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陶起得特地買了一雙便宜的新球鞋后,才去酒店上班。
站在酒店的大門口,她這才發現酒店金碧輝煌的橫樑上,閃着霓虹的四個大字“富貴美人”。
她在心底冷笑着,她連美人也不是,更不可能和富貴沾上邊,怎麼會來到這裏上班?
她可以不要當美人,但是希望老天能幫幫忙,讓她以後能和富貴沾點邊,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用手指抓了抓微亂的短髮,才進入富貴美人,她一眼就找到了在吧枱邊的杜達。
杜達一見到陶起得,立即笑臉迎了過去,馬上將她帶到領班吳經理的面前。
吳理經識人的本領高強,一看見陶起得中性的打扮、帥勁的舉動,加上那雙靈動的大眼,他在心底給她打了個高分數。
“聽說,你以前也在程哥的PUB里工作?”
“是的。”她兩邊嘴角一揚,露出迷人的幅度,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你是有工作經驗的,相信我不用多說工作內容,你就能夠輕易上手,以後你就和杜達一組,我讓杜達帶你在店裏走一圈,熟悉一下環境。”吳經理不愧是領班,雖然年紀尚輕,說起話來就很有那種領導氣勢。
“以後還要請吳經理,多多照顧和指點。”
“客氣了,出來工作都是混飯吃,以後大家互相幫忙,都是一家人。”
“謝謝吳經理。”
能夠不跟陰冷的程弼見面,她憋在胸口的壓力,才稍稍緩和了些。
陶起得隨着杜達四處走動,她才知道這間酒店比她想像的還要大。
大大小小的包廂就有幾十間,連同那個絢麗的舞池、舞池旁的大型鋼琴演奏區,以及舞池外開放的空間,這間酒店少說也有五百坪。
“這裏不錯吧?”參觀了一圈回來后,杜達如此說。
“是不錯。”她沒有太多的笑臉,想到於伯的病情,她的情緒還是低落的。
杜達已經去拿了一套新的服務生制服,交到陶起得手上。
“去員工休息室換上吧。”
她一看,杜達給的是男服務生穿的長褲制服,而不是女服務生的緊身短裙。
她比了比手中的制服,問着杜達:“吳經理知道我是個女的吧?”
杜達大笑了出聲,沒見過這麼坦率可愛的女孩。
“當然知道!難道你長得像男的嗎?”
“我好像也不太有女人味嘛。”偏偏就有人錯認了她的性別,讓她不得不時時懷疑自己的打扮。“吳經理說你穿長褲比穿裙子有魅力。”杜達雙眼散發痴迷的光芒,他是很欣賞她這種阿沙力的女孩
她也笑了。要是讓她穿上那個露出整條大腿的窄裙,她不出一個小時,一定會瘋掉。
“嗯,我該怎麼叫你?你的名字很男性化耶!”杜達油腔滑調地朝她擠了眉。
“我的人也很男性化呀!”她打量了一下杜達的意圖。
“我就喜歡瀟洒不拘的女生。”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哦?”在這裏討生活,她很清楚得先討好杜達。
“要叫你阿得?由你起得?還是叫你什麼好呢?”他猜測地問着。
“大家都叫我小陶。”
“小陶?很好聽呢。那我也可以叫你小陶嗎?”杜達年輕的臉龐,故意曖昧地眨了眼。
“可以呀!”她熱情地回應着,反正對她有好感的男生很多,對她有意思的女生也不少,她已經習以為常了。
“小陶,你剛來上班還不熟,你就先站在門口招呼客人,剩下的事我會替你罩着。”杜達還是那一副自以為帥氣的表情。
小陶用拳頭輕輕地槌了下杜達的胸膛。“謝謝啦!”
她這樣有點親昵的舉動,讓杜達很受用,咧嘴開心地笑了。
為了在龍蛇混雜的地方生存下去,拉攏關係是一門重要的學問。關係好,工作方便,即使被客人欺負,都會有人出面頂着;但若是和同事間相處不來,關係弄僵了,以後在工作上的苦日子可多着。
其實才第一天上班,吳經理並沒給她太多的事做,主要是讓她熟悉環境,而她也落得輕鬆。
回到陸正揚的家已是半夜一點。
坐在客廳的陸正揚凝聽着室外破機車熄火的聲音,整個濃眉全皺在一起。
陶起得跨進客廳,一看見聚滿怒氣的那張俊臉,知道是自己的不好,心裏也有着愧疚。
瞥了他一眼,她打算避開暴風雨,直接上樓去。
無奈陸正揚不打算放過她,走到她面前,冷冷地說著:
“你還是去酒店上班了?”
她嘟了一下小嘴,忍住快要吐到喉嚨的話,只是點了頭。
“讓你不要去酒店,你還是偏要去?你一點都不懂得潔身自愛嗎?”忍了一個晚上的話一想她處身在聲色的酒店中,不禁口氣直衝而出。
她瞪大了雙眼,緊抿薄唇。深呼吸再呼吸,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動怒。
看她不說話,他火氣更旺。
“告訴我酒店的地址。”
“你想幹什麼?”她懷疑地看着他。
“幹什麼?為了你的安全,我去檢查看消防設施合不合格,順便幫你確定逃生門在哪裏,還有去看看有沒有掛羊頭賣狗肉!”他不能讓她再待在酒店裏,就算用盡手段,他也不惜一試。
“你……你故意去找磋?”她忘了之前想要忍氣吞聲,又咬牙切齒了。
“我就是去找踏!只要你敢再去酒店上班,我就天天帶隊去臨檢。”他看她恢復了氣色,早知道她喜歡吵架,他就天天和她鬥上一斗。
她思索着說詞,狠狠地瞪着他。以他的個性,他一定說到做到,讓他再進入酒店一次,她一定會被程弼給宰了。
“你公報私仇,算什麼好警察!”
“我公報私仇?”他冷哼一聲。“我在掃蕩色情場所,為百姓創造一個安全乾凈的生活環境,我這樣為大家出生入死,警政署還要頒給我優良警察的獎章呢!”
該死!她是怎麼會惹上這兩個邪惡的男人的?難道她的事情還不夠多嗎?上天要這樣地磨練她?
程弼在黑道里,有鬼閻王之稱,他那陰寒的眼神,令人想到就發顫。
而陸正揚看似善良溫和、一派斯文樣,但做起事,卻又這樣獨斷獨行,尤其他那張惡嘴,像是專門要來克制她的,毫不為她留餘地。
實話實說吧!除非她不出門,否則陸正揚會跟緊她,早晚會知道她在程弼那裏上班的。
“我去的那家酒店是程弼開的,我不去不行!”
他挑了眉,想着她話里的真實性。
“程弼怎麼找上你的?”
“不是他找我,是我自己送上門去的。”她嘆了氣,長長的眼睫覆下眼睛。“我去應徵工作,沒想到他剛好是酒店的老闆。”
“然後?事情有這麼剛好?”他不相信,全台北市大大小小的酒店那麼多,她偏偏去碰上程弼開的那家。
“就是這麼剛好,信不信隨你。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用我,還讓我一定要去上班,否則後果自行負責。”她有點無奈地繼續說:“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包括我住在你這裏、包括阿莉,我一定要聽他的話去上班的,我沒有辦法可想。”
他還在思索她在玩什麼把戲,可是看她一臉誠懇,應該不像,既然程弼想跟他斗,難道他還怕他嗎?不管她是自動送上門去,還是程弼找她去,都無所謂了。
“程弼威脅你?”
“應該吧,我不想再被追殺一次。”她還想留着命,幫於伯治好病。
“我知道程弼為什麼要你去上班。”他也想會一會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傢伙,等着吧,遲早他會將程弼送到綠島管訓的。
“你知道?”不會吧?
“你去上班吧!”他爽快地答應了。
程弼呀程弼,敢拿小陶當棋子,這場棋他跟他下定了!高手跟高手過招的刺激,讓他心情從剛剛等她的鬱悶,一轉而為遇到對手似的精神振奮了起來。
“什麼?”她真想把她的耳朵掏乾淨點。有沒有搞錯呀,他的態度怎麼會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我答應你去上班了。”
“為什麼?”一定沒安好心眼,難不成有什麼詭計?
“別懷疑!”他看出她一臉的疑惑。
“你會這麼好心?”不是她不相信,而是她跟他有多犯沖,她清楚得很。
“這是大人的事,你別多問。”他雙手插在褲子兩側的口袋裏,眼底有着奇異的光彩,不顧她的納悶,邁開率性的步伐,三步當兩步地跳上樓去。
“喂喂喂,誰是小孩子呀!”怎麼回事,他心思怎麼比女人還複雜,讓她怎麼都摸不清狀況呢?
今天陶起得學着在吧枱前的大廳里招呼客人。
純來飲酒的單身客人,大都會選擇在吧枱前坐定。
其實陶起得也不用再學習,她對這種端盤子的工作是駕輕就熟的,甚至比杜達的服務還要博得客人的喜歡。
現在就有一個長得很雄壯威武的男人,目不轉睛地盯着陶起得看。
她感到一雙灼熱毫無顧忌的眼神。她明白男人的意思,可是她已經打扮得很像男生了,怎麼還會有人對她露出一副饞相?
杜達也看到男人的色樣,他好心地走到她身邊說:
“小陶,小心一點,那個男的不懷好意。”他用眼神指了指。形形色色的人,他可是看多了。
“我知道,謝謝。”她盈盈大眼對着杜達笑了笑。
身材壯碩的男人,看見陶起得的笑容,整個人更是失了魂。
男人鎮定了心神,才招手要陶起得過來。
陶起得見狀,在不能得罪客人的職業守則之下,她連忙走了過去。
“先生,請問你還需要些什麼?”
“小弟,你今年幾歲呀?”男人毫不客氣地打量着陶起得。嗯,看起來好像不滿十八,細皮嫩肉的,很合乎他的口味。
哇咧!陶起得一聽差點昏倒,原來這個男人當她是個男的,慶幸呀!幸好她是個標準的女人。平常被人認錯,她倒也無所謂,常常將錯就錯,今天這種情況,以她的直覺不解釋清楚是不行的。
“先生,你看清楚點,我是小妹,不是小弟。”她大大地咧嘴一笑。
“小妹?”不會吧?男人不可置信,用着懷疑的眸光。
“我是如假包換的小妹!先生,請問你還需要些什麼?”
男人不死心再問一次:“你是女的呀?”
她抬頭挺胸,故意嬌柔地說:“先生,看不出來嗎?那我下次得好好改進一下穿着了,看能不能多些女人味。”
男人有些喪氣地說:“那再給我一杯愛情海。”
威士忌、柑橘酒、伏特加及酸甜汁,再加上檸檬蘇打混合而成的愛情海,調製出戀愛時的酸甜滋味。
陶起得淺淺一笑。“馬上來。”
回到吧枱邊,她呼了一口氣,其實各式各樣的人她都遇過,其中也不乏女同性戀者。她對同性戀不排斥,她只是很明確地知道自己的性向,雖然她打扮得有些中性化,但她還是喜歡男人的。
只有那個姓陸的,她是百分之百地討厭他。
杜達也收回空杯子走回吧枱邊。
他關切地向她問:“怎麼了?那個男的沒對你怎麼樣吧?”
“沒事!他只是認錯人了。”她端了一杯調好的酒,轉身給客人送去。
“認錯人?”杜達不明白地抓抓頭。
轉了一圈,她又走回吧枱前。“他以為我是男的呀!”
杜達呆愣了一會,才恍然大悟。哈哈哈,他想笑又不敢笑,悶在心底沒笑出聲,他連捶了胸口幾下。
她沒理會他的調侃樣,好心地用手肘碰碰他,提醒他客人的叫喊。
沒想到在這不景氣的時候,酒店的生意還是這麼好,陶起得忙了許久,好不容易才站在吧枱邊,喘了口氣休息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眼睛一亮,一個熟悉的身影,舉止文雅地從大門外走了進來,映入她的眼帘。
陸正揚淺淺的笑容、英挺的模樣,在她的眼瞳里逐漸放大再放大……
他真的來找碴嗎?
陶起得掌心冒出冷汗,雙腳開始不聽使喚地微微發顫,原來他真的不懷好意。
該死!她從來沒像這一刻這麼害怕過,一個是笑面虎,一個是鬼閻王,她就這麼被當成夾心餅乾,裡外被夾攻,前後都不是人呀!
陸正揚走到她的面前,用大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卻發現她魂不知飛哪裏去,面色慘自地發著呆。
他有這麼讓人害怕嗎?他可是笑容可掬地從大門口一路走進來,只會迷倒場邊的一群女人,應該不會嚇傻她才對!
“小陶!”他輕輕喊了聲。“你在想什麼?”
她回過神來,看到的是陸正揚那張在眼前放大的笑臉。
“幹什麼鬼鬼祟崇地嚇人?”她深呼一下,瞪了他一眼。
“我嚇人?”他被罵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時杜達又轉回了吧枱邊,看見陸正揚拉着陶起得站着。
杜達看着陸正揚說:“先生,對不起!如果要用餐或喝酒,麻煩你這邊請。”他右手比了個方向,打算在前頭領位。
陶起得眼珠子溜溜轉,嘴唇抿了抿,不打算和陸正揚相認。
這次換陸正揚張大眼,她竟敢來個六親不認。
他也無所謂,用右手大掌在她左肩上拍了幾下,笑得很曖昧后,才跟着杜達坐在吧枱前。
杜達年輕的俊臉,氣呼呼地看着陸正揚的魔掌,卻又沒有辦法;在不能得罪客人下,他只有忍着氣。帶着陸正揚坐定后,才又走回陶起得身邊。
“小陶,下次遇到這種搭訕的男人,讓我來處理就好了。”杜達的口氣不算太好。
“杜達,謝謝你哦。”這下回去,她可慘了,少不了又要挨一頓罵了。
她遠遠地看着陸正揚,見他神色還好,卻不知他到富貴美人的用意是什麼?
難道真的帶隊來臨檢嗎?
經過她昨天的觀察,富貴美人里更是名不虛傳,不但達官雲集,富商豪門絡繹不絕,就連美人都很多。
美人又稱“公主”,個個身材勻稱、容貌姣好,該凸的絕少不了;該縮的也絕不會凸,窈窕的身段,直比選美皇后。
但是程弼開店還是有他的原則性,在店裏公主只能陪酒、唱歌,讓客人盡興開心,但絕不能做出任何色情的交易。
如果公主在店裏有任何色情的行為被發現,是要被開除走路的,當然來這裏的客人也不敢要求公主超過限制的親密行為。
因為以程弼在黑自兩道的知名度和龐大的勢力,鬧店的人可能會走着進來、躺着出去,誰都不願去惹這個鬼閻王。
但是若是公主和客人私底下的交易行為,則不在富貴美人的管轄範圍內,只要不引起糾紛,程弼通常會睜隻眼、閉隻眼,讓有心想賺錢的小姐多一份收入。
於是愛好美色的男人,更抵擋不了這裏號稱有全台灣最美最辣最棒的公主,不管富貴美人的禁令有多嚴,愛好美色的男人,在愈不能碰愈要嘗嘗的心態下,更是絡繹不絕地踏破了富貴美人的地板。
陶起得除了要招呼客人外,還不時要分神地盯着陸正揚,就怕他有任何挑釁的行為。
但是經過了幾個小時,陸正揚不但乖乖地喝他那酒精濃度低到不能再低的台灣啤酒,連上門要搭訕的公主,都興趣缺缺地被排拒在外。
他是怎麼回事?她納悶地想着,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也真怕他真的會帶隊來找碴,到時她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上次運氣好,只是被打腫臉而已,這次則很有可能被程弼找人把她蓋了布袋,然後往海里一扔吧。
胡思亂想到這裏,她全身突然一顫,自己把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
“小陶!小陶!”杜達搖了搖她的手臂。“你怎麼了?在發什麼愣?有客人在叫呀!”
她回過神來,尷尬地一笑。“對不起。”她趕快朝客人的方向走去。
一夜無事,坐着喝悶酒的陸正揚看似快活,心情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看着她穿梭在每個男客之間,巧笑盈盈,他心裏無由來就覺不是滋味;還有那個男服務生,動不動就對她賊兮兮的笑,還一副親熱勁,怎麼看就怎麼不順眼!
他今天主要是來探查地形的,總要混熟了環境才好摸清程弼的底。放長線才能釣到大魚,所以他今晚採取按兵不動,只是眼觀八方,別打草驚蛇了。
本來的打算,是先來走一遭,看看就走人,沒想到一見到工作中的陶起得,他的雙眼就怎麼也離不開她周旋於男客間的身影,愈看心愈悶,不知哪根筋不對,心裏就是不對勁,更沒想到這麼一待,竟然已經是午夜了。
他招了招手,要陶起得過來。
礙於他是客人,她是服務生,她快步地來到他面前。
“先生,還需要些什麼嗎?”她禮貌而生疏地問着。
他的臉更綠了,她一定要當他是一般的客人嗎?
他忍下煩躁問:“你幾點下班?”
“我?”她腦筋轉不過來。他突然的詢問,讓她愣了一下。
“對!就是你!”
剛好走過來的杜達聽到了他類似搭訕的話,以為他對陶起得有意思,興起了護衛她的舉動。
“先生,你需要知道她幾點下班嗎?”
陸正揚站了起來,個子還比杜達高了半個頭。
“你問問她,看我需不需要知道她幾點下班!”他已經很忍耐了,這個服務生再搞不清楚狀況,他可就要不客氣了!
劍拔弩張的氣勢,在兩個男人間流動,陶起得恐怕擔心一晚的事情會發生,趕緊出聲打圓場。
“杜達,別這樣!他沒有惡意啦。”她又拉了拉陸正揚的手臂,向他擠了擠眉眼,一副小媳婦哀求的樣子。“我一點下班啦。”
陸正揚一看她求饒的眼神,整個要發作的氣勢就沒了。他冷眼看了杜達,然後坐了下來才說:
“我等你!”
“小陶,這種惡客,別怕他呀,我們富貴美人可也不是讓人好欺負的。”隨便叫就有一群保鏢在等着,杜達仗着地利,根本沒把陸正揚放在眼裏。
“杜達,算我求求你,我才剛來這裏上班,不想惹事。”別讓她再多應付一個男人了,她已經沒力了。
“你不想惹事,可也要別人不來惹我們呀!”
陶起得趕緊將他拉到一邊。
“杜達,他是我朋友啦!”不得已,她只好招了。
“他是……你朋友?”杜達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般,整張俊臉扭曲變形了。
陶起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點着頭。“他是來看看我上班的情形啦。”
杜達在心裏暗罵自己白痴,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前,竟然差點鬧笑話!
“你怎麼不早說呢?”
“我才剛來這裏上班,怎麼好意思介紹那個人就是我朋友呢?”她水湛湛的大眼,顯得有些無辜。
“是你的男朋友嗎?”杜達只想確定這個。
她搖了頭。“不是啦!”那個陸正揚想當她的男朋友,門都沒有。
而陸正揚就這麼坐在吧枱邊,看着她和杜達的竊竊私語。說句話兩人需要靠這麼近嗎?要不是不想打草驚蛇,他是不會這麼忍氣吞聲的。
一個晚上下來他酒喝得極少,就這麼專心注意着她的舉動。幸好她的打扮較中性些,免去了許多不必要的困擾;要是她像前兩天穿那樣的短裙,絕對會吸引來一堆蒼蠅,甚至不輸給這家店的任何一位公主。
好不容易等到她下班,他卻連程弼的影子都沒見上。不過,環境他大概摸熟了,逃生門、辦公室、廚房,甚至連後門他都有個底了,今天算是不虛此行,下一步就是等着引程弼出手了。
陶起得換回了自己的T恤、牛仔褲,才跨出富貴美人,就發現了陸正揚聚滿陰冷的臉站在一旁的角落裏。
她沒有等他叫喚,就乖乖地走到他的面前。
“你到底想怎麼樣嘛!”她半是撒嬌,半是無奈。
“回家吧!”他率性地自顧自往前走着。
“什麼?”她愣住了,他竟然沒有質問她,剛剛的故意不相認。
他走了幾步停下腳步。“我是說,我送你回家。”
看到她那有些稚嫩可愛的表情,剛剛在酒店裏所受的鳥氣,似乎都不見了。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
“我騎車來的。”他會這麼好心?不是她要懷疑,而是以往的紀錄里,讓她不得不提高驚覺。
“反正你那台破車也沒有人會要,就放在這裏吧!”
“車子雖破,也是我的辛苦錢買來的。”最氣他,說話總是像夾了刺般。
“這麼晚了,你一個女生騎車很危險,坐我的車回去吧。”
他總算說了一句人話。
她薄唇淺笑。“車子不騎回去,那我明天怎麼上班呀?”
“明天我再載你來上班總可以了吧?”這個小女人怎麼這麼麻煩呀!他不耐地用手指爬了爬短髮。
“你還要來呀?”她情緒因為他的話而緊張起來。
“我是怪物嗎?還是會吃人的恐龍?你有必要這麼緊張嗎?誰規定我不能上酒店的?況且我是公務在身。”愈不想他去,他愈要去。明為公事,暗地要看她有沒有在搞鬼。
她喃喃着:“你來根本沒安好心眼。”
“我今天有做了什麼不安好心眼的事嗎?”
一句話堵住了她的質問。
她不情願地搖了頭。他今晚的表現,在他差勁的紀錄里,算是很不錯的了!她不能再要求什麼。“先回家吧!”他看她沒要走動的意思,不耐煩下,牽起了她的手,打算強拉着她往停車的方向走。
當他一碰觸到她的手掌,像觸電般,兩人心頭都震動了下。
她沒拒絕,順着他的意思,乖乖地跟着他走;而他則是輕輕地握住了她不算柔嫩的手掌。
掌心裏傳達着兩人第一次接觸的悸動。
兩人都沒有打破沉默,氣氛在徐徐的夏風中,隔外引起兩顆心異樣的情愫……
就這麼一路走着,剛剛的氣焰高張、怒火翻覆,都被握手之間的情意,深深所撼動着。
路是短了些,走不到五分鐘就來到路邊的停車格。兩人站在車子旁,他沒有鬆手,也沒開口打破沉默,還是緊握她有點溫熱的小手。
他沒這麼緊張過,無論衝鋒陷陣、對付多少難纏的案子,他都沒像現在心裏吊上七、八個水桶一樣。
他清了清乾澀的喉嚨,才喚着她:“小陶。”
她難得害羞了,光是這樣被握着手,她的心就無序地跳着,眼光略低了四十五度,不敢直視他燦爛的眼眸。
“嗯……”他低低地淺喚,她柔柔地回應着。
這一刻的變化太大,平常兩人見面,不是鬥嘴,就是怒眼相向,沒想到會有心神交會的時候;他灼灼的眼神,直要燒透了她那張白皙中微紅的小臉。
但是站在這裏乾耗着,也不是辦法,他不舍她手中的掌溫,還是要拉回心蕩神馳的心緒。
他更貼進了她一步。
“小陶……”平常的口齒伶利,現在卻有些結巴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他想破了頭,還是不知道。誰讓他為了工作,戀愛經驗真的少得可憐。
他的戀愛史只有在念書時,和一個學妹交往過。後來,當了正式的警察,他全心投入這個幾乎是隨時處於待命狀態的工作,就更沒有時間去交女朋友。
她還是“嗯”了一聲。
“我們先上車回家吧。”思緒百轉千折,他最後只蹦出這一句話。
她心口一震,等了半天,原以為他要說出什麼羅曼蒂克的話,或者更進一步的舉動,害她一顆心吊在空中,怦怦直響,結果……
說不上來的失望,她甩掉他握着的大手,抬高視線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打開前門坐了進去。
他說錯了什麼話嗎?為什麼惹來她明眸圓睜?他不敢多問,女人心真是海底針,怎麼猜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他迅速地坐進司機的位置,朝家的方向快速前進。
她薄唇微翹。她雖沒談過戀愛,至少也看過別人談戀愛,電視裏演的、PUB里天天上演紅男綠女的情事,都告訴她,什麼叫戀愛。
沒想到電視裏接下來會上演的,例如擁抱、親吻呀教她一想到就會臉紅的鏡頭,怎麼到了他身上,卻是這樣無情趣的一句話?
沿途上,空氣凝結在兩人各自的心思里,誰都不知要如何先開口。
看着他一副沒事的樣子,她心裏的無名火就燒得旺。剛剛她幹什麼這麼白痴地任他牽手,不會拒絕,或賞他一記白眼嗎?她怎麼會一被他牽住就六神無主呀!
他看她嘟着小嘴,又不知道她在氣什麼。唉,哪來的這麼多氣好生?愛生氣的小女人,他還是識相點,閉上嘴吧。
車子一到家門口,她不等他在車庫停妥,就急忙跳下車,也不管一旁獃獃討好地搖尾乞憐,更理都不理他的喊叫聲,就往屋內跑。
“小陶,等等我!”他被她莫名其妙的舉動,搞得不明所以。
前一刻眼波流轉、溫婉柔媚;這一刻卻像吃了炸藥般,全身是火藥味。
陶起得在樓梯口停了腳步。
“幹什麼?”她的火氣真的很沖。
“我……”他有點不知所措。
“沒事?”獃頭鵝!“那我上樓去了。”她看着他的拙樣。
“小陶,剛剛……”他能感覺到手掌里的餘溫,細細的、麻麻的,沒想到他一個鐵錚錚的漢子,也有臉紅難為情的時刻。
想到剛剛他的溫柔,她就有氣,她自以為是的浪漫情懷,那種又期待又怕他真的有所行動,弄得她心緒不寧,可最後竟是……坦白說,她胸口有着說不上的失落感。
她等着他想要說什麼?沒想到平日意氣風發的他,也有大舌頭的時候。
“小陶……沒事了,你早點睡。”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剛剛的意亂情迷,在她的怒眼中,他似乎又清醒了過來。一定是剛剛夜色太美、夏風太柔和,不然他怎麼可能跟這個不男不女的陶起得有觸電的感覺呢?
他努力地搖晃着胸口的悶熱感,早她一步,大腳一跨,踏上樓去了。
她看着他上樓的背影——
搞什麼嘛!她在心裏暗罵,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