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風流韻事

11.風流韻事

11.

青青綠綠漫漫泱泱的稻海當中,華兵家的棚屋像一座孤獨的島嶼,這時候卻成了我們的天堂。我們天天在裏面聚會,聚久了,便牽着兩隻羊到蓮花盪畔吃草。中學校園裏青草再多也不去,因為去那兒要經過一段大路,三個高高矮矮精精壯壯的小伙領着兩隻山羊組成的團隊是很怪異的,容易招人眼目、惹人指點。“鳳凰落地不如雞,龍困淺水被蝦欺”,我們現在成了被莊上人瞧不起和哂笑的人物。我們現在必須像野生動物一樣,只能悄悄地出沒於村莊的邊緣。我們都是有自尊心的人。蓮花盪就像王冕放牛的七泖湖一般,滿盪蓮藕,荷葉田田,盪邊一帶綠草,有上百棵合抱的垂楊柳,樹下十分陰涼。這地方很安靜,平時少有人來。兩隻羊自由地吃草,我們則坐在柳蔭下,抽着香煙,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

高考復讀班歷來是大雜燴,學生來源複雜,年齡參差不齊,個性各種各樣,拿教師的話來說是“三教九流,無奇不有”。參加復讀班就等於半腳踏上了社會,男生背後抽煙喝酒是正常現象。香煙是華兵夜裏翻院牆潛回家從小店裏偷出來的。

或許是身處困窘的境地,而有意擺脫沮喪,尋求精神的昂奮,也或許是歲數比較大的緣故,總之寶根幾天來越來越喜歡談些比較“**”的話題。他喜歡談,我們倒也樂得配合,推波助瀾,在嘻嘻哈哈當中暫且忘記煩惱。

這天下午,我們照例來到蓮花盪畔,在樹蔭下亂侃神聊。寶根問起華兵是不是很早就訂親了,華兵回答是的。

我和華兵從小學一年級到初中畢業,一直是同班同學,彼此情況相當熟悉。他是上初二的那年訂的親,對象是東台縣廉頤鄉洪家窯的,叫洪蘭香。我們這地方不少人家熱衷替孩子很早就訂婚,也算是樁風俗習慣。

“老實說,你有沒有跟她好過?”寶根緊接着問。

“我們一直蠻好的。”

“裝呆,你別給我瞎扯!我是問你們兩個有沒有碰過?”

“碰過咋的?去年夏天我還碰過她的屁股呢!”華兵說去年暑假他到丈母娘家度夏,晚飯後蘭香領他去村外大橋上乘涼,他跟在後面走,打一條黑巷子裏走時,不小心絆了腳,打了個趔趄往前直衝,膝蓋便頂上了蘭香的屁股。

寶根聽了,頓時滿臉喪氣:“你小子,這也叫碰呀!”

我心裏一樂,便說:“寶根,你自己有什麼風流韻事,也給我們說出來聽聽!”

“我嗎?我哪裏有?我沒有。”這小子把自己撇得很清,卻又來咬我:“金龍,你肯定有!”

我笑着說也沒有。

“你不可能沒有!”旁邊華兵卻叫起來,並且給出提示:“以前銀鳳不是跟你很好嗎?你們從小就在一起玩的!”

“銀鳳?”我心裏猛地一咯噔。

一張無比熟悉的姣好面容浮現在眼前。二十年前,趙家莊的米酒巷誕生了兩個小生命,一個是我,一個就是銀鳳。我出生在立夏,銀鳳出生在端午,生日只隔四十來天,可謂前腳帶後腳,一個攆一個。約摸十個月大的時候,母親抱我出門玩,在路上碰上了玉英嬸媽,懷裏也抱着銀鳳。兩個哺乳期的女人瞅着對方懷裏的孩子都格外喜歡,互相交換抱着聊天,誰知一會兒我和銀鳳都拱起奶來。兩邊母親大樂,煞有介事地叮囑我們,喝過對方媽媽的奶,以後就應該兄妹相待,一起玩耍,可不準鬧彆扭。

小時候,母親和玉英嬸媽常拿這件事逗趣。根據她們敘述,銀鳳學會走路后,頭次長途旅行就是跩到我家院門口,小狗熊似的爬上四級磚頭台階,趴在門檻上朝裏面喊“多多”(哥哥)。我在屋裏聽見了,跌跌沖衝出去迎接,低下身子攙她的手,結果,兩個人一起滾下台階。

母親說銀鳳從此黏上了我,整天和我結伴玩耍,非常投緣。她什麼都要跟我學,夏天我脫得光溜溜的,她也脫得光溜溜的,小紅肚兜都不肯穿。有一次她模仿我站着撒尿,結果潑潑洒洒地淋濕了兩條腿兒。她對我有肉雀雀羨慕得要命,有次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然後回家問媽媽,為啥她沒有肉雀雀,得到的回答是:送子娘娘開小差,忘了替她安上了。

七歲時,我們一起上小學,分在一個班,我當班長,她當生活委員。

十三歲時,我們一起上中學,依然同班,我當班長,她當勞動委員。

銀鳳似乎就這樣永遠追隨着我,關係始終親密。我們上學放學同來同往,不知道的人會當成同胞兄妹。我嘲笑銀鳳是跟屁蟲,她卻犟嘴道:“就跟,咋的啦?”我就喜歡她這種任性嬌憨的樣兒。我們脾胃相投,配合默契,實在是打幼小時就自然培養和互相適應的結果。

中考時,銀鳳沒能發揮好,失去了升學機會。不久,她跟家人下江南,去了無錫。屈指算來,我和銀鳳已經有四年沒見過面了。

“什麼呀,我和銀鳳不過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對華兵說。看到寶根無精打采倚靠着柳樹,目光茫然,我站起來說:“咱們別談什麼風流韻事了,我打個拳給你們欣賞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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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馬的純真年代: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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