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公元二二三三年費沙太空站(位於諾諾斯星系的哈姆星及伊登星之間)
優雅的白鷗號飛行艇收起它那長達一百多公尺的雙翼,任太空站的拖引光束引導着它,慢慢地滑進第八甲板的十五號碼頭。
白鷗號才剛被磁光鎖定,艙門隨即迫不及待地向外延伸。剛從伊登星考察回來的索德學院學生正排着有序的隊伍,不疾不徐地走下船。
此時太空站的廣播系統響起了清脆的女音。
“費沙太空站的民眾請注意,下午一五○○點,本站將在坐標五四○·六二處舉行重力崩壞實驗。此期間將舉行飛航管制,所有飛行器皆不準起降。請各位民眾合作。”
“這是第幾次了?”杜若薇莎·馮·羅德不滿地向旁邊的同學抱怨。
“我算算。”那位女同學煞有其事地舉起雙手,“如果沒記錯……大概是第八次了吧?”
杜若薇莎嘟着嘴:“每次實驗都不能出站,我本來還想去哈姆星的第三保留區看看呢!”
“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廢墟一片。”那同學了無興趣地打着呵欠。
“那不是廢墟,”杜若薇莎抗議地叫道,“那是文明的結晶,它代表着幾萬幾千年智慧的成果,我不許你這個滿腦子數字的傢伙污衊它。”
她聳聳肩,“我也不想跟你這太空考古學的狂熱者辯。不過,我們得趕快將今天伊登星的城市結構報告趕出來。如何?今天什麼時候有空?”
杜若薇莎看看手腕上的表思吟着,“現在是一四二五,我得回家拿些參考資料,那我大概一六四五的時候到你家。”
“好,我等你。”她點頭。
※※※
下了她的磁浮車,杜若薇莎直接用她的生物波開啟了門。
哼着小曲,她適意地踱進資訊室,打算拷貝一份可用的資料帶走。
但,資訊室的椅子上卻坐了個令她意外的人。這時候的他應該在研究室的呀!
“爸,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是說今天的工作很重要,有可能回不來的嗎?”她疑惑地靠近,不解地看着他血紅的雙眼及凌亂的外表,“爸,發生了什麼事?”她不安地問。
哈爾佛·馮·羅德博士輕輕地嘆口氣,接着低啞的輕喃,“秘密不再是秘密了。”
杜若薇莎緊張地湊到他跟前蹲下,“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哈爾佛勉強地扯出一抹笑紋,“杜若薇莎,我的好女兒,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我從不後悔有了你,你是我惟一的支柱。”
“爸,”她輕嚷,強烈地感到不安及恐懼,“我也愛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他搖頭,“杜若薇莎,時間不多了,我沒辦法跟你詳述。我只要你記得爸愛你,還有,你是獨一無二的,不比人類差。”
杜若薇莎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父親話里真正的含義。
“我不明白……”
“趕快離開這兒,”他打斷道,“你很堅強,到哪裏都能適應,你趕快離開費沙,不要再回來了。”他拉着她站了起來。
“爸,為什麼?”杜若薇莎驚慌地叫,“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趕我走?”
哈爾佛推着她往門口走,“你沒做錯什麼,是爸做錯了,但爸從沒後悔過。”
杜若薇莎定住了身子抗拒他的推力:“爸,告訴我事實,否則我死也不會離開。”她堅定地聲明着。
“來不及了.他們隨時都會來。”哈爾佛更使勁地推她。
“爸,是誰?”她問,語氣中微微帶着哭音。
“不要問了,時間快來不及了……”
“系統被入侵,本系統將會在三十秒鐘后失去作用,請設法,請設法……”尖銳的警鈴中伴隨着安全系統的警告。
“來不及了。”哈爾佛驚呼,猛力扳過杜若薇莎的身子嚴肅道,“千萬不能讓他們發現你,你要藏好,說什麼都要保住性命。”邊說邊拉着她往一堵牆走去。
那不是普通的牆,雖然看起來跟普通的牆沒什麼兩樣,但它實際上是由玻璃構成的,屬於單面反射鏡。也就是說,外頭的人看不見牆的里側,但牆裏的人卻能將外頭的事物看個透徹。再加上牆面置有兩個平行的鏡面,而鏡面的中間是真空的,因此內側的人再發出如何巨大的聲響也傳不到外頭,但外頭的聲音卻可經隱藏的傳聲裝置傳到內側來。
“爸,敵人是誰?”杜若薇莎疑道,順從地跟隨他的腳步,以為他們要一起躲藏。
哈爾佛並不回答她,只是利落地向牆面上的感應按鈕壓下去,隨之浮現的是觸控式的操縱鍵盤。哈爾佛熟練地舞動着手指,整個牆面瞬時出現了一道門。
不再多說,哈爾佛突然將杜若薇莎推進門內。
“爸,你不進來……”杜若薇莎驚問,但她的聲音被急合的門切斷了。
這一切不過短短的數秒。
杜若薇莎捶打着經過強化的牆面,不斷地叫着:“爸,快進來呀!”但外頭的人怎麼聽得見?
“杜若薇莎,我把時間定在半小時后,到時你可以從裏面的控制裝置啟動這扇門。”哈爾佛低沉的聲音森冷地傳進她的腦子。
他想做什麼?
淚眼朦朧中,她看着父親將操縱鍵盤隱藏起來,並設定外頭的控制裝置失靈,如此一來,任誰也打不開這面牆,除非裏頭的人願意出來,但那得在半小時后。因為外頭的命令將會被電腦列為第一優先,除非……她改變電腦程式。
想到這兒,她立刻轉過身急奔到控制系統前坐下,揮動着手指,她急欲叫出檔案重新修改。但她能在三十秒內達到目標嗎?
※※※
哈爾佛舒了口氣,轉過身,他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他最喜愛的地球製法式古董椅。
剛坐好,資訊室的門隨即打開了。衝進來四名手帶武器的地球聯邦特別課軍人。
“終於來了。”哈爾佛抬頭看向他們,臉上是無畏的哀楚。
牆內的杜若薇莎早已震驚地站了起來,一瞬也不瞬地瞪視着牆外頭的景象。
“羅德博士,”帶頭的休德·齊塔爾上校站了出來,以冷漠的聲音說,“相信你已經知道我們要的是什麼,請把BIL-54交給我們。”
“哈!哈!”哈爾佛尖銳地笑着,然後猛然停住笑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高傲地瞪視着他。
休德·齊塔爾不慍不火地進一步說明:“實驗計劃代號飛騰,編號BIL-54的實驗體,專屬地球聯邦的精神戰士,也就是你的女兒--杜若薇莎·馮·羅德。”
“砰!”杜若薇莎乏力地坐倒在地上,震驚得止不住打顫的牙齒。
“你在說什麼?”哈爾佛搖頭,“飛騰計劃早在十七年前被終結了,不信你可以去地球的矽谷查。”
“找得到嗎?”休德·齊塔爾嘲諷地反問,“BIL-54是你私自製造的,怎麼可能會留下共有檔案。”
她是父親製造的人造人嗎?杜若薇莎為這個事實感到震撼不已。
“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道BIL-54的存在?”哈爾佛冷靜地問。
“你的搭檔--杜魯博士,是個愛國的人。”休德·齊塔爾大方地告訴他答案。
哈爾佛冷哼一聲,“相信他也得了不少好處。”
“羅德博士,令媛呢?”
“你以為呢?”哈爾佛站起來,走到休德·齊塔爾面前,“你以為我會笨得將她留在這裏等你們來抓嗎?”
“根據報告,令媛確實直接從空港回家。博士,難道你還想說謊?”
“哈!哈!”哈爾佛大笑,“好,很好那你就慢慢找吧!她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力量更是超乎你們想像,你們以為能抓得住她嗎?”
休德·齊塔爾終於面露緊張,“但杜魯博士說她尚未察覺自身的能力。”
哈爾佛狠狠瞪住他,“上校,你以為我沒有其他的秘密嗎?”
休德·齊塔爾變了臉色,嚴厲地問:“博士,你的女兒在哪兒?”他舉起了雷射手槍威脅他,另外三名手下也舉槍朝哈爾佛瞄準。
杜若薇莎驚懼地猛力敲着玻璃並放聲大叫:“我在這裏,不要殺我爸,我在這裏呀!”現在她惟一想到的就是救她父親。
哈爾佛毫不畏懼地更走向前,“想射就射吧!我是不可能告訴你任何線索的。”
休德·齊塔爾緊繃著聲音:“博士,你只是在拖延時間而已,我們多的是方法讓你招出一切。”光是記憶處理器就能知道他一生所有的細節了。
“不錯,我相當明白。”哈爾佛苦笑,“所以我早已下定了決心……”趁其不備,他衝上前拉動雷射槍口,並按動發射鍵。
嗤!綠色的光束穿過他的心臟,空氣中有了一股焦肉味。
“不!不……”杜若薇莎尖叫,無法置信地搖動她昏亂的腦袋,她的世界頓時充滿血淋淋的紅。
“博士?”休德·齊塔爾震驚地扶住他下墜的身體。
哈爾佛微細的聲音響起:“她是我女兒,我愛她,我要用我的性命守護她……”眼睛合上,他的唇角竟漸漸往上揚。
“博士?”休德·齊塔爾激動地搖着他的身體,想要抖出他最後的殘餘生命力。
“他死了。”他的手下齊格菲·艾爾薩斯中校開口陳述,“如今,我們該怎麼辦?”他問。
休德·齊塔爾慢慢地將哈爾佛的屍身放平在沙發上,直起了身子,他嚴肅地宣佈:“向偉大的父親敬禮。”他舉起手向額頭一敬,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他的三位手下也肅穆地照行。
放下了手,他轉身下達命令:“封鎖所有道路港口,在未找到她之前,飛航管制絕不能撤。並下達通緝令,放出圖文告知各單位全力追緝國家叛徒杜若薇莎·馮·羅德,必要時……格殺勿論。”
不管她是否已覺醒,不管將會付出多大的犧牲,都必須將她抓到。倘若無法令她為國效命,還不如在她成為禍害前將其徹底剷除。
※※※
她呆愣地站着,迷茫的神志正無邊無際地漫遊着。時間無情地流逝,正像眼前那些不斷湧出的鮮血正在掠奪哈爾佛的生命,血泊迅速地擴大……擴大……
“嘩!”一聲,是電腦通知可以由內側控制的時間到了。
她若有所覺地緩緩回過神,然後轉過滿是淚痕的臉龐,並強迫自己向控制台走去。輕輕按下啟門鍵,她再也無法忍受……
“爸!”她哭嚎,急奔過去撲在他身上,任淚水和鮮血混雜,再也無法分開。
她哭着,哭着命運的殘酷無情,為了她,更為了她父親;尤其無法諒解她父親是因為她而死的,為了一個實驗體?多麼不值呀!
她還寧願他交出自己。
“要……要活着……”微弱的聲音若有似無地傳入她耳中。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激動地驚問:“爸,你還活着嗎?”
哈爾佛的唇角微微掀動着:“活着……讓……我……不要……白……死……”
“爸,你不要說話,我立刻帶你去醫院……不,直接叫醫生比較快。”她欣喜地抹乾眼淚,低下頭,她又覺得不對,摸了摸他的鼻息,她不禁顫抖……
“基因,”她叫着這房子主電腦的名宇,“告訴我,這屋裏有幾個活人?”
“一名女性。”那聲音立刻回答。
不,不。
她緊捂着嘴,驚駭地嗚咽着。
“現在為三名,兩名男性,一名女性。警告,兩名男性持有武器,請注意……”
但杜若薇莎恍若未聞。
“原來你在這裏。”低沉的男聲突兀地響起,是休德·齊塔爾上校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