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神芙蕾雅微微一笑,對燼天說:「沒想到你命這麼大,剛才居然沒殺死你。」
煙煙羅接着回答:「命大的是妳,如果僭主大人有什麼事,妳將死無全屍。」
因為煙煙羅有些激動,指尖力道加重,導致芙蕾雅痛得低哼一聲。
「煙煙羅,放開她。」燼天說,「那是……葬月的身體,不要傷了她。」
「就是因為您把她當成葬月小姐,才會被她暗算得手,僭主大人,她已經不是葬月了。」煙煙羅有些着急。
芙蕾雅瞇起眼眸,「妳口口聲聲僭主大人,可知道妳口中的僭主大人早就命喪黃泉了?」
煙煙羅怒道:「妳再對僭主大人不敬,我馬上殺了妳!」
「妳知道弒神是永不超生的重罪嗎?」
「我當然知道,身為奧丁的戰士,如果連接受死亡的勇氣都沒有,還配在聖域站着嗎?只要奧丁授權,殺光兩大神族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為了奧丁而戰?」芙蕾雅的語氣充滿同情和嘲諷。
「說對了,對僭主不敬就等於對奧丁不敬,所以殺妳我絕不會手軟。」
芙蕾雅輕柔的聲音說:「我本來不想現在蘇醒的,刺激我提前蘇醒的原因是復仇的怒火!在蘇醒之前,我的靈魂曾去海兒掌管的『死人國度』,那裏只接受自然死亡和自殺的人,而我之後又去了該姆所掌管的黑夜和死亡之國,在那裏,我卻看見阿爾忒彌斯僭主,要知道,該姆所掌管的黑夜和死亡之國,只接受他殺死的人,即是冤屈之人死後去的地方。這些,你們作為神身邊的人類,應該和我一樣清楚。」
「胡說!阿爾忒彌斯僭主活得好好的,妳不要妖言惑眾!」煙煙羅十分惱火,她回頭對僭主說:「僭主大人,對於一再詛咒您的人,請您允許我將之就地正法。」
燼天對煙煙羅的話並沒有回應。
芙蕾雅說:「葬月從一出生就被選定為神的肉體,我沒有像妳說的那樣處心積慮地利用她來殺害你們所謂的僭主,就算沒有這個身體,我也會殺了他替奧丁報仇,對於弒神者,是永不超生的重罪。」
伶牙緊緊地閉着嘴,一言不發地聽着。朧目則神情冷淡,目光卻像只禿鷲盯着死屍般看着芙蕾雅。
「叫妳閉嘴妳還真是不聽話!」煙煙羅被芙蕾雅的固執激得忍無可忍,手臂往後一拉,琴弦馬上收緊,在芙蕾雅身上留下乾淨俐落的傷痕,滲出的血一滴一滴地慢慢浸潤芙蕾雅的白色羽衣。
伶牙急忙搶上前一步,捏住煙煙羅的手腕,阻止她繼續用力。「不要亂來,煙煙羅。」
朧目冷淡地站在一旁,一副看戲的姿態。對他來說,奧丁也好,芙蕾雅也好,真假僭主也好,他只相信現在統治着聖域,以強悍的作風將這個亂世治理得井然有序的人。
比起一無用處,坐享其成的神,朧目寧可相信人類。至於那張面具下的人是誰,他認為根本不重要。
芙蕾雅痛得幾乎要昏過去,「你們為什麼不去神殿親自查看一下再來判斷我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六百年才轉世一次的奧丁被人殺了,那個弒神者現在就在這袒。」
士兵中傳來小聲的驚呼和議論聲,人們面面相覷。
芙蕾雅指着燼天。
「那要看那個人有沒有這個膽子在所有人面前摘下他偽裝的面具,讓自己的臉暴露在陽光下!」
所有人全部看向燼天,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過去。
煙煙羅的表情都扭曲了。
「妳不要再胡說了,僭主大人高貴的容顏怎麼可以說看就看,前天剛剛舉行奧丁神的盛典,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那妳為什麼不去神殿看看,如果妳是神的戰士,妳就懂得區分神和人類。」芙蕾雅悲憫地搖着頭,「真是愚昧得可悲,自己一直在用性命保護的人早就死了,卻還死心塌地的對殺人兇手效忠。」
煙煙羅一時間僵住。「我不相信妳的話,誰能殺了神?」
「我。」
燼天的聲量不高,這個字卻足以讓全場人震驚,四周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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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天抬起手,摘掉罩在臉上的面具,然後他抬起頭,迎向久違的陽光,蔚藍色的長發飛揚在金色的陽光下。
「燼天!」煙煙羅失聲叫道。
芙蕾雅說:「如果妳還不相信我的話,妳可以親自去一趟神殿。」
煙煙羅放開芙蕾雅,風般瞬移,下一秒出現在燼天面前。
朧目的身子跟着微微移動了一下,警戒地盯着煙煙羅。
伶牙則像具石像一樣站着沒動。
「燼天!芙蕾雅說的是不是真的?為什麼失蹤了七年的你會突然出現在這裏?」煙煙羅的指尖出現了致命的弦。
七年前,奧貝斯的叛變、燼天的失蹤……
所有的事一瞬間全部涌到腦際,煙煙羅心亂如麻,一時之間理不出頭緒、分不出虛實。
不,也許正是因為答案太明白簡單的擺在面前,反而讓人無法相信。
「不是突然出現,我根本一直就沒離開過聖域。」燼天靜靜地說:「以僭主的身分。」
「你真的殺了奧丁的轉世?」煙煙羅的聲音顫抖着。
「沒錯。」
「那盛典上的那個孩子是誰?」
「百百目。」
「你果然是叛徒!」煙煙羅手起弦出,琴弦射向燼天。
燼天來不及躲閃被琴弦纏住,煙煙羅另一隻手如疾風般掃過琴弦,火舌像毒蛇吐信般沿着琴弦迅速向燼天竄去。
但火蛇在中途被截成兩段,像煙火一樣四散開來,琴弦斷了,像突然被空氣割斷一樣。
煙煙羅扭頭,「朧目,連你也要叛變嗎?」
朧目壞壞地笑着。
「七年前奧貝斯由我親手殺死,我還順便解決一個嬰兒,原來那個就是轉世的奧丁啊!」
朧目攏了攏他那頭張揚跋扈的衝天髮型,「難怪我老是夢到他們,原來是這麼回事,嘿嘿。」
「什麼?你還笑得出來!」煙煙羅怒道:「那時候不知道真相的你被燼天利用,現在既然真相大白,你就應該用正確的行動來贖罪!」
「用不着妳來給我說教,我自己知道什麼是正確的。」朧目繼續笑着,「當然,用我自己的判斷方式。」
「朧目,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瘋啦?」煙煙羅對朧目的話異常震驚。
沒有領導者的士兵們誰也不能擅自行動,他們不知所措地看着大人們不斷地爭吵,互相攻擊。
「我的行動已經把我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確了,如果妳敢動燼天,我不會對妳客氣的。」朧目也擺開戰鬥的架式。
「伶牙!」煙煙羅終於忍不住喊了伶牙的名字,「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你我的個人恩怨難道不該先放在一邊,說句話好不好?」
伶牙看了煙煙羅一眼,哭笑不得,誰在賭氣了?
一個是自己出生入死的戰友,一個是衷心伺奉的種,他該偏袒那一邊?忠和義,他該選擇哪一樣?
自古忠義兩難全,難道這就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七年來,他一直選擇逃避,可是現在事情已經全部浮出檯面,已經避無可避了,他必須有所表示。
伶牙的目光定在燼天臉上,七年不見的戰友,除去長久不見陽光的蒼白,他幾乎一點也沒有改變,英俊得無可挑剔。
伶牙的出生很卑賤,他不是光,而是自幼就被排斥在光輝之外的影。
因為影子是黑色的,避開了炫目的光,生活在黑暗角落裏,他才能把這個悲傷而殘酷的世界看得更透徹。
從小就不知道歡樂是什麼滋味的伶牙,第一次展顏而笑是因為燼天。
十七年前,伶牙第一次來到聖域,他笑了,因為他發現聖域有一個和他相同命運的夥伴。
十五年前,阿爾忒彌斯僭主過生日,他笑了,因為燼天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九年前,聖戰結束后,他露出這輩子最開心的笑容,因為他找到靈魂高於生命的朋友!
可是自從七年前燼天失蹤,他再也笑不出來……
逃避了七年,沉默了七年,今天,他終於要面對了。
陽光從雲層透出一道光,映照出空氣中浮着的細小灰塵,密密麻麻地飄動,清晰可見。
光明就是這樣,哪怕是一粒細小的微塵,在它的照耀下也無所遁形。
伶牙盯着燼天的臉,緊緊地攥着拳頭,輕聲說:「答應我,來世我們還要做朋友……」
話音未落,伶牙的拳突然伸直,以手刀形狀向燼天砍去。
劍在呼嘯!彷彿劃破時空的悲鳴。
忠和義,身為一個戰士,他選擇了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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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牙的右手附着戰神的靈魂,加上伶牙無人匹敵的速度,正常狀態下的燼天都要拼盡全力應付,更何況他已身受重傷。
這一擊,燼天根本無法避開。
「住手!伶牙。」朧目無法追上伶牙的速度,已經來不及阻止。
燼天表情平靜,彷彿早就料到有這樣的結果。
可是就在那一剎那,伶牙停了下來。「你本來就想死。」伶牙的聲音沙啞,他突然明白了燼天認罪的真正用心。
燼天平靜地說:「還等什麼?放過這個機會,或許你們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殺死我。」
燼天才說到「以後」兩字的時候,煙煙羅已經出手,金色的琴弦像是注入生命,發出尖厲的嘶叫射向燼天。
「小心!」
朧目的聲音未到,招式先到,空氣形成無數道像刀片一樣的氣流向琴弦追趕而去,試圖截住弦的攻路。
燼天似乎無動於衷,只要是被殺,被誰殺死都是一樣的。
氣流雖然慢了一步,沒有截斷琴弦,可是卻使弦的攻擊線路偏離原來的方向,而直接向北神宮的柱子切割過去。
石柱像塊奶酪一樣被攔腰斷開,轟然倒地,揚起無數塵土。
朧目知道煙煙羅的琴弦可怕的破壞力,不敢輕敵。
朧目和煙煙羅還沒收手,一團黑影向燼天直衝而去,這次是伶牙用左手擋下。
伶牙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震驚——燼天有危險,他的身體竟完全不受控制,本能地出手。
黑影與伶牙的左手盾摩擦,發出爪子刮金屬的剌耳聲。黑影落在地上,眾人才看清楚是那隻靈貓。
「奧拉,變身為戰鬥形態。」芙蕾雅命令道。
一陣風呼嘯而起,以超乎常人的視覺傳遞速度,靈貓不見了,站在地上的是一頭體形有若公牛大小的獅身鷲。
獅身鷲煽動巨大的翅膀飛起來,遮住了太陽。牠飛到很高的地方然後俯衝而下,鋒利的嘴和前爪像三把利劍刺向伶牙。
伶牙瞄準時機用手刀砍向獅身驚的前腳。
傷口不深,但卻使獅身驚失去重心跪了下來,而就在牠掉落的同時,牠拍打着翅膀一個翻身調整姿勢,直接採取低姿態向伶牙攻去,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偌大的一個笨重體形,動作卻敏捷地像只小貓。
伶牙急忙抱住燼天滾向一旁。
「伶牙,連你也要當叛徒嗎?」煙煙羅大叫,「芙蕾雅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你為什麼要攻擊她的坐騎?」
「喂,妳往哪兒看?煙煙羅。」朧目挑釁似地說:「妳的對手是我呢!」
煙煙羅狠狠地瞪了朧目一眼,對着其他士兵怒道:「都愣着幹什麼?殺了燼天那個叛徒!」
「都站着別動。」朧目將巨劍橫擋在士兵面前,厲聲警告:「誰敢動僭主大人一下,我朧目第一個拿他試刀!」
普通戰士的級別和朧目相差天地之遠,強大的壓迫感隨着那冰冷的眼神,一瞬間像海嘯一樣向每一個士兵席捲過來。
「朧目,你胡塗啦!為什麼要維護那個叛徒?」煙煙羅怒不可遏。
「因為我比較喜歡燼天統治下的聖域,這個充滿着野心、爭鬥、榮譽、力量、生氣勃勃的聖域。」
士兵們被朧目凌厲的目光鎮住,猶豫着不敢亂動,僭主死了,奧丁死了,現在這種內亂的場面,誰才是頭兒?
芙蕾雅發現伶牙的立場很不穩定,怕自己居於下風,於是對士兵們說:「我是奧丁的女兒芙蕾雅,我以我偉大父親的名義命令你們,剷除聖域的叛徒!」
「都不許動!」朧目喝道:「作為聖域的戰士,只對奧丁和僭主效忠,奧丁不在,便要絕對服從僭主,其他任何人,哪怕是神都無法命令你們。如果想捨棄戰士的驕傲稱號,就上前一步!」
「你們的僭主早在七年前就死了,這個人是叛徒!」芙蕾雅說。
朧目冷笑,「勝者為王,活下來的人就是真理,被戰爭淘汰的人,有什麼資格做我們的王?」
「你們這算是內亂嗎?」燼天冷眼看着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爭論不休,「聖域的戰士都只剩下耍嘴皮子的本事了嗎?」
燼天的話提醒了煙煙羅、芙蕾雅和獅身鷲同時向燼天發動攻擊。
燼天安靜地站着。
在三股力量向他衝來的時候,他微笑着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