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出師未捷身先死,琉璃咬着衣袖,淚滿襟。

「真可憐,來,喝喝葯。」安撫受傷貓狗似的語氣,朱延熙神態愜意,坐在床邊,雙手捧着向店家討來治痢疾的葯。

三更半夜,不知上哪去找大夫,琉璃也沒臉尋醫,只能躺在床上承受疼痛,一雙戰火瀰漫的眼裏寫滿恨意——

為什麼?為什麼她費盡心血,始終對抗不了朱延熙?

「你這麼熱情的看我,是在感激我對你的細心照料嗎?」朱延熙捏了捏琉璃的鼻尖,享受着惹毛她的怒火,這充分燃燒起他的興緻。

從沒有一個女人敢與他較勁,帶給他這麼多的樂趣。

「呸!不許碰我!你的東西誰知有沒有毒?不喝!不喝!」琉璃忿忿的甩頭,露出賭氣之色。

「壞東西,明明是你幾次三番下藥害我,沒得手,竟好意思怪我?」說得琉璃張口結舌的無法反駁,朱延熙接着問:「你就那麼想撇開我?」

他幹嘛裝出一副感慨的模樣?假仁假義!總是拐彎抹角的戲弄她,比欺壓過她的大娘還可惡!

「開門見山跟你說了,我不回去,不嫁!你若不放我走,除非殺了我,否則一有機會,我一定會逃,即使需要傷害你!」琉璃索性撕破臉,擺出她所能營造出的最蠻橫的面孔。

只是她濕潤的瞳孔,因腹痛而憔悴的容顏,怎麼看都稱不上兇狠。

朱延熙覺得她像極了一隻不耐煩的貓兒,挑動着他的心,萌生出安撫她,令她臣服,讓她柔軟蜷伏在他懷抱的渴望。

「常宵貴為丞相,才貌出眾,天下間不知有多少女子盼着委身於他,你竟嫌棄,寧可一死?」真有意思,根本是在勾引他代友出征嘛!

「天下間的女子,不是全看重男人的才貌,譬如王爺你,領兵作戰能力再優秀,即便容貌彷佛天神,可內心惡毒、陰險狡詐,仍是遭人厭惡!」

「你這算是傳說中的『貧賤不能移』嗎?」等待着琉璃展現出傲然不可侵犯的態勢,朱延熙煞有介事道:「不過你對我的了解與讚揚,依然感動了我忘記內心的惡毒陰險狡詐。」

「我……」哪有讚揚他?

他提醒,「容貌彷彿天神?」

琉璃再次臉紅脖子粗,說不出話來摧毀他滿意的表情。

兩人鬧了大半夜,窗外的天色已由暗為灰,即將天亮了。

室內的燭燈快燃到盡頭,光芒一刻刻減弱,然而朱延熙黑亮的大眼,不變的光燦照人。

在他的注視下,琉璃胸口感到莫名鼓動,臉皮熱熱燙燙的,很是難為情。她逼自己反感,卻失敗了。

儘管朱延熙屢次害她吃虧,可奇怪的是,她就是沒辦法真心怨恨他。

事後,只要他溫柔一點、放鬆一些,她又會掉以輕心,任自己無意的落入他的陷阱。

煩悶與困惑交結的情緒,翻來覆去,擾亂了琉璃。

「姑娘。」他手指輕輕撥開她散亂在面容上的幾根髮絲。「說真心話,你褒多於貶的誇獎,我聽得很高興。」

「高興有什麼用,你會放我走嗎?」若他點頭,要她讚美他多少次都行,她甚至可以不計較他的種種「惡行」

朱延熙搖搖頭,承受着琉璃失望的凝視,有些心疼她的眸光黯淡、沮喪無比的神態,連忙說道:「你的目的是不嫁給常宵,我能幫你解決這場婚事。」

「如何解決?」琉璃沒興趣的問,繼而說道:「你是王爺,任何事物,手到擒來;可事後的結果呢?我仍得自己承擔。」

「單單私逃一事,家人就不會放過我,你送我回去,根本是把我往火坑裏推,不如殺了我吧!」

「說得真可憐。」燈火熄滅了,朱延熙動作輕緩的坐上床。「我說幫忙,自然會幫到底,你在馮家若待不下去,乾脆……」

「乾脆怎麼?」聽他自信的語氣似有好主意,琉璃緊急迫問,無暇拒絕他的親近。他的溫暖氣息,無形的包裹住她的身體。

「你先告訴我,你在馮家是什麼身分?」朱延熙不信她先前所說的搪塞。

琉璃頓了頓,戒心又起,她同樣不相信他。「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她依然不願說明真相。

朱延熙看在眼裏,逼自己忍耐,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對他敞開心扉。「只要我向馮家要了你,你跟我走,就不必嫁給常宵了。」

「我跟你走?」這算什麼安排,拿二王爺當靠山?「他們肯答應嗎?」

「我只需你同意,別人的意見,我來處理。」

朱延熙含笑許諾,說得琉璃很是動心。

從沒有人這麼溫柔的允諾過她一件事,身邊太多冷酷、愧疚、惋惜的聲音,她第一次感受到讓人溫柔對待的美好。

琉璃仰頭,灰暗的房中,朱延熙的容顏模糊不清楚,他離她這麼的近,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暖意已經令她適應,沒有排斥與厭惡。

琉璃忽然慶幸,屋外的天色尚未明亮,她臉上的迷惘與恍惚神色,對方沒能看見。

「我……以什麼身分跟你走?」當下女嗎?

「當然是——」朱延熙才說了開頭,突然察覺到琉璃渾身不適的扭動了起來,疑惑道:「怎麼了?」

「肚子……痛。」多行不義的下場,琉璃紅着臉,嘗試着坐起身。「我想上茅房。」

「去吧!」朱延熙離開床沿,發現她舉止艱難,憐惜道:「站不起來嗎?」

琉璃老羞成怒,片刻前的和氣蕩然無存,舉起柔軟的拳頭捶着床榻。「都是你,都是你!」

「下藥的人可是你啊!」

「嗚……我快拉死了!」連爬也爬不起身,下半身和殘廢無異。「你給我一刀算了!」她不要再去蹲茅坑了!

「千萬不能死,你不想成為世間第一個因拉肚子而喪生的人吧?想想多年以後,別人經過你的墳墓,說起你的生平,只記得『此人虛脫於茅坑』,這多不光彩啊?」

「你閉嘴啊——閉嘴呀!」什麼時候了,還欺負她,琉璃抓起被子,遮住傷心欲絕的臉。「恨你!恨你!」

「別恨、別恨,我抱你去。」朱延熙又被逗笑了。

不必點燈觀賞,她的委屈聲調已撩得他心頭酥軟,盼不能攬進懷,博取她一笑……然後,再激怒她哇哇大叫。

她的喜悅、憂愁,都由着他控制!

在他的生命中,沒有別的女子像琉璃這麼容易影響他的心情,使他心軟、勾動他的玩性,不只想疼愛她,更想戲弄她——與她鬧在一塊,不受身分禮教的限制,盡情嬉戲。

「這樣不好……」琉璃讓朱延熙抱起。

他走出房,步履不快不慢,動作極盡柔和,令她錯覺自己受到呵護一般。她抗拒不得,在他懷抱內身似浮雲,不願脫離。

「天仍黑着,沒人看到。」

可她心裏知道,他的壞,他的……好,惹她失去理智,也打動她的心難以記恨,這個有能力決定她未來的男人,她該不該相信他?

「二王爺,請你……幫我吧!」遲疑片刻,琉璃下定決心與他合作,不再從他身邊逃跑。

希望這個男人,不會像她的家人使她失望。

朱延熙停下腳步,英俊的容顏在琉璃的頭頂上,流露出獵捕成功的笑容。「我不會辜負你的。」

琉璃像是聽到迷魂的咒語,對他的抵抗力一點點減少,彆扭的咕噥道:「又不是要嫁你,幹嘛說得那麼……」

「如何?」

他曖昧不清的表現,攪亂了琉璃心中一池春水。

她抬起頭,看向他明亮的雙眸,天邊逐漸露出光輝,照耀着他完美的輪廓有如鍍上金邊一般迷醉人心。

琉璃有些暈頭轉向,連腹內絞痛都忘了。

冷不防,一陣倉卒的腳步聲襲來,兩人趕緊找回迷亂的神思。

只見一名男子拉着褲帶沖了過來,對着擋在路中央的他們,不耐煩的喝道:「有病是不,大清早的,站在茅廁前卿卿我我!」

琉璃驚醒般一震,飛速脫出朱延熙的懷抱,沒落定就拔腿奔跑,目標是——唯一的茅房。

「喂,你幹嘛?」陌生男子見她身手矯健,錯過追趕時機,悔恨不已。

「我先上!」宣告完畢,琉璃嬌柔的身子已消失在茅房。

男子急得跳腳,不滿的瞪着朱延熙,「搶茅廁搶得那麼勇猛,有必要嗎?」

「多謝誇獎、多謝誇獎。」二王爺笑容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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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陽光普照。

朱延熙抱着昏迷無力的琉璃離開位於城外的簡陋客棧,雇了馬車進城。

行進不久,馬車便被攔下了,幾名身強體壯的男子圍在馬車外,正經八百的樣子嚇得車夫不敢動彈。

幾位男子紛紛掏出藥包,恭敬的稟報,「各家藥店最好的葯都在這,專治痢疾拉肚,大夫說一吃就好!」

朱延熙點了點頭,挑着人吩咐,「你留下來守車門,你去找熱水泡開藥再送過來,剩下的到後面去跟着,別太招搖。」

這群人是朱延熙進客棧前,已聯絡上的侍從與護衛,一直隱藏在周圍,沒讓琉璃發現。

拿到了葯,朱延熙回車廂內,輕柔的抱起琉璃。「姑娘,吃藥,吃完了就不拉肚子了。」

「嗚……痛,別吵。」琉璃痛苦得不願醒來,後庭脫裂般的疼,折磨着她只想仿效死屍一動不動。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用那麼強的瀉藥想害他,結果報應到自己頭上,朱延熙忍住幸災樂禍,體貼的喂她服下藥水。

「好難喝啊……」琉璃一邊吞咽一邊哀號,整個人毫無精神,恰似幽魂。

朱延熙嘆了嘆,從沒照顧過病人,希望她振作精神,和往常一樣活潑狡黠,他最喜歡她那一面。

「誰教你不好意思去看大夫,只能吃藥了。」說著,伸手欲擰她一把。

手指在觸碰到肌膚的瞬間,她勞累的倦容深刻的映進他眼中,朱延熙不由得頓住,胸口隱隱一痛。

「真那麼難受?」擦拭她額頭的汗珠,他驚奇的感覺到自己居然有種早知今日,當初不如他喝瀉藥,免去她受苦的念頭。

「嗚……我後悔了。」虛脫的琉璃哭訴聲細若蚊嗚。「以後……絕對不沾一點點瀉藥。」

她楚楚可憐的神態真是動人,朱延熙的疼惜之情隨即被玩性取代,邪惡的想着今後她若不乖,還是可以下點瀉藥令她變得可愛。

只是他嘴上卻依然柔情滿溢的安撫,「是我不好,害你喝下一整碗的瀉藥。」

他一副恨不得代她受苦的態度,引起琉璃的猜疑。

她躺在軟墊上,稍稍側頭,凝望朱延熙真誠的臉,找到切實的關懷。她有些訝異,他在向她認錯?

他關心她?不帶半點虛假?

琉璃認真思索,自己受苦受罪,其實怪不得朱延熙,是她自作自受。可聽到他飽含歉意的安慰,她的情緒平復不少,甚至愉快了許多。

「你……知錯就好,我也不是……嗯,很討厭你……那個……」心中有個聲音,不停的在為朱延熙說好話,影響了琉璃的思緒,害她口齒不清。

他一直在照顧她,雖然不忘欺負她。

他對她很溫柔,喂她吃藥,抱她上茅房,那麼體貼,雖然曾經欺負過她。

可是他並沒有在她最難受的時候不理不睬,這已足夠證明,他是個很好的人,而且他還答應幫她離開那個家。

琉璃愈想,對他的怨念愈少,慢慢釋然,淺淺的笑,她平和道:「我也有些不是之處,我們言和吧!」

朱延熙心思靈敏,一看便知琉璃內心的轉變。

見她態度和緩,眉眼和善,俏麗的瞼微帶甜笑,他的胸口驀地爆滿,泌出燥熱的衝動,直想印上她粉嫩的雙唇,纏綿吮吸一番!

「你真可愛。」他的聲音沙啞了。

「閉嘴。」琉璃難為情的別開眼,沒勇氣迎接他火熱的視線。「現下去哪?」

問了半天,聽不到答案。

她又怏怏的瞪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叫我閉嘴……」

「咿——你這人真討厭!」賣什麼乖!

「現下,正在回馮家的路上。」朱延熙撩開帘子。

風吹進車廂,馬車滑過青石板路的聲響更加清晰。

琉璃一下子怔住了,儘管相信二王爺有能力保護她,家人的猙獰面目仍令她對回家萌生了消磨不去的恐懼。

「有那麼可怕嗎?」朱延熙見狀,顧不了禮數,握住她略微冰冷的小手,給她溫暖。「瞧你臉色都變了。」

是什麼樣的待遇,讓她對自己的家產生如此的不安與惶恐?

諸多晦暗的猜測令朱延熙英俊的臉覆上陰霾,與琉璃相處的時日不多,但他已了解到她是個堅強狡黠的女子,能教她聞之色變的「家」,必定曾經傷害過她。

否則,她連作為番王的他都不怕,怎會恐懼自己的親人?

「我……是庶出的孩子。」藥效終於發作,琉璃的身子漸漸舒適,撐起而坐,靠在窗邊,獃獃的瀏覽外面的景象。「小時候,我不懂韜光養晦,愛耍小聰明,吸引大人的注意,結果,惹大娘她們不高興,吩咐廚子在我的膳食內下藥,害我病得很慘。

「照顧我的人,即使在知道真相后也愛莫能助,為了不受罪,我開始裝病,不敢再招搖了。」活在自己的家,卻像寄人籬下,多年的委屈再難壓抑,琉璃蒼白的容顏浮現出隱忍的苦楚。

「在家中,必須事事小心、步步為營,一不謹慎,就會遭到報復,而那些傷害你的人,還是你的親人。」她無力的笑,有幾分凄楚。

「為什麼你不早點逃呢?」話問出口,朱延熙反倒慶幸琉璃逃得晚,倘若她早早離去,他恐怕會錯過與她相遇的可能。

「準備不充足。我很少外出,卻也曉得外面的日子不好過,有了逃離的念頭后,我便暗中積攢財物,只是仍不足夠。」離開以後,必須到遙遠的地方才能逃過追捕,但那個遙遠的地方是何處?

她茫然的垂頭,看不見將來的方向,不曉得哪裏是理想的容身之處?

「若非成親的聖旨降臨,我本想再待一陣子。」琉璃幽幽一嘆。

朱延熙舉起手指,揉了揉琉璃額際的穴位,使她不能哀傷,只能旁徨的凝視他。

他很高興,她願意坦露心事予他知曉,這證明她不再抗拒他的關懷了。「一個人浪跡天涯?你不怕嗎?」

「我更怕……掩蓋本性,掩蓋到有一天,失去自己的意志。」

她的回答,撼動了朱延熙的心。

他見過太多人放棄堅持、迷失本性,因而覺得世間最珍貴的東西,莫過於一顆率真的心。

而琉璃,擁有他喜愛的、尊敬的那顆心。「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朱延熙柔聲問。

實際上,侍從們找到他時,已稟告過他,一同落河的姑娘是馮家小女兒。查出她是誰並不困難,不過他要她親口說出來,清清楚楚的得到她的誠意!

「……琉璃,馮琉璃。」念出自己的名,琉璃白嫩的雙頰泛開兩朵紅暈。

一番傾訴過後,心裏寬鬆不少,她赫然發現,自己多麼需要人陪伴與關照,或者僅僅是傾聽她的心聲也好。

「二王爺,你為什麼肯幫我?」琉璃痴痴的問。

她對他並不客氣,然而他始終溫良和善,儘管偶爾會欺負她。作為一個位高權重的強者,琉璃平心而論,朱延熙算是不錯了。

「因為!」吊人胃口般頓了頓。

「什麼?」專註他微微開闔的雙唇,琉璃身體發熱,懵懂的摸摸自己的額頭,不曉得是不是病了?

朱延熙摩挲了她的手一下。「我喜歡你這樣的姑娘。」

他掛起動人的笑,說得真誠無比。

琉璃慌亂無措的抽回手指,怪不了他的唐突,回想起他幾次狠狠欺負她以後又百般呵護……她實在無法判斷他的話是否屬實!

可她又很在意,他的喜歡意味着什麼?願意像對待常宵那樣,與她結為知己?還是把她當作不懂事的孩子?

琉璃迷惘的凝視朱延熙,盼望他說得更明白一些。她非常在意,

有多少年了,被關在家中,識人有限,大家都以為她空有容貌沒腦子,她已經許久許久沒聽人說過「喜歡」這樣的話。

馬車徐徐停下。

車廂外,侍從低聲稟告,「王爺,馮家到了。」

琉璃聞言,嚇了一跳。「是誰在說話?」

「我的侍從。」朱延熙解釋。

「幾時出現的?」聽那語氣似乎來很久了?

「別管這些閑事,需要我抱你下去嗎?」朱延熙先下車廂,再探身詢問,親昵得像她的情人。

琉璃明白他是隨心所欲慣了,外人不敢糾正他的任意妄為。然而,事關兩人之間的清白,她不能不勸告——

「王爺,雖然你身分特殊,但男女始終有別,你往後最好不要隨便對我動手動腳的,別人看了會講閑話。」

朱延熙無聲一嘆,她真不識趣,換作別的女子,他怎會如此殷勤?「放心,很快的就沒人會有異議了。」

「你說啥?」

「我說,跟着我,你再也不需逃跑了。」攙扶着虛弱的琉璃下了馬車,朱延熙高大的身軀為她擋去艷陽的曝晒。

馮家大門,近在眼前。

侍從通報過後,一群人急匆匆的奔走出來。

琉璃見到人影幢幢,立即慌亂的藏到朱延熙身後。

他回頭,朝她微微一笑,像在表明,所有困難他會為她承擔。

琉璃眼眶發熱,身子淌過陣陣暖流,從來沒有人願意為她承擔什麼,仰望着朱延熙,她的目光變得柔暖。

無形中,有股力量在體內彙集,她知道,那是因為有朱延熙在身旁。

她是真的,願意……繼續去相信人了。

「小姐,小姐回來了!」一個個下人發現到琉璃的出現,傳報聲霎時間蕩漾在府宅內外。

琉璃面無表情的任由朱延熙帶進屋,沒膽量離開他的左右,不曉得奶娘是否已向爹和大娘揭穿了她的真面目?

她感到惶恐極了!

富麗堂皇的花廳內,馮家夫婦,迎親的丞相,甚至嫁為人婦的馮家長女,無一缺席。

朱延熙一到,眾人紛紛敬重的朝他行禮——

「二王爺。」

無論如何,朱延熙是在場人中身分最高貴的一個,琉璃跟在他身後,多少沾了點光,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感受,一時不知該笑、該哭。

「你人不舒服,先休息去,我和你家人談。」朱延熙溫聲軟語的對琉璃說話,有意讓旁人看清楚他重視她。

可是當他低頭瞧去,身邊的琉璃神情卻十分怪異。

「琉璃,你傻笑什麼?」

她忽然面色痴獃,目不視人,笑得像個傻子,朱延熙錯愕了,不懂她在裝什麼傻?

琉璃的爹爹見此情形,趕緊插嘴說明,「王爺,失敬啊!小女神智不清,從來就是這副德行。」

琉璃聽了,知道奶娘並沒把她的秘密全告訴爹爹。

她非常開心的配合起爹爹的聲明,手指父親,蠢頭蠢腦的問朱延熙,「這誰啊?我不認識!」

她爹爹捶胸頓足,羞恥的道:「幾日未見,你怎麼傻上加傻了?」

「依我看,你才傻。」朱延熙擋住他伸向琉璃的手,捍衛在琉璃身前。

他相信真正關心琉璃的人,一定看得出,她的眼睛有多麼清澈,隱藏在倦容上的無奈又是多麼惹人憐愛,怎麼都不像是一個神智不清的人!

顯然她的家人不夠關愛她,對此,朱延熙甚為反感。

「二王爺,您這是……」眾人面露怯色,猶疑不定的觀察朱延熙,不解他為何出口傷人?

傳說中的二王爺平易近人、豪爽大方,從不仗勢欺人。怎麼當下竟擺起臉色給馮家老爺不客氣?

與朱延熙交情最深厚的常宵,默默打量着他維護琉璃的姿態,心裏有所領悟。

他不疾不徐的走向朱延熙,低聲詢問:「沒事吧?」

朱延熙頷首,看了裝傻的琉璃一眼道:「不過,得先向你道個歉。」

常宵似懂非懂,揣測的目光放到琉璃身上。「和她有關?」

「聰明。」朱延熙收起天生輕狂的神情,面向竊竊私語的眾人,鄭重道:「這門婚事告吹了。」

「什麼?」

眾人聞言,驚異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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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仗勢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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