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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門的寶貝千金——唐大小姐沐仙姑娘,終於要出去闖江湖了。
同行的成員,包括她的“未婚夫”玉流風、未婚夫的拜弟寒飛雪,以及貼身丫鬟唐球。
人數只有四人,這還算好;不過,唐大小姐的行李浩繁,光是她愛吃的、愛用的、愛穿的、愛玩的,就足足可裝載一馬車。
幸好,唐門的機關器巧也同樣天下聞名,為了她這一趟“出門”,唐門上下絞盡腦汁,設計了一輛集防守、攻擊、舒適、便利、華貴……之一切優點的大馬車,好讓唐沐仙“御駕親征”,出門闖江湖去也。
有了這輛馬車之後,不僅確保了出門的安全性,也增加了許多舒適與便利,至少在路途上找不到住處之時,不必露宿荒郊。
不過,寒飛雪這個“千年冰男”,為什麼偏要跟着人家未婚夫婦一起去玩這趟“婚前旅行”呢?
這是有原因的。一來,寒飛雪這趟出門,也正要在江湖上歷練的。他身為洞庭寒府的少主,未來天下第一世家的主人,目前卻仍是無籍籍名,自然應該到江湖上增加一些江湖經驗,也順便增加“知名度”;二來,因為玉流風不捨得這麼快就與拜弟分開,因此邀請他同行;三來,因為唐千聖的請託,他認為多一個人同行,也能多一分照應。
於是,寒飛雪便只好硬著頭皮當一回電燈泡了。
就在文定大禮的三天後。
在唐家堡的大門口,一大群浩浩蕩蕩的送行人群聚堡外,為同樣也是“浩浩蕩蕩”的四個出門人送行——加上車夫應該是五個人。
秋語柔萬分不舍地拉着女兒,殷殷叮囑着她一路小心,而唐千聖卻叮嚀准女婿,要他小心照顧他的寶貝女兒,千萬不能讓她有所損傷。
玉流風自然真誠地答應,承諾他絕對不會讓唐沐仙受到一絲的委屈。
最後,唐千聖轉向同行的寒飛雪。“賢侄,唐某的女兒、女婿,便托你照應了!”
由於玉流風的關係,唐千聖對他這位準女婿的拜弟換了一個親近的稱呼,不過,他這位“長輩”,卻硬是不肯自稱“老夫”,因為他絕對不承認自己“老”了。
“伯父,放心!小侄理會得。”寒飛雪朝眾人一抱拳,首先轉身上馬。
而好不容易同娘親話別完畢的唐沐仙,才同唐球一起坐上馬車。
“岳父、岳母、各位叔嬸兄弟,流風告辭了!”玉流風乘上一匹駿馬,與寒飛雪並騎而行。
“爹、娘、叔叔、嬸娘,還有天高黃帝遠和多餘哥哥們,再見了——”唐沐仙在馬車上向眾人揮手。
於是,兩人兩騎、一輛四匹馬拉的大車、一位車夫、一位丫鬟,再加上咱們的正主兒唐沐仙小姐,一行人就此浩浩蕩蕩地出門闖江湖去了!
出了成都,一行人趕了大半天的路。
當馬車裏的唐沐仙覺得肚子咕嚕咕嚕叫的時候,時辰已是午時將盡,然而,他們仍然沒有尋到一處可歇腳的地方。
玉流風在馬上眺望了一下四周,指著道旁一處茂密的松林道:“到那裏休息一下,順便用點乾糧吧!”
寒飛雪自然沒有意見地淡然頷首。
車夫不待吩咐,自動將馬車駛向道旁。
玉流風撿了一處看來乾淨的草地,吩咐唐球鋪上錦墊,然後才自馬車上扶下了唐沐仙。
唐沐仙一屁股坐到地上,相當不淑女地伸了伸懶腰,抬起了一雙可憐兮兮的美目,直瞅着他道:“玉哥,人家快餓扁了!”
“小姐,我立刻去準備乾糧。”一旁忙着張羅的唐球連忙接口。
“不嘛!那乾糧硬梆梆的,有什麼好吃的?”
“這樣吧!”接口的人是寒飛雪。“附近有河,我去打幾條魚來烤吧!”寒飛雪耳尖,早已聽見不遠處傳來淙淙的水聲。
“好啊!好啊!”唐沐仙開心地歡呼。
“寒弟,勞煩你了!”玉流風感激地說道。地理通熟的他,明白不遠處的河流應該即是涪江的支流。
寒飛雪搖了搖頭,沒說什麼便離開了。
玉流風盯着唐沐仙那張苦兮兮的臉蛋,相當地心疼。“仙兒,你餓的話,先吃些水果吧!”不待她回答,即回頭吩咐道:“唐球,把車上的水果拿下來!”
“是!”唐球遠遠答應一聲,不一會兒,即搬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水果,一顆顆鮮艷欲滴、碩大多汁,極是惹人垂涎。
唐沐仙開心地挑挑撿撿,然後才拿起一串葡萄塞到嘴裏。
玉流風瞧得又憐又愛,不禁叫道:“仙兒,該先剝皮哪!”
“那太麻煩了!”由於嘴裏塞滿了葡萄,以至於她的話聲有些含糊。
玉流風搖了搖頭,拿過她手中剩餘的葡萄,體貼地替她剝好了皮。
省去了剝皮的麻煩,唐沐仙將葡萄一顆接着一顆塞進嘴裏,吃得好不愉快。
過了大半刻的時間,那一堆水果已去掉三分之一,唐沐仙突然停止猛吃,突兀地道:“奇怪!‘冰男’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這“冰男”,是唐沐仙為寒飛雪所取的綽號。
玉流風也心覺奇怪,正想前去看看的時候,風中突然傳來一連串斷斷續續的奇異響聲。
“這是什麼聲音?”唐沐仙好奇地偏著頭,仔細聆聽。
那似乎是有人在爭吵或打架的聲音,間中還夾雜著寒飛雪冷峻的嗓音,不過,這時聽來,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玉流風和唐沐仙不禁面面相觀。依據這聲音來判斷,寒飛雪似乎在和人吵架,而且他的情緒好像有些失控。
唐沐仙簡直快好奇死了!因為,這近半個月來,她所見到的寒飛雪,總是一號的冰雕臉孔,從來沒有見過他有情緒失控的時候,唐沐仙常常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沒有情緒,因此才會給他取了一個“冰男”的綽號。
然而這時,她忽然發覺這個“冰男”也有情緒失控之時,忍不住滿心好奇,想瞧瞧他“發作”的時候是哪一種臉色。
玉流風瞧着她一臉興緻盎然的模樣,自然心知肚明,不待她開口即主動說道:
“我們去瞧瞧吧!”
“好!”唐沐仙開心地伸出手,讓玉流風將自己拉起來,滿心興奮地前去瞧“熱鬧”了。
唐沐仙笑得整個身子都軟倒在椅子上。
原來,當她和玉流風趕到河邊的時候,赫然見到寒飛雪坐倒在水中,頭上蓋著一件……呃,好像是女人家的外裳,懷中竟然還抱着一個半裸的美女;而堂堂的“冰男”寒大公子,就和人家這般“曖昧”地纏成一團。
後來,這兩人還糾纏了好一會兒,才讓玉流風上前給分開了。
唐沐仙於是看清了那個美女的長相。嗯……還相當地漂亮!她自負地認為,不過還比不上她啦!又想了一會兒,她決定謙虛一點,“更正”地想道,雖然比不上她,不過也只差一點點。
想起了寒飛雪當時的臉色,唐沐仙忍不住又想爆笑出聲。當時那張寒冰臉整個變得又紅又青,好像得了寒熱病似的,平常冷淡的眼神簡直氣得快噴出火來了。
而那個美女,似乎相當迷糊,被拉開之後,一副搞不清狀況地愣在當場。
當時,寒飛雪的一雙腳還站在水中,而且渾身濕淋淋的,再加上那“動人”的臉色——那副狼狽的模樣,讓唐沐仙當場爆笑出來,笑得渾身發軟,一路讓玉流風給抱着回來。
後來呢,情況的發展就更加有趣了!
由於被人瞧見他和一個半裸的女子如此曖昧地擁在一起,雖然不是由他主動,不過,究竟是有玷對方少女的閨譽;寒飛雪這個死硬派,自覺應該負起責任,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決心娶那個少女為妻。
當下,他再也沒有陪他們歷練江湖的興緻了,二話不說地便向玉流風告辭,然後帶走了那個尚在迷糊之中的少女——應該說是被強押走的——返回洞庭寒府成親去了。
少了寒飛雪這個大電燈泡之後,唐沐仙朝她認為的江湖繼續前進。
一行人沿着長江下行,一路遊山玩水。
一路上,唐沐仙的滿心滿眼,全都被那些只曾聽聞而不曾眼見的美妙山水給佔據了,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這趟江湖之行,已經“變質”,變成了一趟純粹的“遊覽之旅”。
這也正是整個唐門以及玉流風的心意。為了避免她惹禍,替唐門招來敵人,玉流風故意帶她暢遊各處山光水灧,讓她整日欣賞風景,沒有空閑去惹是生非。
而他們所搭乘的這輛大馬車,由於外表華貴精巧,再加上玉流風一身軒昂氣勢,一般江湖人都誤以為這是哪家貴族世家攜眷出遊,因此也都少有人敢上前招惹。
這一日,馬車出了四川,已至湖北境內。
玉流風在兩地交界處停下,然後帶著唐沐仙前去遊覽巫山。
當夜,一行人才乘舟急趕到巴東城裏歇下。
玉流風包下客棧的一座獨院,安置好累壞了的唐沐仙之後,才回到自己歇息的睡房。
其實,以他的道行,根本不需要睡眠,不論如何疲累,只要打坐調息片刻即可恢復;不過,為了掩人耳目,還是必須做作一番。
當他卧在床上假寢之時,突然耳中聽到一陣細若遊絲的傳音:“玉公子,請至城外一會!”
玉流風倏然起身,傾耳一聽隔壁房中的動靜,安心地聽見唐沐仙熟睡的芳息。他推開窗戶,身形頓化一道輕煙,如閃電般向城外飛去。
月光之下,清楚可見城外某處荒地之上,卓立着一位身穿道袍的玄門羽士。
玉流風一向對道士不抱任何好感,這時面對這個道士,仍然不失禮節地抱拳一揖,道:“在下玉流風,敢問道長是——”
“貧道青雲。”一身玉色道袍的玄門羽士稽首一禮。“玉公子有禮了!”
“原來是青雲道長。不知呼喚在下到此,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青雲道長語意深長地道:“玉公子萬分不易才脫離桎梏,何苦滯留人間,沾染塵緣呢?”
玉流風神色一凜。“你是——”
“如公子所料,貧道正是天師一派門下。”
這位青雲道長,正是當年為天師派送禮至唐門之人。當年他將“鎮邪水晶”送給唐門之後,便決意時時暗中留心唐門的動靜,以防止妖狐再出,為禍人間。
此回唐門舉行比武招親大會,青雲道長一時好奇,也前來參觀。他赫然感應到二寶之中妖邪已失,大驚之餘,又發覺玉流風並非人身,頓時斷定其乃是被封二寶之千年妖狐,這時脫困而欲惑亂唐門,心中立即起了誅除之意。
不料,玉流風受邀作客唐門十日,青雲道長又不好上門叫陣,只好在唐家堡左近慢慢等待。好不容易等到玉流風離開了唐家堡,然而隨行之人又有唐門的千金,青雲道長只好一路跟隨;直到今夜,當他們落足巴東城中,才以傳音之術將玉流風約來此地。
“好極了!玉某人尚未與天師一派算帳,道長倒反而先來找我了!”明白了這個道士的出身,玉流風神色倏然一寒。“青雲道長,你今夜來此,意欲何為?”
“貧道無意與公子爭鬥,只是奉勸公子速速歸去。”青雲道長決定先禮後兵。
“辦不到!”
“既然如此——”青雲道長肅然道:“貧道也只好不惜動武,將公子趕回山林了!”
話落,青雲道長翻掌自袖筒里取出一柄金錢小劍,口中默誦真言,將小劍祭起空中。
只見金錢劍化為一溜金光,朝玉流風身上襲來。
“雕蟲小技!”玉流風不屑地“嗤”地一笑,只見他白袖一拂一招,便將金錢劍收到手中。“還你!”輕輕將手一揮,金錢劍再次化為一道金光,以先前數倍的速度回襲青雲道長。
青雲道長手忙腳亂地閃避金芒,好不容易以收劍符訣收回了小劍,卻也被劍光逼得狼狽不堪。
驚魂甫定之後,再見青雲道長由懷中取出一面八卦銅鏡,往玉流風周身一照。
“看我的‘照妖鏡’——”
八卦銅鏡放出瑞光萬道,將玉流風的身形籠罩其中。
“照妖鏡出,妖魔無所遁形!”青雲道長好不得意地叫道:“玉流風,你還不快快束手就擒?以免落得形神俱滅!”
玉流風身在鏡光之中,卻一副安詳自如的模樣,聽了青雲道長的話,不禁暗自好笑。
想他曾在純陽至寶“封魔靈鏡”之中被封了百年,早就練就了不畏純陽的元神,再加上唐沐仙純陰之血的幫助,已修至元神再造的不滅之軀;除非受到天劫所克,否則世上可說無物可制,如何還會畏懼這區區的鏡光?
只見他微微一笑,周身放出一波波強烈的金紫色光芒——這是他藉助“封魔靈鏡”與“鎮邪水晶”這兩件純陽至寶所修成的護身神罡——使見金紫光芒發如浪潮,將“照妖鏡”的鏡光硬生生地給逼了回去。
青雲道長只覺得持鏡的右手受到強烈的震動,手中“照妖鏡”把持不住,頓時脫手飛出,自己也受了這道強烈的力量震傷了內腑。
“啊——”只聽他慘呼一聲,口角泌出鮮血,登時坐倒地上。
玉流風冷冷一笑。“這不過是給你個小小的教訓,讓你知道什麼叫凡事應當量力而為!”
青雲道長頓時悶哼一聲,張口又吐出一口鮮血。
“不可激動!你雖然死不了,但生氣會使內傷惡化,將來痊癒更為不易。”玉流風畢竟不是心懷惡念之人,雖然怨恨天師派的祖師曾經封鎖他百年,但卻不會遷怒他百年後的徒孫,因此一見青雲道長激動而嘔血,連忙出言提醒。
青雲道長總算不是愚庸之輩,聞言連忙靜氣平心,調脈順經。
當他由入定中醒來之後,發現玉流風早已不在現場。
“玉流風,貧道絕對不會就此善罷干休的!”青雲道長嗟怨的誓言滲入風中,盪在黑夜之中。
玉流風回到客棧之後,不急着回房,卻先往鄰室去探視唐沐仙。
當他飄身問進唐沐仙的睡房,卻大吃一驚,因為床上空無一人,不見伊人芳蹤。
一時間,他以為唐沐仙出了意外,一顆心頓時跌落空洞的深淵。
他對著空床發獃了好一會兒,才省起應該出外去尋找。當他正想飛身而出之際,突然聽到隔鄰自己的房中傳來隱隱約約的啜泣聲。
他連忙頓住身形,搶進自己的房間一瞧,卻發現唐沐仙赫然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床頭。
他鬆了口氣,安心之餘,卻又吃了一驚,因為——她在哭!仙兒在哭!
“怎麼了?怎麼了,仙兒?為什麼哭呢?”瞧見她流淚,玉流風無比的心痛。
乍見他的出現,唐沐仙美麗的臉上一瞬間綻現的驚訝與喜悅,簡直無與倫比。
“人家……人家作了惡夢過來找你,可是……可是你不在!人家以為你已經走了……”讓空虛與恐懼佔據了許久的心靈,這時終於安下心,唐沐仙索性哭得更大聲了。
玉流風一時心中憐意大生,情不自禁走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傻丫頭!玉哥絕對不會離開你的!”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她,再也顧不了什麼人妖殊途、禁忌之戀了。
“真的?”一雙亮晶晶的美目仍然掛著淚珠,唐沐仙無比惹人憐惜地盯着他。
“真的!玉哥對你發誓。”
眨落了一顆晶瑩的淚珠,她絕世的容貌乍現出一朵清麗的笑顏。
玉流風不禁為之心旌動搖,情不自禁托起她的下頷,輕輕吻上她的紅唇。
唐沐仙倏然瞪大了美目,渾身如觸電般輕輕一顫,然後緩緩合上雙眼。
先是試探性的輕觸,逐漸轉為熱情的深吻——
玉流風伸出靈舌,仔細描繪著唐沐仙美好的唇形,然後探入她的口中,逗弄她的香舌,汲取她口中甘甜的蜜汁。
唐沐仙只覺得她的玉哥在她的唇上燃起了一把火,而這把火在頃刻之間蔓延至全身。她只感到全身熱烘烘的,一種從所未有的感覺侵蝕着她的意志,她不自覺地緊緊攀附着玉流風,似尋求依靠,又似要求更多。
直到唐沐仙以為這記纏綿的親吻,將延續到天長地久、無盡無窮,玉流風才倏然離開她的唇。
睜開一雙霧蒙蒙的瞳眸,心神俱醉的火焰燒紅了她如玉的雙頰,突來的空虛,讓她失去支持的身子軟軟偎倒他的懷中。
雙臂將她緊緊環抱在懷中,玉流風抬起頭,重重地吸了口冷氣,然後狠狠地一甩頭,試圖讓自己一發不可收拾的情火冷卻下來。
重重深呼吸了好久,終於勉強壓下泛濫的情潮,玉流風一把將唐沐仙的嬌軀托抱在懷中,走回她的房間,將她輕輕放在床上。
體貼地替她蓋好了被子,玉流風再望一眼緊閉雙眸的唐沐仙,轉身便待回房。
“玉哥……”怯生生的嬌語遲疑地傳來。
玉流風回首。卧身床上的她,睜開一雙嬌媚的明眸直盯着他,雙頰仍染著未褪的熱情與嬌羞的顏色。
“睡吧!什麼話都別說了。”玉流風柔聲說道,一雙星眸閃射著對她無比的深情。
唐沐仙依言合上美目。
“晚安,仙兒——”
然後,房門傳來輕輕合上的聲音。
唐沐仙一顆心跳得彷彿如擂鼓一般。
她知道吻。因為,她曾經偷看過爹爹親吻她的娘親;可是,卻不明白玉流風為什麼吻她?
他是她的“未婚夫”,但,只是假裝的呵!為的只是,她能夠不受限制地出門行走江湖。這是約定,也是她的第一個願望,等到願望完成之後,他們便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
唐沐仙不明白。然而,她更不明白的是——當他吻她的時候,充溢在她心中的是哪一種感覺?當她發現他不在房中的一刻,那種如同墜落深淵的失落與空虛,以及接踵而來的絕望和恐懼,究竟是源自哪一種心情?
雖然一切都不明白,但是,她已深深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她已經離不開玉流風了!即使三個願望全都實現,她也不要她的玉哥離開!
抱定這個意願,她在朦朧之中逐漸沉入睡眠。
茅山,天師一派的發源地。
青雲道長與玉流風交手敗陣之後,星夜趕回茅山“凌霄宮”,拜見掌門師兄玄雲道長,並將二寶相會、妖狐重出的消息稟告掌門人。
在“凌霄宮”,掌門人的道房之中,玄雲道長接見了這位師弟。
待青雲道長以師門之禮晉見過師兄之後,便忙不迭地將此回唐門之行一五一十地報告了一遍。
玄雲道長聽罷之後,面色凝重。
“師兄,你瞧這該如何是好?”青雲道長問計於掌門師兄。
“青雲,你說那玉流風毫不畏懼本門‘照妖鏡’的光芒,還能將鏡光給逼了回來?”
“是的,師兄。”
“還有,那玉流風並非化身,而是實體?”
“這也不錯。”
“那麼,這就只有一個可能——”玄雲道長的神情愈見凝重地說道:“那妖狐必已藉助二寶的純陽之功,再加上純陰之血為助,修成元神再造之軀;達此境界,可說已臻不滅之身,除非天劫,否則世上無物可克!”
“師兄,那該如何是好?”青雲道長聞言不覺大驚失色。
玄雲道長默然無言,一時間也想不出良策。
“師兄,我等修道之人,怎可放任那妖狐禍害世間而坐視不管?”青雲道長鍥而不捨地繼續說道:“無論如何,我們也要想出辦法來收伏那妖狐!”
“師弟莫急。”玄雲道長緩緩說道:“唯今之計,只有請出‘天機遺卷’,問計於祖師爺了!”
所謂“天機遺卷”,乃是一捲圖像,內中所畫,正是天師派的開派祖師——天機道長。
在“凌霄宮”的正殿“清虛殿”中,玄雲道長鄭重地請出了師門至寶——“天機遺卷”,將之展開,懸於殿中玄壇之上。
只見畫中之人身着玄門道袍,頭頂九梁冠,慈眉善目,仙風道骨,宛如天邊古月,正是一位得道金仙。
玄雲道長率眾以門中最敬之禮隆重叩拜,然後盤膝於地,使靈台一片澄清,進入空靈之境。
在他身後的青雲道長諸人,皆都屏息肅立。他們明白掌門人已準備施展師門最彷彿心法——“大千心音”,以呼喚跳出人界之外的祖師爺。
殿中寂靜無聲,玄雲道長盤坐於地,靈台一片空明,然而心靈之音卻已穿過大千世界,傳向無極天外。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倏然,殿中瑞光乍現,整幅“天機遺卷”瞬間放射出一波波柔和的光華,只見圖中之人眉目靈動,一毫一發皆顯得栩栩如生。
緊接着,一陣如空谷回音般的蒼勁語聲悠悠響起,回蕩殿中。
“玄雲,喚吾何事?”正是天師派的開派祖師——天機道長顯聖了!
“天師派第四代掌門——玄雲,率門下參見祖師爺——”玄雲道長同一眾門人,必恭必敬地叩首為禮。
“罷了!”畫中人說道:“玄雲,汝以‘大千心音’,急急將吾喚來,有何要事?”
“啟稟祖師爺,祖師爺當年所留之揭語:‘二寶分,神妖伏;珠鏡合,天狐出。’此言,已經應驗了!”
“哦!玄雲,汝是指本門純陽二寶所困之千年妖狐,今已脫困而出?”
“正是!青雲師弟前日已與他交手一回,卻敗陣而歸,如今玄雲對此妖亦深感束手無策,尚請祖師爺面授機宜,賜玄雲伏妖之法。”
汝且將經過詳細道來。”
玄雲道長遂將師弟與玉流風交手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畫中人聽罷,說道:“依汝之言,此妖既已修至不滅之身,汝等自是無能剋制;但此妖私入紅塵,與凡人結緣,已犯天規,吾會將此事上報天君,自有天律制裁,汝等且等著便是。”
“謹領祖師爺之仙諭!”
“吾之仙職繁忙,不克久留塵世,汝等好自為之。”畫中人最後說道:“吾去也——”
“恭送祖師爺!”玄雲道長率眾叩首以送。
待眾人抬頭,殿中光華已失,圖卷也回復原狀了。
逛過巫山十二峰之後,玉流風一行沿着長江,一路東行;這日,已抵江陵。
這一路上,山光水色皆已覽盡,尤其是三峽勝景,最令唐沐仙為之印象深刻。
兩人打算在江陵停留數日,逛逛左近名勝,然後一路東下洞庭,領略八百里煙波浩瀚,順便到君山去拜訪寒飛雪,祝賀他新婚愉快——最後這句是唐沐仙說的。
這夜,兩人一整日尋幽訪勝歸來,唐沐仙已倦極睡了,但玉流風卻中夜無眠,獨自佇立客棧院中,仰首觀覽天象。
良久,他輕輕吁嘆一聲,喃喃低言:“近日來,時常覺得心律不整、氣機有異,莫非……莫非是我的劫數到了?”
忽見天際星光一閃,一道光華劃過夜空,消失在地平線的彼方。
乍見星光,玉流風倏然神色一變。“天降隕星,此為不祥之兆!”不覺脫口幽幽長嘆。“唉——”
他自知與唐沐仙這一段人妖情緣,已然干犯天規,終將遭受天律制裁;然而,無論如何,他仍是希望能與所愛之人多再相聚一段時間。
他早已覺悟自己的未來,為了此情,他甘心領受任何刑罰,即使是神形俱滅亦無怨無悔,只是嗟嘆這個時候未免來得太快了!
他一方面怨嘆,仍然未能打開唐沐仙的心,讓她感受到他的深情,另一方面卻又慶幸,當他離開之時,她不會感到太過悲傷。
“唉!”再次長嘆一聲,他想到房中沉睡的人兒。
或許她並非如他所想像那般天真單純。這數日來,玉流風不時感覺到兩人之間醞釀著一股奇異的氣氛,似親昵,又似生疏。
唐沐仙總會因他的凝視而頰生紅暈,卻又愛偷偷瞧着他。玉流風猜想,或許是因為日前那一吻的緣故吧!
那一次親吻,固然解放了玉流風心中的情潮,但又何嘗不是敲醒了唐沐仙沉睡的心靈,令她稍稍長大了。
但,這對突來的變數而言,卻不是好現象。因為,既不能永世長伴伊人身邊,他寧願讓她一如從前那般天真活潑快樂地過活,而不願教她獨自承受孤獨與悲傷。
抬首遙望長空,他三次嘆息:“老天啊!世人都說:‘情不是罪,愛也不是錯。’但,為何我的情愛,卻是罪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