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爸爸強烈的建議下,我想看看也無妨,就打開電腦,搜索這次省事業單位的招聘信息,瀏覽着公告,招聘條件,報名程序,考試內容等等都略略地了解一番。我順手點開聘用崗位的附件,粗粗地掃上一眼,許多單位都有招聘計劃。
突然我看見了熟悉的字樣――省圖書館,我停頓下鼠標,並把招聘崗位下的內容重重地拖黑。這一刻心動在撲閃,對它,我有着無法割捨的情緣。圖書館,這是多美妙的一個詞彙,它意味着一種莊重和素凈,一種讓你靜下來,沉下來,品讀書籍的氛圍,呈現一個遠離喧囂,接近神聖的世界。大學時代的我最愛去的地方,就是那座四層樓高的圖書館,如果算上那更安靜的夾層,一共是七層樓。那時我常常翹上半天半天的課,泡在那裏,朋友們都戲稱,圖書館就是我的革命根據地。
省圖書館要招聘一名文獻管理員,我已經看到這份工作背後就是一片珍寶般的遼闊書海。這無限地吸引着我的注意力,它不正和我前進的方向一致嗎?我不就是正朝着這條路而去嗎?
我想,文獻的管理就是給我提供了一個機會,看書不就成為了份內的工作嗎?而且可以一直持續下去,遠遠優於我目前只是給自己半年的機會,如果沒有成功的話,我不也是還一樣去尋找其他的工作來養活自己嗎?文獻管理員的日常事務就不再僅僅是一份工作了,而是我為之奮鬥,並充滿着期待的事業。
可這樣的暢想,是不是已經代表了,我背叛着自己的初衷,忘記了前不久那決絕的告別?是不是開始了妥協?不過幾天時間的考量,我就面對現實,開始擇優選擇了嗎?
鎮定,清醒,我用力地甩了甩腦袋。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的是無路可退,這樣才可以儘力,才可以趕走自己的妥協,才可以視而不見自己的救兵。
接下來,我的日子還是一樣地繼續安安靜靜,閱讀間雜着寫字的生活,一會閱讀,一會寫字,輪換着,在這條剛開始起跑的道路上,用力地朝前走着。每天我和如潛,仍舊保持着親密的聯繫,短訊接連不斷,電話煲到實在抵擋不住睡意的侵襲,然後我們才戀戀不捨地對彼此甜甜地說著那句晚安。
當一天一天的營養積累起來,我從書桌上抬起頭來,看着那些被我翻閱過的書本,在書桌上堆得有些厚度,然後我會伸上一個舒服的懶腰,帶着滿足的微笑。這時會有那麼一絲小小的得意溜出來,掛在嘴角,不知這從何而來,可它會是壞情緒,因為接着會有一種枯燥隨之而來。
偶爾要不要報名參加考試的煩惱,會時不時地冒出來,打斷我的思緒,我移開落在書頁上的目光,一副猶豫不決的神情看着窗外一片灰濛濛的天空。天空在這個城市的臉龐總是暗沉沉的,看不見純白雲朵與湛藍天空的搭配,無法讓人有明朗的念頭。
在十一月的末梢,我趕上省事業單位招聘報名的最後一天,選擇了文獻管理員的職位,填報了相關資料,然後等着資格的審核。我打電話告訴爸爸,他開心地聽着,還說資料費,營養費什麼的,他都一一提供。媽媽也鼓勵我,要織一件我嚮往已久的愛心針織衫,為我加油。
周六我和李詩詩約定好,要見一面,她是我大學宿舍里的一個好姐妹。我們都在這個擁擠的城市裏繁忙地生活着,工作以來的四個月,我們只是靠着電話的方式得知彼此的近況,她住在城東,我住在城西,唯一的一次碰面,都還是兩個月之前公司籌劃的市調工作,路過她實習的學校,我們也只匆匆說了幾句相互鼓勵的話,然後就離開了。
“這裏,這裏!”我用普通話大聲地招呼着這個來自外省的姐妹,興奮掛滿了整個臉龐。李詩詩從擁擠的四路車下來,茫然地在一簇簇雜亂的人群里,找尋着我的身影,睜大着那雙沒有配戴眼鏡的近視眼。
“煙花燙,你也太誇張了,難怪,我望來望去,就是沒有看見你,原來成小爆炸花了,和你一向走的路線就不搭調,換了吧。”詩詩一走近,就口無遮攔地說著我的型。我當然不會生氣,這是我們之間親密的方式,你挑剔一下我,我回擊一下你。可這一次,她說的是絕對的大實話。
“我什麼樣的路線?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就交給那位蹩腳的設計師隨意比劃了。”我挽着她的右手,激動地朝前走去,“巧的還在後面呢,偏偏那天晚上雷聲轟轟,閃電砰砰,第二天去上班,同事們都開玩笑說,我是被雷劈成這樣的。”
“不要謙虛了,有那麼些相像。蓬亂得還有些九十后的痕迹,你以為自己還年輕,十幾歲的小妹妹啊?”
“不可以?至少我比你小,可是足足的兩歲,怎麼樣?”當年我們無意中得知彼此是同一天生日的時候,在一個來自天南海北的宿舍里,哪怕不是同一年,仍是一份難得的巧合,那刻我們擁抱在一起。至此以後,我們固執而得意地認為,我們之間的友誼,有那麼一種別人無法走進的意味。
“說說,你怎麼辭職了?措手不及的神速,就像當初你宣佈與賀如潛的戀情一般,這精靈鬼,總是給我們大家意外。”詩詩對待我,更多的總是理所當然地扮演起姐姐的角色。
“感覺對了,就抓住機會。我就是一個拿不定主意的人,反覆思考無數個來回,還不是沒有結果,然後就討厭起自己來。看起來都好像那樣乾脆似的,其實啊。。。。。。”
“那你都不來電話向我訴苦,真是的,太不把我放心上了,虧我天天挂念着你呢?”詩詩拉着我朝一家名叫巴菲汀的奶茶吧走去。
“我可不想還來麻煩你,學校的事情,夠把你的心塞塞得滿滿的了,我還給你負擔嗎?”
“一杯巧克力的奶茶,你呢?淳淳,要什麼味道的?”詩詩回過頭來故意問着我,我正朝角落裏那張鋪着淡紫色紙巾的餐桌走去,不搭理她,然後我聽到她對店主說,“還要一杯原味的,椰果多些,最好一大半。”
“還是,詩詩對我最好了。”
“說你的原因,什麼讓你辭職的,我可多想和你一樣,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多爽,自由自在的。我不想再呆在表姐家,不想再呆在學校里,沒有薪酬地實習了。”
“大三有段時間,我整天躲在懸挂上厚厚窗帘的床鋪里,不停地敲打着鍵盤,你還記不記得,在別人都以為我變得悲觀的時候,我給你說了我的小秘密。”我接過服務員端來的奶茶,插進吸管,把它放在嘴邊。
“所以你是要接續你的《草垛曉》,它不是被病毒給毀壞了嗎?”詩詩還沒動面前的奶茶,一副追根到底的神態看着我。
“當然不是,我只把那當成一回練筆。我辭職,是想要把被我遺落在途中的夢想回來,曾經我們都是那個滿懷着理想的孩子,可是後來,我們都走得越來越遠了,你說是不是?”
“可我卻慢慢地現,我們不過也還是生活中那大多數,都和現在妥協着。看看我,天天都在表姐家白吃白住的,其實我十萬個不願意。”
“我不想讓自己的青春,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我想要寫一部,只為自己,給自己一份青春的禮物,不為出版,不為出名。”我充滿激情地述說,使得音量越來越高,詩詩搖晃着右手示意我。
“淳,可是步入社會的我們,不再是當時的我們了,那些構想很天真,你就真的這樣辭掉了工作,一心寫作嗎?難道還靠着父母打在卡上的生活費過日子嗎?”詩詩開始為我擔心起來。
“我存了些工資的,你以為我就那麼傻嗎?”
“可是你,如果還在校園裏讀書,我想,我會是一萬個支持你,可是現在的狀況,明顯不一樣了。”
“我承認,我是有那麼些不顧後果的。”我把這句話說得很輕很小聲,可接着就理直氣壯地問着她,“難道你不應該支持我嗎?”
“很口渴嗎?還來不來一杯?”詩詩聽着被我吸到杯底的嗤嗤聲。
“你支不支持我呢?”我仍抓住這句不放,追問着她。
“這還用說嗎?你來回答我。”
“所以嘛,我就知道的!”
“你不害怕變成我現在的這個樣子嗎?在其他人都工作的時候,我就像個學生似的還傻傻實習着,都不知道哪天才能把工作定下來。對一份工作的渴望,絕對不是你想像得出來的。”
“如果一份自己很不喜歡的呢?”我想,我還就真的不能想像出她的那種迫切。
“只要薪酬不是低得離譜,我會願意,我很想自立,非常。”
“那我們互換一下?”
“好!”詩詩乾脆地表態。
“詩詩,真的就這樣強烈嗎?那你可以自己去找,為什麼不去呢?”我為什麼要去反問她,明明就知道她的苦衷,卻還去提及她的煩惱呢?
“不要讓我看見你的熱情只是一閃而過,要一直持續下去。在你有要放棄的想法時,告訴我,我給你堅持下去的鼓勵。”詩詩義氣地說著,然後才拿起奶茶喝着。
“我就那麼聽你的話嗎?”
“雖不見得,可我就是知道,在某人動搖的時候,身旁定要有人支持,某人從來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
“詩詩,你太低估我抗打擊的能力了。”我爭辯道。
“我正在準備這次公開招聘教師的考試,我們都一起努力,考不上的話,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離開了。”她很激動地告訴我。
“忘了告訴你,我也在準備省事業單位的考試,應聘省圖書館的文獻管理員,怎樣,都不耽誤吧。”
“很不錯的選擇。。。。。。”她點着頭認同我的做法。
我打斷詩詩的話,搶着說道,“可我卻覺得自己是在妥協,在剛踏出步的時候,我就妥協了。你說這樣的我,能夠堅持下來嗎?在決定辭職的那一刻,我是不顧一切地斷着後路,這樣逼自己,才會有效果,可是我?”
“雙手贊成你的考試,這才是理智的。”
“但願。”我起身建議道,“好久沒吃韓國自助燒烤了,我們去吧。”
“快六點了,去不了,我還得趕回學校,替別的老師帶晚自習呢?”詩詩露出無奈的表情。
“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了,那我以後到學校來看你。”我把詩詩送到站台,看到她在車上找好座位,揮着手對我說再見,汽車緩緩啟動出,我才離開。
不想聞濃濃的油煙味,路過好又多的時候,我在熟食區挑選了幾份讓人滿意的熟食,順便乘着電梯到二樓,把那些給人好感的零食一併丟進了購物籃,一趟下來,已滿載着沉甸甸,在櫃枱結賬時,它們被分成了一大袋還有一小袋,足夠我好幾天的存糧了。
如潛擁有讓許多人羨慕不已的雙休周末,可今天他不能如約來看我,恰恰周末就是他們家鋪面生意最好的時候,他幫着家裏分擔繁忙,更多的卻是讓自己熟悉流程,慢慢地鋪墊。他在電話里說,他有許多想法,都是近日來他參與生意中所產生的,怎樣降低貨源成本,怎樣擴大宣傳力度,怎樣建立長期的合作關係。。。。。。他激情澎湃,他滔滔不絕。
我們剋制着對彼此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