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到住處時，壹青聰一踏進門，綠羅首先驚訝地發現他已然復元的左手。

「壹，你去找過月光舞了嗎？」綠羅的聲音充滿了喜悅，「你能拿回左手真是太好了！」

壹青聰的神情彷佛繃緊的弦忽然得到鬆懈。

綠羅又問：「她……有沒有再為難你？」

壹青聰搖搖頭，不願多說話。

這一天的半夜，綠羅被一種奇怪的聲音吵醒，像悶雷又像某種野獸的低吼，同時還夾雜着物體相撞發出的聲響。綠羅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想叫醒壹青聰，但待她轉身，卻發現壹青聰不見了。

綠羅吃了一驚，然後她聽到加米的叫聲，不是平時那種溫柔的叫聲，而是解除變化后獸類的吼叫。當她意識到可能發生什麼事時，這時，她眼角的餘光彷佛看到窗外紅光一閃。

綠羅沒來得及細細追究那紅光是什麼東西，加米的叫聲已從從樓下客廳傳來。

她迅速奔下樓，加米果然解除變化，一頭巨大的九尾獸站在客廳里弓着腰，似乎正準備把客廳的大門撞開。

「加米，發生什麼事了？」綠羅一邊說一邊幫加米把客廳的大門打開。

當她把大門打開的瞬間，她看到一頭體積龐大的紅色翼龍。

牠低沉地咆哮着，通體的紅色鱗片閃着耀眼的光芒，比星光更加耀眼。牠在天空大幅度地盤旋翻騰，似乎因痛苦而想擺脫什麼東西，以至於牠的尾巴在海面上激起了陣陣浪花。但這些景象只維持了十幾秒鐘，那條巨龍便一頭向海里衝去，海面上濺起幾十米高的巨浪后便不見那隻龍的蹤影。

加米低沉地咆哮着，跟隨那隻龍消失的方向奔去。

「站住，加米！」綠羅喝住加米，在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之前，她不能讓加米去冒險，更何況壹青聰現在又不知道突然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綠羅走到加米身邊，「你知道剛才那隻龍是從哪兒來的？」

加米的鼻孔噴着氣，前腿不停地挖着沙子。

「你去吧，加米，不過要小心。」綠羅不再阻止加米。

綠羅話音一落，加米就跟着衝進海底。

她一邊等待加米，一邊不停地想那隻紅色的龍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加米又為什麼會為牠擔心？壹青聰為什麼會突然不見了？想着想着，綠羅莫名其妙地覺得背脊有些發涼。

當加米嘴裏叼着一個人將他從海里拖到岸上時，綠羅不禁發出一聲驚呼：「壹！」

加米將昏迷不醒的壹青聰輕輕放在沙灘上，她抱住壹青聰的頭把他放在自己懷裏，發覺他的身體出奇的燙。

「這是怎麼回事？加米，壹為什麼會掉到海里？」

掉到海里？不對！加米在看到這隻龍后不顧一切的跳進海里！

「難道這隻龍……是……壹？」綠羅瞠目結舌地看着加米。

加米低吼一聲。

綠羅吃驚地看着壹青聰，壹青聰原本就是妖怪，難道剛才是他解除變化之後的樣子？綠羅很快反應過來，當務之急是把壹青聰救醒，才能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竟然令他不得不變回原形。

「加米，幫忙把壹背到房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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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后，加米將壹青聰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壹青聰在這時候醒了。

綠羅輕聲問：「你的身體好燙，壹，你是不是不舒服？」

壹青聰沒有回答她的話，「剛才妳都看到了？」

綠羅呆了呆，繼而點點頭。

「對不起，沒嚇着妳吧。」

「別去計較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我只關心你現在的健康。發生什麼事了？」

壹青聰說：「我中毒了。」

「中毒？」綠羅驚叫：「你中了什麼毒？為什麼會中毒？」

壹青聰示意綠羅把他的衣服解開，綠羅依他的意思敞開他的上衣，但並未發現什麼異樣。

壹青聰伸手把衣領扯至左肩以下。

一看之下，綠羅發出一聲驚呼：「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壹青聰的肩膀上出現了嚴重的肌肉萎縮現象，而且這種現象正向四周蔓延。

壹青聰說：「我中了月光蝙蝠的毒。」

「蝙蝠的毒？蝙蝠有這麼恐怖？」

「月光蝙蝠是植物的名字，不是真的蝙蝠，它的毒只對妖怪有效。」

綠羅急問：「有什麼方法可以解？一定有方法的是不是？」看見壹青聰不再往下說，綠羅急了，「到底是什麼方法？壹，你快說！」

停頓了一會兒，壹青聰才說：「月光蝙蝠的毒是根部提煉的，牠會令妖怪全身肌肉萎縮，最終變成乾屍，而它的花則可以提煉解毒的葯。」

綠羅打了個寒顫，「還剩多少時間？」

「不超過五天吧。」

綠羅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中的毒是從左手開始蔓延的，而你的左手是從月光舞那裏取回的，難道……」

壹青聰點點頭。「是她下的毒。」

綠羅又驚又怕，「她為什麼不肯放過你，還用這麼卑鄙惡毒的手段！」

壹青聰的表情起了一點微妙的變化，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傷感和痛苦，在他把頭別過去的瞬間被綠羅捕捉到了。

在綠羅眼中，壹青聰是一個無比堅強的人，更不是一個會畏懼死亡的人，這種表情是不可能輕易在他臉上出現的。

綠羅是個心思敏感的女孩，她覺得在這件事情的背後，肯定有另一件令壹青聰更加為難、更加痛苦的事。

顯然，月光舞會在手臂里下毒是壹青聰沒有料到的，是什麼原因竟使得壹青聰對月光舞放鬆警戒而中了暗算？

「壹，告訴我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月光舞，不管有多困難，我一定要把月光蝙蝠的花帶來給你。」

「妳找不到她的，我也絕不會讓妳去。我不會死，因為我還要照顧妳。」

壹青聰的一句話，讓綠羅難過了起來。

「加米，把我背到卧室去。」壹青聰說。

加米一聽壹青聰這麼說，馬上從綠羅頭上跳了下來解除變化，讓壹青聰伏在自己背上，把他背到樓上卧室。

當加米回到客廳，綠羅往樓上看了一眼，彷佛下定了決心。

她低聲對加米說：「你記得月光舞的氣味嗎？帶我去找她，一定要把她找出來。」她拍拍加米的頭，「一切拜託你了，加米。」

綠羅打開門，示意加米不要出聲，帶着加米連夜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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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月光舞留下的微弱氣味，加米背着綠羅一路追蹤，最後停在一片森林的入口處。這個森林就是月光一族所在的結界森林，加米停在這裏是因為森林被結界所保護，連氣味也在此被截斷。

加米左右看了看，表示牠已經追丟月光舞的氣味開始迷路了。

「難道月光舞的氣味在這裏消失了？」綠羅心想月光舞的氣味在這裏消失，那麼月光舞很有可能就在這附近。壹青聰以前曾經跟她提到結界這個東西，凡是妖力強的妖怪都有能力在物體周圍張開結界，結界的強弱視製造者的強弱而定。

「我們到森林裏去看看吧，加米，得小心點。」

加米應了一聲，緊緊地追隨在綠羅身旁。

森林裏的樹木高高聳立，根本無路可尋。綠羅發現加米已經無法辨認方向，而自己就更加沒有方向感了。

才走出幾十米遠，加米忽然停下腳步，哼了一聲，兩眼發直，往前一倒。

綠羅大驚，火把往地上一插，雙手去抱加米的身體，「加米，你怎麼啦？快醒過來！」

她伸手去探加米的呼吸，鬆了口氣，原來牠只是暈過去了。

是什麼原因使加米暈過去的？她突然想起壹青聰曾經說過加米的鼻子受不了異味，在無道村的時候，牠就曾經被霉臭味熏暈過一次。

難道這附近有什麼異味？

她開始感到害怕，並試圖把加米弄醒，但她並沒有發覺危險已經逼近她；進入充滿瘴氣的森林，人類是活不了的。

十幾分鐘后，隨着森林氣流的移動，綠羅的周圍籠罩着大量的瘴氣，不超過一分鐘，綠羅便覺得呼吸困難，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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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綠羅再度睜開眼睛時，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出現在她眼前，並且正看着她，他的眼睛是淺綠色，銳利而清澈。

「你是誰？這裏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裏？」綠羅問道。

「妳昏倒在森林裏，我救了妳。我叫月光御劍流。」對方一一回答。

綠羅環顧了一下這個佈置簡單卻又處處透着貴族氣息的大房間，突然問道：「加米呢？牠也在這兒嗎？」

「加米？」月光御劍流皺了皺眉。他皺眉的樣子十分好看。

「是一隻很大的鼠，不，也許已經變小了，是只很可愛的鼠，你看到沒有？」

「沒有。」他回答得很乾脆。

「糟糕！」綠羅一急，迅速跳下床，「我得去找牠！」

「妳不能出去，人類無法在那個森林裏生存。」

綠羅一僵，「人類？難道你……」

「妳還沒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他話鋒一轉，嘴角仍舊掛着不失柔和的笑意。

「我叫綠羅，謝謝你救了我。」

月光御劍流說：「我乍見妳的時候，差點把妳當成星月。」

綠羅奇道：「星月是誰？」

月光御劍流嘆了一聲。他那一下嘆息聲，令人聽得心直往下沉；這一聲嘆息，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辛酸、傷感、思念和憤懣。

既然是他人的私事，綠羅覺得自己不好再追問下去。「你說你姓月光？」

月光御劍流點點頭，感到奇怪。難道月光的姓氏使妖怪聞風喪膽，連人類也如雷貫耳？

綠羅驚喜地說：「你既然姓月光，那麼你和這個姓氏的家族有點關係吧？」

「那又怎樣？」他越來越覺得眼前這個人類頗有意思。

綠羅此時已按捺不住因興奮而激動的情緒，急切地問：「你認不認識月光舞？」

月光御劍流微微一驚，「妳找月光舞做什麼？」

綠羅一聽到月光御劍流這樣反問她，便知道他是認識月光舞的，她激動得已顧不得禮貌，抓住他的手臂急問：「她在哪裏？她在哪裏？」

「先別激動。妳先告訴我，妳找月光舞有什麼事？她是月光的大小姐，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說見就見的。」

「我一定要見到她，求求你，你一定可以帶我去見她，晚了就來不及了！」

「妳不要這麼急，妳先把事情跟我說一遍好嗎？或許我可以幫妳。」

「我一個朋友中了月光蝙蝠的毒，我必須找到她，把月光蝙蝠的花拿到手。」

「月光蝙蝠？」月光御劍流在聽到這個名字后，眉頭皺得很緊，「這是專門針對妖怪才有效的劇毒植物，難道妳的那位朋友是妖怪？」

「是，他是妖怪。」

「可是妳足足昏迷了二十四個小時，再加上妳在森林裏逗留的時間，我想妳就算把月光蝙蝠的花拿到手，他也已經沒命再見妳了。」

「不對，他告訴我還有五天時間的。」

這一次輪到月光御劍流吃驚了，「五天？」

綠羅朝他點點頭。

「堅持五天也不是不可能，我只是沒想到妳那位朋友的妖力竟會如此強大，普通的妖怪中了月光蝙蝠的毒一般很難熬過二十四小時；就算是我，要熬過五天除非是奇迹發生。我是否可以冒昧地問一下妳的那位朋友叫什麼名字？」

綠羅有些猶豫，但月光御劍流溫和謙遜的樣子令她對他生出一些好感來，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是壞人。

「壹青聰。」綠羅說。

月光御劍流的吃驚程度比上一次更甚。

綠羅看出他明顯吃驚的表情，困惑的問：「難道你認識他？」

月光御劍流苦笑，「豈止是認識，簡直是冤家。」

綠羅突然間警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你們……」

「妳不用緊張，我不會傷害妳，我跟壹青聰的事情是我們倆之間的恩怨，和別人沒有關係。」

「那麼你是不會告訴我月光舞的下落了？」

「妳一心一意要找月光舞，難道下毒的人是她？」看見綠羅點點頭，他自言自語的道：「真是亂來。」

「你和月光舞是什麼關係？」綠羅質問的口氣中甚至略帶敵意。

「她是我妹妹。」月光御劍流問：「難道妳不知道就算妳找到她，她也不是那種會乖乖聽話的人，更何況妳是人類，她可能會對妳不利。」

「我知道，我已經想清楚了。我是她一直想殺的人，如果我用我的性命做交換，我想她會考慮的。」

「妳願意為了壹青聰去死？」月光御劍流的眼裏流露出極複雜的情緒。綠羅的這番話，毫無疑問觸動了他最傷痛的往事。

「妳真的很像星月。」

月光御劍流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提到「星月」這個人，令綠羅呆了一下。

「我知道你也許不想幫我，但無論如何，請你告訴我月光舞在哪裏，我會報答你，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月光御劍流笑道：「沒有那麼嚴重。其實妳的目的只是月光蝙蝠，只要找到月光蝙蝠就可以了，我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這種花，我帶妳去吧。」

綠羅一愣，「你……為什麼要幫我？」

「月光舞是我妹妹，妹妹闖了禍，理所當然是由我這個當哥哥的來收拾爛攤子了。」

「謝謝你！」綠羅難掩驚喜之情。

「走吧，要是天黑了就找不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