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宮中。
「呵呵呵……原來不過是這麼一樁小事啊!」聽罷來龍去脈,英親王也只是捻着鬍子笑了兩聲。
「唉,小女家教不嚴,居然對四公子下逐客令,就連四公子交辦的事項,下官也尚未完成,所以……」
「編纂『先賢列史』這事本就非一蹴可及,前人多少功過是非,都要史筆慎重論斷,起草大綱自然也馬虎不得,要冉大人今日就完成,根本就是操之過急,宇熙不過是和您開個玩笑罷了,您可別認真往心裏去。」英親王道。
「這……不過皇上也很重視這件事情……」冉君獻仍有猶豫,畢竟納日宇熙是皇上直接託付的監督者。
「國家大事,哪樣不急哪?『先賢列史』再急,也不能今兒、明兒就生出來吧?」英親王道:「放心吧,您就使出水磨功夫慢慢折騰,聖上還年輕,絕對等得到成書的那一天,至於宇熙那邊,我會好好念他幾句。」
冉君獻聞言,這才算吃了一顆定心丸的放下心來。「不過,凝香對四公子確實不太禮貌,我已囑咐她今天非得到王府和四公子道歉不可。」
「這是您的家法,本王不便干預。」英親王還是一派輕鬆。「不過要我來說,凝香到我府里,就當是來玩的吧。」說著說著,不知像想到了什麼似地,英親王笑了笑。「我相信宇熙定會好好『招待』她一番的。」
「噢?」沒聽出他話中深意的冉君獻,只是跟着附和點頭,真心期望但願如此。
下午。
冉凝香隻身乘着轎子出門,連蘭蘭都沒帶,而不用帶侍女出門還能讓家裏人放心的目的地,當然只有一個,那就是英親王府。
望着自己身上精心打扮過的穿着,她有點自我嫌惡的撇撇嘴角。
都是家裏那群嫂嫂,一聽見她要上英親王府,就比自己回娘家還要開心的把她抓過去梳妝打扮,還不停囑咐她要記得代她們向納日宇熙問好,她平日跟嫂嫂們感情不錯,也無法回絕此刻看起來像是雞婆的好意,只得默默的任她們擺佈了。
轎子晃啊晃、搖啊搖,轎夫們輕快平穩的腳步穿過了一條條街弄巷道,冉凝香坐着無聊,外頭的景色又沒什麼好看的,於是便決定練習幾句道歉的話,好在待會兒充充場面。
「對不起……」不對,她幹麼這麼直接啊?
「呃……昨天是我說話太沖了一點……」這樣似乎又太謙卑了?
重點是,她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嘛!
可是父親偏偏在上完早朝回來之後,就拚命催促她出門道歉,她想躲也躲不掉,不得已,只得被逼上梁山。
「你要知道,雖說王爺與咱們是兒女親家,不過也別太抬舉自己了,該顧的禮節還是要顧,聽見沒有?」這是父親對她說的話。
「哎……真麻煩,爹爹真是的,既然王爺都不計較了,做什麼非要多此一舉不可?」冉凝香坐在轎子裏自言自語着,這時,轎子似乎突然被一個很強勁的力道抓住一晃,接着便聽到重物倒地的聲音,只是轎子卻並未落地。
冉凝香在裏頭狠狠地顛了一下,疼得屁股發麻,下意識掀開轎簾想要一探究竟。
「怎麼搞的?」她伸手欲掀轎簾,不料手才剛碰到邊,外頭竟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我要是你,就不會輕舉妄動。」
那女子的聲音來得突然,冉凝香下意識手一縮,怔愣了會兒。「這是怎麼回事?阿根?阿山?阿海?阿樹?」她試探性地叫着抬轎家丁的名字,然而卻沒有人回答她。
那女子的聲音再度從外頭傳來。「不用喊,轎夫已經被我們的人接手了。」
「什麼?」冉凝香不敢置信,湊到小窗旁一瞧,雖然因為角度問題而看不到與她對話的那女人,只能看見左前方轎夫的背影,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人所着服色的確並非冉家家丁所穿的衣服。這一下起落非常,冉凝香也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直覺想跳下轎子逃跑,然而外頭的女子卻彷彿洞悉她的意圖。
「想逃走嗎?」
冉凝香一愕,苦笑。「你有讀心術嗎?」
「我勸你最好不要。」那女子道:「要取你的性命是易如反掌之事,如果你乖乖配合,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冉凝香咬了咬下唇,呆了半晌后發問:「你們到底是什麼路數?」既然她的一舉一動都已被猜到,顯然對方必定早已策劃周詳,她要逃跑無異於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既然此時此刻尚無性命之憂,她暫且決定乘機打探一下敵人的虛實。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那女子輕笑兩聲,銀鈴般清脆。「從現在起別再說話了,我暫時沒空和你閑嗑牙。」語畢,她說話的音量遽降,跟周遭的轎夫似乎開始商量起什麼事情來,冉凝香窮盡耳力想要聽個清楚,卻無論如何聽不明白。
轎子搖搖晃晃的被抬上一個斜坡道,冉凝香被晃得都快吐了,忍不住抱怨起來。
「你找的這些轎夫可真不專業啊!這麼顛來倒去的教人直發嘔,我都快吐了。」
那女子輕笑一聲,卻不答腔。
冉凝香心裏有氣,又道:「你到底是要銀子,還是要來報仇的?也不讓我心底有個譜,如果是要錢,我身上這堆首飾總該夠你們花用了吧?」
「你就不能安靜點嗎?」那女子終於說話了。
「你不知道被困在這裏有多無聊嗎?」
「那隻好讓你睡一會兒了。」那女子語音方落,一隻雪白藕臂忽然從轎外伸進轎內,猛地抓住凝香,將她整個拖出轎外!
冉凝香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甚至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就被一股巨大的拉力給往前拖了出去,然而由於轎簾蒙住了她的頭臉,一時間也沒看清抓她的人究竟是誰,還在驚慌的當兒,一股力道便往她頸后赫然擊下,冉凝香不堪這一擊,悶哼一聲便立即昏死了過去。
「哎呀呀……」那女子放開了手,將疑香推回轎子裏頭,語帶惋惜的說:「不是早叫你別太多話了嗎?逼得我得用這麼粗魯的方式叫你住口……」她檢視着自己的手腕,輕描淡寫地自言自語着,爾後抬起頭,望向來時方向,艷麗的面容浮出一朵燦爛如花的微笑。
「這個時候,納日宇熙那裏,應該已經雞飛狗跳了吧……」
沒錯,正如那神秘女子所預言的一樣,當納日宇熙發現冉家的四個轎夫被打昏在英親王府門口時,所引發的騷動可想而知。
「這不是冉大人府中的家丁嗎?」納日宇熙看到那些橫七豎八倒在大門口的轎夫們,心底腥簧起了不好的預感。
「我聽到外頭有騷動,才剛剛打開大門,就發現他們倒在門口了。」英親王府的門房道。
「把他們弄醒后帶來見我。」納日宇熙丟下這句話后便往回走,后又頓住了腳步。「還有,這件事先別讓冉家的人知道。」
「是!」
半晌后,好不容易清醒的阿根等四人,很快地便被帶入英親王府中,納日宇熙所專用的書房裏頭,只見他斜着身子坐在書案后的太師椅上,手持摺扇抵着自己的下巴,似乎陷入思考。
「公子,人帶來了。」那門房出聲提醒他。
納日宇熙醒過神來,將視線轉向那四個跪在地上、一臉惶恐模樣的冉家家丁身上。
「你們是扛轎子來的吧?裏頭乘坐的人是誰?」
阿根和阿山、阿海、阿樹四人面面相覷,其中阿海顯然已控制不住情緒,竟突然伏地咚略咚咚地磕了好幾個響頭。
「四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們家小姐吧!」
納日宇熙眼光一凜。「救誰?」
「我們家六小姐啊!」阿根接下去道:「方才我們奉老爺之命送小姐前來,沒想到才一到了門口,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就不醒人事,等回過神來,小姐早不見啦……」
「說清楚一點。」納日宇熙站起身來,走到四人面前。「你們是怎麼不醒人事的?」
阿山道:「好象後頭有人拿什麼東西蒙住了我們的口鼻,那味道一衝進鼻子裏,立時就暈了……」
「迷藥?」納日宇熙自言自語了一句。「不以棍棒敲昏,而是用不會引起旁人注意的迷藥下手,看來這是早有預謀的行動啊……」
「我看八九不離十,肯定是有人把我家小姐當成英親王府的人了……」
「也許。」納日宇熙道:「也許對方是把凝香當成回娘家省親的女眷,例如你家的三位夫人……只是他們沒想到,轎子裏頭並不是她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左思右想,又覺不對。「三位姊姊都已經出嫁了,就算遭擄,首當其衝的還是冉家,若說是衝著英親王府來的,也不該是綁架她們才對啊……」
「四公子……」阿根吶吶的插進話來。「六小姐不見了……我們該怎麼回去跟老爺交代?」
納日宇熙以摺扇輕敲桌面,沉吟了一會兒后,道:「你們還是照常回去,就說我父王留她小住幾日,千萬別把事情鬧大了,這件事,由我來解決。」
「這……」阿根等四人互相看了看對方,已經是無計可施,只得先聽納日宇熙的話了。「那轎子呢?轎子不見了怎麼辦?我們總得把轎子抬回去吧?」
「就說我留下了。」納日宇熙道:「別亂了套,教人看出馬腳,知道吧?」
「是……」阿根等四人答應過後,便魚貫退下。
納日宇熙站在原地,腦中不斷飛快的思考着最近到底曾得罪過哪些人,就在這個時候,王府的管家榮發急速走了進來。
「公子。」他輕喚了一聲。
「什麼事?」納日宇熙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沒瞧見他正在心煩嗎?
「剛剛外頭有人送來了一封信。」榮發道。
「送信的人呢?有沒有攔下?」納日宇熙若有所覺。
「那是個小孩,說是有人叫他拿來的,問不出個什麼東西。」榮發邊說邊把信交到主子手上,便自動地退了下去。
納日宇熙迫不及待的將信拆開,掏出裏頭的字條詳讀,只見內容卻只有一行字。
明晚亥時,至棲鳳嶺山神廟。
「棲鳳嶺?山神廟?」那不是出了皇城之後的山嶺嗎?
納日宇熙捏緊了手中的字條,表情不動聲色,然而心中卻泛起一股無以名之的焦灼,但他畢竟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在等待赴約的時刻來臨之前,他至少要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當冉凝香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嘴巴則被布團緊緊塞住。
抬頭望向四周,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小茅屋裏,屋裏沒有什麼擺飾,只有一張床和一組桌椅,但倒還滿乾淨的。
正當她在打量的當兒,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身穿紅綃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冉凝香不無驚愕的看着對方,這應該就是打昏她的那個女人了吧?
「醒啦?」女子似乎並不介意讓凝香看清自己的面孔,逕自走近桌旁,點亮了油燈。
就着昏黃暗淡的光線,冉凝香發現,這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柳葉眉中一顆硃砂痣,容長臉兒削肩膀,身材勻稱,總地看上去容貌端正而氣質高雅,雖然嘴角噙笑,笑意卻是十分高傲冷淡,並不容易親近。
「噢,我忘了你嘴巴有東西,不能說話。」那女子像突然想起似的,走到冉凝香面前坐下,單手支頤,似在仔細端詳着她的五官。
「真是個美人胚子,皇城的水、米就是不一樣,忒養人兒的,不像我,長年待在邊關,風沙侵得皮膚都粗荒了……」她一邊說,一邊伸出手來,取下了塞在冉凝香口中的布團。
「嘴巴一定很痛吧?」那女子微微側首,詢問道。
冉凝香連吞了好幾口口水,方能發話。
「別說得一副好象你也被如此對待過的樣子。」要命,那布團塞得還真夠緊,她的下顎都快合不上了。
「當然啊。」那女子居然點點頭。「我當初可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敵人的手掌心呢!」
敵人?誰啊?冉凝香望着眼前的女子,只覺得心中的謎團越擴越大。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綁架我?」她終於忍不住問道。
那女子一撩長發,站起身來。「這問題問得真奸啊,我自己也奇怪着呢!」
「別賣關子了。」冉凝香道:「難道你會只是因為好玩或一時無聊而這麼做的嗎?」
「呵呵呵……」那女子又是笑。「你這小丫頭,可別忘了現在誰才是人質啊,用這麼挑釁的口氣跟我說話,不怕待會兒身首異處?」
冉凝香答得倒也快。「如果橫豎都要死,那我示弱伏低做什麼?倒不如把自己想說的話都一次說個痛快,免得還沒被你殺死,倒先窩囊死了!」
「呵呵,不愧是官家小姐,膽識與眾不同,換作一般姑娘家,搞不好早就花容失色。」那女子笑道:「好吧,反正長夜漫漫,你我大眼瞪小眼倒也頂無趣,我就告訴你一個故事好了。」
「故事?」冉凝香睜大眼。「跟你有關係嗎?」
那女子也不回答她的問題,走到窗邊,便逕自開始講述。
「距今十幾二十年前,曾有一個在戰場上立下汗馬功勞的將軍,他沒有得到應有的賞賜晉官封爵,卻因為一件小小的過錯,引起先皇的震怒,把他外放到邊境去做一個所謂的封疆大吏,實際上那裏地處荒涼,種下的作物幾乎很少活得起來的,那位將軍初時還一心想,只要他一片忠誠,總有一天,聖上應該還是會想起他的好,轉調他回京城。只是,這個願望卻在先皇駕崩之後破滅了……」那女子神情悠遠地敘說著。「沒關係,他想,就算先皇駕崩,新朝也總該有新氣象吧?小皇帝也許會再度賦予他重責大任……」
「然後?」冉凝香聽着,心底覺得奇怪,這故事跟這女子似乎沒啥牽扯吧?
「然後他還是失望了。」那女子嘲弄一笑。「他等了三年,三年來的每一天,他無時無刻不說服着自己,皇上總有一天會重新重用他,然而小皇帝根本不記得他這號人物,他早就徹底被遺忘了。」頓了頓,那女子又道:「所以他開始變得消沈,暴躁易怒,這一段時日不得志的累積,終於迫使他變成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他曉得,要報復的手段只有一個,那就是製造一場動亂,唯有在君王的領土上發生動亂,君王才會正視到問題,他要讓皇上知道,他還沒死呢……」
「怎麼做?」
「很簡單啊,邊境地界糧食嚴重缺乏,早就有盜匪產生,擾民亂事,他索性與這批勢力結合。」那女子回眸一笑,再天大的事從她嘴巴里吐出來,似乎都變得十分微不足道。
「皇上注意到動亂了?」
「這是自然。」那女子笑道:「太歲頭上動土,焉能不知?」
「那皇上怎麼做?」
「很簡單,發兵剿逆,一開始派的是當朝武狀元,好象姓程吧,不過打仗畢竟不是一對一的事,姓程的在軍事部署、行軍、兵法上畢竟太稚嫩了,不是那個將軍的對手。」那女子搖搖頭,臉頰旁的珍珠耳墜也跟着晃動,煞是好看。「後來皇上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終於決定由那個將軍當時的元帥親自出兵,那位帥權傾一方、戰功彪炳,是個難得一見的將才、英雄,有他出馬……」
冉凝香突然打斷她。「自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是英親王爺!」
那女子瞟了她一眼。「你的小腦袋倒還挺機靈啊!」
「那可不?」冉凝香皺了皺鼻子。「你和我說的,原來是英親王爺的故事,不過,這和你又有何干呢?」
「我說過那和我有關係嗎?」那女子又笑了。
「沒關係的話你怎能知道得這麼詳細?」冉凝香道:「你是那位將軍的家人嗎?」
那女子聞言,笑容忽然凝縮,倏地起身。冉凝香知道答案約莫八九不離十了,於是又道:「你抓我,難道是為了向英親王府報仇?」
那女子不語,冉凝香便自顧自的說下去。「你要報仇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抓我未免就有些離譜了。我姓冉,可不姓納日,你要報復,也該找他家的人下手吧?」
「不……」那女子打斷了她的話。「我要抓的人就是你。」
瞧她說得篤定,冉凝香不由得一愕。「什……什麼?」這女人長得漂亮歸漂亮,可……可她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啊?!
「接下來的事情,你就不需要知道了。」那女子面無表情的拿起布團朝着她走來,冉凝香見狀,立即意會過來她又想把那團布塞回她的口中好讓她閉嘴,於是慌忙大喊。
「等……等一等,你還沒告訴我,最後那個將軍到底怎麼了呢!」
那女子微微一頓,暫時停止了動作,俯在她身前,微微側了側螓首。
「死了。」
「死了?!」
「他原本就不打算活下去,轟轟烈烈的戰亡才是他所祈求的,所以,他是死得適得其所。」那女子淡淡地道,眼底閃過一抹冷光。「只是苦了被他遺留下來的家人而已……」
「家人?」還賣關子呢!這會兒不就露餡兒了?冉凝香心想。
那女子卻不再給她機會發問。「好啦,故事說完了。」語畢,她便強硬地將冉凝香的口捏開,把那布團用力塞了回去,由於太過用力碰到喉頭之故,凝香一直覺得反胃想吐,忍不住乾嘔了好幾下。
唉……她全身又臭又臟、又累又餓,真想好好吃頓飯、睡個覺啊!
在家千日好,向來嬌生慣養的冉凝香,終於在這一刻很心酸的感受到了。
翌日深夜。
納日宇熙一身玄色長袍,隻身來到山神廟。
對於凝香的失蹤,冉家那邊的人由於他刻意隱瞞的關係,至今尚未得知消息,然而要是不在今天將她找回來的話,那麼接下來事情就大條了。
他不是沒派人出去尋找凝香的下落,也仔細地想過近年來到底和誰結過怨,只是沒有什麼具體的結論,看來謎底還是要等到今晚才能解開。
在山神廟外佇定,日落後的棲鳳嶺顯得神秘而陰森,夜黑而月光慘淡,遠方隱約有烏啼,納日宇熙越是觀察,眉頭便皺得越緊。
冉凝香就在這種地方度過一晚嗎?想到那丫頭從小被人捧在手心長大,何曾嘗過一點苦頭,心裏就覺有些不安,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後忽然傳出腳步聲。
「你很準時啊!」
是女人的聲音!納日宇熙頗感詫異。
一個身着紅衣的身影,慢慢地由暗影中步出,她牽着一匹瘦驢,上頭似乎還馱着一個人。
納日宇熙微微眯起了眼想要看清楚,那女子卻在月光幽微處頓住了腳步,她的臉隱在陰影之中,教人無法辨別。
「還記得我嗎?」她問。
「你?」納日宇熙微微一頓。「你是……」是怎麼了?他竟覺得這聲音好生熟悉?
那女子嘆了一口氣,聲音幽怨。「我就知道,事隔多年,你早把我忘了……」
就在他倆一來一往的對話中,驢背上的身影微微一動,是冉凝香醒了過來。
「唔……」她發出一聲微弱的低吟,然而卻沒有人注意到,她試着想掙扎,可是卻在意識到周遭環境以及那女子的談話聲時靜止了下來。
她只記得昨晚被那女子強行以布團塞口,接下來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也許是那女子在布團中混入了迷藥水,否則她應該不至於意識全無才對。
「凝香沒事吧?」她聽見一個聲音,那是……納日宇熙嗎?
「沒事。」那女子輕笑着。「你很關心她嘛!」
「不管如何,你的對象是英親王府,和凝香沒有關係。」納日宇熙道:「把她放了。」
「辦不到。」那女子很乾脆地道:「還有,你錯了,我的對象是你。」
「我?」饒是納日宇熙再如何精明,一時間也摸不着頭緒。
這時那女子似乎也不想繼續耗下去了,往前站出幾步。「納日宇熙,你且看清了。」
納日宇熙聞言,亦向前跨了兩步,待那女子的面孔完全暴露在月光下之後,他俊美的臉孔微微一凜。
「你……你是……」
那女子笑了。
「原來你看見了我,還是認得的嘛!」她笑靨如花。
看到她的笑容,和那一身鮮艷似火蓮的衣裳,納日宇熙的記憶終於完完全全地被喚醒了!
「你是……梁起壯的女兒,梁梅若。」納日宇熙驚訝的看着她。「原來你還活着?!」
至此真相大白,梁梅若笑得頗為燦爛。
「沒錯,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