情況下,這嚴重侵犯了私隱權,這案件本身已經構成犯罪。對這起事故的負責人,我們會追查到底,並進行嚴厲的指控,挽回我當事人的損失。”
輪到嚴氏的發言人幸災樂禍了:“這樣的錄影帶被公開,是會嚴重損害公司聲譽的,我覺得不可能是成業內部所爲,怕是鄭先生得罪了什麽人,有人侍機潛入報復所致,撇開被非法監控這一事實不談,鄭先生您作爲成業的最高級股東和宙風的領導者,怎麽能夠做出這樣出格的事?令我們難堪,令董事局爲難呢?如果這樣的荒唐內容流傳到外界,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您想過嗎?您替成業想過嗎?”
面對這樣的直逼,鄭耀揚一臉鎮靜,他冷冷道:“我看是沒有人會將這卷帶子向外散佈,因爲只是涉及我個人而非成業。”
這話的深意使在桌的人士都聽個明白,如果是外部所爲,早已是私下的勒索,而不會有機會被搬上董事局供大家賞玩研究。
嚴氏的董事代表臉色一下變得非常難看,其中一人道:“這是在爲自己的不端行爲辯護嗎?只要成業的聲譽存在一絲一毫的威脅,我們都有權利及時遏止。”
這時,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現,我們陣營中的一員憤怒地站起來:“鄭耀揚,枉我們這麽信任你!你怎麽能夠做出這種事情來?還在這裏強辭奪理?還有你陳碩!兩個大男人,居然會……”
“葉明生,我對成業、對你們有沒有影響力我比你清楚得多。”鄭耀揚言辭犀利堅決地打斷他,“如果你不信任我,大可以提出其他充分的理由,只要信服,但絕對不是眼前這一件。”
“你跟陳碩的事還有理了?你們那種關係簡直是發瘋!你們一方面裝正人君子博得我們的好感,一方面又在暗地做這種事,虛,噁心的虛……”
媽的,我快聽不下去了,這樣的審判終於在數年後的今天對布公堂接受世人審判了?媽的,太沒道理了。我一扭頭,正好對上K的明眸,她對我露齒一笑,透出“稍安勿躁”的訊息。
鄭耀揚這時已經站起來:“各位並沒有資格指責我和陳碩虛!這裏沒有一個人有資格。如果你們對我有過更深入的了解,對於香港方面的消息就不會太閉塞,我曾向新聞媒體公開過我跟陳碩的關係,但宙風當月的業績卻是歷年來最頂峰,如果你們認爲美國的空氣沒有香港開通,成業的股份會因此某位大董事的私事縮水,那麽各位,你們實在需要好好清理一下頭腦了!”他環視全場,極有氣勢,“如果你們還清醒,如果還能辨別誰、誰在這裏給你帶來前景和利益!你們就應該把這些低級的偷拍行徑統統丟進他媽的垃圾桶,再回過頭來,到這張桌子上來探討成業的發展、你們的錢袋,而不是冠冕堂皇地指責社會風氣,指責我跟陳碩傷風化反道德!我不是艾爾頓·約翰,邊彈鋼琴邊談愛,我是鄭耀揚,是商人,是你們的合作夥伴!我不管在座的怎麽衡量這個事件,我自己是極端不滿和厭惡,我奉勸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收斂一些,如果成業受損,問題絕對不會這麽簡單。”
這一番話說得在場人士既尷尬又震驚,有些人甚至將目光毫不留情地掃向我,希望看我窘迫的樣子,很抱歉,他們要失望了,到現在爲止,堅硬的自我防護才是我和鄭耀揚的真實外衣。
待開口時,我的思路也已經很清晰:“作爲宙風的代表,也是成業現在最大的參股董事之一,我想我發言權,而不是被各位當成罪人在這兒接受不必要的審判,如果今天大家一定要公私不明,那我完全可以撤出,但我不保證接替我的那個人會像我這樣向各位保證風險機率和投資回報率。”K對我微微豎了豎大拇指,耀揚的目光閃著灼華,我說話時他一直看着我。
那個姓葉的站起來,憤憤離席:“簡真亂七八糟,不可理喻!”
耀揚沖他的背影說道:“我跟陳碩,於公於私都問心無愧,如果把那針孔探頭加入在座任何一位董事的私人空間,結果如何,心知肚明。”他接下去,“人人都可以保有私隱,這可不是政府議會,不需要有人義正辭嚴地下達判決書,我們現場就有律師、有審判官!現在,能不能談一下成業現在的整盤形勢?能不能理智地分析一下目前的發展方向?而不是在這裏窩裏鬥。”
這幾句是非常厲害了,兩派人馬無論有多不爽快也都噤聲了,他們沒想到鄭耀揚有這樣驚人的勢力和口才,董事局的緊急彈劾最後成了內部系統整肅會議,隨著會議主題的轉換也再次證明了鄭耀揚的實力。這是一場心理戰,輸一分都是輸,我們堅持到了最後。
這一場鬧劇在我們的強硬態度下暫時被壓制住,但後患症仍存在,我們需要加緊拉攏股東的計劃,因爲感性的解釋敵不過殘酷的現實,我跟鄭耀揚終究是要遭到股東置疑的。
我們清楚沒有比事實更有力的反駁,宙風的取勝機率在升級,所以才招來對手更惡意的攻擊,他們攻擊得越厲害,就說明我們勝利的趨勢越明顯,並不完全是壞現象。
散會後,耀揚有意識地跟我並肩走出去,並在我耳邊說:“別給他們機會。”
“看來方案要改變。”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最多一個月。”
“足夠。”
走進電梯時,我朝他笑了笑,低聲說:“你今天表現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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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此事一平息,我們又開始大面積搜索動搖的成員,局勢刻不容緩。經過數天的努力,又成功攻下兩位股東,其中一名吳姓董事本屬於嚴氏陣營,因為不滿其權利分配,開始向鄭耀揚發出隱性的邀請訊號,得知任何關於嚴氏內部分歧的消息,我們就會保持靈敏的嗅覺和反應,立即採取行動,最終為取得更多的支持作好先決準備。
而整個“偷拍事件”後遺症的具體外在表現就是獵奇的打量。只要我跟鄭耀揚同時出現在社交場合或是出席會議,就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避無可避,董事成員和股東均以奇特的眼光研究我和他,芒刺在背,對於行事低調有力的我們來說,也不能不說是一種嚴厲的考驗。
但我們的表現無懈可擊,在公眾前保持最得體的距離感,舉手投足的默契又能使周圍的人感受到我們牢不可破的事業和感情關係。
鄭耀揚和我在社交場上的出色言行,迅速贏得大眾傳媒的追捧,宙風展現的高姿態和交際手腕、極其穩健理性的管理理念,終於在決戰前夕發揮出了應有的綜合效力,直到嚴庭筠提出要同耀揚正式談判。
這也是我們的目的──逼出主戰,最終解決問題。如果機遇在眼前,我們不會停頓。
那天的會談是半公開化的,繆君凱也有到場,這是我第一次看他在會議上露面,這一次他一臉警惕地盯着我們,與那日的放鬆判若兩人,幸而珊迪並沒有出席。
“後生可畏,你們實行的各類風險策略,該算是在搏命了,我很欽佩你們的魯莽。”嚴庭筠一開口便倚老賣老,夾槍帶棍。
“嚴董,我們可是很珍惜性命的,宙風不過是想謀求新一期的發展,旨在提升威信,說到最近取得的那一點點成績,不過是運氣罷了,還是需要各位前輩的指教。”鄭耀揚在談判桌上的笑容可以說是很有說服力的,這番話也算是不卑不亢。
“你們以為奪下董事最高位,那些嚴氏的聯盟會買你們的賬?”
“他們會買利益的賬。”他鎮定作答,“他們今天相信嚴氏可以給他們帶來利益,明天就能倚賴宙風生存,這是誰都無法保證的商場規律,無規律就是好規律,嚴董因為比我們這些後生更明白其中的奧妙。”
嚴庭筠的臉完全板下來了:“嚴氏不妥協,你們就無法得到實權!”
“實權掌握在廣大股東的手裏,不會是嚴氏,也不會是宙風。”
“你以為這樣說,就顯得有操守嗎?你太滑了鄭耀揚,你比張守輝還滑,他最失策的地方就是招你進成業,讓你有機會囂張,擠迫小型股東,專制跋扈得令我們這些前輩都望塵莫及,你近期的手段耍得可是過火了,不少董事局成員對你的大膽作風極為不滿。”
耀揚的諷刺功夫也是一流:“但我相信,在大家習慣了嚴氏的行事風格之後,應該對我的那套大刀闊斧有很強的免疫力,老實說,我並不擔心股東們不適應,畢竟改革才是發展的前提。”
老頭的神態已經稱不上客氣:“如果要斗,宙風還是謹慎些好,你們沒有一次好失誤。”
“嚴氏行動時倒是經常失誤,前車之鑒,我們還是吸取的。”我明示他們對耀揚做過的那些不光彩舉動。
“小子,一星期後,董事局成員改選會上見,我會讓你們吃苦頭的。”正式宣佈無法和解。
耀揚笑道:“我們一向比較敬老尊賢,適當時,會給您台階下。”
談判徹底破裂。
之後的一星期,我們的時間幾乎都泡在公務上,GT和宙風的合作也更為緊密,裴勇和我一起負責外聯和收集資料,K提供各類線索,耀揚陸續強化攻關。
開戰前的那個晚上,我仍在翻看一家中型集團的資料,這也是決定我們勝負的一個不確定因子,拿下這家,我們在董事競選中獲勝的機率將會大大提高,這是極少數尚未明確表態的股東之一。
我皺著眉研究著GT轉給我的內部資料,鄭耀揚手捧咖啡開門進來,日間維持的氣定神閑在這一刻已經全數卸下,他換上一臉溫和的倦意走到我身後。
帶著餘溫的手指擦過我的臉:“你想,我們有幾成把握?”
“引K的話就是──照目前的情況看是一半一半。”
“想不到K也會發廢話。”他無奈地笑了笑。
“可她說的是實情。”我抬手覆住他劃到我肩膀上的手,“這個林建明很琢磨不定,誰的面子都不賣,現在只能賭他看誰順眼了。”
“呵,我們簡直是在玩遊戲。”
“我們玩得起,不是麽?”
“陳碩,結局如果砸場,你得給我撐著。”
“這你不用操心,我暫時還是宙風的。”
“暫時?”他俯下身輕咬的我脖子,“不是我耳朵出毛病了吧?不是永遠麽?”
“媽的,你正經一點。”我笑着站起來,有時候也是拿他沒辦法,“今天可要熬通宵。”
“暫時的工作需要這麽敬業嗎?”他抱起雙手斜睨我。
“天下居然有你這種老闆。”我笑着搖頭,轉身踩進浴室去洗澡。
他卻上前來扣住我手臂:“洗澡這麽勤,卻不讓我碰,說不過去吧?”
“老兄你搞清楚。”我在他胸口捶一下,“我可是在替你當炮灰,你好歹體貼一下員工的辛苦。”
“做愛很辛苦嗎?”他這時候的表情令我想扁他。
“我是怕你辛苦。”我別有用意地回擊,甩開他關上浴室門。
“喂,讓我吻一下我就放棄不良念頭。”他居然在外頭懶洋洋地喊了句。
半分鍾後,我再次打開門,未著寸縷地擁住他,給了一個足令雙方窒息的深吻,他輕吟,雙手撫上我的腰,手臂收得越來越緊,漸漸也有些忘情,在快要着火的時候,我果斷地推開了他,重新轉入浴室。
“嘿!有沒有搞錯啊……”
當熱水衝上身,享受一天中難得的松馳,輕輕揚起了嘴角──耀揚,我們會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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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額律師費不是白拿出去的,GT不愧是GT,裴大律師在最後一刻從敵軍內部陣營斬獲了一些令人振奮的證據。決戰前的那一夜,我們幾乎沒有合過眼,一直討論到黎明。
第二天下午的董事會選舉可謂是驚心動魄。成業集團各參股企業都派出代表出席,由董事投票選舉出成業新一屆的董事長。
這個過程有些繁瑣,如果我一一陳述,怕沒有人能夠完全領會,但整個程序的確鋪陳得很到位,雙方律師更是做足功夫。之前的預備期太長了,使得解決問題的這幾個小時顯得那麽匆忙草率,但事實上,總要有人率先衝過終點線,而不是無休止的糾纏和較量。
我和鄭耀揚的發言時間並不長,到達最後一站,發揮餘地自然不會再大,我們只能借別人之口以事實說話。
張守輝派了高級律師到會旁聽,並首先在現場宣讀了他的退位書,正式宣佈大戰開始。各方律師代表開始相繼發言,這次擺明著就是嚴氏與宙風之爭。列席股東開場表態,股東各分兩派,爭執不下。
嚴氏的股份佔有率確實也不輸宙風,但他們咬死我與鄭耀揚的私德,對有些保守派來說也不無衝擊,同時,嚴氏也對宙風的風險言論進行反駁和置疑,他們的律師也不是吃素的,口才亦相當了得。宙風則一方面強調公私分明的原則,一方面提出各項數據及成業的中長程規劃書用以說服股東,並且以宙風目前的發展證明鄭耀揚才是最合適的領導者。
嚴氏也出了殺手!,將宙風去年在船運上栽的跟頭拿出來擴大影響,並對耀揚的“不謹慎”表示出極度的“不安”。
裴勇起身,洋洋洒洒地舉例嚴氏前三季的季營收都不斷向下的事實,陳述這與股東預期目標的出入範圍,甚至根據幾份可靠資料,說明了嚴氏的幾筆大交易涉及不當利益交換,並已被當局盯上。
要令在座人士相信嚴氏積極爭取成業寶座極有可能是想以掌控成業資產以填補嚴氏本身捅得簍子,當然,裴律師表達得沒有這麽露骨罷了,但在場人都聽進去了,嚴庭筠已經快坐不住,面部肌肉越來越緊繃。
嚴氏嚴正反駁,GT卻扔出一個更驚人的內幕,也使嚴氏陣營頃刻渙散,這是我們唯一的勝算了,沒有確定之前一直不敢拿出來,今天之前,我們幾乎掌握了一切,才能這樣穩重地出現在這裏,面對種種質問。
裴勇直接提出嚴氏內部出內鬼,並牽扯到一宗掏空資產案,嚴氏高層財務人員涉嫌以公司資金為他人擔保,並透過不正常的交易,套取公司資金上億元。嚴氏集團虛增業績美化帳面、隱匿財務操作,發行海外的可轉換公司債也涉嫌虛偽不實,當局與國內金管會都在進行跟蹤取證,並已實時掌握相關案情,若有進一步資料也將一併送交檢調單位。這就表示,嚴氏將吃不了兜著走。
嚴氏在近三年,陸續新增幾家在香港註冊的客戶,近年的銷貨比例遠遠高於往年,這幾大客戶已被列入人頭公司涉案調查。本來大型集團涉點黑市生意不是稀奇事,不過就是不能被掀出檯面,不謹慎的是嚴氏。此刻,大家大大的訝異的是這些黑幕資料居然被宙風掌握得這麽齊全,那其實是要感謝GT的效率。
嚴氏曾向法院申請重整五家客戶,卻引發了內部市場的軒然大波,政府金管會宣稱會在一個月內公佈行政調查報告,GT則在之前取得寶貴的第一手材料,嚴氏本是要利用宣傳造勢,撲個時間差,先在成業佔得主導,這樣方便他們金蟬脫殼,嚴庭筠自以為將事情做得天衣無縫,甚至不惜動用武力脅持鄭耀揚,並鋌而走險下毒手,以便掃除障礙的同時又能保持冠冕堂皇,他高估了自己,我們卻沒有低估他。
鄭耀揚最終以相當的優勢奪下這座久攻不下的堡壘。也許勝利的喜悅已經不如我們想像的那樣迫切了,散會時,成員一一與我們握手道賀,我跟鄭耀揚來了一個心領神會的擁抱,之後便各自出去應付各類需要應付的人,這是一種責任,為宙風為鄭耀揚也是為自己。
不到半小時,我就接到了一個真正令我新喜意外的電話。
“恭喜,我已經在第一時間獲得消息了。”聲音相當輕快,好像過往一切早已雲淡風清。
“謝謝你,秀芳。”這麽多年過去,我還是能一下子聽出她的聲音,“這中間,你也是功不可沒。”
“我現在正在北歐度假,你有時間就過來表彰一下我。”
“好,站在原地別挪腳,我就到。”同她說起笑來。
“陳碩……”她用前所未有的溫和交換,“沒想到你們會認真在一起……為我當年的幼稚和意氣抱歉,到今天,我仍不得不說,你們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男人。”
我淡淡笑了:“過去的事情就不必再介懷,北歐的陽光充沛麽?”
她也笑出聲:“西岸風和日麗。”
這邊說罷,就被一幫人簇擁著出去,鄭耀揚竄過人群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我,一臉無奈:“有人一定要同你通話。”
“國家元首不成?”我接過來,笑着走出人群到清靜點的地方。
“陳碩!啊!你們贏啦!可以回香港了,萬歲!”她的聲音媲美高音炮。
“馬莉,你好歹也當一回淑女。”
“淑女要有人護駕,你們都是名草有主的人,我一點指望都沒有。”她突然唉聲嘆氣,“我跟白馬王子分手了,嘲笑我吧。”
“馮生?”
馬莉乾笑兩聲:“他本就是十足的好男人,是我無福消受,我不能只當他星期四的情人。”
“想通就好。”我一邊也在慶幸馮鵬飛的“手下留情”,馬莉的狀態不壞,相信他採取的方法相當婉轉。
“揚揚下禮拜放春假,回來住一個星期的,你們什麽時候回來?還有──”她加一句,“別這麽早把她送美國。”
“這事擱一擱再說,只要對陳揚好。”
“陳碩,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行了,這種話可以收起來雪藏,等待下一位白馬王子經過的時候再用。”
“不用雪藏也新鮮。”
掛掉電話,轉身跟上大部隊。一出成業大廈,無數閃光燈就在眼前鋪開,幾位女記者一擁而上,有兩個幾乎貼在了鄭耀揚身上,採訪主題幾乎已經沒有商業意味,八卦得咋舌,看來晚上的慶功宴是有得煩了。
剛苦笑着想要自我脫身時,幾十隻話筒已經伸到我面前。鄭耀揚一個回頭看着台階上的我,朝我笑了笑,那笑張狂霸氣卻也溫柔深沈,我沒有想到之後的頭條新聞取的就是我們立在上下台階隔着人潮相視而笑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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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賀成業集團新董事局成立,慶功宴被安排在第二天晚上八點整,地點在該區最高尚的活動會所,舉辦這場盛大的香檳酒會花費了不少人力,不過邀請函一發出去,當天便都得到了積極有效的回應,成業的新格局使各方都有了一探虛實的慾望。酒會一方面是為成業造勢,一方面也是宙風在海外打響知名度的良好契機,這兩天幾乎所有財經報的版面都有刊登這則華人界非常有影響力的集團內戰,最終,新勢力的威信被無限擴張。
在正式交接過後,我們在一整天內接受了數個採訪,而我,作為宙風的代表人氣積增,也再沒有分支敢明目張胆非議我這一級股東,鄭耀揚也成為成業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董事長,真正大權在握。
這兩天最“周到”的恐怕就是K,現在才發現她折騰人的工夫不比她的頭腦和口才差,大清早,她便帶著兩號人直衝我們前一天住的酒店套房,連保鏢都沒能擋得住。
“二位該是起了吧?”K提高聲音在卧室外象徵性地問。
鄭耀揚打開洗手間的門無奈地低咒一聲,朝着正在穿上衣的我示意。
“你確定你付清了他們的律師費?”
他一頭霧水地抓了下頭髮:“女人歸你應付,我繼續洗澡。”
我笑着去開門。
“嘿,早!”大小姐精神極好,氣色更好。
“早。”我抬頭看一下鍾,是早,七點一刻。
K乾淨利落地介紹身旁的一男一女:“這是喬伊和安妮,他們可是我專程從法國請來的頂級形象設計師。”
我的眼睛朦朧起來:“這是……”
“他們今天為二位服務。”K的笑容理直氣壯,令我不知道怎麽反駁,“OK,相信我,你們今天很需要喬伊和安妮,今晚的表現絕對完美。”
“我們的衣着形象一向可以。”容我對自己和耀揚的外在提句中肯的評價。
K推開我帶著兩位“大師”側身入室,打量凌亂的床被,勾起嘴角回頭看我:“他們從巴黎帶來了禮服,保證符合你們的氣質,今晚可是展示自己的舞台,起碼有十六七家媒體蜂擁而至,你們會被閃光燈包圍,所以,必須做好準備。”
“K,你是說──你清楚我和鄭耀揚的尺碼,並且在數日前已經訂做了禮服?”
“要怪我太有先見之明嗎?不好意思,職業病。”她笑道,“三圍、身高、體重,GT講求精確,當事人的現狀,我們比誰都清楚。不過說老實話,你們的尺碼太標準,實在容易惹人犯罪。”
我尷尬地抬起手表示投降。
安妮環視室內一圈:“還有一位頂級男主角呢?我想,我們非常需要他的配合。”
“你們可以到客廳坐,他就出來。”早餐送來了,我可有權利吃飽再受刑。
結果可想而知,等我跟耀揚終於衣冠楚楚完美無缺地坐上前往酒會現場的車後座時,他看來已經有些累。
車子開動,我把手覆上他的:“別勉強,下午那些老人家不好打發吧?”
“幸好沒讓你出面,否則你也要被疲勞轟炸。”他翻過手背纏住我的手指,“老爺子三通電話打過來都沒能讓他們把話打住。”
“各顯神通,誰都清楚這時候不壓你,可能將來沒機會能壓住你了。”為了防止嚴氏將來可能會有的反撲,我們還需要做足準備,而謹慎的老股東仍將鄭耀揚列入審視期。
“你說我們什麽時候去度假?”
我笑:“短期內你還是收收心,沒希望的。”
“為什麽我們在一起麻煩不斷?”
“這個問題我也早就想問你。”我靠過去,非常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沒有你,我可走不到這一步。”
“是好還是壞?”他的笑從嘴邊溢出來,止都止不住。
“不知道。”我搖頭。
“李醫生今天告訴我,體內的殘留基本清除,我的健康狀況在逐漸恢復中。”之前,他仍有隔三天就去複查一次的習慣,情況在好轉。
“這才是該慶祝的事。”我傾身吻了他的臉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坐正。
“陳碩。”他的聲音異常沈靜,“經歷過這場劫難之後,你似乎就不一樣了。”
“怎麽?是好還是壞?”我重複他的話。
“現在的你,簡直令我不敢逼視。”
“你是說你自己吧……”一句未完,嘴已被他搶先堵截,舌尖攻進來,搜刮我所有的激蕩,強迫我的意志就範,心裏的浪頭整個被他翻攪起來。
他喘著粗氣用額抵着我的:“沒有你,很多事我做不到。”
“五年前的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會被一個男人吸引。”
“你是不一樣的。”他吮吻我的脖子,一路向下。
“喂……我們是不是該對得起兩位設計師的辛勞和這身禮服?”我抑制住自己的激動阻止他高超的挑逗,前面可還有司機在。
他抬起頭整了整我的領口,也坐正:“Sorry,你知道,面對你我總會失控。”
我看着他側面三秒鍾,笑起來:“謝謝你到今天才正式承認這點。”
“不客氣。”
再新穎的酒會也無非是走過場,歷盡艱辛的過程換來這兩小時虛偽的應酬,那些我們想見的、不想見的、平日見不到的、常見的人都來了,已經沒有所謂的意外。
但成功畢竟是實實在在的,那些在我和鄭耀揚的生活中曾傾力客串的人,到如今,我心存感激,或許我們太自私,忘了太多已成文的規矩和道理,可我們一直在努力處理一切,殷實而迫切地面對人生中的種種災難性事件,即使因害怕而退縮,即使因風暴而止步,我們最後都選擇了繼續,心裏的聲音是無論如何擋不住的。也許是倔強,也許是不服輸,我們掙扎抵制像足男人。
那場慶功會上最轟動的一幕恐怕就是我與鄭耀揚共舞那一曲,黑色和白色禮服在炫目的燈光下相當刺目,途中灼傷了很多人的眼睛,他們驚異激賞錯愕困惑,但這並不含糊,甚至根本不重要,這是一支舞,只是一支舞,沒有真正合適的舞伴,但長期的默契助我們達到一種境界,一種無人可插足的境界,這隻有我同他才有的體驗。
這一晚,屬於我們。
“三天後回一趟香港,兩星期必須再回頭來接手成業的事。”我們從容地走出舞池,遭到一群女士的圍攻,她們是那麽熱情大膽。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馬莉說她收養了一隻貓,是陳揚撿來的,希望你沒意見。”
“她可是知道我對動物過敏的。”他的表情相當玩味。
我給他一個忠告:“只是輕度的不是麽?吃點葯吧,可能有效。”
他笑了笑搖頭:“天哪,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