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我說今兒個我們又要比些什麼來着?”曹家的千金銀娃精緻的臉蛋上全都是得意的神情,她一手接過婢女手中的冰鎮梅子湯,一手拿着手絹在另外兩個小姑娘面前揮動着。

這個小涼亭每個月都是她們三妹相聚的日子,倒不是說三位富家於金的感情好到如膠似漆還是情比姐妹深,事實上,她們根本就是看對方不順眼。

一切的原因皆源自於兩年前,當她們三人一同來到這個涼亭,但小小的涼亭里卻容不下這三隊的人馬,但她們誰也不讓誰,在得知了對方的名字之後,她們三人的梁子就結下了。

任手腕如何高強的和事倍怎麼調解全都無效,她們三人依舊是將對方視為仇人,甚至於約好了每個月都要出來比賽,看誰贏過誰、誰輸了准,不到的人就是烏龜王八蛋。

因為三位千金小姐全都是京城裏頭出了名的愛面子,所以,這兩年來,根本就沒有人遲到、缺席。

上上個月銀娃兒染上了風寒,病重得差點下不了床榻,卻還是硬要家裏頭的家丁用拾的將她抬到這座涼亭,根本不讓另外兩個人有機會說她是烏龜王八蛋。

“喲……我說銀娃啊……別以為你贏了這次就這麼了不起,上次不是我這邊贏嗎?”意家的千金意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她心忖,奇怪?上個月明明就說好了這個月要比刺繡的,為此她還關在繡房埋頭閉關練功一個月,竟然現在居然輸了!?

值得安慰的是她上個月贏了。這次就當是她讓銀娃的吧!否則,每次都拿第一名也沒什麼樂趣可言啊……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你今日與思春輸是大家都看到的事。”為了避免三人在比的時候沒有裁判,她們還特別各自從府中帶了一個家丁以示公正,“你就算了,瞧瞧思春那兩朵大紅的牡丹繡得像牽牛花似的,真是……以這種程度還敢拿出來比,根本就達檯面都構不上。”

郝思春一聽到銀娃兒的話,當場骨碌碌的大眼蹬上銀娃,“哼!總比你上上上次我們易容比賽,到青樓去拿那裏頭姑娘的抹胸,而你被人家當場給逮着還好吧?我記得那次成功的人可是我喲…”

郝思春的話讓銀娃兒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怎麼?總歸一句話…一人一次公平喲!”意盈掩嘴而笑,“我們整整比了兩年,現在可以看看到底誰最沒用,輸得最慘……”她拿起了一旁放着的小冊子,裏頭記錄著她們比賽的豐功偉業。

“我才不會輸呢!”郝思春扁扁小嘴兒。

“我哪有可能輸你們兩個小奶娃兒……”銀娃兒也跟着說道。

“小奶娃兒?”意盈望向銀娃兒,“別忘了你只比我和思春大一個月而已,若我們是奶娃兒,那你自個兒不是也一樣嗎?”

“我……”

沒錯,她們三個今年都才正好滿十五,剛及笄而已。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吧?”意盈可得意了,她的視線移至手中的小冊子,仔細數了一下,“一、二、三……”

“現在到底是如何了?”兩人關心的問道。

“哪有這麼巧的事!”在數完之後,意盈拉高聲音尖叫着。

“你若是輸了,就快退出吧!以後這座涼亭你就不能靠近。”

“才不是呢……只是我們每個人都贏了八次,大家都平手。”意盈將小冊子交給婢女。

“這樣啊!”三人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當中,她們比了三年,就是想分出個勝負,但是……難道她們三人都勢均力敵嗎?她們還要再比下去嗎?

“怎麼?那我們接下來又要比些什麼呢?”

“這個……好吧!這次選比較困難的來比好了,一次定輸贏!”

“這有什麼問題?”

三人依舊是誰也不讓誰,互相大眼瞪小眼。突然,一陣嘈雜的聲音驚動了她們。

銀娃兒優雅的由石椅上站起身,看着遠處的方向,“我道是什麼呢!原來是他們啊!”

“他們?”郝思春不解的望向銀娃兒,“他們是難啊?”

“嘖…連赫赫有名的‘城南三鳥’你都不知道,看你這種蠢樣子也不可能會贏了,還是趁早認輸得好,再比下去只會浪費心神而已。”意盈命令着一旁的婢女拿着扇子幫她煽風。

“城南三鳥?”郝思春皺着眉頭,“這個我當然知道了,有誰不知道‘城南三鳥’啊?”可她在心中納悶的思忖,這是什麼鬼啊?是很有名嗎?不然,意盈怎麼會這麼說呢?但是,看她們兩人的樣子似乎都知道什麼叫城南三鳥耶!要是她說不知道,肯定會被其他兩人取笑。

不行!她就算不懂也得裝懂。

“聽說那三人浪蕩不羈、風流成性。”

“沒錯,這我也有聽我爹爹提過。”

“啊!”銀娃兒突然的尖叫了聲,“我知道下一個月要比什麼了。”

“比什麼?”郝思春好奇的問道。

“就比誰先嫁給城南三鳥,你們覺得這個提議好不好?”銀娃兒興奮的。

“嫁給他們?”郝思春與意盈的眉頭皺得緊緊的,“這不好吧?”什麼都要比。連終牛幸福也拿來比。這……像話嗎?

“怎麼?你們怕了啊?怕就認輸啊!”

一句‘你們怕了’又燃起兩人的鬥志,“胡說,誰怕了?我只是在想,如果大家進行的目標是同一個的話,那不就麻煩了嗎?說好了咱們只比不動手打架的。”

“嗯!”三人又陷入了一片沉思當中,“那就只好用這個方法了。”

“什麼方法?”

“抽籤。”銀娃兒說完,便叫婢女去準備了三枝簽,還在上頭寫了城南三鳥的大名,“哪!看好羅……‘李府一隻鵬’、‘孔家一頭鷹’、‘耿氏白頭翁’,因為簽比較小,所以只寫了鵬、鷹、翁這三個字,誰打算先抽?”她將簽交給一旁的家丁。

“這……”郝思春有些猶豫。

“我怎麼可能會怕你呢?”意盈一馬當先的抽了。

“那接下來就是我了。”郝思春也抽了。

“我是制籤的人,所以我第三。”銀娃兒將最後一支簽由家丁的手中抽走。

“亮簽吧!”

“我是鵬。”意盈吞了吞口水,亮出了手中的簽。

“我是鷹。”鷹聽起來倒是氣派了些,人長得應該也不錯吧?銀娃兒在心底想着。

“我是白頭翁。”郝思春哀怨的說道,她的郎竟然是白頭翁?

這是不是代表着那個耿氏白頭翁是個老人,所以才會白頭啊?

嗚嗚嗚……不要啦!她不要白頭翁啦……她不要嫁給一個滿頭白髮的老翁!“我…我可不可以換?”她顫聲的問道。

“不行。”意盈嬌滴滴的說道。

“你要換就是代表你認輸了!”銀娃兒將簽拿在手中把玩着。

“還是你要認輸?”

“我不要、我不要!”她才不要在這個時候敗給她們兩人呢!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誰先嫁,誰就贏了。”

“沒錯。”

厚重的紅檜大門,門前兩側蹲坐着戲珠的雙獅,府內綠蔭蓊鬱,鳥語花香,蝶舞花間。

琉璃寶瓦下的主屋富麗堂皇,主廳里酸枝太師椅、紫檀沉香屏,空氣中瀰漫著南海檀沉香,令人聞之心曠神恰。

這等財富、這等氣勢,這裏便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富商——意府宅邸。

主廳中,意老爺手捧着青瓷茶碗,細細琢飲着武夷嫩茶,身旁婢女端着金鋼鑲邊的銀盤,盤中是西域經絲路進到中原的無花果。

意老爺撿了一顆果子送進嘴裏,嗯……酸甜帶甘,無怪乎是現今絲路上西域運往京城的熱門貨。

他正眯眼嘗着異國的滋味時,一抹娉婷的鵝黃身影走了進來。

“爹!”意府千金——意盈身穿嫩綠洋綢小褂,下系官青千羽裙,油亮光潔的烏絲松紹成團狀,斜插姚紫,足蹬綉蘭厚底小靴,皓項是鑲珠金鏈,腕掛銀鈴鐺,愈發顯得那鵝蛋臉粉嫩俏麗。

“乖女兒、來、來、來,來嘗嘗這新來的西域果。”意老爺眉開眼笑地忙獻寶。

纖指先在婢女捧着的飄花水晶碗埋洗凈,意盈才素手拎起一顆果子,丹唇輕啟地咬了一小口。

“怎麼樣?滋味很不錯吧?”意老爺殷勤地傾身向前,一臉期待的瞅着女兒。意盈睨了她爹一眼,“爹是想叫咱們的商隊下回也帶上一些是嗎?”

“是呀!這種中原沒有的新鮮物可搶手得緊;如果行的話,還有那個什麼叫葡萄、蘋果的水果,也叫意仁他們引回來。貨還沒過關閘,一定就被預購一空了。”意老爺愈說愈得意,這種生意可是一本萬利啊!

意盈將剩下的半顆果子送進嘴裏,“這樣也好,帶些水果雜糧,總好過帶珠寶玉器,也不會被盜賊盯上。”這絲路上做無本生意的盜匪可多着呢!意仁叔他們就碰上過幾回。

“他奶奶地開什麼玩笑!”意老爺氣得一拍桌子,“哪個破窯子裏爬出來的龜孫子不帶眼。在豬八戒地敢搶我意家的貨?不怕被我大刀一揮,咧咧砍成他媽的十八段,再丟進他奶奶的餿水餵豬去!”

“爹……”意盈趕忙跳起身,拿着桃紅手絹的小手拍着她爹的胸口,“爹呀!氣質、氣質,你現在是京城大富商,不是以前那個呼嘯賀蘭山的賊大王。來,快點深呼吸,來,吸……吸大口點,對、對、對,吐…來,再吸……再吐……”

意老爺在女兒的安撫下,吸吸吐吐,一張臉又慢慢地恢復了平時的溫和模樣。

“對,氣質、涵養,咱們現在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氣質、涵養。”像念咒似的,意老爺努力地揚起嘴角,告訴自己,要有氣質、要有涵養。

可一會兒,他又忍不住叨念着,“他媽的,要不是當年搶貨順便搶了個美人兒回去當押寨夫人,又豬頭地‘軋’上了她,只好帶着兄弟們向你娘的相書老爹私下歸降。害你老爹我不得不時時刻刻在那裏氣質、涵養地,真地媽的孬啊!”

要不然,現在他哪需要在這裏綁手綁腳地假斯文?真他媽的芭樂!

虎眼一轉,他將臉湊到他女兒的面前,誕着笑臉,“所以我說乖女兒呀!你可得智爹爭口氣,別讓你那窮酸儒外公瞧扁了,以後嫁個狀元郎,當個狀元夫人,讓爹也威風威風,知道吧?”

他這女兒扮高貴、假氣質、表裏不一的手段可高的咧!他的希望全放在她身上了。

狀元夫人!?意盈柳眉一挑,“爹呀!你當是在配種豬呀?隨便一指就可以上啦?”

“呸呸呸……你老爹我才沒那意思咧!你可別陷害我。”意老爺連忙澄清。開玩笑,女兒要是在老婆大人耳邊嚼舌根,以後可就沒好日子可過羅!

意盈掩嘴輕笑,“爹呀!咱們是親父女,可是有血緣關係的,說什麼陷害呢?女兒我可對爹你敬重得很。倒是爹才別亂按罪名給女兒呢!”

她清澄的眼瞳狡黠地瞪了她爹一眼。意思是:“爹,你知道女兒的意思就好,別開口破壞女兒的形象了。”

“乖女兒!”意老爺只能苦着一張臉乾笑道,唉……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連女兒都欺負他,悲情哪!

“爹…”意盈也笑容可掬,嬌媚的應了一聲。

“嘆,乖女兒。”看情況,地這寶貝女兒還沒消氣喔!

“是,爹……”意盈故意裝糊塗,又喊了一聲。

“咱漂亮的乖女兒!”意老爺殷勤地將盛着無花果的銀盤遞到女兒跟前,只求女兒放他一馬。

“我英俊的爹……”她如玉蔥的嫩指捻起銀盤中一顆無花果,笑意盈盈地送到她爹的嘴邊。

“我漂亮的掌上明珠乖女兒!”意老爺繼續巴結。

“我英俊的、英姿颯爽的——夠了!真是沒營養的對話。”意盈揉了揉額際,不懂自個兒怎麼會在這浪費她寶貴的青春,和她老爹比誰講話比較噁心咧!

“娘呢?”她抬眸望了望大廳,卻不見她那溫柔婉約的娘親。

“去上香了。”意老爺向上丟了一顆無花果,大嘴一張,耶!成功接住,嘴裏嚼着果子回道。

“哦!”又去上香了,娘拜神拜得可真勤呢!真是難為娘了。

她的俏眼滴溜溜的一轉,小臉突然掛上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噱聲嗲氣的問:“爹呀!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呀?”意老爺飲了一口茶,沖沖嘴裏的甜味,沒啥興緻地回道。只要不是能讓他賺錢的、能讓地在那個討厭的岳父大人面前揚眉吐氣的事,和他那親親老婆的事,他一概不關心。

“爹……你知道‘城南三鳥’嗎?”面對他的不耐煩,她仍維持笑臉。

“李府一隻鵬,孔家一頭鷹,還有耿氏白頭翁那三個小夥子

吧廠意老爹摳摳牙縫裏的果肉,“你問這做啥?”

“替爹爹你爭氣羅!”意盈長長的睫毛扇呀扇的,對着自個兒的爹開始‘了不’了起來。

“爭氣?”那三個小夥子會跟他有啥關係?

“是呀!爹,你就不知道了。女兒我不是每個月都要去城外的亭里和童家、郝家千金比高下嗎?”

的亭里和童家、郝家千金比高下嗎?”

“是呀!你們這群小丫頭就是心眼兒小,年紀小小就愛斗,真是群娘兒們!”意老爺咋道,唉……還是群小鼻子、小眼睛的小娘兒們!

“哎呀!爹,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意盈嬌斥一聲,“人家女兒我可也是為了咱們意府的面子在搏命呢!”

“哦……意府的面子呀?是嗎?”意老爺拉長了音,虎眼斜睨着寶貝女兒,擺明了不信她的話。

意盈小嘴一嘟,跺着腳兒,“爹,你想想嘛!誰願意有事沒事陪那兩個娘兒們在那裏每月琴棋詩畫地比?我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不好好在府里當我的意府大小姐,出去拋頭露臉,說到底,還不都是為了你嘛!”

意老爺愣愣地伸出食指比比自個兒,“為了我?”

“是呀!”意盈激動地揮着手絹,“想當初,明明就是我先到那個亭子的,是她們兩個硬要來擠個位兒,難道你要女兒就這樣眼睜睜地讓她們鳩佔鵲巢,然後讓京城裏的人都來笑話咱們意府懦弱怕事嗎?”

“當然不行!”意老爺用力一拍桌,失節事小,可若丟了面子,那事情可大條羅!意府什麼都可以丟,就是不能丟面子!

她挺起高聳的胸部,倔傲的道:“不是我說大話,咱們意家別的沒有,就是不服輸。但若輸了人,被笑話、被奚落,爹一你說,教咱們意府的面子往哪兒擱啊?”

“是呀、是呀!往哪兒擱呀?”意老爺忙不迭地點頭。

“可若女兒我贏了,不僅可以仰着鼻子斜睨那老跟咱們家搶生意的童府和郝府,以後爹出們還可以橫着走,因為京城裏誰不知道你意老爺教女有方、學識過人、修養高、品德好,各個見到你都豎起大拇指稱讚,而且最重要的是,外公那兒,你不是面子、裡子都足了、都足了。”

意老爺開始沉醉在那美好的遠景中,呵呵地傻笑,“是呀、是呀!面子、裡子都足了、都足了。”

要是咱們意府一勝出,那名氣聲望往上一竄,你想以後做起事來是不是方便得多?那些商賈誰不想來光顧咱們的店鋪,順道沾點兒紅光?他們可是捧着大把大把的銀兩來求你賞臉呢!”

“除了這事兒不談,咱家在京城裏的地位一提升,大哥他往後要去提親的對象也跟着升了好幾等,說不定不等咱們上門求親,那媒婆可是捧着各官家、富商千金繪像踏平咱們家大門門檻,屆時,你說那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不各個等着被大哥選嗎?你也不必擔心大哥那悶葫蘆、死溫吞的個性,沒人瞧得上啦!”

“沒錯、沒錯,那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就等着外兒選了。”意盈勾勒出的瑰麗遠景,讓意老爺的嘴愈咧愈大,只差口水沒滴下來而已。

這女兒真是孝順啊嚇枉費地疼了她十多載,她細心地連整個意家的未來都打算好了,養這女兒真好!

“那……”意盈突地臉色一整,“爹,你說女兒這種娘兒們的比試是不是事關咱們意府往後在京城裏的名聲、咱們家未來的營運、爹在外公面前的面子問題、娘在姨婆前的地位、大哥的未來幸福,還有女兒的一口氣?這所有的一切一切,是不是很重要、是不是很要緊?是不是得努力掙、是不是得要不擇手段地給他贏?”

意老爺熊掌一拍,“砰!”三寸厚紫檀木不敵意老爺的連番折騰,馬上裂成兩半,橫屍倒地。“對!沒錯!咱的好女兒,你做得對、你做得好,做得他奶奶地豬八戒地好呀!”

哇哈哈哈一意府未來的前程似錦,就操在地女兒手上啦!哇哈哈哈……

在意老爺得意地雙手撩腰仰頭大笑之時,意盈卻柳眉一蹙,突然輕嘆了一口氣。

“唉……是,女兒不濟,這兩年比下來,竟然無法勝出,三方都以八勝打平。爹,女兒還被她們好生恥笑了一番呢!”說著,她眼眸又浮出盈盈淚霧。

意老爺一聽愛女落敗,又被奚落,虎目一瞪,“什麼!敢笑你!?我叫人去砍了她們!”

說著,他衝動地就要衝出去叫家了操傢伙,去找童家千金和耿家小姐算帳。

“不要呀爹。”她伸手輕拉住意老爺的手,“我們已經說好了,要以最後一項比賽定勝負。”

“好,不論是什麼比賽,老爹我一定支持你!就算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意老爺意氣風發地馬上拍胸脯,發下豪語。

他奶奶地開啥玩笑!若是被人瞧扁了,他們意家以後在京城還混個屁啊!為了名聲,老子他是卯上啦!

“爹……”意盈感動地輕顫朱唇,眼睦閃着如星星般的光芒,崇拜地仰望着她爹。心裏暗自竊喜,真好,爹真是好擺平啊!嘿嘿嘿……

“乖女兒,說吧!你們究竟是要比什麼來定勝負?”意老爺慈愛地拍拍她的肩,嗯、嗯!還是女兒最懂得她爹這無人可及的英雄氣概,真是感動喔!

意盈美目無辜地眨了眨,“就是……比我們三人誰最先在一個月之內嫁給‘城南三鳥’。女兒抽到的是李府一隻鵬。”

“什麼!?”霎時,意老爺的雷吼聲震得屋頂部晃了好幾下。她們竟然比這個!?

意盈被她爹嚇到美目微張,小手撫着胸,臉色一黯,“爹……-你剛才還信誓旦旦地拍胸脯說,你就算傾家蕩產也要支持女兒的。”

她神色黯淡地轉過身去,幽幽的道:“唉……不怪爹爹,只怪女兒不爭氣,怎麼比也贏不了人家,我瞧,女兒明兒個就去自認無能,然後讓童家、郝家仰着鼻子笑咱們意家‘遜腳’,讓整個京城都知道意家有個嫁不出去、只會說大話,卻成不了事的女兒好了。於是,意家生意泡湯、爹的面子沒了、娘的心情壞了、大哥的娘子跑了,然後闖出這麼大摟子的女兒我,只好削斷青絲,遁入古寺,終日青燈為伴,佛號為念,以贖己罪。唉……真的,女兒真的不會怪爹爹的。”

她身後那寂寥的背影拖得長長的,好不凄涼。

“我……誰說我不支持的?”意老爺口吃地硬是逞強,一仰首道:“我說了就算!老爹我賭上意家的面子了,一個月內,把你嫁進李家門!”

沒錯!卯上啦!一個月之內,把她嫁進李家門!

意盈淚眼盈盈,感動地望着她爹,“爹……”

意老爺握住她女兒的纖纖小手,“乖女兒。”

“我有你這樣的爹,真是女兒三生修來的福氣呢!”

“我有你這樣女兒,才是爹祖上積德、燒了五世好香求來的。”

“啊……爹!”意盈纖細的身影偎送她爹的懷抱里。

“哦……女兒。”意老爺拍着女兒的纖肩,虎目泛淚地望着天際。

啊!好一幅父女天倫圖呀!

正當兩父女正沉醉在小小世界裏,感動得痛哭流涕之際,突地,門口傳來一聲嬌脆的嗓音,“你們爺兒倆又在耍什麼寶啦?”

“娘……”意盈轉頭一見是她娘,杏唇一抿,笑着叫道,馬上毫不留戀地放開她爹,轉身翩翩迎向她娘。

“娘……你回來啦!累不累呀?來,吃顆西域來的無花果,這可是新鮮貨,外邊兒可嘗不到的呢!”意盈在扶着她滾入座時,順手端起銀盤,殷勤地送到她娘眼前。

“是嗎?外邊兒嘗不到的果兒呀!”意夫人素手拉了一顆,咬了一口,嗯!果然別具風味。

“來,你也嘗嘗。”意夫人笑着把手中剩下的半顆送進女兒的小嘴裏。

母女倆開心的嚼着果子。

意盈又喚婢女去拿來蒲扇,為她娘煽涼,將意夫人服侍得開開心心,直笑說女兒貼心。

被拋棄的意老爺,怔愣地被晾在一旁,眼睜睜看着女兒“琵琶別抱”,還把他的無花果端去借花獻佛,孝敬她娘——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又被他女兒的“虛情假意”晃點了,就知道地這女兒表裏不一的功力之高,可是無人能及的啊!

見自個地的老婆和女兒正母女情深,笑得好開心,沒人理會地,他只好自己找個位子坐下,端起青瓷茶杯……“娘,這果子的味道不錯吧?”

意盈正眉開眼笑地對着她娘邀功,“不過,就是太甜了點,來!這有武夷嫩茶,呷口茶水,正好沖沖甜味兒。”

她小手一伸,把她爹正湊近唇的茶杯不客氣地搶了過來,直接送到她娘的手上。

“嗯!”意夫人端起茶杯輕呷一口,“果然是上好茶種,微澀的味兒配這甜果兒正好。”

意老爺的動作定格似的,怔愣地眨了眨眼,瞪着空無一物的手,咦?他的茶咧?

他轉頭一瞧,他夫人嘴裏嚼的不正是“他的”無花果,手裏端的不正是“他的”武夷嫩茶嗎?

“乖女兒。”他含怨地喚了一聲。

“做啥?爹!”意盈頭也沒回的虛應了聲。

“那個…茶……還有……我的果子……”意老爺吞吞吐吐地指着她們母女倆正吃喝得熱呼呼的點心,他也要湊一腳啦!

意夫人好奇地瞧了地一眼,她相公做啥這麼吞吞吐吐的,不幹不跪?

意盈眸兒滴溜溜的一轉,“哦……爹是說這茶呢!是他推想娘差不多是這時辰回來,吩咐下人泡着溫涼了,讓娘一回來就有得解渴;而這果子呢!也是爹剛拿到的新貨,特地吩咐下人端上來,給娘嘗鮮的。爹,你說是不是啊?”

“呃…”是這樣子的嗎?

意老爺大嘴一張就要反駁,不過,看着夫人一臉嬌羞的感

動樣,只能硬吞下委屈,點頭道:“是——是我特別吩咐下人準備的。”他講得咬牙切齒,字字和着血淚吞下肚。

“娘,我就說爹最寵你了。爹對女兒可沒這麼疼呢!瞧女

兒回來這麼久,別說武夷嫩茶了,就達杯水都沒有,爹好偏心喔!”意盈撒嬌地在她娘懷裏扭動着身子,然後趁她娘嬌羞地垂下臉笑時,偷偷的尋她爹大做鬼臉。

賊女兒!意老爺無聲地嚀道,欠扁的賊女兒!

傻爹爹!意盈齜牙咧嘴地吐舌瞪眼,用眼神向她爹挑釁,怎樣?有種就來扁她呀!傻爹爹!

意夫人沒看到父女倆的暗潮洶湧,只是嬌羞地睨了相公一眼,死相!這種事兒被女兒拿出來說嘴,羞不羞人呀?

“那,這茶葉和果子,待會兒差人送些到爹府上,讓爹娘他們也嘗嘗才是。”意夫人拾眸理理鬢髮,柔聲建議。

她的兩個孩子雖都已到論及婚嫁的年歲,但她自幼受到薰陶的秀雅之氣;讓她雖已三十齣頭,仍舉止合宜的猶如深閨秀女。

當年,在賀蘭山上稱王的意老爺也是看上了她這溫柔似水的性子,從此百鍊鋼化成為繞指柔,才帶着兄弟們下山從良。

啥?還要送些回去給老丈人吃?

意老爺猛喘口大氣,可看着夫人含笑如桃花的笑顏,他趕緊做深呼吸,顫抖的唇角硬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好、好,當然好羅!”好個頭啦!意老爺在心底暗罵道。那明明是他自個兒留着,想獨享的私貨那!哦……他的心在淌血…

意夫人一笑,轉身吩咐婢女待會兒交代下去,送些茶葉和果子去辛府。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從袖中抽出兩個香包袋。

“盈兒,這是向觀音娘娘求來的香符,你帶在荷包里:另一個是向月下老人求的姻緣線,你也好好的收看,別掉了。”她將兩個香包袋都放到女兒的手裏,殷切吩咐着。

“娘—一這些香包袋我已經滿滿的一櫥了。”意盈眉一皺,哀聲道。娘老愛求這些有的沒的,除非她帶個麻布袋,否則哪裝得下啊?

“話不是這麼說的,這是觀音娘娘給的善心;你可得好好收下才行,別心不誠、嘴不凈的,若冒犯了觀音娘娘可不好。”意夫人人輕斥地打了女兒手心一下。

意盈悄悄地翻了個白眼,可表面上仍裝出大家閨秀該有的氣質。

“娘—一觀音娘娘是我的乾娘,她不會介意的啦!倒是你,為什麼又去拜了個月老?是嫌我吃的飯太多,想早點把我嫁出去呀?”

“娘才捨不得你這麼早嫁呢!娘是去祈求月老能賜給你個好姻緣,嫁個好人家,別像……別像我…”

說著說著,意夫人的聲音突地顫抖了起來,眼眸泛起淚霧,好不委屈。

意老爺聽了可有話說了。“夫人,那你是覺得嫁給我很委屈羅?”

是啦!當年他是看她楚楚動人、年幼可欺,硬是一口‘吃’了她。不過,後來這十幾年,他不也對她好得沒話說?每天讓她過得像天仙般的生活,只差沒有鮮花素果供奉而已。

意夫人突然柳眉一豎,纖指一指,“你還說嫁你不委屈?你幹嘛有事沒事姓那什麼‘意’嘛!害得咱們一家人……一家人…嗚哇……”說到後來,她竟哭了起來。

“我……”意老爺不禁語塞。

他八百年前就姓意了,他老爹姓意,祖父姓意,曾祖父姓意,曾曾祖父也姓意……推到那倉頡造字造了意,他們家就姓意了嘛!這……怎麼能怪他呢?

意夫人掏出嫩黃手絹抹去淚痕,縴手直戳着相公的胸,“你說,你叫什麼名?”

“我!?我單名一字儡呀!”夫妻十數年了,她還問!

祖譜到他這代是為“儡”,但只有單脈單傳,他老爹省得麻煩,就直接取名單字羅!

“姓意,名儡,念起來是不是‘異類’?異邦來的匪類,你才會去當匪。你說,你的名字是不是不好?!”

“呃…那也不能怪我呀!那是我爹取的。”意老爺好無辜。

“好,這事不提,我閨名叫什麼?”意夫人轉個話鋒問。

“辛蘭姍呀!”意老爺仍不知死活的回答,他夫人的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個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

“對,可是嫁給你之後,我就變成了意辛蘭冊,那念起來就是——”

“我知道!意興闌珊!”意盈在一旁興奮地舉手大叫。

“嗚……人家好好的一個閨名,變成了這麼不倫不類的名字,你說,這是不是你的錯?”意夫人氣得又用力的用手指戳意老爺。

“呃!是、是、是,為夫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意老爺趕緊舉起雙手投降,她一戳就退一步,再一戳下又退一步,好不狼狽。“可是,這都是意外、意外啊,,不能全都算在我的頭上嘛!”

人真的不是他殺的,他要上訴。

“這不能算在你頭上?”意夫人眼睛一眯,“好,那咱們就從頭好好的來算一算。當年生兒子時,差點難產,你是不是馬上捉了七個算命師回來,批了八字?

“算了命格后的結果是不是要拜觀音娘娘為義母,然後又迷信地怕地難養,算了筆劃,說最好的字是‘外’,所以,取名單字‘外’?你說,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你準的?”

被老婆的纖纖玉指戳到整個人貼在牆壁上的意老爺,沒膽再惹正氣得咬牙切齒的老婆怒火更熾,只能緊抿着唇,乖乖的點頭。

對,這都是他做的!

“那,你說,外兒連名帶姓念起來怎麼念?”意夫人咄咄逼人的問。

“意外!”不等意老爺回答,意盈立刻細聲回答,聲音里有着唯恐天下不亂的快樂。

事實上,她正端着武夷嫩茶,優雅地端坐在一旁看好戲。

“意外、意外,就是這名字,連諧音都省了,讓兒子成天出‘意外’,你是要讓他出門走路被狗追、騎馬被馬錫、坐車牛狂奔、坐轎轎底坍、在家瓦落頂、喝茶被水喀、吃飯被菜梗,你才甘心是不是?你說呀!是不是?”

意夫人氣得縴手一捉,竟揪着意老爺的衣襟,踞着腳尖,讓眉眼對到他的眼前,要他給她一個交代!

意老爺只能駭得五官俱張,死命搖着頭,就是不敢作聲。

這……這……這教他怎麼說呢?

當初取名時,地真的沒想到這麼多嘛!

“好,再說到女兒,你覺得她的名字怎麼樣?”

女兒?很好呀!“意……盈……”聽起來順耳,寫起來飄逸,是萬中選一的好,這是他們意家唯—一個最好的名字了。

“是個好名字啊!”邊說,意老爺還邊點頭。

“嗯?”意夫人眼一眯,“好你個大狗熊啦!”

又怎麼了?意老爺一臉無辜樣,等着他的夫人說清楚、講明白。

“意盈,意盈,看字是不差啦!不過,這念起來像不像那‘意淫’?聽起來好像咱們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是個煙花女子,你還說好!?你說,這樣追根究抵,是不是全都是你的錯?全都是你姓意,才讓咱們一家人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嗚……所以,她拜神拜得勤、拜得誠;就是希望能改掉他們一家人的噩運啊!愈說她愈傷心,嗚……

他……那個…這個……最後,他無奈地大四一聲,“是,全都是我的錯!”

百家姓那麼多,他怎麼就那麼“好運”姓到意?都是地對不起大家,他罪該萬死,連好兄弟都不幸叫了意仁(董仁),他……該死呀!

“你錯的還不只是這一件!”意夫人柳眉倒堅,決心今兒個把所有的不滿都說出來。

呃……他還有什麼問題?

意老爺馬上又舉起雙手貼牆靠好,頰邊雖冷汗涔涔,可他就是沒那個膽子伸手去擦。

“你幹嘛嫌那些家丁、婢女名字麻煩,就每個人依進門

一律以甲乙丙丁…子丑寅卯……天干地支取名,女的就

直接用數字取名?害我每回在外頭叫喚婢女時,都要很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笑了。

像她的貼身婢女就叫意七和意二,哪像別人家的,不是翠香、玉珠、小蘭、青渺,多好聽啊!就他們意家的最好笑,真是氣死人了!

“我說,娘……你就別怪爹了。”意盈拿出手絹兒輕輕扶着唇角的茶澤,盈盈一笑,“這事追究起來,應該是娘拜錯神了。”

“那你說,娘該拜什麼神?”

意夫人嘴裏應着,可兩眼沒好氣地瞪着那始作俑者,都是他!讓她堂堂一個官家千金變成了“意興闌珊”,多難聽哪!

“拜倉頡羅!”意盈靈黠地眨眨大眼,“倉頡是造字神,娘應該去拜倉頡,讓咱們這意家轉轉率運才是。而且,娘,你該慶幸了,沒嫁到個姓施的。”

“為什麼?”意夫人再瞪了相公一眼,才忿忿地蜇回女兒身邊坐下來,讓婢女再奉上一杯涼茶消消火兒。

她飲了一口茶,才道:“嫁給姓施的,我最多叫施辛蘭珊,也不差呀!”

“是呀!娘你是不差,可是若叫快一點,不就成了死辛蘭珊,全家就這樣死來死去地叫,多不吉利呀!慘一點的,若生了個孩子叫施笙紫,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不守婦道,在外有了個‘私生子’呢!”

意夫人驚喘了聲;私、私生子!?

“不、不行!嫁施的不好。”

“是呀!還好沒嫁到姓施的人家。”意盈附和道。

她輕輕地呷了一口茶,手絹按按丹紅菱唇再道:“若是嫁到姓於的,那可就更慘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羅!”

“為什麼?”意夫人不解地問。

姓於的更不好?怎麼會呢?

“是呀!娘,你想想,若你嫁的老公叫於奔(愚笨),生的兒子叫於春(愚蠢),生了個女兒叫於媚(愚昧),那豈不是更難聽了?白痴家族,比現在更慘呢!”

意夫人一拍掌,“啊!說得是,那我果真是拜錯神了。快、快、快,再去準備一份鮮花素果,我們馬上去拜倉頡神。”

她立刻轉頭吩咐婢女,就要再去拜神了,

意盈背着她娘,悄悄對她爹做了個“沒事”的手勢。

瞧,只要她一出手,就搞定了!

不一會兒,意夫人又帶着婢女興匆匆的去上香了。

意老爺這才小心翼翼地吐出胸口憋了許久的大氣,原本緊貼在牆壁上的龐大身軀這時才敢稍動。

他小心地伸伸手、扭扭筋骨、伸伸腳、蹬蹬腿筋、鬆鬆指節,讓自己不再當壁虎。

哇哈!俗話說得好,“惹熊,惹虎,不要惹到母老虎”。果真是千古名言哪!

“爹……”意盈突地笑得很諂媚地走到他跟前。

“幹嘛?”意老爺援援突地爬上身的雞皮疙瘩,沒好氣地應道。

“女兒可是救了你一遭,那——你可別忘了,你方才答應女兒的事喔!”意盈揪住他的衣袖扭呀扭地,努力地“了歹”下去。

“知道,那檔子事嘛!”意老爺兩眼一亮,伸出食指。

“是呀!就那檔子事羅!”意盈也笑彎了眼,伸出食指,和他食指碰食指。

“放心爹說了算,一個月之內,把你不擇手段的嫁進李家門!”意老爺沒再多想的答應道。

嘿嘿…嫁進李家,那就葉‘李意盈”,最多是“你意淫”,怎麼也罵到別人去,這會兒,夫人可不會再有理由罵他了吧?

嘿嘿嘿……李意盈,真不錯!就這麼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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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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