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啊,你會把我逼瘋。」他吁了口氣。
方韶茵驟然睜開眼,整個人也自迷離中清醒過來,離開他的懷抱,警告地說:「不、准、動!」
沈博奕送方韶茵回到住處已經凌晨一點。
在大樓門前,他扶她下車后,手卻緊緊攬着不放,她立即感應到他的下一個動作,心跳突然加速,卻也惦記着絕對不能讓他得逞。
但是,這個男人霸道又直接,完全不像電視演的,先來個含情脈脈、凝視幾十秒才緩緩低下頭,只感覺他在她腰上的力道一緊,一眨眼的時間性感的唇就要從天覆下,千分之一秒間,方韶茵機警地撇過臉,脫口叫了聲:「小花——」
他的吻撲了空,落在她發上,教他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
她乘機逃脫他的桎梏,一臉不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事的天真與坦然,叨叨念着:「你有沒有看到剛才跑過去那隻貓,很可愛的,我都叫它小花,奇怪……它怎麼這麼晚了還在路上遊盪?」
貓是有的,但是,即使沒有路燈,就着月光用肉眼也能一眼辨別它是一隻毛色單一的——「黑貓」。
沈博奕當然看出她的胡謔,笑着輕捏她粉嫩的臉頰。「時間不早了,上去吧!晚安。」
「喔。」因計謀得逞,她暗自吐吐舌頭,向他揮揮手。「今晚很特別,很愉快,謝謝你,晚安。」轉身後,又納悶起他怎麼這麼輕易就放棄?
花這麼多心思陪了她一個晚上,她猜想着他會因此惱羞成怒,露出狐狸尾巴,色心大起。
或許,她並不想看見這麼君子的他,這會讓她生出疑惑,疑惑他是個怎樣的男子?之前對他的認定是不是太先入為主?
她知道經過這一晚,他們之間產生了太多的變化,而這令她感到不安,她潛意識裏一直抗拒去面對這些變化,彷彿一旦看清了,她的生活就會失去平衡,再也回不到現在的從容自若。
沈博奕跨在車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大樓玻璃門內時,才重新發動車子,揚着嘴角離開。
這個女人,如鰻魚般滑溜,前一刻還環着他的腰,溫軟地緊貼着他的背,下一刻,卻又將兩人關係劃得有如楚河漢界,明示他不得擅自越雷池一步。
他並不介意她的多變,女人最迷人之處就在這裏,心思細膩得像一座複雜迷宮,男人必須不斷地摸索、嘗試、轉換路徑、記住走錯的路,最後才能到達終點,擄獲芳心。
雖然,他喜歡用符合自己個性——單純、直接的方式與人相處,卻不排斥談情說愛時,那帶點不確定的曖昧。
【第六章】
沈博奕接了一個台東社區總體營造的案子,為評估企劃案的可行性,整個月幾乎在台北、台東兩處奔波,與方韶茵之間的聯繫只能依賴電話,就算人回到了台北,排開工作,也未必能見到她。
「我發現,要見上你一面比中樂透還難,哪天你有空了,麻煩通知我,我先去簽個幾注,中獎了我們五五分。」沈博奕在電話里抱怨。
方韶茵耳朵抵着聽筒,一手撥弄着辦公桌上的金魚草盆栽,眼角嘴角儘是淡淡的笑意。
「就算沒中大樂透,你那些小樂透、四星彩也足夠你日常生活調劑用了。別說得那麼委屈,就不信你到了台東沒有艷遇。」方韶茵壓根兒不信他的哀兵姿態。
雖然他經常說這種若有似無的曖昧話語,但是,那像風一般飄怱的意圖,不像過去追求她的男子那樣積極熱切,對此,她不得不抱持着戒慎的態度,一旦他進一步,她便往後退一步,用裝傻應付他的花言巧語。
她對愛情,缺乏信心,尤其是一個明知不會為誰停留的男人。
看過那麼多一生都在等待的女人,她不願讓自己落得如此悲涼,如果,她無法確定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她寧可保持一個朦朧卻安全的距離,一個能從容離去的距離。
「哇!你台東有眼線嗎?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大受歡迎?」
她悶悶地哼了聲。「想也知道,你就只會拐騙那種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那裏的女人是很熱情,也很直率,不像某人老是這麼冷淡。」他想起一位當著眾人面前大膽向他示愛的女孩,故意刺激她說。
「怕冷的話就留在台東啊,反正台北沒溫暖嘛!」她挖苦道,聽到他對別的女人的評價,滿喉都是苦澀。
他總算聽到她語氣中的醋意,決定不再鬧她。「說真的,可能是依山傍水的環境,那裏的村民,心思單純,為人爽快,就像謝大哥他們一樣,我很喜歡他們,有機會帶你認識。」他相信她也會愛上台東純樸的風土民情。
「嗯……聽起來,你在那裏似乎如魚得水,樂不思蜀。」
「你難道不知道我每天清晨醒來,第一個想起的人就是你。」他輕聲地說:「你應該有感應到吧!」
「抱歉喔,你醒來的時候我還在睡,感應不到。」這個男人,花言巧語完全不必打草稿,他愈是這樣滿口想念,就愈讓她覺得這些都只是他的習慣用語,看不到真心。
「唉……」他突然在電話里嘆了一口氣,可憐兮兮地說:「真的不出來嗎?我可以為你把工作丟一邊哦!最近工作一忙,睡眠時間不正常,飯也沒能按時吃,幾餐光啃麵包,多年前的胃病,最近好像有點複發的前兆,一個人就是提不起興緻出門好好吃頓飯。」
她傭懶地挪了一下坐在皮椅里的姿勢,說:「建議你調鬧鐘,提醒自己吃飯時間到了,外賣很方便,想吃什麼熱食都有。」
「你要不要來我這裏,做頓飯給我吃?清粥小菜還是火鍋什麼的都可以。」他沙沙的嗓音像電磁波從電話線那端傳過來。
「哈哈!」方韶茵大笑兩聲。「很抱歉,先別說我連泡麵都不會煮,我這個人沒什麼母愛細胞,所以裝可憐對我是沒用的,你這些話對快餐店的服務小姐說,可能飯還比較快送達。」
他嗚咽一聲。「母愛不是女人的天性嗎?」
「就算有,我也不會用來浪費在你身上。」她毫不留情地吐他一句。
「呃……好狠……」他受傷地叫着。「我覺得我應該趁還沒餓昏之前,試試其他女人是不是還有殘留的一點愛心,願意為我撫平被一名無情女子刺傷的傷口。」
「請便,不送。」她假裝不在意,心裏卻漫起一種酸酸的物質,忿忿地將在腦海中的他的臉畫上黑眼圈、刀疤還有落腮鬍。
他停了一會兒,才又用無奈的語氣說:「可是我比較想跟你一起吃火鍋。」
「老樣子,先去領號碼牌排隊吧!」
他輕聲笑着。「遇到你算是我情史上最大的低潮期,我去工作了,用忙碌的工作來填補情場失意的空虛,唉……」
她掛斷與沈博奕的通話,臉上的笑容緩緩轉成悵然。
堅持得太久,久到她都快忘了如何放下身段,而他又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關於這點,她該欣賞還是抱怨呢?也許,兩個人就這樣,維持比朋友親密點卻稱不上情人的關係吧!
捧着空了的咖啡杯走出辦公室,下班時間已過,編輯同仁似乎還在討論什麼熱門話題——
「不可能啦!我男朋友現在就像條豬,賴在家裏動也不動,別說是墾丁,就連陽明山他也不可能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