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咱」地一聲,身着新郎服的項雲在風如雪的面前被幾名男人給逼至崖壁邊,終於站立不住而落入山谷中,幾近瘋狂的她被緊緊桎梏着,動彈不得。
還未來得及尖叫前,一個身穿黑衣的高大男人向她沖了過來,拖住她的手,硬生生將她從父母手中扯開。
接着隱約聽到有人的怪叫聲,漸漸地,聲音愈來愈清晰。「起來!」
風如雪一下子驚醒了過來,啊!原來是場惡夢……
她睜大原本迷濛的睡眼,掃視四周一遍,這才看清楚自己在一間柴房裏。一抬頭,一個惡狠狠的胖女人正瞪着她。
不,老天!她還在作夢嗎?這是……
「還不起來啊你!都昏睡三天三夜了!」那胖女人毫不客氣地白了風如雪一眼,雙手扠在腰上,嘴裏兀自嘮嘮叨叨。「真是搞不懂,少爺幹嘛特地天天過來把內力輸送給你,像你這種項家的爛人有啥好救的……」
風如雪用力搖搖頭,揉揉雙眼,依舊不明白胖女人在說些什麼。她怯生生地問:「請問……」
「快起來準備一下,待會兒我會來帶你去上工!」胖女人根本沒給風如雪說話的機會,一轉身就快速地走出去並將房門給上了鎖,叮叮咚咚的鐵鏈聲響,似乎宣判她從此墜入暗無天日境界的開始。
有好一陣子,風如雪只聽到窗外的風聲,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意識才慢慢從遠處飄回來。
呀!好冷哦!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她抓緊身上的衣服,迷亂地想起自己似乎半昏迷地伏靠在顛簸的馬背上,在黑夜中徹夜奔馳,沒有停歇。到了天光方亮,露出淡淡魚肚白時,又被一陣突然的嘈雜聲驚醒,在迷濛中她看到一群入遠遠跑來迎接他們,歡呼聲此起彼落地揚起。
她感覺有人把極度虛弱的她從馬背上抱下來,響亮的歡呼聲更是鼎沸到了極點。
在還站不穩、搞不清楚東南西北的情況下,她就這麼被扔進這個破落的小柴房了!
到底過了多久了?聽那胖女人說自己昏睡了三天……她低頭看看身上的棉衣,腦中慢慢回想起鳳冠霞帔、迎親隊伍、項雲和強盜頭子……
頓時,她身上的血液剎那間凍結起來!
她想起來了!出嫁那天最後演變的結局竟是……想到這兒,她深深咬住下唇,用力得幾乎要咬出血來。
該是女人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居然成為最痛苦的日子!
什麼鬼頭目嘛!如果她再見到他,一定要狠狠揪出他的惡行罪狀,讓他無臉做人!
可是,現在無臉做人的人是誰啊?!扳倒他,可能嗎?這兒可是那惡人的地盤呢!
風如雪愈想愈是氣憤難當,激動地隨手拿起旁邊的枕頭往牆壁猛力丟過去,呼吸愈來愈急促,無法撫平自己的憤怒情緒。
突然,她的目光被吸引住了,停留在外頭被朝陽照耀的山頭。
晨光把一切都染了色,金色光線從雲縫中透出束束細光,將原來冷翠的高峻山林染成了令人遐想的顏色。
這大自然的生命力,震動了風如雪的心弦,而真正吸引她的,是遠處一邊耕作、一邊高聲談笑的男男女女。他們,都是寨上的人吧?
住在這裏的人們,怎麼有辦法在荒山野嶺中過着隱世獨居的日子?而且他們自給自足的生活形態,像是鮮少與外人打交道。
看每個人的儀態及言談,實在不像打家劫舍的草莽,尤其是他們的主子,更沒有猥瑣的身形及粗魯的舉止。
那麼,他們也恨項楚天嗎?他們會如何對待她呢?
風如雪又驚又懼,狐疑滿腹,不過,眼下可沒有人可以回答她的問題。
環顱四周,這個小柴房顯然是事先準備好的。床鋪整齊乾淨,床尾還擱着幾件老舊卻折迭乾淨的女性衣衫。而令她眼睛為之一亮的是擱在另一邊,那一大桶熱呼呼的熱水。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趕忙舀了幾瓢潑了潑臉,哇!真是舒服透了!臉上沾染的風沙全都清洗乾淨了。
望着水中倒影,風如雪絕望地深深嘆了口長氣。
和親人的聯繫已然無望,現在她屬於另一個可怕的世界。
看來未來的命運,可是半點也不由她!
*****
甫着裝完畢,門鎖上的鐵鏈聲霎時叮叮咚咚又響了起來,風如雪趕忙轉過身,一雙俏眼戒慎恐懼地盯着來人。
又是那個高大的胖女人!不過她這次可不是空手而來。
胖女人端着一壺小盅,動作俐落地擱在地上,依然不發一言地轉身就走。風如雪滿腹的疑問才要出口,就被惡狠狠地回瞪了一眼。
「臭丫頭,還不趕快吃,吃完了好乾活!」說完,她迅速地將門鎖上離去。
幹活?風如雪在莫名之餘更納悶了!她平日手無縛雞之力,若真要幹什麼活,也是針線活之類的,哪來的粗重力氣去幹什麼活?
不過,幹活的話,就意味着能遠離那個大魔頭!
一想到這裏,風如雪心頭上的大石就落了地。只要不見到他,要她當奴婢丫鬟也願意。
想到這兒,門突然被重重地踹闊,兇巴巴的胖女人走了進來。
風如雪根本來不及準備,就被她扯着走,耳邊儘是她叨叨絮絮的說明。「先去河邊洗衣服,洗后曬完了再去廚房幫忙,等着洗碗!接着呢,再去少爺的房間整理打掃,然後……」
好不容易感受到一點陽光的暖意,風如雪顫抖了一下,這地方冷得緊,還真有點不能適應。
「別痴心妄想要逃走!我警告你,想偷偷離開這裏的人下場只有兩種,一種是在山中迷路而餓死,另一種則是不熟悉山路而活活摔死在山谷下。知道嗎?」看風如雪不住東張西望,胖女人於是狠狠警告她。
「我記住了,謹遵大姊您的教誨!」風如雪在胖女人的示意下,吃力地提起一籃臟衣服,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
「哼,別以為讀過幾本書就想故意用稱呼損我,我可是不吃這一套的,你啊!終歸是和項家同一夥的。」胖女人甩過頭,逕自往前走。
「姊姊,請問怎麼稱呼?」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風如雪趕緊轉移話題地問。
「別人叫我傻妞可以,你可不成。我命令妳,得叫我漂亮姊姊。」
「漂亮姊姊?」風如雪手上滿滿的一籃衣服差點應聲落地。
「別懷疑,照着叫就成了!」睜大眼瞪了風如雪一眼,傻妞提高聲音說。
像母雞帶小雞般,風如雪亦步亦趨跟在「漂亮姊姊」後面走,形成一高一矮、一壯一瘦的有趣畫面。
原本在空地上工作的男女老小都停下手邊的工作,看着眼前這獨特的景象,其中有幾人低頭竊竊私語,眼光中帶着明顯的敵意。
「唉唷!」一個不小心,風如雪被不知從何處丟擲過來的石頭狠狠打到腰際,痛得立刻彎下身,一籃衣服全散落一地,耳邊隨即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低笑聲。
遠處的人們全部轉身盯着她,眼裏有幸災樂禍的快意。
「喂!沒長眼睛啊!走路小心一點!」傻妞扠着手,皺着眉罵。
風如雪面無表情地望着每個人,咬緊牙關,一句話也不吭聲地蹲下身撿起一件件衣服。
能不能想辦法回去,她不知道,也許有,也許沒有。忍耐,是目前唯一的法子。
她決定以冷漠面對這一切,心中不斷說服自己,過不了多久,她一定就可以回家了。
*****
臉上線條一如往常冰冷的令夏遠遠站在窗邊冷眼旁觀,視線打從風如雪出現,就從未離開過她的身影。
他站立的位置高而隱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主子正看着空地廣場上進行的一切。
他原本只想觀看寨里的一切是否如往常般正常進行着,只是,他的眼光在風如雪出現后,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身形遊走。
「這位項家的新嫁娘實在是太美了,不是嗎?」悄然立在令夏身後一呎的斯文男人先咳了一聲,冷不防地說。他就是山寨主令夏的主要軍師--田高。
令夏不吭聲地轉身背對窗檯,開始翻閱桌上的一堆文件,對於軍師的話充耳不聞。
「你的事情都忙完了嗎?應該有事情可以讓你忙到不會出現在這裏吧?」
「可是你有心事。」田高不怕死地道。在寨中,他是唯一敢和令夏不拐彎說話的人。
「你在講什麼?」令夏挑了挑眉,面無表情道。
「你明知我講的是什麼!我們的行程比預定早抵達了一天。」田高故意扯着笑臉回嘴。
在原本綁架的計畫中,他們可沒非得要趕路回山寨,大可以在外紮營過夜。主子無故突然打亂了原先計畫好的行程,這舉動自然引起他這個軍師的合理懷疑。
「為什麼這麼趕?兄弟們都快累死了,馬也累慘了!」田高用眼角留意着主子的反應,口中質疑道。
「我只是想早點回來,畢竟當時寨中的男丁大都不在,我不放心。」令夏冷淡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波瀾,他一貫的掩飾功夫,讓人猜不出他的真正心思。
「以前你也不曾這麼的『歸心似箭』,這次很反常哦!」田高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
令夏的濃眉皺得更緊,不耐煩拋下一句。「如果你很閑的話,那些累慘的馬匹倒是很歡迎你去幫它們按摩個幾下,而且,如果你嫌手酸,用你這張三寸不爛之舌也可以!」
「呵呵呵,別這樣嘛,我們只是聊聊,何必那麼嚴肅呢?」見主子不隨他起舞反而怒氣上升,他趕緊換個話題。
「說真的,她是無辜的,你可以不用對她這麼粗魯。叫她做下人的工作,還任寨人欺負她,不是太糟蹋她了嗎?」
令夏緩步又走回窗前,陽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顯得目光炯炯駭人。「哼!誰教她跟項家有關聯。」
「可是她好歹出身書香世家,叫她做下人的工作,未免太可惜了點!咱們寨里又不缺奴婢!」
「你有什麼更好的建議嗎?」令夏轉過身,冷冷地道。
「寨中還有許多兄弟們尚未討妻,反正她短期之內也不可能回到瀟湘鎮,你就做個順水人情,幫她挑一個嫁了吧!」
令夏赫然轉身,面容猙獰可怕,突然冷笑一聲。「別開玩笑了!她這樣的相貌,怕不讓那群王老五給吵翻天?我這山寨可不想因為一個女人而鬧得雞犬不寧、兄弟們反目成仇!」
「那怎麼辦呢?放了個美女在這裏,豈不暴殄天物?」田高也明白弟兄們之間的明爭暗鬥,畢竟這裏女人少,如此美女更少。
「你別廢話了,這件事我自有主張!」
田高識相地摸摸鼻子,別具深意地笑了笑,轉身離開房間。
剩下令夏一個人如一座山般站立不動,心中卻像有一團烈火。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陡然發覺眼前一片空洞。
該拿她怎麼辦呢?轉頭望向窗外,令夏在心裏暗忖。
對付這臭丫頭,可得好好盤算盤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