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隊探險隊員疲憊地倒在地上。一個月前他們進入了這片樹林,他們個個都是經驗豐富的專業探險家,但他們沒能走出這片樹林,甚至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此時,他們正絕望地躺在地上等待死亡。
透過一面鏡子,有個人百無聊賴地看着這一幕。這個人是月光舞,此時她正置身於一間奢華大廳中央的沙發上。
「笨蛋人類,闖入月光的結界還想着走出去,活該找死。」
「舞大人,誰又惹您了?」
從大廳一角閃現出一個影子,給人的感覺像是剛從地獄中走出來的一樣。
「獄思?」月光舞驚詫地回頭,「我正要去找你。」
獄思是月光一族專門負責守護櫻花契約的妖怪。
他的身體緩緩移近月光舞,腰身微微彎了彎,算是行過禮。
「聽說您被壹青聰大人封印了,我去樹林裏看過您幾次,但壹青聰大人的封印除非他親自解除,否則是沒有人可以解除的。您必須原諒我,如果當初您聽我的勸告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月光舞有些不高興。
「我回來可不是要聽你的教訓的。」
獄思嘆了口氣,月光家的大小姐還是那麼任性。
看見獄思嘆氣,月光舞臉色變好了許多。
「我以為我完全可以憑自己的魅力來博取壹青聰的好感,所以沒有採納你的建議,事實證明我失敗了,你是對的。」
一頂高帽子扣下去,月光舞看見獄思笑了。
「這麼說,舞大人您是要我解開契約的封印了?」
月光舞馬上答道:「當然,我特地趕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就算是依靠契約的力量,我也要壹青聰愛上我。」
獄思應了一聲遵命,緩緩退出大廳。
「舞,妳回來得也太低調了吧?」
說話的是一個體型高大健碩的男子,和月光舞一樣有着一頭亞麻色的頭髮和淺綠色的瞳仁。
「哥,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丟臉,被你嘲笑而已。」月光舞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聽說是壹青聰把妳封印的?」
月光舞表情十分尷尬的點點頭,神情微怒。
「這傢伙還真是欠揍!」
月光舞驚道:「哥,你千萬不能插手這件事!」
「為什麼?」
月光舞說:「我想兩個家族恐怕都無法忘記那件事,尤其是壹,所以你們兩個絕對不能碰面。」
「妳是說壹星月的死是我害的?」
月光舞不打算讓這話題繼續下去,「算了啦,哥,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不要老是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妳已經去找過壹青聰了?」
月光舞困惑的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妳一臉頹廢的樣子就知道了。妳一定又險些被他封印吧?」
月光舞聽出他語氣中嘲諷的成分,頓時沉下臉色。
「你們男人都去死吧!」月光舞說完,作勢離開。
但她被一隻手拉了回來,他陪着笑臉說:「開個玩笑嘛!舞,不會這麼小氣吧?好了、好了,坐下來跟我說說你們見面后的情況,或許我可以幫妳出出主意也說不定。」
月光舞瞪了他一眼,重新回座,簡單敘述一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靜靜地聽完月光舞的敘述,他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來。
「真沒想到那個不愛說話、不懂交際、缺乏耐性、不講道理又驕傲自負的傢伙居然也會用情至此,我倒覺得感動呢!」
「你認真一點好不好?哥哥!」月光舞怒道。
他乾笑了幾聲。
月光舞問:「好了,你打算怎麼幫我?」
「我幫不了妳。」他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
「你剛才才說著要幫我出主意的!」月光舞的聲音忿然拔高。
「順其自然吧!舞,這件事情我不能插手,剛才妳也這麼說不是嗎?」也許同是男人,他更了解壹青聰。雖然他和壹青聰之間存在着某些宿怨。
「那好,反正我自己已經決定了,不用你多事!」月光舞氣急敗壞地離開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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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雨下得很大,夾雜着雷聲,曠野上,卻有一個人冒雨靜靜地站着。
天色已經變黑下來。
一個窈窕的身影靠近他,站在他後面。
「妳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哥哥說你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在這兒出現。」月光舞看着他,「因為今天是壹星月的祭日。」
壹青聰一連冷笑了七、八聲,沒有說話。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只聽見雨聲、風聲及雷聲。
「為什麼又在我面前出現?」壹青聰打破了沉寂。
月光舞認真地說:「我沒有理由避着你啊!因為我有兩件事情必須要選擇一件做完──殺了你或者成為你的情人,在沒有完成其中一件事之前,我會至死纏着你的。」
壹青聰哼了一聲,「真是個執着的人。」
月光舞微笑着,「愛情原本就是應該執着的。」
這時,一道閃電劃破天際,使得曠野瞬間變得雪亮。
而壹青聰這時正好將視線移向月光舞。
她吟吟地笑着,明亮的雙眸猶如暗夜中的綠寶石,在她淺綠色的眸子之中,這種笑意正如水面上的漣漪似的一圈一圈向外擴展,而漣漪之下也像是兩個深而清澈的水潭。
瞬間,壹青聰覺得自己彷佛已經投身在這個深水潭中,而他投身入水潭之後,漣漪變成了一個有巨大牽引力量的漩渦,把他迅速地扯向潭底。
心中突然間產生的異樣感覺令壹青聰有些不愉快,他深吸了口氣,吐出一個字:「滾。」
雖然壹青聰對她使用了那樣粗暴的字眼,但月光舞只是笑了一下,然後很聽話地走了。
月光舞走後,壹青聰用手摀住臉,這時,他竟想起了不該想的事情──兩個月前他把月光舞從酒吧里拉出來,在那間房間裏,月光舞曾經一絲不掛地站在他面前,而她的身體是無可挑剔的完美!
這個念頭稍一閃過,壹青聰就使勁甩了甩頭。原本他是為了不淋雨而在自己周圍設了結界,但此時,結界解除了,他仰起頭任由傾盆的大雨沖刷着自己的臉和身體以恢復清醒。
雨漸漸停了,曠野中除了風聲,靜得可怕。
壹青聰突然想到了綠羅,他已經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裏太久了;想到這一點,壹青聰用最快的速度飛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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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壹青聰遠遠地看見那棟坐落在海邊的房子時,他同時也看到從二樓卧室透出的燈光;綠羅一直在為他亮着燈。
壹青聰心中感到愧疚,當他出現在綠羅面前時,綠羅驚叫了一聲。
「壹,你渾身都濕透了!」
「只是淋點雨。」壹青聰說著朝浴室走去,突然又停下腳步沉聲說:「對不起,綠羅。」
綠羅愣了愣,「壹,為什麼突然道歉?」
壹青聰沉默了幾秒鐘,然後綠羅聽到浴室的關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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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壹青聰要求和綠羅分房睡。
從再次見到月光舞之後,他的內心變得很亂、很不穩定;也許,他是不想被綠羅發覺什麼。
壹青聰睜着眼睛一直到天亮,在他的腦子裏,不時地冒出月光舞的身影,幾乎令他崩潰。
如果綠羅在他的身邊,一定可以發覺他的身體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
他幾乎無法剋制自己不去想月光舞,他甚至驚訝地發現凡是和月光舞有關的點點滴滴,居然都被他想起來了。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對月光舞的事情記性有這麼好,而想得最多的,竟然是那天在月光舞的臨時住處所發生的事。
看過月光舞的身體,當時的他也曾有微微吃驚;可是事情隔兩個月,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那一眼的印象竟然具有如此的震撼力。
他甚至感到後悔,那種悔意令他喉頭髮干!
但同時他還是十分清醒的,他知道自己突然之間對她的這種思念是毫無來由的,這種感覺彷佛是愛上了她。
不可能!壹青聰立時否定這樣一個荒謬的結論。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而那洶湧澎湃的愛意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說他對綠羅的感情是涓涓細流,那麼對月光舞的感覺就彷佛江河決堤。
那是一種非常難受的感覺,就像要把他折磨致死,但同時又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可以令他快樂如仙。
他嘆了口氣,心想再瘋狂的一見鍾情也不過如此吧!
壹青聰一面盡量保持着清醒的頭腦,一面又無法抗拒身體的本能。
這時他已到了忍耐的極限,突然從床上翻身而下衝出房間,他現在就想立刻見到月光舞,然後把他想了一個晚上的事情變成真實!
壹青聰一打開門,就把一個人撞倒在地,這個人當然就是綠羅。
她驚訝地看着滿臉是汗的壹青聰,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狼狽過。
「你怎麼了,壹?」
看着被他撞倒的綠羅,壹青聰竟然忘了把她扶起來;直到綠羅站起身,把手輕輕放在他的額頭上,以為他是昨晚淋雨而發燒,壹青聰這才定了定神。
綠羅緊張地看着他,又重複的問:「你怎麼了?」
壹青聰出神地凝視着綠羅的臉許久,突然緊緊地把她摟住,起初什麼話也沒說,後來他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為什麼又突然道歉?綠羅不懂。
「你需要休息,壹。」綠羅伏在他懷中問:「昨天你去哪裏了?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好嗎?」
綠羅的口氣就像在哄一個孩子,因為此時的壹青聰看來就像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
但綠羅的話一出口,壹青聰又恢復成平時的樣子。
他輕輕放開綠羅,淡淡地說:「什麼事也沒發生。」
他怎麼能告訴綠羅自己發瘋般地想了月光舞一個晚上,而現在如果不是綠羅的出現,他早已去見月光舞!
「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嗎?壹。」
「什麼也不用,謝謝。」壹青聰摸了摸綠羅的臉,然後走向樓下的客廳。
加米這時在客廳的沙發上蹲着,見壹青聰在沙發上坐下來,一躍跳上他的膝蓋,牠自然又被壹青聰攆下去。
這絕不是我的本意!壹青聰閉上眼睛,仰着頭。
不是本意,那麼是……咒縛!壹青聰突然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嚇得加米叫了一聲,一下躍到地上。
是櫻花契約的咒縛!
壹青聰不是個容易激動的人,但當他想到這一點時,胸中的憤怒卻使他突然之間激動得跳了起來。
壹青聰終於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他根本不可能愛上月光舞,可是他卻因櫻花契約的咒縛而且同時愛上月光舞和綠羅兩個人!
壹青聰幾乎氣血攻心昏過去。
一雙手忽地從後面溫柔地捧住他的頭,綠羅親切的關懷聲飄入他的耳朵,「壹,你心中是不是有什麼事正困擾着你?」
感覺到綠羅敏感細膩的心思,壹青聰突然有種很疲倦的感覺,「是,不過我可以處理好。」
放在壹青聰頭側的手離開了,綠羅輕聲的說:「你等一下,我去給你倒杯水來。」
壹青聰轉身拉住她。
「綠羅,相信我,我的心裏只有妳一個人。」
綠羅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音,而且是越來越劇烈。
壹青聰不是那種輕易表白的人,所以他的話才令綠羅感到驚慌失措。
「你……為什麼……今天……你有點……」
「奇怪」兩個字綠羅沒有說出口,因為她突然間覺得不能用這樣的詞來形容壹青聰;雖說壹青聰的表白有點突然且毫無預兆,但他的話在帶給綠羅驚訝的同時也帶給了她驚喜。
他們原本就是一直相愛的,不是嗎?
儘管她已感覺到在壹青聰身上一定發生了某些事情,但她相信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影響他們的愛情。因為他們都曾經把自己的生命毫不猶豫地交到對方手裏。
「我當然相信你,壹。」
綠羅輕輕捧住壹青聰的頭,他的頭髮從她纖細的指縫間滑落下來。當她的唇覆上他的時,她的脖子感覺到壹青聰的氣息有些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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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壹青聰就去找了月光舞,不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而是因為他絕不是一個遇到事情就逃避的人。
月光舞看上去比之往常另有一種韻味,她穿了一身改良過的長裙軍裝,顯得英姿颯爽。
「今天真是個值得研究的日子,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了。」月光舞揶揄地說:「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不要明知故問。」
月光舞笑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麼會知道?」
「櫻花契約的封印打開了,是妳乾的吧?」
月光舞撩了撩胸前的長發,故意問道:「你怎麼知道契約的封印打開了?」
壹青聰咬着牙,他恐怕到死也不會對着月光舞把「那是因為我愛上妳了」這句話說出口。
「當年月光御劍流曾開啟契約的封印,令星月慘死在契約的咒縛之下。妳是想用月光御劍流殺星月的方法殺我?」
月光舞收起了笑容,表情變得嚴肅。
「哥哥的事情我不管,但我絕對不想要你死,我這麼做也是你逼得我無法可想了!」她用一種楚楚可憐的眼神看着壹青聰,「我愛你,壹,這你一早就知道了,可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在一起?」
月光舞的那種眼神竟令壹青聰由心底產生出憐憫的感覺來,這使得他的背脊發涼。
他避開月光舞的眼睛;這是他第二次迴避他人眼神。
他冷冷地說:「契約發揮效力並不代表我是真正喜歡妳。」
「是嗎?」月光舞問:「那你為什麼要迴避我的眼睛?是因為你怕會迷失自己嗎?」
壹青聰的心微微震動了一下。
月光舞又問:「摸摸你的胸口、聽聽你的心跳,你敢說我此刻站在你面前,你毫不心動嗎?」
月光舞說完便拋出一個東西,壹青聰伸手接住。
那竟是壹青聰一直留在她那裏的左手,一隻解除變化后閃着紅色鱗光的爪!
「你的左手我現在還給你,如果你覺得我礙眼,大可以像五百年前一樣將我封印,我不會反抗,再說,我也打不過你。」
壹青聰當然明白自己不會那樣做,月光舞也明白,否則她不會冒險說那種話。
看見壹青聰站在原地不動,月光舞走上前去,她是用一種很快的速度衝上前去,按理來說,壹青聰是絕對可以避開她的,但他沒有。
當他感覺到從嘴唇傳來的溫熱觸感后,他垂下雙眼。
他沒有推開月光舞,這使他感到無比震驚!因為他並不討厭這個吻,相反的,這正是他所期待的。
月光舞後退了一步,「你的心在跳,難道你還要說和我接吻不會有任何感覺嗎?」
這句話是壹青聰曾經在無道村中對月光舞說的,此刻從月光舞嘴裏說出來顯得異常諷刺。
壹青聰盯着她,他感覺到自己的掌心在冒汗。
而月光舞沒打算就此閉嘴。
「你還說過和我做愛也一樣,果真如此嗎?壹。」
壹青聰的牙齦幾乎要咬出血來,他伸出手,僵硬地摑了月光舞一耳光。
他的聲音出奇的冷,「我還說過,我和壹一族的其他妖怪是不同的。」
月光舞吃驚地捂住臉,「你……竟然打我!」
壹青聰收回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握成拳頭,關節喀喀作響。因為這一耳光打下去,他的心竟感到痛!
他不願和月光舞再糾纏下去,轉身欲離開。
「壹!」月光舞在他身後喊他的名字。
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的聲音曾經令壹青聰停下腳步,那個人是綠羅;但此刻壹青聰竟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櫻花契約的力量是你所無法控制的,那是超越你自制力的存在,除了接受它,你別無選擇。正視這一點吧,壹,不要再逃避了,不要做違抗它的傻事。」
月光舞的話一說完,壹青聰也消失在月光舞的視線中。
月光舞沒有聽到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