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直到空間恢復靜謐,中止的鈴聲沒再響起,她翻個身,閉上眼打算繼續補眠,眼眶卻在緊閉的剎那間,感到異常酸痛……

沈博奕合上手機蓋,俯身以兩手支撐着昏沉的腦袋,一夜未眠,原本還處在亢奮的精神一下子跌到谷底。

四肢像被挑去了筋骨,疲累癱軟。

他不想揣測她未接電話的原因,卻無法不認為一切可能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她根本不想見他。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原先撐着自己從台東一路狂飆回台北的那股衝動,突然變得可笑至極。

他望着灰白的天空呆坐了十幾分鐘,然後拉起椅背,扭動車鑰匙,因開了六、七個小時的長途車程而僵直的腿再度踩下油門,緩緩將車駛入清晨的霧氣中……

【第八章】

「當代女性雜誌社」二十年社慶熱鬧登場,文化界一時沸騰開來,所有過去參與過雜誌專欄的作者、受訪者,以及廠商還有自電腦隨機選出的五十名忠實訂戶,都在受邀之列,會場文化界、商界、演藝界、藝術界眾星閃爍,更重要的是,聽聞過去五十年來,在商界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卻一直低調閉鎖的中部望族——「方家」,多名重量級大老將出席這場盛宴。

方韶茵與四姑姑方凌雲立在會場門口,一一向來賓致意,當一列身穿唐裝、銀髮肅容的方家隊伍走進宴會廳時,兩人頓時挺直了背脊,方凌雲緊抿的嘴唇泄露她內心的不安。

走在隊伍最前端,着銀白色飛龍圖紋唐裝的老人,停在方凌雲面前,已在廳內的貴客全停下了動作,只剩細微的交談,訝於見到這位傳說中的方家老舵手。

老人看着方凌雲,嘴角微微動了動,卻未出聲。

「父親……」方凌雲緊抓着方韶茵的手,顫着。

老人目光雖然嚴厲精銳,眼底卻也流露出深深的驕傲與不舍。

兩人相視許久,老人終於徐徐地開口:「回來吧!」短短的三個字,為過去二十年的固執與分裂畫下句點。

「父親,女兒不孝……」方凌雲忽地跪倒在地。

老人眼眶略紅,扶起她,輕拍她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老人突然轉頭望向方韶茵。「你是……凌術的二女兒?」

「是,爺爺。」她恭敬地回答。

「幾歲啦?」

「今年二十七。」

「嗯……」他看看方韶茵又看看方凌雲,最後再仔細將方韶茵看過一遍后,沒再多說什麼,隨即轉身離去。

一行浩浩蕩蕩的隊伍就這樣夾帶着驚人氣勢來,又留下滿堂疑惑地離去。

留在原地的方凌雲仍久久無法平復激動的情緒。

「姑姑,這裏我來招待,您先到休息室里歇息。」方韶茵將淚流不止的方凌雲交給她的「阿多仔」親密愛人,回到宴客廳與賓客熱絡寒暄。

不少人今天才知道方韶茵與方家的關係,紛紛打聽如何打進方家的事業體,她則一概避重就輕地帶過。

台上提琴優揚的樂音環繞宴客廳,侍者端着紅酒與點心忙碌地穿梭於賓客之間,方韶茵也盡職地介紹到場來賓彼此認識,淡雅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眼角不忘時時觀望會場的狀況。

忽然,瞥見沈博奕自廳門走進,他彎身簽完名一轉過頭來,兩人視線就對上了,雖然中間隔着十幾個人的身影,她仍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目光里的灼熱,令她一時千頭萬緒……

旁人輕喚方韶茵,她回過神,發現沈博奕手挽着一名妙齡女郎,她的目光陡然回冷,禮貌性地朝他點點頭,再將注意力轉回先前交談的話題。

前天清晨,他的那通電話將她一個月來努力壓抑的情緒全炸了開來,她才終於明白,無論她笑得如何開懷,無論她怎麼讓生活更快速運轉,她都無法說服自己——她不在乎他。

對他的怨與對他的思念同等重量。

可笑的是,她從初認識就知道他對愛情的態度,她十分清楚這樣的男人的心態,她應該有足夠的智慧收回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然後瀟洒地擺一擺手,轉身離開……既然如此,她怎麼可能會愛上他?!

愛上他……

是啊,悲慘的結果。她還是以為自己是不同的,還是抱着小小的希望,認為他只是未遇到令他想停留下來的女人,所以在愛情中來來去去。

但是,他說喜歡她,卻不忘享受不同的女人帶給他的新鮮感:他說喜歡她,此時,臂彎里卻勾着另一個女人的小手;他說喜歡她,卻一消失就是一個月。

他根本是個徹底的王八蛋!

方韶茵在心底咒罵著,好讓自己生出更多的力量對抗這個惡質的男人。

沈博奕一進門,在眾人穿梭的宴會之中立刻就發現身穿米白色絲質長禮服的方韶茵,臉上掛着恬適的淡笑,舉止優雅迷人。

他還是來了。

他不想因她未接電話就逕自猜測,否定他們之間確實存在的吸引力,他要親口聽她說,他需要弄清楚她真實的想法。

一整個月沒見到她的人,沒聽到她的聲音,他是這麼熱切地期待再見到她,然而,她卻只是給他一個禮貌的回應?!

他相信,相信這個女人絕對有將男人逼瘋的能耐,那毫無情感的客套表情,幾乎要讓他以為過去那些相處的日子只是南柯一夢,這種醒來的感覺很難受,像被人硬生生從懷裏奪去了什麼,只留惆悵。

但是,他依然無法瀟洒轉身,原以為心似浮萍,結果,不知何時悄悄落了地,生了根,種在她腳邊。安頓好女伴后,他走到方韶茵身畔。

「茵茵——」

一聲溫柔的叫喚,卻不是出自沈博奕口中。

一位穿着暗紅色西裝內搭珍珠灰襯衫,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服飾的男人出現在方韶茵身後。而她在聽到那聲呼喚時頓時臉色發白,沒有端着酒杯的那隻手,突然緊抓沈博奕的手腕,全身僵硬——

「安佐……」方韶茵循着發聲的方向,緩緩轉身。

「茵茵……我終於又再見到你了,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想你。」被她喚作安佐的男人,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憂鬱氣息,一雙溫柔的眼眸載滿濃情與依戀,一立定即伸出手臂將方韶茵擁入懷裏。

方韶茵的下巴被迫抵着他的肩,眼中有震驚有愁緒,還有更多一閃而過的失神。

沈博奕就站在她視線可及的地方,但是,她的眼中沒有他。剎那間,沈博奕生出許多混亂的念頭——

那個男人對她而言,是重要的;因為那個男人,所以她拒絕他;他以為兩人互相吸引,其實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他,如果還有些自覺的話,應該立刻離開。

沈博奕滿腔酸澀舉步欲離去,卻發現手臂被方韶茵牢賓抓住。

龍安佐是方韶茵大學時期的男友,一場轟轟烈烈、濃得化不開的愛戀,讓她嘗到愛情的甜美,她以為那將是永恆不變的真愛,卻在他帶給她無法忍受的傷害后,兩人平靜分手。

他犯了她最大的禁忌——腳踏多條船。

「男人的愛與慾望是可以切割的,我真正愛的人只有你。」

這是龍安佐的說辭。他沒有道歉,其實就算道歉,她也不可能原諒他,她不會笨得像老家裏的那些女人,相信等待可以喚回男人的心。

那次的戀愛,讓她深刻體認愛情里醜陋的一面,耗盡她對愛情的熱情,只剩嘲諷,她不會再傻傻地捧着一顆心,任人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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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風流不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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