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嗯……我是個好說話的人嗎?
丁冉支着下巴偏頭想着,他完全可以把書呆誘惑拐上床的,可他隱隱盼望着得到書呆的心甘情願。
他……讓我睡床,並且沒侵犯我。
劉清彥忡怔地凝視着畫中美人,那個人完全可以忽略他的意願,不把他當一回事,從他昨日的話語中,劉清彥感覺得出,那個人是想培養他們的感情。
他想要我的心甘情願嗎?
心中忽然甜甜的,蜜糖一樣的甜滋味蔓延上胸口,世人歌頌的愛戀,是否就是自己此刻的心境?
劉清彥儒雅地莞爾一笑。
屋檐上的碧落握緊拳,放入嘴邊死死咬住。
他們的感情那麼好了?黃泉明明就是我的!黃泉,回到我身邊吧!你怎麼可以丟下我去和那個一無是處的小書呆在一起,你的溫柔也是屬於我的!
手上的皮被咬破,血絲順着捏緊的拳頭緩緩流下,黃泉說過的:痛,才能保持清醒。
黃泉說的話碧落從來沒有忘記過,可黃泉卻可以裝做不認識他!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我要折磨死書呆,黃泉,別以為在劉府設下陷阱就可以阻止得了我,別忘了,你的技藝我也會!因為——你是我的哥哥。
***
劉府漸漸富裕起來了,三個孌童利用丁冉的投資資金,把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依次給劉府添上很多新物,下人也增加了幾名。
能富裕好是好,可是人多了,也就打擾了丁冉欺負書呆的樂趣,總要偷偷摸摸的找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去找書呆談情.
這日,好不容易府里的人出去辦事了,只剩兩人,丁冉又纏着劉清彥要他兌現答應他的要求。
「書獃子,現在沒人,說我喜歡你,快點!」
走進劉清彥常待的書房,一眼就瞧見他在盯着某幅畫發獃,隱約見着上頭的是個美人。
可惡!這書獃子居然背着我畫美人?難不成他一直對我陰奉陽違?哼,我倒要瞧瞧是哪家閨女敢奪走他的注意力,我要叫師兄去勾引那女人,讓這書獃子死了這條心!
踩着重步,彷佛要把地板給踏出一個大窟窿來,丁冉走過去扳過劉清彥的身子,然後搶過桌子上的美人圖。
「等……等等……別看……」
劉清彥想攔住丁冉,可惜為時已晚,那幅他自月圓之夜后畫的寶貝畫、他每天小心翼翼欣賞着的畫、他擱淺在心口上那個人的畫像啊……他沒臉見人了……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奸人挑起嘴角、眼睜睜地看着那奸人斜視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奸人嘆氣放下畫像,朝他勾勾手指。
「喲,看不出你這麼迷戀我嘛!好吧,看在你如此深情的份上,我就特准你今天不用說我喜歡你了。」手指繼續勾動着,「過來,給你賞賜。」
劉清彥的心中充滿無奈,好歹他也是個讀書人,怎麼偏就遇上這種天兵?
「快點過來,別考驗我的耐性。」
變本加厲了,照丁冉的說法,他惡劣的性子是被劉清彥寵出來的。
丁冉說,只要和書獃子在一起一天,他就會愈發霸道;劉清彥反駁,他不承認是他慣壞了丁冉,於是丁冉又死皮賴臉的說,如果他不對他溫柔,就不會慣壞他,一聽,劉清彥死命搖頭,指控說是丁冉逼他對他溫柔的,因為那些霸王條款;事後,一切不了了之,因為書獃子爭不過丁冉,只好讓他說去。
次次甘拜下風的人知道這次逃不過了,只好趁丁冉心、如丁冉意的朝他走去。
怱然,笛聲冷不防的響起,劉清彥一震,停下腳步,臉上表情驟變,由起初的抗拒到最後眼底的空洞,他的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刀子!見狀,丁冉臉色一變……
碧落!
早該想到的,碧落不會輕易放過我的,還有那個人,他的野心太大、太大……
「碧落!你出來,別搞這花樣,對我是沒用的,你該知道這窮書生一點武功都沒,我一個手刀就……」話還未說完,他的瞳孔瞬間放大。
「不!」
飛身向劉清彥撲去,丁冉想阻止書生的動作。
有人說,當你越想做那件事時,現實總會與你唱反調,所以失望的、絕望的、痛苦的情緒就由此產生:所以,丁冉的期望落空:所以,丁冉的心碎了……
劉清彥毫不留情地拿刀刺進自己的胸口,鮮血直流,他沒有痛覺,舉刀再刺,鮮血噴出,當舉起第三刀時,丁冉揑住他的手腕,給他一個手刀,打暈他后抱起他飛身離開劉府。
心急如焚的丁冉抱着劉清彥飛奔去李府,他的心在淌血,就算他點了書呆的穴道,不讓他再流血,可是他的心受傷了,碧落這招是狠的,若是對付在敵人身上,他會拍手叫好,因為碧落終於懂得以敵人之弱點來擊潰敵人的心房:然而,對方卻是他傾慕的書呆,那個獃子,帶給他無限歡樂的獃子,沒有他,他該怎麼辦?他會死,他會跟着書呆去死!
好痛苦,胸腔要裂開了,該死的,我要拆了這條街,沒事建這麼長做什麼?平時街上又沒什麼人!
不過,丁冉更痛恨自己的沒用,他要是身手再快一點,要是能在碧落吹笛時就察覺到他的存在就好了,他對自己的武功一向很有自信,碧落的成長比他預估的還快,怪只怪,他的生活太安逸,防備心減低太多,是他害了書呆,給了空隙讓碧落有機可趁。
李府的大門就在眼前,縱身一躍,丁冉進入府內,尋着熟悉的道路找到李若愚的廂房,連門都不敲,大剌剌地直聞人內。
「師兄,救人。」
品茶到一半的李若愚皺眉,小師弟太狼狽了,隨後,眼睛移到他懷裏的劉清彥身上,了解小師弟失控的由來。
「你把他放在床上,慢慢輕放。」
李若愚拈了拈劉清彥身上的血跡,再觸碰一下他胸口上插的刀子,沉吟一下,「刀子上沒毒。」
「書呆的嘴唇上一點血色都沒了,血會不會流太多了?」要是這把刀插在我身上該有多好,我想代書呆受罪,這種小傷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再毒再痛的傷我都經歷過。如果當時我不去刺激碧落,讓碧落指揮書呆來刺傷我就好了……
「沒關係,他不會死的,看樣子,你家小弟不想致他於死地。」李若愚從屋子裏取出醫藥箱,準備救人。
「住口!他不是我小弟,我不認識他,請你務必救活書呆,因為,若他下黃泉,你的小師弟也不會獨留人間。」語畢,丁冉轉身打算離開。
「等等,你要去哪兒?有必要弄得那麼嚴重嗎?這書獃子固然好玩,可只是一條賤命,死了也不必陪葬:你若想要家人,師兄可以為你準備新的身份,只有你,絕對不可以死!」
李若愚褪下好好先生的面具,面具下的他,不過是一介自私凡人,他的自私超越了丁冉,在他眼裏,只有他在乎的人的命才是命,其他的人一律死不足惜。
丁冉回身,目光回然盯住一直保護着他的師兄,「師兄,我可以這麼說,書獃子的命比我更重要,他在我在,他亡我亡,我也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愛他,要死,大家一起死,如果我死了,我也不許他獨活,要是他死了,我也不允自己留世,所以,請師兄別拿他當兒戲,我現在要去為他報仇!師父說得對,我體內的血液是瘋狂的,一旦讓我失控,我會做出點什麼事,連我自己都不能預測。如果他醒了……」丁冉頓了一下,眼神溫柔地看着床上沒有知覺的書生,「請儘快用密語聯絡我,好讓我安個心,別派人來幫我,我不屑!」
丁冉飛身離去,徒留下一室的葯香與若有似無的殺氣,李若愚對着丁冉消失的地方微微嘆氣,轉頭面對昏迷的劉清彥。
「真佩服你,能讓小師弟說出這麼絕的話,這下子,救不活你,我就得提頭去見師父他老人家了。」
就是這裏了,我發誓再也不會回去的地方。
丁冉抬頭看着匾額,玄王府啊……
輕功一躍,身輕如鳥地進入府邸,還未站正,眼球就被眼前的白衫少年吸引過去。
「黃泉,我就知道你會來,你要回到我們身邊了,是不是?那個書生本就該死,瞧,他一死你就回來了……」一臉興奮的少年滔滔不絕的說著,絲毫不會看人臉色。
「住口!他不會死,要死的,該是你們。」
話音打住,碧落不可置信地瞪着丁冉,雙手死死捏住隨身攜帶的玉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為了他、為了那個賤人,連你弟弟也不要了、連我們的主人也不要了……黃泉……」碧落恢復冷靜,高傲的說:「你今天進了這府門,就別想出去,我不允許你回去見那賤人的屍體。」
丁冉嗤笑一聲,「也要你有那本事,別以為我脫離了你們就沒進步過,過去的失誤只是我減低了防備心。好了,廢話少說,就從你開刀,你竟然敢傷了他,我絕饒不了你!」
話音剛落,丁冉提起劍朝碧落剌去,劍劍俐落,不拖泥帶水,彷佛把心中的仇恨化為動力,不顧親情的情分,只為拿下碧落的人頭。
「你要殺我?」碧落一邊閃躲,一邊控訴。
「正是,你不該分心,我早已對你說過,別動我的人,你偏不聽。怪只怪你忘了我以前的性子,我一向說一不二,沒有討價的餘地。」說完,又是一記狠力的刺擊。
「別只躲,我可是下定決心來殺人的,你躲也沒用,除非你能殺了我,不然就是你死。」
「哥哥,那個賤人有什麼好?他只是個庶民啊!只要你回來,你會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呃……」
「你話太多了……」找到空隙,丁冉毫不猶豫地把劍刺進碧落的身體裏,「我以前教過你,只要有人提劍與你應戰,就算對方是你的父母,也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千萬不能輕敵。」說完,冷冷地把劍從溫熱的身體裏抽出,鮮血噴到丁冉的臉上,他冷漠地拿袖口擦拭血跡。
「啪啪啪……」從暗處傳來拍手的聲音,隱蔽在一旁的人現出身來,「真冷酷、真無情,不愧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殺人工具,碧落這孩子太不成器了,對人就是心軟。我猜,你那位『相公』是不是還沒死?」
「喲,你能自動來送死是最好的,省得我浪費時間去找你,親愛的玄王爺。」丁冉冷笑,拿着滴血的劍走向玄王。
碧落捂住不斷淌血的胸口,嘴角也漸漸溢出血液,他不甘地盯住丁冉的後背,「為什麼?為什麼……咳……」急怒攻心,碧落吐出一口鮮血。
玄王一眼都沒施捨給碧落,只是貪婪地鎖定丁冉,「說玄王爺太見外了,泉兒,難道你不想回來增進我們父子的感情嗎?」
「感情?玄王爺,你未免也太可笑了,這種話也說得出口,不怕舌頭被拘叼走嗎?」
玄王何曾受過這等嘲笑?他狼狽的吼道:
「別給你臉不要臉!」
「臉?對,我還得感謝玄王把我生成這模樣,才能讓我順利改變身份。欺負書獃子的日子,是我最開心的時刻,可惜被你們給破壞了,你們到底還要把我害至何種地步才能給我清靜?」
濃烈的殺氣,把感染了周圍的空氣,夜晚的蟲鳴停止了它們清脆的叫聲,在丁冉百步以內的地方,已無任何昆蟲或鳥類,他就像是來自黃泉的索魂者,向玄王和碧落伸出他冰冷的右手,要把他們的靈魂拖回冥界。
「看在你為我殺過很多同僚的份上,我可以放過你一次,你別再踏近一步了。」
月色映在玄王宛如溫玉的臉上,丁冉的面相大部分是繼承於他,可誰又能想得到,這麼一副儒稚之身,怎麼看怎麼都是無害的人,會是最殘忍的呢?
他犧牲自己的兒子,把他們培養成殺手,教導他們不同的殺人方法,毒,武功、美色,只為除去官場上的阻礙者,不服從他者,殺!牆頭草官員,殺!無用之廢人,殺!丁冉就是被他逼上絕路的,玄王要收丁冉的師父為己用,丁冉的師父表明不願意,他只是看丁冉的骨架好,腦袋也聰明,能夠舉一反三,是難得的天才,所以破例收了個殺手為徒弟,然而,玄王見那個人只肯教授,不肯親自為他做事,遂產生了殺意,不為我用者,也不能給其他人用!
丁冉收到玄王的命令,去殺了他的師父,儘管雙手沾滿血腥,可他只有在師父那邊才能得到家的溫暖,玄王府充其量不過是他住宿的地方而已,他下不了手殺了他的家人,那個他孺慕的師父。
兩難的他,在走投無路之下決定自縊,被趕到的師父給救下;他無法回去,因為玄王不接受任務的失敗,又無法下手,因為師父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泉兒,師父給你一個新的身份可好?我向外界宣佈你被我殺了,然後讓你過正常人的生活,你會有很多親人,每個人待你都會如我待你那般好,好嗎?」
「師父,新身份會不會很難得到?不是每個人都會接受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不會的,泉兒放心,師父都安排好了,只要你不嫌棄新身份就好。」
「師父……」那時的丁冉無畏的說:「只要能不殺你,什麼身份對我來說都沒差,師父能給我新身份是最好的,我也想離開那佈滿腥臭的腐爛之地,玄王為了權力,已經磨滅人性,而我卻下不了手殺了他!師父,他畢竟是我的……」
丁冉的師父溫文地阻止他未完的話,「沒關係,是師父讓你為難了。」
丁家原本的小姐已經死了,所以黃泉改變身份叫丁冉,可野心不減的玄王不信丁冉已死,調動地下情報網,誓言搜出丁冉的下落,少了丁冉這顆棋子,做什麼事都縛手縛腳的,碧落那次品,永遠都及不上極品黃泉。
「看來,你這條狗聽不懂主人的命令了,要來也無用。」
電光火石間,玄王欺近丁冉,反握住他的手,把劍喂進他身體裏。
「不……」碧落死撐住身體,把體力發揮到極限,在劍觸到丁冉的身體前,一把握住了那把劍,他喘着氣,嘴上、胸上、手上,處處都是傷口,「爹,求你,別殺他。」
「輪得到你說話嗎?你有資格喊我爹嗎?告訴你,你只是我的一條狗,一條庶出的狗,我說什麼你就去做什麼,沒要你做的事,你就乖乖在一旁看着,若你要插手,我就連你一併殺了。」
拉開碧落的手,擒住玄王的手腕,丁冉用指甲使勁在他的肉上一掐,玄王吃痛的鬆開手,劍應聲掉落在地,丁冉默然的拾起劍。
「黃泉,你給我下了什麼毒?」玄王的手麻了!
「沒什麼,只是讓你暫時全身麻痹,不能行動而巳。」掠掠汗濕的發,丁冉繼續道:「以前看在你是我爹的份上,我沒殺你,你真以為你武功比我高嗎?」
「既然不想殺我,就把我的身體恢復原狀!」該死的,我的全身都麻痹了,
「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剛才說的是以前,至於現在,我要殺了你!不過,住殺你之前,我可以告訴你你該死的理由:一,你千不該萬不該,偏偏動了我最心愛的人:二,你說的話太難聽了,家人不會稱呼家人為一條狗。」
妖媚一笑,丁冉把劍很緩慢、很緩慢地喂進玄王的身體裏,他移近他的耳邊,輕聲說:「爹,我這就讓你嘗嘗你以前敵手死時被我折磨的滋味,我很喜歡欺負人呢,爹,尤其偏愛欺負我喜歡的人。」大聲笑着,丁冉依然把劍一寸一寸滑進血肉里,他不要給他爽快,他要慢性折磨玄王。
劍刺進身體裏的感覺是不是很噁心?瞧,臉都嚇白了,真可憐,別怕啊,爹,你該高興我把你的手段都學盡了。
「不要!哥哥,別再這樣了,求你,哥哥……」少年的白衫被血給染紅,少年的眼眸里儘是悲哀。
可憐的弟弟,丁冉用另一隻沒握劍的手撫上碧落的臉,正如玄王所言,碧落做事一點都不幹脆,所以丁冉放過他,避開了他的要害,不然,以他的能力,會讓碧落活到現在嗎?要殺一個人,砍了他的腦袋是最快速、最保險的方法。
玄王再被丁冉凌遲了一炷香的時間后,終於斷氣身亡。
「黃泉,你高興了是嗎?發泄完了是嗎?」碧落垂首凝望着躺在地上、眼睛未合的玄王。
「對,發泄完了,我不會殺你,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欠。」丁冉把劍抽出,放入劍鞘里。
「你有沒有想過,玄王的殺手不止我們兩個,他為什麼千方百計要你回來?」
拿出帕子擦擦血跡,等儀錶整理好了,隨手把帕子一扔,就如同扔去了玄王府的一切。
「因為他那些殺手都不成一氣,垃圾一群,只有我才是極品。碧落,我告訴你,別把人性想得那般美好,玄王是怎樣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還小,只是個傀儡而已。」
放開捂住胸口的手,碧落也好想死,這世上最親的人全都離他而去,這血,就讓它流干吧!娘親被一群妻妾欺負,死得早,爹不把他當人看,如今也死在自己兒子手裏,唯一的哥哥也要拋棄他的身份,他碧落這一生從沒碰過真正在乎他的人,沒有人真正關心他……沒有人……
「你走,以後世上沒有黃泉這人,我的哥哥和爹全死了。」
丁冉最後看了一眼碧落,默然地把一瓶葯塞進他手裏。
「不要輕生,再痛苦也要活下去。」
輕功一掠,丁冉離開了這個他再也不會踏進的地方。
「哥哥,你殘忍得過分!」不屑的扔掉藥瓶,碧落消失在玄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