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李桀騫仰頭看看天色,嗯!燦爛的太陽、蔚藍的天空、朵朵白雲,天邊還有幾隻雁兒飛過,最重要的是,今兒個的太陽如往常一般,沒有突然從西邊升起啊!

他突地伸手使力捏了一下意盈的嫩腮。

“哇——好痛!你幹嘛啦?!”她拍開他不安分的手,素手撫着小臉,生氣地瞪視着他。

會痛,這表示他不是在作夢。

他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唉——原來,光天化日之下,真的有女土匪想“染指”他這隻純潔的小鵬兒。

都怪他娘啦!沒事把他生得這麼英俊瀟洒、人見人愛、老少咸宜幹嘛咧?

現在惹得人家慕名而來,指名道姓地想強行“要”了他,嗚……真是!天妒紅顏哪!

當他陷於自我悲情中,天際傳來一聲尖銳的嘯聲,銀雷嘶鳴一聲,偌大的馬頭頂了頂主人的背。

哦!他一時被她搞得昏頭,而忘記他最主要的目的了。

他蹬腳一個飛身,上了馬背,大手順道拎起意盈,“駕!”一聲,銀雷仰身嘶鳴,立刻放蹄往林內奔去,天際翱翔的白鵬也應和他尖嘯,往同一方向而去。

“哇呀——啊——”意盈被突然放蹄狂奔的馬兒嚇得大驚失色,深怕被大幅度的顛簸震得落下馬背,不由得她死命尖叫,“哇……哇……哇啊……唔!”

她的聲音突然消失在他的大掌里。

李桀騫真是沒想到,一個身形這麼嬌小的女人,肺活量竟然這麼可怕,叫得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嚇得林里的鳥獸驚飛,連銀雷也回首用受驚而哀怨的眼神看着他,他只好使出下下策捂住她的嘴。

呼——耳根子清靜多了。

李桀騫不禁拭了扶額際的冷汗,他對她超乎常人的音量真是印象深刻啊!呃,應該說餘悸猶存、畢生難忘。

意盈雖然嘴巴被捂住,但她的手腳可還是自由的。

她死命揮舞着手腳,也不管姿勢雅觀不雅觀、端莊不端莊。優雅不優雅,碰到他的身體就死命纏上去,也不管是抱到“什麼部位”,反正她就是死都不放手就對啦!

銀雷馳騁約一刻鐘后,慢慢地變緩,終於停在湖邊。

他拍拍身上的小無尾熊,“哎,下馬了。”

見她還是死閉着眼睛,不放手,他邪邪一笑,“喝!”內力一震,立刻將她甩下馬。

“哇啊!”又是一聲驚聲尖叫。

只見她五體投地的撲跌在草地上,而李桀騫意悶笑了兩聲。

意盈忿忿地爬起身,轉頭一看,就見那根本不知道“憐香措玉”四個大字怎麼寫的死大鵬,已經下馬正喝語柏撫着馬兒,然後讓它自個兒漫步到湖邊去喝水吃草兒。

她全然忘了大家閨秀該有的形象,拉起裙擺,忿忿不平地衝到蹲在湖畔正捧水潑臉的李桀騫身邊,纖指狠狠地往他的肩上戳去,“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憐香惜玉’怎麼寫呀?

你娘是沒有教你,姑娘家是用來疼,不是用來摔的,是不是呀?你這個粗魯、鄙俗、沒格調、低水準的死大鵬!”真是氣死她了,早晚她一定要讓他好看!

被罵的李桀騫只是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哇——她罵人之流利,可真是出口成‘臟’,不必擬草稿、不必思考,就能如行雲侃水般毫無滯礙,令人自嘆不如。

可他是堂堂男子漢,當然不會被她的伶牙俐齒嚇倒。

他伸出修長的食指在她眼前左右搖晃,嘴裏嘖嘖有聲,“不、不、不,姑娘你對家母的誤會大了,你可以藐視我、踐踏我、鄙視我,但是家母的人格、李家的家譽,可不能任由姑娘你就這麼給毀了。”

“呃?”她被他的極佳反應給驚得微愣,他在賣什麼關子啊?

“請問,你的……呃,尊臀疼不疼啊?”他粉含蓄的問。

廢話!“當然疼啊!”

“所以羅!”他板起臉孔,如教導無知孩童的學堂夫子般教她明白“真理”,“你方才說家母設教在下,姑娘家是要‘疼’的,這句話就有誤,因為我已經有讓你感受到被‘疼’了。”

為了表示他說的是真的,方正的下巴還加強似的用力一點。

什麼?意盈柳眉倒豎,這句話是這麼解釋的嗎?

“另外,在下雖不才,但仍認識幾個大字,‘憐香惜玉’是這麼寫的……

他一挽袖,手指沾了湖水,快速地在她臉上寫起字來……

“好了,姑娘請看,這四字是不是這麼寫的?”

一映湖水,只見她的額頭有個水寫的“憐”,下巴有個“惜”,而雙頰各有個“香”和“玉”字;混着臉上的胭粉和塵土,黃白的泥水就這麼在她的臉上淌流着。

“哇啊——”又是一聲令鳥飛獸奔的尖叫聲響起。

她急忙掏出手絹,拭凈慘不忍睹的小臉蛋。

她的妝、她精心貼上的花鈿,還有她花了兩個時辰才綰出的雲髻……都毀了啦!哇啊……啊!

李桀騫受不了地用手指堵住耳朵,哇——真是魔音穿腦啊!

他揉揉開始有些作痛的太陽穴,“好心”的用力拍拍她的肩,“姑娘,咱們打個商量可好?雖說姑娘你的聲音悅耳動聽如黃鶯出谷,一出聲便是繞樑三日,餘音不絕於耳。但是,這些走獸飛魚還有我,可能無福承受你這三不五時的驚嚇……呃,不,是驚喜,所以……”

他話還沒說完,意盈已經雙眼冒火地轉過頭,對着他的耳朵努力地叫、用力地叫、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力地叫。

“哇啊——啊——啊——”

去死啦!臭男人,她就是要叫,她就是愛叫,她就是要死命地叫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哇啊——一啊——啊——唔!咕嚕咕嚕……”

一個悶聲,她已經被點了啞穴,丟進湖裏。

呀——她死命地叫救命,可是所有的鳥獸飛魚,包括那正笑得很燦爛又很愉悅的李桀騫,所有有眼睛的生物,只能看到她像只陸上的魚,死命地張合著嘴巴,卻沒有聲音地在湖裏載浮載沉。然後就見她臉色愈來愈慘白,動作愈來愈遲滯,身形愈來愈下沉……最後終於像顆投進湖底的石頭,筆直下沉,只留下湖面幾個泡泡曇花一現地隱妥……

糟了!李桀騫暗叫聲摻,他沒料到她這麼沒用,才一下子就沉了!

一聳肩,他卸下外衣,快速地縱身躍入湖底,眯細眼眸,努力地運足功力尋找她的身影。

沒有!怎麼會沒有呢?

他奮力地揮動雙臂往更深的湖底游去,她明明就沉落在這個位置啊!這裏就這麼幾丈深,不可能看不到她的呀!

心緒開始慌張的他,開始撥開水草和石塊,心忖,有沒有可能是被擋住了,所以,他才沒看見她的身影?

心亂和大幅度的動作使得他的氣開始混濁,必須浮上水面換氣。

可是,他再遲一分,她就會多一分的危險,再找不到她的話……他不禁往最壞的方向想去。

唉!這麼刁鑽有趣的姑娘,就這麼……咦!等等……刁鑽?!

一個念頭突然竄過他的腦海,會不會有可能是…

他扭身往水面游去,‘嘩!’如蛟龍破水而出,在騰身間,他果然看見那個‘應該’在水底等人救援的人兒正披着他的外衣,蹲在岸邊擰着滴水的袖擺。

他一躍,躍到她身邊,雙手叉腰地俯瞪着她,一時心中五味雜陳,真不知該動下掐死這女人,還是該痛哭流涕,悲哀他的純純感情被欺騙?

意盈正努力擰乾水滴,乍見到眼前多出兩條腿,知道是那隻笨鵬,她抬起小臉對他綻出甜笑。“嗨!會不會生火呀你?”

李桀騫只是眯細了眼眸,繼續俯瞪着她,不發一言,臉上的表情高深莫猜。

哦喔!好像……有人在不高興了耶!

意盈吐吐小舌,起身跑到樹林裏撿了一堆小樹枝和幾根柴回來,然後選了一根看起來比較筆直的樹枝,用力地鑽木取火。

鑽、鑽、鑽,她努力地鑽,用力地鑽,大力地死命鑽……

終於,在細嫩的掌心快磨破一層皮時,一絡小小的白煙冒了出來,她歡呼一聲,再繼續努力鑽,白煙漸漸地濃密,最後,一個小小、小小的火花冒了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護着它,拿了把針葉極小心地覆上去,就在小火花要變小火焰時…

“哈啾!”

火……熄了!

你…你……

她霍地轉過頭,死命地瞪着正揉着鼻子,一臉很無辜的李桀騫,此刻,她真的氣到講不出話來了。

而他更沉得住氣,就這麼跟她大眼瞪小眼,一點也不退縮。

好不容易她才把肚子裏的那口怨氣擠出嘴。

“我、我是八字和你犯沖?還是前世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呀?你就這麼整我?和你見面的短短兩個時辰內,真是我意盈這輩子最倒霉、最失敗,也最灰頭土臉的日子!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婚,才會去抽到你這支簽,嫁給你這個人——不,是這隻笨鵬!”

她的纖指又是一戳一戳地死命‘欺負’着他寬闊的胸膛。

“我又沒求你一定要嫁給我。”他還不怕死的吐她的槽。

意盈憤怒地把樹枝丟到他身上,“限你一分鐘內把火燃起來,快點!”

說完,她忿忿地起身走開,不然她會忍不住想掐死他,她已經氣到……氣到無力了。

“轟!”一聲爆裂的悶聲巨響,然後她就聽到樹枝喲哩啪啦地燃燒起來,轉頭一見,他身前已是一堆燒得熊熾的火堆了。

“唉,有這麼好用的招數為什麼不早拿出來用?害我為了生火弄得整個人快虛脫了,你這個人很沒品那!”

她立刻白了他一眼,怨慰他怎麼沒早一點使出這個厲害的招數,讓她白受這麼多的罪。

“我也是第一回這麼用啊!”

他也很無辜耶!

師父的絕招“雲火掌”拿來生火,這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要是被人知道聞名天下的雲火掌被人用來生火,他……可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哼!”意盈沒好氣地再白了他一眼,拿出兩條已用樹枝串好的魚,開始烤了起來。

“你的水性很好吧?”李桀騫挑起眉,這魚應該是她上岸時順道帶上來的紀念品。

虧她方才演得這麼賣力,不僅臉色慘白,還一副真像快溺斃的模樣,哦!他真的被她給唬住了。

“怎麼?就只許你整人,不許別人晃點你呀?”她邊沒好氣的頂了他一句,邊將魚換了個面烤。

她撩了撩仍濕淋淋的秀髮,將一頭青絲撥到胸前,用火烘乾。

他哪敢不許呀!李桀騫暗嘆。不只她覺得今天是她的倒媚日,他也覺得最近神明很不照顧他咧!

意盈抬眸看着他一臉沮喪樣,她突地露齒笑了,還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沒關係,等咱們成親后。我們有的是機會好好的互相了解。

不過前提是,只要在成親前她沒被他氣到昏頭,失手殺了他的話,他們‘應該’能順利進洞房的。

“你……是認真的嗎?”他仍心存疑惑,可不可以不要啊?

意盈白他一眼,婚姻大事怎麼可以兒戲呢?“來,日子我已經選好了,這個月呢,有六個良辰吉日,你回頭叫個媒人和長輩先去我家下聘,關於嫁妝和聘利部分,我爹說一切都好商量,就等你們一句話,然後就可以選日子來迎娶了。”

她講得很理所當然,而他則是聽得毛骨驚然。

“呃……對不起,打個岔。”他舉手發言。

“什麼事?”她隨口應了一聲,心裏算計着,嗯——合八字、挑日子、下聘、回禮……還有什麼事她沒有想到的呢?

“為什麼你如此篤定地要嫁我呢?”他很有把握他們之前沒有見過面,因為像她這麼“厚臉皮”的女子,他若見過,應該不會忘了呀?說得再貼切點,是想忘也忘不了。

為什麼呀?

“你要聽真話,還是要聽修飾過後的話?”她用手流着發,媚眼望了他一眼說道。

還分兩種說法呀?“那,先聽修飾過後的話好了。”

“哦!修飾過後的話,就是因為小女子我素仰‘李家一隻鵬’的大名已久,李家公子風度翩翩、英俊瀟洒、英雄氣概、武功高強、人品高尚、高風亮節、忠孝仁愛、兄友弟恭、閻家安睦、天下太平。小女子我芳心暗許已久,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思慕之情,決定拋棄莫有的矜持,以身相許,與君共效于飛,琴瑟和鳴,永結同心。完!這個答案你滿意嗎?”呼,一氣呵成,一點“凸糙”也沒有!她都佩服起自己來了。

這連番的“愛語”,讓李桀騫聽得真是瞠目結舌、目瞪口呆。只差沒有拍手叫好。

“那,真話呢?”聽了好聽的話,他還是面對現實,不要被虛假一面給蒙蔽了眼睛。

“真話呀!就是你是不小心被看上的賭注之一,而我是那不幸抽中你的那個簽主。所以。我要努力辦一個月這內,以最快的速度嫁進你家門,就這樣羅!來,吃魚吧!”意盈三言兩語、輕描淡寫的交代事情的始末。

聽完她的真話,李桀騫只有一個反應可以代表……

“噢!”

然後他下是以他接過她遞來的烤魚,下意識地對她說了聲謝謝,再下意識地對她的笑容回了一個傻笑,便低頭吃魚。

然後約五分鐘后,待他吃完了魚、丟了魚骨頭、洗了手,他才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為什麼我要娶你?”這樣他豈不太沒有原則,只要是有人想嫁給他,他就一定要娶人家,那他有可能一年娶三百六十四個老婆耶!

哦!因為一年總得給他一天休息休息吧!所以,最多三百六十四個。對於他這個問題,只見意盈微側喚首,可愛地眨了眨眼,然後很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要嫁你呀!”

就這麼簡單嘛!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還要來問她,他真的很笨耶!

這……這是什麼歪理呀?

生平第一回,李桀騫嘗到有苦說不出的吃鱉滋味。唉……神明最近真是太不照顧他了,真的!突地,他驚訝的發現一項事實……

“你會武功?’她剛才不是分明點了她的穴道嗎?

“一點點啦!”因為她爹可是那退隱收山的盜匪大王,如果當年沒收山的話,她現在可能也是個山寨小當家了。“不過,哪比得上你呀!”她有些酸溜溜地說道。

他生火時使的那一掌,她就是再練上個十來年,可能也沒法練得成。

她突然含怨地拍了他的肩膀一記,“你既然武功那麼高,就不必使劍了,天橋說書的不是都說功力高深的人可以化飛葉為暗器、使草芒為利劍的嗎?幹嘛帶個劍,剛剛頂得人家的臀部難過死了。”

劍?他狐疑地挑起眉,他沒佩劍呀!

他根本沒什麼動武的機會,當初,拜師是不小心被他師父陷害的,他也根本不是什麼武林世家,當然知道他會武功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他也從不佩劍,哪來的劍頂得她臀部難過呢?

劍……頂得她的臀部…

啊!該不會是那把“劍’吧?!

看着她嘟嘴含怨的小臉,他突地有了個主意,嘿嘿嘿……

“呃……是這樣子的,既然承蒙姑娘錯愛,那我也不應該有所隱瞞。是這樣子的,我……不能娶你。”

突地,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無限惋惜地低下了頭。

“為什麼?”她不解。有她這等絕色佳人要自願嫁他,他還嫌棄呀?真是頭殼壞壞去了。

“是這樣子的。”他再重重嘆了一口氣,英雄氣短的感慨道:“這說起來就要提到我的年少時候了。當時我年幼,只知心無旁騖、專心一意地勤練武學,你只羨慕我的武功高強,但是……唉——實不相瞞,早在我年少練功時,發生了一個意外,導致我、我……”他吞吞吐吐地,似有難言之隱。

你怎樣?她大眼瞅着他,等着他自己說清楚、講明白。

在她狐疑的瞪視下,他深吸一口氣,終於吐出最後一句,“我現在有難言之隱的‘隱疾’啊!”

難言之隱的隱疾?!

“是什麼隱疾呀?”她皺着柳眉,好不疑惑地追問。

“都說是難言之隱,你就不要再追問下去了吧!”他無限沉重地垂着肩頭,“我只能說,因為這個隱疾,使得我至今尚未娶妻,今生……恐怕也斷了傳宗接代的念頭了。”

爹、娘、列祖列宗,請原諒他這次“善意的謊言”,他可不想這麼早就被“霸后硬上弓”。

“所以,意盈姑娘,你……嫁我是不會幸福的,你就……唉——死心吧!真的,我是為了你好。”他

沉重地拍拍她的纖肩,他以最誠摯、最痛苦,彷彿放棄了他今生最大的幸福似的難受眼神凝視着她。

“相信我,放棄你這位難得一見的佳人。是我今生的遺憾,但我不得不放棄。我只能說,老天爺作弄人。我…祝你幸福。告辭!”

語畢,他曲指吹哨。

銀雷聞聲飛奔而來,他翻身上馬,對着意公署道:“咱們後會有無期。”

說完,他策馬離去,天際的一抹雪白也跟着他的方向而去。

“哎,等等呀!你等等呀——”意盈在他身後直跳腳,“你走了,我怎麼回去呀!你回來呀……-”

哦——可惡!

是日午後,意府大宅主廳——

意老爺震愕地看着女兒渾身狼狽,裙擺沾滿了塵屑黃沙,披里着一件明顯過大的男子外袍,滿頭青絲雜亂地披散肩背,怒氣騰騰地踹門衝進來。

“呃……”

意老爺瞠目結舌地從她猶夾雜着水草落葉的亂髮,然後往下掃視那已經泡了水、變了形,珠綉也殘缺零落的綢緞小鞋,他囁嚅的問道:“女、女兒呀!你……”

“都是你啦!”意盈突然轉頭瞪向他,沒好氣地朝他就是一陣震耳欲聾的獅吼,“誰教你有事沒事就撤退得一乾二淨,連匹馬、連個家丁都沒留給我,讓我一個人從城郊一路頂着大太陽,遭受日晒風吹地走回城裏,還怕被人發現,一路上閃閃躲躲地,連進家門都是翻牆爬進來的,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你、的、錯、啦!”可惡!

“我?我……”意老爺吶吶地指着自個兒的鼻子,小小聲地辯解,“可是,是你叫我退的……說我在那兒礙事,你可以自個兒搞定的……”

話明明是女兒自己說的,現在竟然來怪他?!他、他……真提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你就那麼聽話幹嘛?”又是一陣差點震壞大梁的尖聲狂叫,“你、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老半天沒回來,你就不會派個家僕去找一下,還是乾脆派項轎子在路上等候着,說不定女兒--我用得着,你這個爹是怎麼當的?你、你……”

她氣到渾身顫抖,最後一甩袖,“算了,懶得和你計較了。””轉過身,她抱着一道塵沙帶濕的黃色痕迹往她的院落而去。

可惡!她這輩子從沒這麼狼狽過,李桀騫,她和他是卯上了!她在心裏發誓。

“我、我…”意老爺無事地看着女兒很酷地掉頭就走,完全不理會他這個老爹爹,一句話就這麼梗在喉嚨里。

他、他以為向來只有他女兒去欺負別人家的份兒,所以,他才一點兒都不擔心嘛!

這事怎麼能全怪他呢?

真是他奶奶地格老子冤枉呀法兒——

當意盈泡了一池鮮花香浴,又用玫瑰香精按摩了全身,再換上昨兒個錦織坊送來的新桃紅洋綢布料裁的夏裝;修剪過纖纖十指,塗上玫瑰色蔻丹,再用香油梳理過她飽受摧殘的一頭烏絲,斜鬢插上幾朵桃粉的小花,她攬鏡自顧,嗯!又是一個翩翩俏佳人,她心頭上的陰霆這才散去一大半。

意老爺為了哄女兒開心;又吩咐了廚房做了許多女兒愛吃的菜肴和養顏美容的甜品,再送來一串價值連城的南洋黑珍珠項鏈、許多正的凌羅綢緞和最新顏色的胭脂水粉,終於哄得女兒破涕為笑、心情大好,肯邁着蓮步走進老爹爹的寢房請安問好。

當意盈奉上一杯清茶,嬌聲婉轉、笑意盈盈地請安時,意老爺終於覺得投資是有回報的,正感動得想拉過意盈的小手坐到他身旁,爺兒倆說個貼己話時,意盈卻一古腦兒地鑽到地床底下去了。

“哎、哎,女兒呀!你在找啥呀?”

意老爺丈二金剛摸不清頭腦地跟着蹲下,女兒該不會是一時興起,想捉只耗子來養吧?

“我說爹呀!你那些什麼虎鞭、蛇鞭、鹿鞭、亂七八糟鞭的,還有那壇十全大補酒都放到哪兒去了?”

意盈的聲音從床板下傳出來,然後是一連串拖出重物的聲音。

啊!“你、你找我的虎鞭酒、十全大補酒要做啥呀?”

意老爺自動自發地將女兒費力拖出的一壇壇藥酒都拉到一旁擱着,免得待會礙到了女兒的路,又惹得女兒不高興了。

咦?“等、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的東西都藏在這裏?”意老爺警覺地問道。

嗯!已經沒啥好料好搬了,意盈眯眼看着空無一物的床底下,才又往後退的爬出來。

她拍拍小掌,見老爹虎目瞪大得都快掉下來了,她噗吭一笑道“少來了啦!爹。咱們是親爺兒倆,又不是什麼外人,你幹嘛怕我知道,還藏得那麼隱密呢?

“你每回叫意丑他去幫你捉葯帖,然後自個兒神秘兮兮地窩在藥鋪里躲上老半天,再寶貝兮兮地抱回一壇封得死密的藥酒,你以為女兒我不知道你葫蘆里在賣什麼葯嗎?男人嘛!就愛喝那撈什子壯陽葯羅!連咱們中國歷代的皇帝都只愛煉兩種葯……一是壯陽金丹,二是長生不老葯。你真以為你那麼一點小心眼兒,能躲得過女兒的法眼嗎?”意盈愛嬌地脫了他一眼,可心裏頭暗罵了一聲,笨老爹!

“等、再等等,你、你又怎麼知道那撈什子的虎鞭、熊鞭是在壯陽的?你又是從哪兒知道壯陽這……這……”意老爺就是“這”不出口,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他奶奶個熊!是難教他純潔如小白花的女兒這些東西的?污染了他如白玉般無暇的女兒呀!

意盈素手捂唇,盈盈一笑,美得如出水芙蓉般,嬌聲道:“爹……你不是自小就教女兒要‘勤奮好學’,別辱沒了娘她書香世家的門第嗎?”她爹講的,她可是謹記在心呢!

“呃,是呀!”可那和這檔子事又有什麼關係咧?

她蓮步輕移到她爹的書櫃旁,“所以羅!女兒在某回極度‘無意’的狀況下,發現了爹有許多‘私藏’喔!”

她搬出她爹書柜上的精裝壓線書冊,立即露出了隱在後方

的幾本小書,“於是,女兒本着向學的心,早就已經拜讀過爹的”,

她邊說邊拿出來,這一瞧,哇——《金瓶梅》、《素女經》、《帝王學》、〈秘戲圖〉……

意老爺倏地倒吸一口大氣,像得了肺搭似的猛聲大喘,食指顫巍巍的指着笑得天真又無邪的女兒,“你、你……你……”可後面的話,意老爺就是說不出來。

“我?”纖指指向自己的俏鼻,意盈笑得好不無辜,“我很可愛、很乖巧伶俐、很善解人意、很奮發上進,對不對呀?爹。”

手絹兒很殷勤地替她那已嚇得說不出話來的爹爹扶着額上的冷汗。

“爹——不要這麼激動嘛!女兒只是比別人多懂了那麼一點,多知道了那麼一點,然後再多看了那麼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嘛!不要再喘啦!挺傷身體的呢!”小手安撫地拍拍意老爺急速起伏的胸膛。

“女兒也沒教爹傾家蕩產來幫忙呀!只是‘借’爹的私藏一用,反正爹還身強體壯,娘也年輕貌美,不需靠這些補藥、藥酒,就可以乾柴勾動烈火,一發不可收拾的啦!”說著,小手還掩嘴曖昧地笑了。

“你……”食指顫巍巍地指向她,氣若遊絲地問:“你要這些補酒幹嘛?除了這些,你又多‘看’了些什麼?”

乾脆一次說清楚、弄明白,讓他一次死個徹底吧!

意家的列祖列宗呀!他意跟不才,生出了個這種女兒,他難辭其咎呀!

她拍了她爹的肩頭一下,“哎呀!討厭哪!爹。你怎麼問女兒這種問題呢?女兒可還是未出嫁的閨女呢!”

說是這麼說,可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那藥酒,爹爹用來做啥用,女兒就是拿去做啥用的羅!”死大鵬,她一定要治好地的“隱疾”,教他無處可逃!

“至於女兒多看了些什麼呀?這個問題就牽扯到一些時間和地點性了……”

“快說!”意老爺暴喝。

“好嘛!說就說嘛!爹幹嘛那麼凶嘛!”意盈睜着大眼哀怨地瞅了她爹一眼,“話說大約三年前,某個初秋月夜,女兒看月兒明亮,想請爹娘到庭園凈心亭賞月,可當女兒走近爹娘的

寢房,遠遠就聽見一些……呃,‘奇怪’的聲音。

“女兒是孝順呀!擔心是否爹娘有急病發作,還是有賊子入侵,就偷偷地從窗很戳破了個小洞偷窺,然後……就看見爹壓在娘身上,兩人不着寸縷,娘的腿還纏夾在爹的……”

意盈非常矩細靡遺地說出她那天夜裏的所見所聞,那可是她生平第一回的“初體驗”呢!她記得可清楚呢!

“夠了!不要再說了。”意老爹撫着頭疼欲裂的額際,不住地呻吟,“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他想掐死女兒,然後再刎頸自盡。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意家的列祖列宗啊!他是造了什麼孽,竟讓他今生有此報應?

天哪!請行乾脆直接劈下一道雷劈死他吧!

意盈看着她爹一臉如遭世界末日的悲苦樣,不禁吐吐小舌,糟糕!好像對她爹的刺激太過劇了耶!親親老爹可別被她氣死呀!不然,她以後要找誰當靠山去?

“既然爹你不舒服,那……女兒就不打擾爹的休息了。”她抱起一壇藥酒就要往門外走去,剩的那幾壇待會兒再喚家丁來搬好了。

她走到門口時,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回頭。

“對了,爹,你不是說,為了咱們意家的門風,咱們要不擇手段地用、力、掙嗎?所以呢!女兒如果覺得食補不夠力,下一步便要包下妓院,請妓院名花來好好‘指導’女兒,女兒先向你說一聲,那就這樣羅!爹,晚安。”話畢,她踩着蓮花步,身影婀娜地離去。

沉靜了半刻后,只聞意老爺的寢房內突然暴出震天巨吼“哇啊……家門不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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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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