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迎升客棧
曲水樓一手抓着排骨、一手抓着大碗,誇張地又喝了一口湯,喝湯的聲響立即傳遍整個客棧。喝光碗裏的湯后她瞧了風滌塵一眼,再度抓起手中的排骨猛啃,一面嚼着一面語焉不詳地問道:「喂!你怎麼不吃?這排骨味道挺不錯的。」
風滌塵微笑,「看來你是真的餓着了,吃飽了嗎?」
「唔——」她晃着油膩膩的手掌,嘴裏忙着啃排骨,她將嘴中的肉一口吞下后才回答,「不夠,我還要一碗。」
在旁偷聽的老掌柜差點兒沒暈過去,這姑娘肚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這麼能吃?吃了十幾碗還不夠?
風滌塵伸手再點了碗當歸燉排骨,店小二連忙再端了一大碗上桌,曲水樓一把就搶了過來,抓起排骨又開始啃。
「慢慢吃,沒人跟你搶,小心別噎着了。」他忍不住柔聲地說道。
曲水樓沒搭理他,她吸着龍骨中央的小洞,又發出難聽的聲響。她一面吸一面埋怨着,「這排骨燉得不夠火候,肉都吸不出來。」
「吸不出來就挑別的地方吃吧!」風滌塵實在不知道曲水樓是故意想嚇跑他才這麼吃東西,還是本身吃相就這麼難看。
「不行!」她堅決地說道,「這排骨最好吃的地方就是龍骨中間的連筋肉,沒吃這個地方等於是白白浪費了。」
風滌塵真想嘆氣,找個時間他非好好地糾正她吃東西的方法,雖然看她吃東西是一種享受,但是如果她的吃相能像樣點,起碼自己也不會那麼難堪,客棧里幾乎客滿,但是他們身旁幾桌卻沒人肯坐,八成是被曲水樓的吃相嚇着了。
曲水樓打碗緣偷瞧風滌塵。奇怪,這個瘋子怎麼一點兒都沒有反應?難不成自己的「排骨戰術」失敗了?不會啊,她這一招向來都很有效的,管家公、伯堯和崇峻都是被這招嚇得不再進一步招惹她,所以自己應該不會失敗的。
還是自己的吃相還不夠難看?她應該在嘴上塗點胭脂再吃的,這樣不但滿嘴都是油,胭脂還會暈開到臉上!看起來會更恐怖,可惜自己是在半夜被這個瘋子綁架,身上根本沒有一點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要不然她早辦到了。
曲水樓蹙起眉瞪着碗,其實她早就吃撐了,只是那個瘋子一直都沒有要她停下來的舉動,也沒被她給嚇跑,她考慮着要不要先到茅房去將淹到喉頭的東西吐一吐再回來吃,吃到瘋子被嚇跑了為止。
可是要是他還是繼續盯着自己吃呢?那她不就虧大了,非得吃到撐死不可!不成,這招嚇不跑他,她再想想其他辦法,犯不着為了他把自己活活撐死。
「怎麼了?噎着了嗎?」風滌塵瞧曲水樓停下進食,十分擔心地問道。
曲水樓瞪着他,「你才被噎着了,烏鴉嘴,恨不得我噎死啊!」
他無奈地笑着,「我是見你停了下來,才關心地問你一句,我並沒有什麼惡意。」
「雞婆。」她故意用潔白的袖子抹了抹嘴,「我吃得差不多了,向樓同我說只吃八分飽對身體有益無害。」
八分飽?吃了十幾碗還只吃了八分飽?老掌柜真被這個小姑娘的食量給嚇着了。
「那好。」風滌塵示意老掌柜算帳。
老掌柜望了望桌上疊起的十幾個碗和一堆快堆成小山的骨頭……這個姑娘雖然食量驚人,但的確是個好顧客,老掌柜暗忖着。他精明地撥弄幾下算盤,笑嘻嘻地向風滌塵報上總價,「這位客官,一共是一兩銀子又二十文錢,這二十文錢就不算啦,算小店請客。」
「這怎麼行?」曲水樓發話。就算嚇不跑這個瘋子,起碼也要吃垮他,「你開店是做生意,又不是開倉賑災,錢我們是不會少算給你的,對不對?哦?」她眼神飄向風滌塵,向他使了個眼色。
風滌塵哪裹不知道曲水樓在打什麼歪主意,他自嘲地苦笑,從懷中掏出一錠約莫五兩重的銀子。
曲水樓眼明手快地將銀子搶了過去,塞給了老掌柜。「那,拿去,不用找了。」
「多謝姑娘。」老掌柜手中捧着沉甸甸的銀子,心想碰着了兩個大凱子,不,是兩位大貴人,他今天真是走運!
風滌塵真是又想氣又想笑,這個小妮子未免也太孩子性了些,憑她這種揮霍法也想花光他的錢?他拿起身邊的鞍袋,「我們出發吧!」
出發?曲水樓美麗的眼眸轉了轉,「我還有事沒辦呢!」
「什麼事?」風滌塵猜想曲水樓八成想拖延他們上京的時間。
曲水樓嘿嘿乾笑了兩聲,「人有三急嘛!我想上茅房。」其實她是想到茅房裏把肚子裏的東西吐掉,她的肚子快撐破啦!
他才不信曲水樓真的想上茅房,「好,我跟你去。」
「跟我去?」她瞪大了眼,「你有沒有搞錯?你一個大男人跟我上茅房?」
「我在門外等着。」風滌塵沒將怕她尿遁的想法說出來,天曉得她會耍出什麼花招來。
「如果你是怕我尿遁,你大可以放心,我——」曲水樓打了個飽隔,喉頭裏的湯湯水水差點全湧上來,她伸手捂住嘴,不行了,她非得馬上去吐乾淨。
曲水樓本能地往茅房的方向衝去,風滌塵見狀緊跟在後。她的臉色似乎不太對勁,他擔憂地想道。
曲水樓一把甩上了茅房的木門,俯身大吐特吐。吐了好半晌,肚子裏的東西差不多全吐光了,她才淚眼汪汪地用袖子擦擦嘴,喘口氣休息片刻。
天啊!就算以後打死她她再也不吃當歸燉排骨了,死瘋子,害她這麼難受!她用力地踢開門,拿門發泄怒氣。
「沒事了吧?」他真的沒料到她會這樣虐待自己,明明吃不下那麼多束西,偏偏還要故意逞強,吃了十幾碗當歸燉排骨吃到吐……真是的!
曲水樓赧顏地點點頭,看來他全知情了,真丟臉。
「沒法子吃那麼多就別逞強,撐久了身子會弄壞的。」風滌塵忍不住加上一句。
「誰說我逞強?」她強辯道,「我今天胃口不好,有點脹氣,我脹氣的時候就會想吐,再加上你一直瞪着我吃東西,我想不吐都不行。」她把這一切的過錯全算到風滌塵的帳上。
「算我怕了你。」他笑着伸手專註地擦拭曲水樓臉上未乾的淚痕,「瞧你吐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下次別再這麼折騰自己,嗯?」
曲水樓被風滌塵溫柔的舉動給嚇呆了,乖乖地任他擦着自己的瞼。她直愣愣地望着他,心裏不知怎地有一絲絲的動搖。
她是怎麼了?曲水樓在心裏暗忖,她不是覺得這個瘋子面目可憎嗎?怎麼這時候他看起來似乎沒那麼討人厭,反倒有那麼一點點……她說不上來的感覺。
不成,他欺凌她這個無辜的善良民女,綁架了她,害她撐個半死,又想把她押解到京城受審,她非得找個機會逃掉才行,現在對他產生這種奇怪的感覺一定是自己吐過頭,頭昏眼花看走眼了。
她一手撥開風滌塵的手,嘴裏嘟嚷道:「喂!你摸夠了沒?你再摸,我的臉就爛掉了啦!」
風滌塵回神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解為何曲水樓對自己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他已經失神過好幾次了。
「抱歉。」他不安地挪挪肩上的鞍袋,迴避曲水樓詢問的眼神。
瘋子就是瘋子,曲水樓在心中暗暗地說道,連道個歉都沒頭沒腦的,別理他了,她旋身越過風滌塵的身邊。
風滌塵隨即跟上她的身旁,「這會兒該上路了吧?」
曲水樓無名火竄起地瞅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對,跟着你去送死。」
他無奈地苦笑,不發一語。現在還不是告訴她實情的時機,就暫時讓她繼續誤會他吧!
我一定要甩掉他!她的小嘴緊撇成一條直線,怒氣沖沖地往客棧門外走,可惡!我非甩掉他不可,憑我的聰明才智,絕不會讓他把我押到京師處死,曲水樓在心裏下了決定,無論什麼法子,她一定要逃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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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了一天的路,風滌塵在另一個村莊的客棧里,要了兩間上房讓他們兩個人好好地歇息一晚。這次曲水樓吃沒幾口晚飯就推說沒胄口,早早上樓歇息。
一關上房門,她就將懷中的牡丹根拿了出來。
這一天沿路走來,路邊凈是些野花野草,幸虧自己料到了這種情況,早在上個村莊時便在人家庭園中偷挖了些牡丹根,要不教她上哪去找野生的牡丹?曲水樓心想。
那個瘋子為了怕她逃走,一路上說什麼也不肯騎在前頭帶路,硬是要她在前頭走上岔路了,才出聲要叫她走回原路,可他怎麼也想不着,她曲水樓才不會用那麼爛的招數呢!她才沒興趣逃走了以後還要沿途躲躲藏藏,逃避他的糾纏不休。
她喜歡光明正大地回去傲風堡,像作賊一樣地半夜溜回去,那多丟人啊!和她的風格一點都不符合,所以她手上的這幾根牡丹根就非常地重要嘍!
雖然她只跟師父學了五年的藥理,然後又不是很認真地學,但是師父是神醫嘛!多多少少自己也學了點一般大夫不知道的皮毛,就如手中的牡丹根,就很少人知道它有什麼功效。
師父曾經告訴過她,這牡丹根又名假死根,和牡丹皮不同。牡丹皮是指牡丹根部的表皮,晒乾后具有消炎、解熱、鎮痛、凈血等功效,但牡丹根就不一樣了,去皮后服下它的湯藥會使人陷入假死狀態之中,外觀上看起來就像真的死了一般,脈搏停止、氣息停止、連體溫都會降到如同死人般,尋常的大夫絕對瞧不出什麼端倪。但實際上服藥之人意識十分清醒,只是血氣凝聚胸口,身不能行、口不能言,非得過了三天之後,藥性過了方能活動,所以它被列為禁藥之一,久而久之就沒人知道普通棄之不用的牡丹根也是藥方了。
曲水樓猶豫地看着手中的牡丹根,可是師父還曾提起,服用此葯之人身子會經歷莫大的劇痛,因為血氣凝聚,身子會感覺十分的冰冷,況且三天滴水不進,沒活活餓死也只剩下半條命,想半途而廢叫救命都不行。一旦陷入昏迷,就沒能力再清醒過來了,所以前人弄假成真,丟了一條命的人也為數不少。
她真的要拿命去搏嗎?曲水樓把玩着牡丹根。
不管了,跟着那個瘋子上京會被殺死,萬一她沒醒過來也是死,橫豎都得死,病死留個全屍也總比上刑場抱顆頭去見閻王的好。
曲水樓作下決定,她待會兒將牡丹根磨成了粉,教誰也辨認不出來,在喝下藥湯之前呢就先大吃一頓,把自己喂撐了再裝死,起碼不用忍受飢腸轆轆之苦,也比較有體力熬過三天。
她引頸盼望着深夜的來臨。嘿嘿,那個瘋子見到她死掉了一定逃之夭夭,撐過這一天,她就自由嘍!
曲水樓默數到三更天,直到連客棧里的夥計都回去休息后,她才偷偷摸摸地繞到廚房,將所有的牡丹根全磨成了細粉,熬成湯然後一口氣全喝了下去,而後她又悄悄地回到房裏,寫下一封交給風滌塵的信,然後和衣爬上床等着藥效發生作用。
而客棧里的人,全然沒有發覺曲水樓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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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亮,風滌塵就習慣性地自動清醒。十年來的軍旅生活,已養成他黎明即起的習慣,他毫不眷戀地從被窩中起身,下床敏捷地穿上外衣梳洗一番。
他打開房門,迎面吹過一陣涼爽的晨風,他伸了伸懶腰,驅走腦中昨夜殘留的最後一絲綺夢,曲水樓靈秀窈窕的身影糾纏了他整夜,令他睡得並不算安穩。
他走到曲水樓的房門前,敲了敲房門,但房內沒有一點回應。
風滌塵算算時間還早,她一定是累壞了,此刻還在睡夢中微笑呢!也難為她了,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小姐,跟着他騎了一天的馬,沒喊過一聲累,還是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風滌塵舉步離開廂房,向店小二要了點饅頭清茶,坐下來等着曲水樓醒來跑下樓要早點吃。她雖然吃不下十幾碗排骨,但一餐還是可以吃下四、五碗飯,以一個姑娘家的食量來說也算不小,再說她昨晚沒吃多少東西,很快就會餓醒過來。
但是他料錯了,他從卯時初等到辰時,還不見曲水樓下樓。他指示店小二包了些乾糧和飲水,付清了房錢,順便端了一份早點上樓。
風滌塵再度敲了敲房門,曲水樓的房內仍然沒有一點回應,寂靜得像是沒人在房內似的。
「曲姑娘?!」他又敲了敲門,發聲問道,然房內仍沒有應聲。
糟了!風滌塵腦中掠過一絲想法,她該不會是趁夜逃跑了吧?
他用力地推開房門,瞧見曲水樓還在床上,頓時鬆了一口氣。這個小妮子真是迷糊,睡覺連房門都沒鎖,以她的姿色,萬一有好色之徒輕薄她該怎麼辦?風滌塵駐足床邊望着她好一會兒,才將餐盤放到桌上。
他側眼瞄到桌上擺着一封信,沒註明收信人的名宇,風滌塵知道不該偷窺曲水樓的書信,可是自己綁架了她,不曉得她寫這封信是向何人求救?他不能冒失去她的險。
他信手拆開了信封,情的內容很短,不是求救信,卻是寫給他的。
給瘋子將軍:
你永遠也抓不到我的。
我先走一步啦!呵呵!
曲水樓
風滌塵震驚地丟下信奔至曲水樓的床前,她白皙的俏臉毫無血色。
他扶起曲水樓的上半身,她的頭無力地倒向一邊,他慌張地拍着她的臉蛋,「曲姑娘……水樓,醒醒,你嚇着我了!快醒過來,水樓,你可別死啊!」
曲水樓仍然毫無反應,屋內的光線映着她的臉更加地死白。
風滌塵制不住手中的顫抖,他探了探她的鼻息,測着她的脈搏。
沒有脈象!他不敢置信地再測一次,仍然模不着她的脈象,自己一定是測錯了!水樓不會死的,他緊擁着曲水樓尚有餘溫的身軀,他得立刻找大夫!
風滌塵聲大如雷地叫着店小二,店小二急急忙忙地撞了進來,他扶正斜至一邊的帽緣,「客……客官,有……」
「快去請大夫!」他狂吼着打斷店小二的話。
店小二探頭望了望曲水樓,「這位姑娘怎……」
「快去!」風滌塵簡直要跳起來殺人了。
「是、是。」店小二膽戰心驚地逃離廂房。
他擁着曲水樓,閉緊雙眸,心痛地對她低喃,「水樓,撐着點。你一定要撐下去,聽到了沒有?我不許你死,大夫就快來了,你一定要為我撐下去。」
為他撐下去?曲水樓真想跟他做個鬼臉。為他撐下去還不如真的死了算了,這個瘋子真過分,趁她不能動的時候猛吃她豆腐,抱她抱得那麼緊,就算她沒病死也被他勒死!
風滌塵深情地望着她,不斷地對她說話,「水樓,我知道你十分不願和我在一起,可是你也用不着尋死啊,你想走,我也不會強人所難。我說要帶你上京去受審是騙你的,我只是想壓壓你的性子,讓你得到個教訓,導上正途別再搶人……可是,我沒想到你的性子這麼烈,居然選擇服毒自殺這條絕路來逃避我,水樓,再撐一下子,等大夫來了替你解毒,只要你活過來,我馬上放你走。」
他肯放她走耶!曲水樓心想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可是現在她又沒法子自動醒過來。師父說得沒錯,服藥之人身子會承受莫大的痛苦,原先她都沒啥感覺,不過現在四肢末梢開始痛了,活像有人拿把小刀在她手指上慢慢地划著似地。
風滌塵將臉貼在曲水樓冰涼的面頰,感覺到她正逐漸地失去體溫。他眼睜睜地看着她走向死亡卻又束手無策,那種無助的情緒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
喂!喂!曲水樓真想狂吼,這個瘋子竟然把臉貼上她的,她全身痛得半死,只求這個瘋子別再搭理她了,快滾吧!滾得愈遠愈好!
天啊!痛死地也!她有苦難言,下次……再也沒有下次了,她以後說什麼都不會再碰牡丹根一下了,這種藥材禁得有道理。
「水樓,別放棄,你一定要撐下去。」風滌塵無限感慨地喃喃自語,「別讓我愧疚一生,你必須活下來!知道嗎?」
烏鴉嘴!她當然會活過來啊!曲水樓真想起來痛罵他一頓。
他懊悔不已地仰天長嘆一聲,「我錯了,我說要押解你回京治罪是為了將你留住,但你對我卻仍是視若無睹,我根本不該強求這緣分,將你留在我身邊,你的表現已經充分地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其實我並不介意你的任性,即使你的吃相再難看、脾氣再刁鑽,我都不會管你了,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你現在惟一要做的就是清醒過來,其他的,我一切都由着你。」他望着曲水樓平靜的嬌顏,「水樓,你聽明白了嗎?」
再明白也不過了,這種肉麻話虧他說得出口!還水樓、水樓地叫得那麼親密,聽完風滌塵一大段深情的剖白,她簡直是臉紅心跳……呃——她現在沒法子臉紅心跳,不過心裏或多或少有些感動。
看來風滌塵似乎不會棄她於不顧了,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絕了點?曲水樓有些後悔地想道,可是她這樣做也沒錯啊!該死,實在好痛哦!誰教這個笨瘋子敢騙她,害她以為當真要被押上刑場了,要不她怎麼會服下牡丹根,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還在這兒痛得要死要活。
不過老實說,其實這個瘋子抱着她的感覺還真不賴,她尷尬地承認,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的身子冷得要命,而風滌塵的體溫一直傳到她的身上,所以身體也沒那麼痛了?
風滌塵強壯的手臂圈住曲水樓輕搖,像是在哄着不肯入睡的孩子,「水樓,再振作一點,大夫馬上就來了,求你,千萬不要離我而去,別丟下我一個人。」
風滌塵緊蹙着眉頭,他再也不否認曲水樓對他的重要性了,如果她離開這個世上,這輩子他再也不會為任何女子動心,他只要曲水樓一個人!夫啊!他對她的感情深得令他無法置信。
曲水樓的意識早就無法顧到風滌塵的反應了,她只感覺到身子愈來愈痛,已經超過了她能忍受的極限。她全身遍佈着各種痛楚,像是被人千刀萬剮、萬蟻鑽心,一會兒彷若墜入寒冰、一會兒又像是被火燒灼着,還有被馬匹踐踏的重擊感。
她受不了了!她想張開口尖叫出自己的痛楚,身體卻不聽她的使喚。師父這個害人精!生孩子也是劇痛,牙疼也是劇痛,但是他沒告訴她所謂的「劇痛」是這般的痛法,她還必須清醒地熬過這三天無時無刻的「劇痛」,而且如果痛暈了就沒得救了,人生多美好,她還不想這麼早死呢!
可是說歸說,怎麼會有人熬得過三天的痛楚?她不相信,經歷三天這般的痛楚能不暈過去,根本不可能是人!
誰來救她啊?曲水樓絕望地想道,難道她在劫難逃,非死不可?
不!自己絕對、絕對不能死!向樓知道她死了會很悲傷的,她不能丟下向樓一個人獨自在世上……
「客官,大夫來了。」店小二飛快地請來大夫。雖然這位客官的態度並不是很好,但是救人如救火,再說客棧里死了人總會對生意有些影響,到時候他吃啥喝啥?
風滌塵瞪了他一眼,「還不快讓他進來。」
店小二惶恐地點頭,這位客官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慄。他側身讓大夫進了房門。
「水樓,撐着點,大夫來了。」風滌塵彷彿曲水樓聽得見似的向她溫柔地低語。
大夫遠遠地瞧着曲水樓蒼白的臉,心想大事不妙,他快步走到曲水樓的床前,向風滌塵說道:「這位兄台,可否容我請你到門外稍候片刻?我醫治病人時不希望有人打擾。」
「不行。」風滌塵斬釘截鐵地回答,「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沒什麼好迴避的,你還不趕快看看她到底怎麼了。」
大夫望進風滌塵堅毅的眼神,知道自己肯定說不過這個男子,他搖了搖頭,抓起曲水樓無力的手測量脈象,他嚇了一大跳,又伸手探曲水樓的鼻息。「兄台,你這是在開我的玩笑嗎?她起碼死了兩個時辰。」他有些光火地說道。
「她沒死!」風滌塵惡狠狠地瞪着大夫,「她還有體溫。」
大夫對這種生離死別的情況早就看多了,「唉——兄台,你節哀順變吧!人死不能復生,早點讓她入土為安才是。」
「她昨晚還生龍活虎的,你這個庸醫。」風滌塵咬牙切齒地罵道,「小二,你再去找其他的大夫來。」
店小二再度慌了手腳,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可……可是,我們村裡就……這麼一位大夫,沒……其他的了……」
「你再找其他的大夫也一樣。」大夫氣憤地說道,「依她的情況應該是猝死,連大羅神仙都救不了她,沒一個大夫能讓她起死回生,恕我醫術不精,無能為力。」大夫忿忿地跨出房門,跟這種死了老婆的人多說無益。
風滌塵哀愁望着曲水樓,不,她不能死,他絕不讓她死,即使是拿自己的命去換也好,這個大夫治不好她,他就到其他的村子去找,全天下總有一個大夫能治好她的。
「小二,備馬!」
他一把抱起曲水樓毫無抵杭力的身子,立即出發去找能醫治她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