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不嫁、不嫁!我就是不嫁!」曲水樓耍賴似地捂住耳朵,彷彿這樣就可以當作沒聽見曲向樓苦口婆心的勸告。

「水樓。」

「我不要聽。」曲水樓立即反應道。

「由不得你不聽!」曲向樓這幾天裏好話說盡,所有的耐性全教這個折騰人的親生妹妹給磨光了,她強硬地一把抓起曲水樓捂住耳朵的手,「水樓,你明不明白你現在的立場?你曾和風滌塵單獨相處已成事實,就算你跳到黃河裏也洗不清你的清白。他願意娶你是你今生修也修不來的福氣,你到底對他有什麼不滿意?」

「我什麼都不滿意。」曲水樓使盡全力地回吼道,「我寧願孤獨一輩子也不願嫁給一個因為責任而娶我的男人,向樓,你不明白我……」她突然發覺自己說漏嘴地止住了話,不安地期望曲向樓不會敏銳地發現她真實的情感。

「我不明白你已經愛上了風滌塵?」曲向樓在胸前叉起雙手,望着面如死灰的曲水樓。

「我……」曲水樓猛一跺腳,氣惱曲向樓總是能看穿自已深埋在心底的心事,「向樓,你別胡說!我恨死他了。」

曲向樓嘆了一口氣,「水樓,你是我的妹妹,你心裏在想些什麼,我還會不知道嗎?你會這麼排斥風將軍,完全是因為你在乎他,可是你害怕你愈在乎他,風將軍愈有能力改變你,於是你將你的情緒孩子氣地轉為對他的一種氣憤,處處跟他唱反調,水樓,你這麼逃避自己的感情,到最後受到最大傷害的仍然是你自己。你以為我希望看到你抑鬱終生,卻袖手旁觀地坐視不管嗎?」

「我不愛他。」曲水樓微弱的語氣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她明白姊姊說的全是事實,她的確是害怕風滌塵會改變她,而她無法接受自己為了任何人而改變。她怕風滌塵的一言一行可以如此地影響她、更怕她會因為他而迷失了自己,除此之外,她要如何接受風滌塵是為了責任而娶她的事實?

她不要那種虛幻而摸不着邊際的感情,她要的是……他對她發自內心的承諾。

曲向樓瞅着曲水樓那股籠罩上面容的憂愁,曉得自己幾天來的計劃總算有了個結果,她專註地盯着曲水樓,「水樓,姑且不論成親的事,你只要再度望着我的眼睛,很堅決地告訴我『你、不、愛、風、滌、塵』,我就取消這門親事。」

「我不……」曲水樓發覺自己居然說不完這句違心之論。

「『不』怎麼樣?」她當然不會放過曲水樓終於對自己坦承的時刻,「只有一句話,難道你都說不出來?」

曲水樓別過了頭,心煩意亂地將房裏新換過的茶具揮手又摔個粉碎。

「說啊!我等着。」曲向樓無視於她粗暴的舉止。用一組全新的茶具換一個老婆,風滌塵這樁買賣真是值得。

「向樓,你別逼我了!」曲水樓氣惱地吼道。

曲向樓依舊是那副神色自若的表情,「只是要勞你將你這幾天對我表現出來的態度用一句話告訴我,有這麼難嗎?不說,我就算用綁的也要把你架上禮堂。」

曲水樓還是說不出那句話,她苦惱地瞪着曲向樓討饒,「向樓……」

「不說?」曲向樓冷笑地換了一個說法,「那麼你等於是在告訴我,你根本就愛着他。」

「這簡直是……」

「逼你承認自己的感情?你真是我瞧過最傻的白痴,愛着他又不願嫁給他,你當真想做尼姑?水樓,這兒沒有外人,透露出你的感情不會有人知道,你承認吧!愛上一個人又不是件見不得人的事。」

「就算我愛上他又怎麼樣?」曲水樓衝口而出,「他又不愛我。」

「你總算承認了。」曲向樓呼了口氣,她還以為水樓永遠不會說呢!有個脾氣同自己一般倔的妹妹真是麻煩。「至於他愛不愛你的問題,我並不能替他回答,但是你也真是太多慮了。」

「不是我多慮,我不要他為了對我負責而娶我。」她難過地說道。

「是不是因為責任而娶你,我不清楚,但是你可以問他。」曲向樓不着痕迹地踱步至門前,突然地打開房門。

風滌塵正一臉錯愕地站在門口。

「你……」曲水樓俏臉霎時飛上一抹紅暈,「你竟敢偷聽我們說話。」

「不要誤會風將軍,是我叫他站在門口聽的。」曲向樓竟然流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不這麼做,他怎麼聽得到你的真心話?」

「向樓!」曲水樓又羞又惱。風滌塵從頭到尾都站在門外?那他一定全聽見了。

曲向樓跨出了門檻,拍拍風滌塵的肩,「風兄,接下來就交給你回答水樓的問題,你們兩個好好地談一談,我想我應該迴避一下,到外頭去賞賞今晚柔和的月色。」

風滌塵赧紅的臉頷首。要不是曲向樓這麼幫他,他可能終其一生也聽不到曲水樓的真心話。

「向樓,你別走!」曲水樓終於明白自己又被姊姊設計了,幾天前向樓故意不帶消息給她,害她回來自投羅網,現在又……向樓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姊妹啊?竟然一再地設計她!

曲向樓哈哈大笑,笑聲隨着她的遠去愈來愈小。「此刻不走,更待何時?等着被你剝皮?謝啦!哈哈哈……」

「曲向樓!」曲水樓用盡身上每一絲力量怒吼。

「沒用的,她已經走了。」風滌塵看到她那怒吼的模樣,忍不住地說道。

曲水樓炯炯的目光改瞪着他,「你還在這裏幹什麼?滾出我的視線。」

「我……」

「走啊!我不想見到你。」她瞧桌上除了照明用的燭台外沒有東西可以讓她丟,索性將燭台猛力朝風滌塵丟去,房間裏瞬時陷入一片黑暗。

風滌塵避也不避,讓燭台和他的額頭擦個正着,而燭台落地的聲音在黑暗中發出偌大的迴響。

曲水樓知道自己打着他了。燭台落地前她聽見一聲悶響,想必那是打到風滌塵身上的某個部位,黑暗中她也不曉得打到他哪裏。

「笨蛋!我打你也不會閃嗎?」她有些心疼地罵道。

「你這是關心我?」風滌塵背對着月光,月光將他的身影映出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他灼灼的目光在流瀉進來的月色中閃閃發亮。

「我沒有。」曲水樓蒼白的臉色在月光的照映下騙不了任何人。

風滌塵突然上前一把扳過曲水樓毫無防備的身子,她驚呼一聲,小巧的唇立即被他覆上的吻所掠奪。她扭動着身子抗議風滌塵的侵犯,但他卻一點也不為之動搖地緊摟着她。

曲水樓逐漸地放鬆了掙扎的身子,她感到頭暈目眩,和風滌塵呼在她臉上灼熱的氣息,不行,她的腳似乎沒力氣站直了……

她軟癱在他的懷中,不僅她的雙腳,連腦筋在這時全告罷工。

風滌塵吻着自己想像已久的紅唇,他緊緊地環住曲水樓纖弱的身子,擷取她口中的甜蜜,直到她似乎喘不過氣來了,他才依依不捨地在她的唇上又輕啄了一下,將她緊擁着。

曲水樓靠在他的肩上微微喘息。過了半晌,她才語氣不穩地說道:「奇……奇怪,怎麼跟……你喂我的時候,感……感覺不同?」

他輕笑,擁着她的感覺真是美妙無比,「那不同,我在吻你,不是在喂你吃東西。」

曲水樓獃獃地回應了一聲,怎麼也想不透同樣是嘴對嘴,喂她和吻她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不過她挺喜歡這種全新的感覺,令她好有安全感。

咦?好像不對耶!他又不是她相公,自己怎麼可以讓他做出這種夫妻之間才能做的事?她急忙地想推開風滌塵,誰知她這一摸竟摸到他的臉上有水痕,奇怪地又搓了一下,黏黏的、熱熱的、還帶着腥味……

「你流血了!」曲水樓意識到手上的水痕是風滌塵的血,不禁失聲叫道,她抬起焦急的臉蛋,黑暗中瞧不清楚他到底哪裏受了傷,「你哪裏傷到了?要不要緊?」

他溫柔地覆上她在他臉上搜尋傷痕的手,「這點傷不礙事的。」

「傷口還在流血呢,還說不礙事?」曲水樓找着了他額上的傷口,趕緊用袖子擦着他的血,風滌塵則靜靜地享受着她的關心。「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到你的,我以為你會躲開。」她滿懷愧疚地開口向他道歉。

「只要你的氣消了,願意嫁給我,就算你拿桌子砸我也沒關係。」風滌塵柔聲地說道,他實在太喜歡這種胸中漲滿幸福的感覺了。

曲水樓在月光下嗔怨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會嫁給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不嫁我,你能嫁誰呢?我可是在門外親耳聽到你說過『你愛我』哦!」他逗弄着曲水樓。

她一下又漲紅了臉,幸虧房裏還很黑,要不自己的窘樣就全教他給瞧見了,「那是向樓逼我的啦!我又沒說要嫁你。」

「既然你的心上人是我,那又為了什麼不肯嫁給我?」風滌塵真搞不懂這個小妮子在想些什麼。

「我……」曲水樓欲言又止,「我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你?你也沒跟我說你為什麼偏偏要娶我啊!全天下的女人何其多,你幹麼緊纏着我不放?」

「這理由你早就知道了,你還要再問我一次?」

曲水樓忽然離開了風滌塵的懷抱,背對着他不讓他知道自己心裏為了這句話有多難受,「我明白,你是為了我的名節才這麼做的,我不在乎,你可以不用因為這個理由娶我。反正我的名節早已經在我決定下山搶人的時候便蕩然無存了,我聽過那些山下的人怎麼說我的閑話,我一點也不在乎我的名節。」

「可是我在乎。」風滌塵遲鈍地仍沒聽出她的話中有話。

曲水樓猛然地重槌一下桌面,發泄心中的挫敗感。經過剛才那一吻,她還以為他也許對自己有那麼一絲情感存在,但她錯了,她只是在自作多情……

為什麼她的心突然好痛,比起假死時的疼痛更教她難以忍受?曲水樓感到眼眶中蓄滿了淚水,她恨自己為何如此軟弱!

「水樓?」風滌塵不曉得她為何突然變得這麼沉靜。

「不要叫我,你走吧!幹什麼都沒用了,我不會為了保全名節而嫁你的。你可以去找你心目中的理想人選作妻子。」曲水樓決定即使風滌塵讓她受了傷害,她也不會在他的面前哭泣。

「我心目中的理想人選只有你。」他平靜地道出他的肺腑之言。

曲水樓猛然地轉身,盈盈的淚光在月色下分外明亮地像兩顆夜明珠。「什麼?」

風滌塵蹙起了眉頭,對她的淚水既是疑惑又是心疼,「水樓,你哭了?」

「不是這個,你剛剛說了什麼?」曲水樓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聽見了最想聽到的一句話。

他深情地拭去她的淚水,終於明了曲水樓遲遲不肯嫁他的理由。

「說呀!」她催促着他。

風滌塵認真地瞅着曲水樓,「水樓,我愛你。」

她興奮地衝上去抱住風滌塵,眼淚又不聽話地滾了下來。「真的?」

「真的。」他也溫柔地將她摟進懷裏。

「你什麼時候發覺你愛上我的?」

風滌塵微笑。「你要我從何說起呢?」

「從頭!」她任性地要求。

他無奈地搖頭,「那話可長了。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雖然一身的塵土,卻像個公主般生氣勃勃地拿着鞭子朝我揮舞,那時我又好氣又好笑,只覺得你實在欠人教訓。後來沒想到我着了你的道,被你迷昏帶上山,那時見了你的容貌,我才知道原來真有緣分這回事。」

「然後呢?」她安心地待在他寬闊的懷中,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結果。

「想不到我風滌塵一生不曾為任何女子動心,第一眼見了你卻為你失了魂,但你卻對我視若無睹,於是我賭上自己的清譽,不顧顏面地和向樓串通好綁架了你,希望多一些相處的時間好讓你正視我的存在。」

曲水樓突然抬起了頭,「你和向樓串通好?向樓早就知道你綁架我的事?」

風滌塵頷首。

「這個死向樓,這麼早就已經在設計我了,難怪我到吟風樓的時候她也在場!」曲水樓氣得牙痒痒地,「她老是想着怎麼把我嫁出去,但沒想到居然會用這種手段……沒關係,十年風水輪流轉,我非把她也嫁出去不可!」

「就快了。」風滌塵也朗朗地笑道,他想起這幾天苦惱地逃回王爺府的朱皭顃。

「呃——我說得是替向樓物色一個老婆。」她察覺自己說漏嘴了,連忙更正道。

「你就別再瞞我了,我也曉得向樓是女兒身的事實。」

「呃?你怎麼會知道?她不可能告訴你的。」曲水樓一臉錯愕地說道。

他不住地微笑。「我自己發覺的,在軍營待久了自然會發覺到一些常人不容易發覺的事情,向樓的言行舉止十足的男性化,可惜有些女孩子家才有的小動作她本人也沒察覺。我的確花了不少時間觀察她,才確定她是個女孩子家。一個弱女子女扮男裝獨力撐起傲風堡,她身上的擔子也實在太重了。」

「胡說!向樓一點也不弱。」曲水樓反駁道,「我可是親眼瞧見她十六歲那年將堡里那票反對改邪歸正的土匪頭一個個打倒,雖然那次她受了很重的傷,可是她吭也不吭一聲地讓我包紮傷口。」

風滌塵愈發敬佩曲向樓了,十六歲就遠見地明了傲風堡未來的路子,加上曲水樓所說的往事,一個十六歲的女孩竟然能忍辱負重,犧牲自己的青春去營建一座屹立不搖的城牆,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我承認向樓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子,但是她……」

「需要一個男人對不對?」曲水樓笑咪咪地接下風滌塵的話。

他微笑地頷首,吻了曲水樓的額頭一下算是嘉獎。

「又乘機吃我豆腐。」她嘴裏雖然埋怨,其實心裏也挺樂意的。「英雄所見略同,這點我三年前早就想到啦!所以我才會下山去搶男人。向樓無法丟下傲風堡恢復女兒身,於是我把男人搶上山,也許向樓瞧上眼了會把他當作『壓寨相公』也說不定,可惜我搶了十幾個,向樓最多也是惜才地將管家公、伯堯和崇峻頂替前人舊有的位子幫她做事。」

「你搶我的原因也是為了讓我做向樓的『壓寨相公』?」他現在終於能理解心中徘徊不已的問題。水樓願意自毀名節地為不能成親的姊姊搶丈夫,她們兩個果真是姊妹情深。

她嘿嘿地笑了兩聲,「現在可不行啦!我要把你收歸己用。」

風滌塵聞言摟緊了她,「你這是在向我求婚?」

「誰說的?我這是在逼你娶我,你這一輩子都別想娶別的女人啦!連向樓都不行,你只能乖乖地當我的『壓寨相公』。」曲水樓故意將話反過來講。好吧!就算她向他求婚好了,反正一人一次,誰也不欠誰。

「我只要有你就夠了。」風滌塵慷慨地承諾她。又意圖給她一個重重的長吻,他這個老婆真是得來不易啊!

「可是你剛才說向樓『就快了』,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曲水樓推開了他的侵犯,即使在現在這種親昵的時刻里,她還是念念不忘風滌塵剛所說過的話。

風滌塵懊惱地低吼了一聲,「你的問題實在太多了,給我一個吻我才告訴你。」

她二話不說地達成他的願望,她淺淺地輕啄過風滌塵的唇后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還不行,簡直像蚊子叮過一般。」他厚顏無恥地說道。

曲水樓鼓起可愛的腮幫子,「那你想怎麼樣?」

「所謂的『吻』……」風滌塵突然地劫掠曲水樓的唇,「是像這樣的。」

又是一個讓曲水樓腦筋全攪成一團的熱吻……

許久以後,風滌塵終於氣息不穩地放開曲水樓的歷,貼在她的青絲旁喘息。

吻她真的會上癮,但是再吻下去就一定會出事,他一點也不想提早過洞房花燭夜,「水樓,我回答你的問題。」

她根本就無力思考,她的腦子裏全是一片空白,「我……我剛剛……問了你什麼呀?」

「有關向樓的事。」風滌塵直想笑,他可知道以後如何制伏這隻母老虎了。

「對……沒錯。」曲水樓迷濛的眼睛逐漸恢復神智,「你說吧!」

風滌塵讓懷中的曲水樓換了一個較舒服的姿勢,讓她能枕着自己的胸膛。他開始叨叨地敘述這幾天曲向樓和朱皭顃相遇的經過,和之後他們兩個人種種怪異的舉止——明明相互追逐着對方的身影,兩人視線一旦交會又立刻地別過頭去,還有朱皭顃和曲向樓在將軍府里大玩躲貓貓的遊戲,他們兩個能為了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大吵特吵等等,最後講到了朱皭顃苦惱自己是不是有「斷袖之癖」,乾脆逃避地躲回王爺府裹不見曲向樓的面時,曲水樓實在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風滌塵也笑了,「這麼好笑?」

她笑得肚子都疼了,她擦掉眼角流出的淚水,肩膀仍不住地抖動,「當然……那……那個王爺真是可憐……哦!天啊!真是好笑,向樓……真是會整死人……」

「是啊!不過她這次也整到自己了。」風滌塵的確愈想愈為朱皭顃不幸的遭遇感到有趣,好友臨走前那副苦瓜臉教他一輩子也忘不掉。

「真是……沒想到,我千辛萬苦地想幫向樓找歸宿,她竟然……自己撞着了……」她實在笑得快喘不過氣來了,「我一定要……擺平這件事。」

「那麼我未來的娘子,你有什麼妙計幫幫我這個可憐的師兄呢?」

曲水樓靈光一閃,她的確想了一個好計策,她停住了笑聲,「當然,我未來的『壓寨大將軍』,你可別忘了我是曲向樓的妹妹哦!論計謀我才不會輸給她,但是這件事就有賴你的幫忙了。」

「我當然會全力以赴。」風滌塵有趣地說道。

當兩個人在月下密商如何設計曲向樓的時候,兩人的眼光都流露出滿意,和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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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向樓突然感到不寒而慄。

她環顧四下的環境,沒有人的氣息,只有搖曳的樹影映着月光。

是她多心了嗎?曲向樓暗忖,在這樣的深夜裏城廓外並沒有人煙,她是為了獨自想事情才到這洹荒郊野嶺來,應該沒什麼危險。

柔和的月光朦朧地令人傷景懷秋,她莫名地也被眼前的景色影響,覺得有些寂寞。風滌塵此刻大概已經勸服水樓嫁給他了吧!自己這麼費心地佈局,為的也是能讓水樓找到一個好的歸宿,她信任風滌塵的為人,一定能讓水樓終生幸福的。

她一生中最大的願望就是妹妹的婚事,眼看着自己心愿已了,曲向樓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的無力感。

她有什麼好迷惘的?傲風堡如她所願地成為江北最大的商號,水樓也嫁給了她心目中最好的人選,這是多少人燒香拜佛求也求不來的好運,自己有什麼不滿意的?而心中那股空虛感只是因為她即將失去水樓這個親妹妹嗎?

最重要的,是她往後該怎麼走。

曲向樓只要想到自己將一再地重複這八年來為著累積傲風堡的財富而做的奔波,她就心灰意懶,她無法再將傲風堡的經營當成生命中理所當然的事了,總有一天她會老去,將傲風堡交到他人的手上,財聚財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什麼好爭的?原來這就是她努力了八年的代價?財富累積的同時也隨着時間的消逝而帶來空虛,其實愈是富有的人愈是寂寞。

她俯首諷笑了一聲,踢開腳邊的一顆石子,她從前都沒想過這些問題,現在想這些做什麼?她依舊是她,就像那顆石子一般身不由己,生下來註定為了傲風堡奉獻她的一生。

是因為他嗎?曲向樓發覺這幾天見不着他,似乎有些落寞的情緒沉澱在心底。他的存在讓她驚覺自己原來是孤獨的一個人,但她不能奢求自己能再多擁有些什麼,他是個王爺,而自己也不可能恢復女裝。

看來只能將自己遲來的感情放在一旁,靜靜地侍它冷卻吧!她是沒有資格去愛一個人的,而往後怎麼走,也只有她自己能作這個抉擇。

曲向樓凝望着月色,讓沉靜的月光輕輕地撫過她心中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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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曲水樓設計曲向樓的方式十分老套,說穿了只不過是一句「酒後亂性」罷了,但是曲向樓的弱點就在於此,臻近完美的她惟一學不來的一件事就是喝酒。

所以每回遇上應酬,她都請手下的當家們代理,而她自己在傲風堡里無論如何訓練自己的酒量,她始終喝不過三杯就倒地不起,勉強自己再多喝下去就會起酒疹。

因為她每次宿醉和起疹子都是曲水樓替她料理的,於是乎曲水樓最明了曲向樓的弱點就在不勝酒力,她根本不是一個喝酒的料。

呵呵呵!曲水樓此刻正躲在吟風樓宴賓廳的屏風后偷窺,十分滿意她所瞧見的景象。

邀語殲柔的手舉起酒杯,向在場的三個人又幹了一杯。

曲向樓也喝光她杯里的香片。微醺的醉意抹得她的臉蛋紅艷艷的,她蹙了一下眉,奇怪,她明明喝的是邀語特地為自己準備的西湖香片,怎麼她會感到頭暈目眩,像是喝醉了酒?

邀語向曲水樓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一時憋不住地大笑出聲,而壞了他們的計劃。

曲水樓捂住嘴防止自己笑出聲來,邀語真不愧為京城第一花魁出身,居然能變出一種她聽也沒聽過的酒叫做「寒翠露」。以邀語的說法,這種酒是異族也捨不得進貢的珍品,據說還必須放在寒地里四十年的光景才能製得一小壺,這是她的一個熟客送給她的定情之物。

這「寒翠露」有個特點,就是無色無香無味,味淡如清水,但是只要加個一兩滴和入其他的飲品中,就成了十足威力的烈酒。初飲仍無感覺,喝個十杯以上,任大羅神仙也醉卧不起。

曲水樓瞧曲向樓也喝了三、四杯了,以她的酒量怎麼還沒事?照理說早就應該醉趴到地下去了,她仔細地偷瞧着曲向樓的反應。

在場的人一片歡聲和樂,曲向樓身旁坐着邀語,風滌塵和朱皭顃也有美女在旁招呼,可是朱皭顃不語地猛灌着悶酒,無視於身旁美女明顯的邀約之意。

朱皭顃愁苦地瞅着故意對他視若無睹的曲向樓。

他一定是染上那種癖好了,要不這幾天他為何就像生活在煉獄裏頭?青樓里的女子不能引起他的興趣,眼前端坐在他面前和風滌塵談笑風生的曲向樓卻不時地出現在他腦海里,無論他如何抱頭苦思,他總是忽略不了那個鐵錚錚的事實

他愛上曲向樓了!

天啊!朱皭顃真想對天狂嚎,他們兩個都是男人啊!怎麼會這樣?兩個男人是不會有結果的,更何況他是個堂堂的王爺,怎能……

即使他不顧一切排除眾議地向曲向樓表白心意,曲向樓恐怕也會視他如怪物,一輩子避他如蛇蠍,想到會一生見不着曲向樓的面,朱皭顃的心裏就有萬根針刺過般的疼痛,不見面會思念,見了面卻在咫尺又遠似天涯……自己怎麼會落到這種進退兩難的田地啊?

「皭顃,少喝點。」風滌塵忍不住地勸道。皭顃悶聲不響地起碼灌了幾缸酒了,再喝下去水樓的計畫恐怕會半途而廢,他要的是皭顃有三分醉意,而不是一個泡在酒缸里的醉鬼。

「哎呀!風將軍,王爺想多喝一點就讓他喝嘛!李太白不是也寫過『人生幾何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呀!」風滌塵身邊的美女嚶嚶地笑道。

朱皭顃抬起了頭,這時才發現曲向樓也是一副醉態可掬的模樣,酒意襲上他向來銳利的眼眸,籠上了一層迷濛的薄霧,令自己對他的傾慕之意更多了幾分。

「曲兄弟,你喝醉了。」朱皭顃坦然地說出他所瞧見的事實。

「我?」曲向樓指着自己,另一手撫着微微發疼的腦袋,「我……沒喝酒啊!」

「向樓的確沒喝酒,我瞧王爺你是醉了。」邀語連忙搶着說道。在下一步計劃實行以前,這兩個主角都不能讓他們曉得自己已經醉了。

「是呀!你喝了這麼多的酒,看錯了,向樓怎麼會醉呢?」風滌塵趕緊向邀語使了一個眼色,要她快點把曲向樓帶開。

邀語微微頷首,曲向樓的確喝得也差不多了,再喝下去什麼戲都沒得唱。

「我看向樓大概是累了吧,我扶你進去歇息一會兒。」邀語主動地扶起毫無反抗能力的曲向樓,輕聲細語地向廳里的眾人告退。

曲向樓雖然只差一步就醉倒在地上,可是她的腦子裏還沒有醉胡塗,在跨出宴賓廳時,她懷疑地眯細了眼睛。「邀語,你讓我喝酒?」

「沒有啊!」邀語故作一臉迷惑狀,害怕事迹敗露會壞了大事,「你喝的是西湖香片。」

「別騙我了,是不是……水樓的主意?」全天下能知道她的弱點而加以算計她的,除了她那個寶貝妹子之外不會有別人。

「沒有。」邀語真是被她的清醒嚇了一跳,她連路都走不穩了,還能想到有可能是曲水樓設計她。

「哎呀!真無趣,又被你發現了。」曲水樓聞言不曉得從哪裏蹦了出來。

「水樓!」邀語細聲的驚叫,「你怎麼跑出來了?」

曲水樓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反正向樓連喝醉酒都能看出是我在搞鬼,那這齣戲就沒得唱了,還不如早一點現身,免得明天我又得想法子逃走。」

「你……到底在耍……什麼把戲?」曲向樓雖然能料到是曲水樓在作怪,但是以她此刻胡塗的腦筋,她實在沒法思考曲水樓灌醉她想做什麼。

曲水樓粲然一笑,「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邀語的房裏我再告訴你吧!」

「好。」曲向樓頭暈得有些站不住,邀語細心地扶住她的臂膀,「你……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要不……」

曲水樓惡作劇地做了個鬼臉,「要不你不會放過我對不對?當然這個答案包你滿意,別說這麼多了,你究竟想不想知道啊?」

曲向樓頷首,步履蹣跚地任邀語和曲水樓扶着自己繞過了迴廊,走向邀語的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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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壓寨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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