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夜晚,柔和的燈光照在餐桌上,彷如蝗蟲過境一般,滿桌子的飯菜已被一掃而空。

“好飽喔!”魏果果揉着肚子,舒服地呼了口氣,癱軟在餐椅上。

魏媽媽依舊在廚房裏忙碌著,不一會兒,裏面就飄出一股皮蛋瘦肉粥的香味,引得餐桌前的人兒食慾大開。

“媽媽,你在煮粥嗎?好香耶!”魏果果用力將那股香氣吸進鼻內,循着香味來到粥鍋旁,露出饞兮兮的笑容。“我可以喝點嗎?”

“還喝?你不怕肚皮脹破?”魏媽媽白了她一眼。“這是給夏緒煮的消夜,我擔心他晚上沒吃東西,會餓著。等會兒,你把粥端給他。”

新堂夏緒利用自己多年的積蓄,在台灣開了家科技公司。為了初期創業的籌畫,他每天很晚才回到家裏。

魏媽媽擔心他的身體,特地為他做了消夜。

“喔。”魏果果失望地垂下小腦袋,望着香味四溢的皮蛋瘦肉粥,口水險些滴入粥鍋內,粉臉上無限委屈。

看着她可憐兮兮的神情,魏媽媽有些不忍,先盛了一小碗給她。“剩下的足夠夏緒吃了,這碗就給你吧!”

魏果果歡呼一聲,小心翼翼地捧過瓷碗,端到餐桌前,揚起湯匙,心急地吞下一口熱粥。

好燙!

她飛快地伸出粉嫩的舌頭,小手不停地扇著。

“果果,先幫我把粥給夏緒送去。”魏媽媽將粥倒入一個大碗中,撒上香菜,放在托盤上,對她招招手。“對了,順便幫我問問他喜歡吃些什麼,我明天晚上給他做消夜。”

“好的。”魏果果迅速灌了杯涼水,稍稍紆解舌尖的疼痛,跑去接過托盤,低着頭沖向大門。

“小心——”

魏媽媽的警告尚未說完,一聲巨響就在耳邊響起。

第N次,魏果果撞上牆壁,痛得五官都皺在一起。

她強忍住滿眼的淚水,左手揉着被撞的頭部,右手緊緊端著托盤,奔向門外。

“唉,怎麼總是笨手笨腳的?”魏媽媽望着大門,喃喃自語。

鈐——

魏果果按了半天門鈐,都沒人應門,使她不禁懷疑是門鈐出了問題。

咚咚咚——

她用力敲著房門,久久仍沒有回應。

啪啪啪——

她改用手掌使勁拍打,過了半晌,房門依然緊閉。

夏緒應該在裏面呀,不會是睡著了吧?

她把耳朵緊緊貼在門上,聆聽房內的動靜。

倏地,房門大開,她止不住傾斜的身體,撞在來人的身上,同時,端著托盤的右手也維持不了平穩,眼看熱粥就要灑在她的身上……

她害怕地閉上雙眼。

過了兩秒,感覺不到任何熱流潑灑出來,她緩緩睜開星眸,只見一隻大手穩穩地將托盤接住。

她慶幸地想:還好有人及時托住盤子,還好她沒有摔痛……咦,不對!熱熱的、軟軟的,那觸感像是……

“啊——”魏果果大叫一聲,從男人身上彈開,漲紅了小臉,瞪大眼睛盯着面前這位只在腰間圍著一條浴巾的半裸男子。

“你你你……”她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你還好嗎?”夏緒看着她慌亂的舉動,微微一笑,輕聲詢問。“我剛才在洗澡,你有什麼事嗎?”

“我……我來……”她盯着他健壯光滑的胸膛,腦袋裏一片空白。

“這個?”他將托盤放在桌上。

“皮蛋瘦肉粥。”她本能地回答,同時想起來這裏的原因。“我是來送粥的。媽媽怕你肚子餓,做了消夜,讓我送來。”

“謝謝。請魏媽媽不用這麼費心……”

“那我走了,再見。”她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走出房間,砰地一聲關上大門。

望着緊閉的大門,夏緒愣了半晌,沒想到她會這樣做,三十秒後,門外再次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又是誰?

夏緒走上前,打開房門,門外站的仍然是那個冒失的小人兒。

“有事嗎?”他和悅地問。

“媽媽要我問你,喜歡吃什麼東西?明天她要給你做消夜。”她差點忘了母親吩咐的事情。

“請轉告伯母,無須為我準備……”

“好的。”魏果果甜笑着點頭答應,轉眼間就將他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忘得一乾二凈。“但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喜歡什麼?”

他揚起一抹無奈的笑容。“我很少吃消夜。”

“那就隨便了?好的,我會告訴她的,”她和他簡直是在雞同鴨講。

兩秒鐘後,她再次關門離去。

一分鐘後,刺耳的門鈐響徹整個房子。

夏緒微皺劍眉,拉開大門,不意外地,第三次看到迷糊的人兒。

這次又是什麼事呢?

他挑起眉,投出無聲的疑問。

“我還忘了一件事。”魏果果不待他發問,就劈里啪啦地說起來。“粥要趁熱喝,但要小心燙到舌頭。”這是她慘痛的經驗。“要把粥都喝完,才不會餓到肚子,影響身體。”這是魏媽媽的囑託。

“謝謝。”他揚起一邊的眉毛,泛起和煦的笑意。“都說完了?”

她想了想。“嗯。”

“沒有其他事了?”他再次確定。

“嗯。”她用力點頭。

“再見。”這回,他主動關上門,然後瞪着房門大概三分鐘之久,直到聽不見任何聲音,才坐到小桌旁,喝了一口熱粥。

香噴噴、熱呼呼的瘦肉粥滑進肚腸,一種莫名的情緒在他心頭蕩漾,不期然地,腦海中浮現出一抹可愛笨拙的人影……

接下來的數日,魏媽媽天天為夏緒準備消夜,再由魏果果送到他的房中。

“今天媽媽做的是蘿蔔絲糕,記得要吃完,很有營養的。”魏果果綻著如花的可愛笑靨,嘮叨叮囑。

“蟹黃燒賣,很好吃喔,快趁熱吃吧!”她的粉頰上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蔬菜湯,含很多維生素……”她的語音清脆悅耳,並給他一個甜笑。

周四,魏果果送完牛肉麵,步履輕鬆地回到魏家,魏忍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她。

“姊,你又去送消夜了?”

“嗯。”她笑咪咪地點頭。

“你覺不覺得他很冷很怪?”這是魏忍對夏緒的感覺。

“冷?怪?”她歪著腦袋思索片刻。“沒有耶!小忍,你為什麼這麼說?”

“難道你不覺得他說話時總與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易親近?”

“沒有啊。”她搖搖頭。

“難道你不覺得他拋下日本的親人、在台灣獨自創業,十分古怪嗎?”

“不會啊。”她依然傻傻地搖頭。

“那你對他有什麼感覺?”

“對他……”她努力思索。“我也不知道耶……”

聞言,魏忍翻了個白眼,險些吐血。

“笨蛋!”他小聲嘀咕著,放棄這個話題。“明天晚上你同學的生日PattY結束後,要我去接你嗎?”言歸正傳,他問起找她閑聊的主因。

“小忍,不用啦!”魏果果笑呵呵地揉着他的頭髮。“同住這樓的小文也要參加聚會,我和她一起回來就行了。放心,我會順利到家的。”

“那就好。”魏忍從她的“魔掌”下掙脫出來。“我回房玩電腦了。”

“等一下。”她拉着他的手臂,將他叫住。“明天我可能回來得晚些,你要記得替我送消夜喔!”

“知道啦。”魏忍不耐地扮個鬼臉,這件事魏媽媽在半個小時前就吩咐他了。“我可以走了吧?”

“等等,還有件事。”驀地,她咧出一抹傻兮兮的笑容,玉頰赧紅。“小忍,你還記得我上周買來送同學的生日禮物放在哪兒嗎?我找不到了。”

笨蛋!

晚上九點,月色依然朦朧,清風依然柔和,街市依然繁華,路燈依然明亮,而魏果果依然再次迷路了。

人算不如天算,小文突然有急事,沒有參加今晚的Patty,她只得獨自回家。

她的方向感本來就很差,再加上有些感冒,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擦鼻涕上,然後她坐錯了車,錢包也自己長腳跑掉了,連坐計程車或打電話回家的錢都沒有。

嗚,她曾自信滿滿地向魏忍保證能平安到家,卻再次迷路了,一定會被他嘲笑的!

“哈啾!”響亮的噴嚏聲回蕩在黑漆漆的公園裏。

魏果果吸吸鼻子,眼圈泛紅,忍受着頭暈目眩、饑寒交迫的感覺,試圖讓昏昏沉沉的大腦開始工作。

怎麼辦呢?

她的身上沒有錢,只能靠兩條腿走回家。但是,夜晚的街道看起來都那麼相似,她根本分辨不出方向,怎麼回去呢?

唯一的希望,是像以前一樣,遇到好心的警察,送她回家。

可是,已經這麼晚了,大概要等到明天才會碰見警察吧?糟糕的是,現在社會治安不好,誰知道她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想着想着,魏果果覺得好害怕,眼淚如洪水決堤般洶湧地噴出,鼻涕、淚水在臉上縱橫交錯。

不行,她不能哭,她要有理智,她要冷靜,尋找出路,可是……

嗚,公園裏黑漆漆的,冷風吹來,樹影晃動,隱約還能聽到蟲子的叫聲,她真是好害怕呀!她要回家,她要回家啦!

魏果果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粉嫩的小臉上淚水盈盈,像只慘遭遺棄的小花貓。

“嗚……媽媽、爸爸、小忍,我好想你們……哈啾!”她抽抽噎噎地喃喃自語。“我想回家……”

哭聲伴隨著咳嗽、打噴嚏的聲音,在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好可怕的噪音啊!鳥兒四處逃竄,草兒搗住耳朵,蟲兒另覓巢穴,連月亮都忍不住縮回雲端……

這聲音有些耳熟!

新堂夏緒經過公園,飄飄怱怱的哭聲傳入耳中,他不由得想起那張嬌憨甜美的笑臉,微微皺起眉毛。

會是她嗎?不太可能吧。

他繼續前行,凄厲的哭聲愈發清晰了,可以推測出聲音的發源地就在公園深處的小徑。

很像她的聲音……

遲疑片刻,他不由自主地向公園深處走去。

長椅上坐着一個女孩,長長的頭髮掩住了她大半的臉龐,小小的肩頭不住地抽搐顫抖。

果真是她!

“魏……魏果果。”她是叫這個名字吧?“你怎麼?”

她為什麼會躲在這裏哭泣呢?是因為老師批評、同學欺負,還是父母責罰?他疑惑地猜測著。

聽到他的聲音,魏果果身體一僵,像只小刺婿,警覺地蜷縮超身子,怯怯地抬起頭。

路燈下,她的小臉蒼白不見血色,一副柔弱無助的模樣。

“你是夏緒?”她眨眨眼睛,認出他的身分。

“嗯?”他微微點頭,走近了幾步。“果果,需要幫忙嗎?”

聞言,她彷佛見到親人般,露出混合著釋然和喜悅的神情,就要撲進他的懷裏——

“哈啾!”驀地,響亮的噴嚏聲進出。

魏果果羞澀慌亂,可憐兮兮地吸著鼻子,原本蒼白的雙頰染上一抹粉色。

天啊,惡運之神為何總是如此眷顧她?她居然在最不該打噴嚏的時候打了個大噴嚏,怎麼辦?怎麼辦……啊,面紙在哪兒?

她鼻尖紅通通的,不停地吸著鼻子,淚眼汪汪,毫無形象地翻著口袋,尋找面紙,然而,全身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卻都沒有!

她愣了一下,才緩緩想起好像、大概、可能、大約在兩分鐘前,她用完了最後一張面紙!

天啊!

她的臉上冒出三條黑線,皺著小臉,咬着下唇,徒勞地吸著鼻子,思索著所有可以用來擦鼻涕的東西,早已把身旁的新堂夏緒忘得一乾二凈。

她真是個迷糊可愛的女孩!

藉着街燈,新堂夏緒把她臉部的表情一覽無遺。她的嘴中不停地喃喃“面紙”,絕望的表情似是面臨世界末日,煞是逗人。

“哈啾!”她又打了個噴嚏。比剛才更慘,兩行鼻涕順著鼻孔往下流,狼狽無比。

“給你。”他及時遞上手帕。她應該是很需要它吧?

“謝謝。”魏果果小聲地道謝。

拿着樸素乾凈的男用手帕,她有些猶豫。手帕不是紙巾,用過就扔了,用別人的手帕擦鼻涕不太好啊……該不該用呢?她吸著鼻子,盯着手帕發獃。

新堂夏緒輕易看出她的疑慮,音調和緩地道:“別發獃,快用吧。”

他沉穩柔和的聲音安撫了她不安的心。她用力擦擦鼻子,總算舒服了,羞怯地朝他一笑。

好丟臉,有哪個女孩子像她這般沒有形象啊?!

“謝謝。”她再次道謝,不僅因為他“出讓”手帕,更感激他的體貼。“手帕我洗完再還你,奸嗎?”她不好意思地握著髒兮兮的手帕。

“沒關係,不用還我了。”他搖搖頭,淡然說道。“你心情好些了嗎?我送你回家吧!”

想起留在這裏的原因,她的眼圈又紅了。“我……我迷路了。”

“喔?”新堂夏緒挑了挑眉毛,不敢置信。

她是在開玩笑吧?她……站在自家樓下,說“迷路”了?

“我不是路痴,也不是笨蛋!”魏果果用力點頭,為自己辯解,但很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只是方向感不太好,再加上感冒頭暈,才會找不到路。其實這也不能怨我,誰讓現在的公車都是一個樣子,而這些大樓的外觀都差不多,就連街道也那麼像,我才會搭錯車,分不出應該是哪幢大樓。”

壓抑了幾個鐘頭的委屈害怕,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人訴苦,而他便是她唯一的傾訴對象。他……不會像小忍一樣嘲笑她吧?

“對啊,都怪建築物太像了。”他苦笑地附和,不忍心打擊她。“那你為什麼不打電話請家人幫忙呢?”

“因為……”一抹紅霞浮上她的雙頰。“我的錢包不知跑哪裏去了,身上也沒有硬幣……”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幾不可聞,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呀!

“原來如此。”新堂夏緒低聲喃喃,眼前飛過一排烏鴉。“我送你回家吧。”

已經九點多了,天知道她的家人是如何的着急。

“謝謝你,夏緒,你真是個好人。”魏果果開心地道謝。

“跟我來。”他丟下這句話,帶着她往大樓走去。

她連忙跟在他身後,盯着他寬闊厚實的後背。他的步伐並不快,像是有意放慢速度讓她跟上似的。

“夏緒,你來台灣這些天,還沒有四處遊覽吧?”

“嗯。”他隨口應道。

“我做你的導遊,好不好?”她好想報答他。

聞言,新堂夏緒一腳踩空,險些摔倒。

“不必了。”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以她路痴的程度,哪能做導遊,“教導”還差不多。

“你還在上學,不要耽誤了功課。”

果果甜甜一笑,對他的話信以為真。“不會的,周末我可以陪你的。”

他真是好人,不但借她手帕,送她回家,還關心她的功課,她一定要好好報答他……

他猛地停下來。

砰!

始終低着頭的她撞到他的背上,鼻子受到重創,痛得她眼淚直流。

這個小笨蛋,連走路都狀況不斷!

夏緒無奈地瞅着她。

她眼含水光,小手捧著鼻子,模樣可憐又委屈。

他的大手溫柔地撫上她的臉,拭去她眼中懸而未落的淚水,拉下她的小手,輕柔地揉着她的鼻樑。

“好些了嗎?”他輕聲問。

“嗯,謝謝。”羞怯的情緒在她的臉上泛濫,一股暖意悄悄擴散開來。

她的鼻尖更紅了,連耳朵都紅了起來,長長的睫毛如扇蓋住她害羞的眼睛,卻又忍不住偷偷瞄他。

她臉紅得好可愛!

他有些失神地瞅着她,但隨即又恢復了冷然自持的表情。

揉了一會兒,他鬆開手。“果果,你家到了,晚安。”

“夏緒,晚安。”她低聲喃喃。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後走入自己的家門。

好半晌,他聽到隔壁傳來開門聲——她總算“安全”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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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豪的笨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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