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是夜,用餐的時候,蔣希彥偷了個空,溜到陽台撥了通電話給岳倚笙。

「要請假?」

對蔣希彥表示想在台南多留兩天的要求,電話那端的岳倚笙感到十分吃驚,這個工作狂居然要請假?不過聽蔣希彥的口氣很正經,他也就很識相的沒再多問。

蔣希彥交代完公事後走回屋內,屋子裏,沈嘉璐已經煮好一桌菜,正在排餐具,沈健章和小軒也已入席,一家和樂融融的模樣,是那麼的溫暖。

他想要融入這個家庭,一如從來不曾分開過……意識到自己對「家」的渴望如此強烈,他也不禁訝異,那個在廚房忙碌的纖瘦背影呵,是那麼莫名而溫柔地牽動着他的心……

「電話講完了?吃飯了。」發覺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沈嘉璐也忍不住心頭突突一跳,但外表卻仍保持着平靜,微笑地招呼他入座。

蔣希彥不發一語地走向前,在小軒身旁坐了下來,只見小軒的眼神充滿好奇,卻又有點怕生。

忍不住與他親近的心情,蔣希彥和顏悅色地問道:「小軒,你今年幾歲?」

小軒直覺地先看了媽媽一眼,沈嘉璐報以鼓勵性的眼神,小軒便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比了個四。

「四歲啊!」蔣希彥點了點頭,又道:「小軒,媽媽煮了好多菜唷!你喜歡吃什麼?爸爸幫你挾好不好?」

小軒看向餐桌上的菜,半晌,指出他喜歡吃的鳳梨蝦球,蔣希彥於是挾了塊鳳梨和一顆蝦球到他碗裏。

沈嘉璐忍不住出聲提醒了一句。「小軒只喜歡蝦球而已,鳳梨他不會吃的。」

「唔,這樣嗎?」蔣希彥對小軒說道:「小軒那麼喜歡吃蝦球啊,以後跟爸爸一起住,爸爸也煮蝦球給你吃好不好?」

一旁的沈嘉璐聞言,不禁輕笑。「你也會做菜?」

「學不就會了?」蔣希彥答道,眼睛仍然看着可愛的小軒。

沈嘉璐出神地望着他們父子瞧,他是想籠絡孩子的心嗎?為了小軒,他這個大男人居然開口說要學做菜?她不禁感到有點好笑,更奇特的是,她從前一直認為小軒比較像自己,現在蔣希彥一出現,和小軒坐在一起相比對之下,父子兩人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或許這就是血緣的神奇魔力吧,能將父母雙方的特徵巧妙地融合成為另一個人的相貌……

「我已經和公司請假了。」蔣希彥突然開口,雖然並沒有看向她,但這句話很明顯地是在對她說。「我這個星期都會留在台南。」

沈嘉璐一愣。「為什麼?」

「這還用說嗎?」蔣希彥答得理所當然。「這個星期內,我希望妳能做好決定,儘快辭職,跟我回台北,讓我負起我應該負的責任。」

「……」

見她猶豫不答,蔣希彥又加重語氣。「小軒也是我的孩子,難道妳真的希望他沒有父親?」

沈嘉璐聞言,想也不想地辯道:「我當然不……」

「既然是這樣,妳就得好好考慮。」蔣希彥抽了張面紙,擦了擦小軒嘴邊殘存的美乃滋。「妳父親現在的狀況也不允許身邊沒有人,我有能力讓他得到最好的照顧,這是我必須做的。」

「你嘴巴上說要讓我做決定,但其實並沒有讓我選擇的餘地吧!」沈嘉璐苦笑了笑。「好不容易在這裏安定了下來,你卻要我說走就走……」

「當初妳不也說走就走嗎?」蔣希彥想到仍是有氣,不禁冷冷地道:「一人說一次,公平吧?」

沈嘉璐不答,面對他的專橫,她無話可說,但一股怒氣卻漸漸惱了上來,偏偏她就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是蔣希彥命中注定克她,還是她上輩子欠他的?

就在氣氛正僵的時候,原本一直默默吃着飯的沈健章,突然抬起頭來。

「嘉璐,妳跟希彥回去!」

「爸?!」

「妳都已經嫁人了,不可以一直賴在娘家,人家希彥都來請妳了……」

「爸,你胡說些什麼啊!」沈嘉璐嘆了口氣,她跟蔣希彥只是訂過婚而已,根本沒和他舉行過婚禮好嗎?正想解釋時,蔣希彥卻率先開了口。

「爸,謝謝你幫我說話。」

「喂!」沈嘉璐愣了下,對他的稱呼顯得有些錯愕。「你會不會改口改得太快了點?」

「不改口難道還要叫董事長嗎?」蔣希彥微微勾唇笑道,再度轉向小軒。「小軒,吃完飯以後,爸爸陪你玩好嗎?」

「嗯!」畢竟是小孩子,只要聽到玩,心胸就立刻打開了。

蔣希彥摸摸兒子的頭,笑問:「那小軒要告訴爸爸,你平常最喜歡做什麼,好不好?」

「好!」

「在那之前,我們先來吃飯,哪。」蔣希彥一邊說,一邊將鳳梨塊用筷子弄得碎碎的,然後跟蝦球攪在一起,用湯匙餵給小軒。

沈嘉璐雙眼不禁瞪大,看着小軒張口就把鳳梨給吞了下去,忍不住驚訝之情,伸手掩住嘴巴。

「好不好吃?」蔣希彥問小軒,小軒也咪咪一笑,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吃!」

孩子的笑容如此具有感染力,令蔣希彥的心不自覺地溫暖了起來,一股從未有過的父愛在他心中急速的萌芽,他想張開雙臂,為這小小的小人兒擋風遮雨……

「嘉璐。」他突然喚了一聲。

「呃?」

「不要再一次剝奪我的機會。」蔣希彥看着小軒,語氣鄭重而真摯。「我是孩子的父親,拜託妳了。」

沈嘉璐一震,看着眼前的父與子,雖然今天才相認,但他們的互動卻是那麼自然,小軒這孩子平常很怕生,不過才跟蔣希彥相處了一個下午,此刻竟也十分熟稔了,可是啊可是……親子的緣分固然是刀槍不斷,但她跟蔣希彥呢?舊緣真的能夠重修嗎?蔣希彥是孩子的父親,那她呢?她對蔣希彥而言是什麼?是一個女人,還是孩子的附庸?那個房間裏的吻,是因為他忘不了她?還是……想要籠絡、彌補她?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她又該怎麼辦呢?

意識到自己居然對這件事這般在乎、在乎到不得了的地步,沈嘉璐不由得緊緊地摟住了自己的雙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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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休假期過後,沈嘉璐上班時間。

由於周六與蔣希彥的重逢,使得沈嘉璐整晚翻來覆去,徹夜難眠,上完上午的課之後,整個人便沒精打彩地趴在辦公桌上,睡意濃濃地籠罩着她,讓她連中飯都懶得吃,只想好好的補個眠。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人輕輕地敲了敲她的辦公桌,將她吵了起來。

「嘉璐,很累啊?看妳好像昨晚沒睡好?」

沈嘉璐抬起頭,原來叫她的人是補習班的班主任須大偉。

「沒……家裏有些狀況……」她連忙坐起身,但仍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狀況?」須大偉一愣。「莫非是伯父……」

「沒事,我爸好得很。」沈嘉璐疲倦地笑笑,岔開了話題。「班主任有什麼事要問我嗎?」

「呃,其實也沒什麼……」須大偉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打從沈嘉璐兩年前來到他的補習班應徵美語老師的時候,他第一眼就迷上了這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子。後來雖然知道沈嘉璐有一個兒子,但一直以來看着她獨力撫養孩子的堅強與對工作的認真,他對她的好感在無形中一點一滴地累積加深。

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她、想對她好,看見她受累,他就心疼、對她噓寒問暖,已經成了他的例行功課,全補習班的員工沒有一個人看不出來,就是沈嘉璐這個當事人卻全然無感,讓他的心意無處宣洩,萬分的苦惱。

「這樣吧,我好久沒去探望伯父了,要不然下班之後,我送妳回家,順便看看伯父怎麼樣?」

沈嘉璐聞言,突然想到早上她出門上班前,蔣希彥正挽起袖子坐在餐桌旁喂父親吃稀飯的模樣,下意識地就是拒絕。

「我今天恐怕不大方便……」開玩笑,要是讓蔣希彥看到他,起了什麼誤會還得了?現在可是多事之秋,別再橫生枝節了啊!

「是嗎?沒關係,反正將來有的是機會……」須大偉難掩失望。

「不好意思。」沈嘉璐尷尬的笑了笑。

須大偉又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后便離開了,他前腳一走,沈嘉璐立刻趴回桌上,一股疲累湧上來,讓她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

到了下午,疲累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好不容易上完了最後的兩堂課,沈嘉璐硬撐着收拾東西打算儘快回家,沒想到才一打完卡走到補習班外頭,便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她只得伸手趕緊扶住柱子。

怎麼搞的,突然犯起頭暈來?正當她尋思着是不是睡不飽導致的時候,須大偉突然出現了。

「嘉璐,妳怎麼了?」

「主任……」沈嘉璐愣了一下,連忙道:「我沒事啦,大概是睡眠不足,覺得頭有點暈。」

「頭暈?」須大偉可緊張了。「我開車送妳去醫院看醫生吧!」

「不……」沈嘉璐正想拒絕,兩人的面前忽然有一道黑影籠罩而來,直覺地抬頭,看見來人,沈嘉璐驚愕的愣住。

蔣希彥!

「看來妳不管走到哪,都有人照顧。」他雙手插在口袋中,冷冷地看着須大偉伸手攙扶着沈嘉璐。

「呃……」須大偉愣了愣,這傢伙是誰啊?和嘉璐是認識的嗎?

他直覺地轉頭想問沈嘉璐怎麼回事,卻發現她神色鐵青。

「嘉璐?」須大偉擔心地喊着她,不料下一秒,突然有隻手橫隔過來,將沈嘉璐纖細的手臂自他掌中抽走。

「多謝你照顧內人,我這就帶她離開了。」蔣希彥一把摟過沈嘉璐,語氣生疏有禮,還帶着冰冽的殺氣。

他叫嘉璐什麼?內人?

「嘉璐,他是……妳先生?」須大偉嚇了一跳,打從認識沈嘉璐時,她就一直是孤身一人,從來也沒聽她提起自己有先生,怎麼這會兒她「先生」卻像空降部隊一樣突然出現了?!

面對須大偉的疑問,沈嘉璐面有難色地支支吾吾,也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否認,承認不等於讓蔣希彥撿了個現成便宜,否認的話,嗯,招來麻煩上身的可是自己。

然而蔣希彥並不給她模糊地帶,他緊扣着她的手,硬是將她拖離須大偉身邊,對她的默不作聲,更是心中慍怒,但畢竟見慣大場面,這種事情他還能忍耐,只是額上青筋有些爆出罷了。

「走吧,我們不是還要去接小軒下課嗎?」蔣希彥開口,微笑地示意沈嘉璐離開,沈嘉璐只得向須大偉點點頭后,踉蹌地跟隨着他的腳步離開。

「你這是做什麼?」好不容易離開了美語補習班,沈嘉璐第一件事就是試圖掰開蔣希彥像水蛭一樣牢牢吸附在她手臂上的五指,奈何她實在沒啥力氣,掙了半天仍是徒勞。「怎麼沒說一聲就跑來了?」

「那個男的是妳補習班的同事吧?」蔣希彥挑着眉,並不直接回答,其實他只是臨時起意,想看看她的工作環境,所以才找來,不料卻教他發現這令人醋意十足的一幕。「他對妳倒是挺關心的不是嗎?」

「那是我們班主任。」沈嘉璐沒好氣地應回去。「他對誰都很和氣。」

「是這樣嗎?」蔣希彥可不這麼認為,身為一個男人,他太了解須大偉看嘉璐時的眼神包含着什麼樣的意思,如果只是普通的關心,又何必那麼著急地攙扶住她?

「不然還會是怎麼樣?」這男人的佔有欲還真不是蓋的,她有那麼搶手嗎?「我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了,他能對我有什麼想法?你別太抬舉我了。」深吸了口氣,她挺直身子,站穩后說道:「還有,能不能請你以後別這麼直接的殺到我上班的地方?這樣會對我造成困擾的。」

「我造成妳的困擾?」聽到這句話,蔣希彥忍不住揚起諷刺的微笑。「造成妳什麼困擾?不過就是站在外頭等而已,能有多少麻煩?還是……妳怕的是我的出現影響妳和那位班主任的進展?」

「你!」沈嘉璐忍不住一陣羞怒,他把她當成什麼人了?他明明知道實情不是那樣,為什麼說得出這樣惡意傷人的話來?「你真是不可理喻!」

她氣得轉身就想走,奈何她的手仍在蔣希彥的箝制中,下一秒就被一陣猛烈的拉力拽回他懷中,對上的,是他如焰似火的眼眸,彷佛要將她吞噬、將她融入其中。

「對,我是不可理喻,但對妳這麼一個肆意闖入我生命中,卻又說走就走的女人,我還能講什麼道理?現在既然將妳找了回來,這次我就絕對不會再輕易放手,妳說我專制也好、無理也罷,這都是妳自找的。」

他一字一句皆沉重如石,重重地壓在沈嘉璐心頭上,讓她分不別、辨不清,到底他是溫柔還是現實,他真正想要的,從來不是她不是嗎?想到這裏,她又是一陣暈眩。

「你知道嗎?你讓我手足無措了,」她低聲地道,語音有些顫抖。「雖然我知道你為什麼非把我留在你身邊不可……」

「妳知道?」蔣希彥冷冷一笑。「妳倒是說說,妳知道些什麼?」

「還不夠明顯,還不夠清楚嗎?你想要報恩、想要回自己的骨肉,如果我不跟你搬回台北,你的計劃就永遠沒辦法執行,不是這樣嗎?」沈嘉璐閉着眼不看他,陰鬱地說道:「我太清楚了,只要我不點頭,就算你死纏着我也沒用,你還是把我們沈家人都忘了,趕緊回台北展開你的新生活吧!」

蔣希彥聽得瞠目結舌,忍不住咬着牙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們沈家人?小軒姓沈?!」

沈嘉璐身子一顫,張開了雙眼,卻正巧被那雙鷹般的雙眼擒獲住,再逃避不得,但身為一個母親,她仍直覺地反抗着。

「小軒是我生的孩子,他跟我、還有我爸爸是分不開的!」

「是嗎?」他的心被她給深深刺痛了,沒有他,她的人生也完全無所謂嗎?更可笑的是,小軒分明就是他們倆的孩子啊!

一想到這裏,他的心便冷了下來。他是不會就這麼放棄的,對他而言,結果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帶她回台北,他不在乎過程採用了什麼手法,又或者,他其實也想刺痛她吧!就像她總在自以為是的體貼和容忍里一再的令他感到受傷……現在,他不過是回報她一丁點兒罷了,有何不可呢?

她不也讓他整整尋尋覓覓了五年,等到幾近絕望嗎?

緊緊地扣着她的雙手,他沈聲而冷酷地說話了。「隨便妳怎麼說我我都無所謂,只有一件事我不會也不願跟妳妥協,那就是帶你們回台北,如果妳一天不答應,我就一天不回去,妳該知道,現在經濟上、環境上,我的狀況比妳優勢太多,如果訴諸法律,孩子的監護權還不知道會判給誰,如果不想母子分離,妳應該知道怎麼做對我們彼此都有利。」

話一說出口便無可挽回,蔣希彥看見沈嘉璐眼中閃出了淚光,忍住想抱緊她、安慰她的那股柔情,硬是冷下臉來,字字句句毫無感情的逼迫着她。

「是不是開始後悔了?後悔當初沒一見到我拔腿就跑,還讓我知道了小軒的存在?」

「你……」

蔣希彥冷笑,續道:「嘉璐,妳該不會希望,事情搞到最後反倒是你們母子分離的結局吧?」

「蔣希彥……」沈嘉璐哽咽的看着他,心中的酸楚已被他的刻薄言語刺痛得無以復加,他怎麼能這麼做?怎麼能?

「我在等妳的答案。」蔣希彥仍不放鬆,步步催逼着她的回復,沈嘉璐不自禁退後了兩步。

「說啊!」

蔣希彥的聲音、蔣希彥的面孔,在淚水模糊間,她想要堅持,卻不得不放棄。

「你贏了。」淚水滑落雙頰,隨着無力軟弱的白旗一塊兒舉起的,卻是沈嘉璐的雙手,她憤怒而悲傷的舉,就這麼絕望又沉重地打在蔣希彥的胸膛上。

「你贏了!你贏了!我跟你回台北去,這樣總行了吧!總行了吧!」

悲傷的低泣,一直勉力支撐的神經終於崩潰,沈嘉璐就在這麼一時激動間,在蔣希彥面前毫無預警地突然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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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迷迷濛蒙的夢境裏,沈嘉璐聞到了一陣食物的香味。

她發覺自己似乎是躺在家裏客廳的沙發上,很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卻只看見面前像籠罩了一層白霧似地不清不楚,周圍有人在走動,怕驚醒她似地,說話、動作都好輕微,但細語是那般溫柔,就像樂音一樣溫緩地流進她的耳朵。

「媽媽,媽媽妳還要睡多久?」孩子的聲音像鈴鐺,清脆又甜蜜,問句尾音的上揚,殷殷期待着別人的接續。

「讓媽媽再休息一會兒,她就會醒過來了,小軒,來吃吃看爸爸煮的咖喱飯啊!」男子的聲音和悅又低沈,是緩解人心的大提琴音韻,似乎沒有什麼可以比得上這天籟之聲,令人沈迷,宛如深墜醇釀漩渦裏頭。

她也醉了嗎?

沈嘉璐迷迷濛蒙地想着,意識不清。

「怎麼樣,好吃嗎?」

「嗯!」

「那小軒去叫外公出來,爸爸來擺碗筷,好不好?」

「好!」孩子腳步輕快地跑走了,另一陣腳步聲傳來,是朝着沈嘉璐靠近的。

突然,一陣溫熱覆上了她的臉頰,將她喚醒了過來,沈嘉璐半瞇着眼看着眼前人,只覺不甚真實。

是蔣希彥沒錯,但他的表情是那麼平靜溫和,方才因爭執而顯得頑固強硬的臉,已不復見。

「沒事了吧?」蔣希彥撫着她蒼白的臉說道:「醫生說妳是感冒,加上睡眠不足、壓力過大,一時太激動才引起的突發性暈厥,不過,也真的差點嚇壞我了……」

「我沒事。」沈嘉璐一時還無法平心靜氣的和蔣希彥說話,直覺就撥掉了他的手,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只是還沒起身到一半,一陣昏眩襲來,她又束手無策地癱軟回沙發上。

「別逞強了,好好休息吧!」蔣希彥無奈地勾了勾嘴角,對她的倔強,他永遠沒轍。

沈嘉璐歪着頭看了看,只見父親恰好牽着小軒,祖孫倆一塊從房間裏頭走出來,廚房裏傳出一股濃郁的咖喱香料氣息,讓她眼前似乎都呈現了溫暖的明黃色調,令人安心不已。

為什麼?

她明明被逼着做了一個痛苦的決定,但是蔣希彥卻完全沒有帶來不快樂的陰影,甚至……甚至可以說,自從蔣希彥重返她的生活之後,她也鬆了一口氣,好像天塌下來終於有人擋了,她不必什麼事都要一肩扛……

這种放松的感覺,是不是證明她已經開始依賴他?她不想承認,內心仍舊冒出無數個問號,父親雖然有時不認得人,但隨着蔣希彥留下來的時間增長,他叨念他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小軒對蔣希彥的照顧和陪伴似乎也頗為喜歡,事情的變化與進展都一面倒地朝着蔣希彥的方向前去,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是否順遂他的心愿,也是她唯一能作的選擇?

「希彥。」幾番心事轉折,沈嘉璐終於開了口,蔣希彥回過頭來,有些錯愕。

畢竟這是他們相逢以來,她第一次這麼平心靜氣地喊他的名字。

「謝謝你為爸爸,還有小軒做的事……」

「這不是應該的嗎?」

沈嘉璐看着他堅定無疑的眼神,心下瞭然。

對,在他而言,是應該的,這是盡義務。只要這樣想,壓抑下內心騷動不已的情感,不要去考慮蔣希彥是否愛她,她只要待在他的身邊就好了……

「我會跟你回去。」

「呃?」蔣希彥一愣,原以為她方才說的是氣話,不料她居然又平心靜氣的說了一次。

「我會跟你回去的,但是……請你從此不要再逼我,讓我保有最後的尊嚴吧!」

最後的尊嚴?

蔣希彥忍不住眉心皺了起來,她這話的意思,難道是要他……不要再靠近她,不要再碰她?一陣強烈的失望與失落同時攫住了他,他強忍着那份椎心,反倒有了動作。

「等着瞧吧!」他伸出手,輕撫上她消瘦的面頰,露出了一抹別具深意,但此刻看來卻是那般柔軟的微笑,厚實的掌心溫暖,令人依戀流連,無法不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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