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序進入七月,德揚森號輪船終於在俄國的港口停泊,結束了好幾個月的航行。
船上一箱箱來自東方中國的精品、衣物、古玩全讓船員送下船,在拿着蕾絲洋傘的愛莎跟嘉芙蓮這對東方迷的母女指示下,一馬車一馬車的送往位在近郊的溫尼伯莊園。
只是引領期盼了好一會兒,也沒看見湯森總管,而那名在眾船員口中美得像中國畫裏走出來的仙女也沒下船,她們母女倆左顧右盼,再交換了一下目光,打算直接上船去,但就在這會兒,湯森總管走上甲板,他的身後則出現一個穿着絲緞長袍的中國老太婆,雞皮鶴髮的她將一頭白髮在後腦束成一個髮髻,繃著一張冷臉,看來不太好相處,凶凶的……
“老天爺,她不會是大哥的妻子吧?她當他祖母都夠了。”嘉芙蓮齜牙咧嘴,一副想喊救命的模樣。
愛莎眼尖,瞧見東方老婆婆還牽着一個白嫩的小手,“是她身後那一個,女兒。”
聞言,嘉芙蓮踮高腳尖,拉直脖子,這才瞧見她身後還真的有一個穿得密不透風,全身紅咚咚,連臉上都蓋了一條紅絲帕的女子,瞧她身上的衣服綴珠綉鳳的,她咧嘴一笑,“真的是耶,她那身衣服真炫,我也想穿穿。”
“就怕你會熱暈了。”愛莎笑笑的搖搖頭,看着湯森走下甲板,拿掉頭上的軟帽,跟她們母女倆行禮問好,“夫人,大小姐。”
“辛苦你了。”愛莎笑道。
他搖搖頭,“托夫人思想周到,還跟中國公使要了一份書函。
這一到蘇州,便有地方官幫忙找到當地富豪之女,這人品相貌絕對一流。“
“那太好了。”愛莎邊說邊看着小心翼翼的牽着她未來媳婦下船的林嬤嬤,以字正腔圓的中文熱絡的道:“歡迎你們來這兒,航行了數月,你們肯定很累了吧?”
“是啊,我們早點回我家去,我好想看新娘子哦。”嘉芙蓮的中文也是呱呱叫,調皮的她還邊說邊低頭,想從那條紅色喜帕里瞄到未來大嫂的長相。
林嬤嬤錯愕的看着眼前這兩個美麗大方的洋女人,對她們流利的中文更是訝異到說不出半個字來。
而讓喜帕遮住臉蛋的朱倩也很錯愕,雖然她沒有看到說話的人長啥模樣,但她很清楚她離家有多遠。
從她在頭等艙蘇醒過來的那一天開始,已度過了好多個晨昏,林嬤嬤對她很嚴厲,要她不準離開艙房一步,還告訴她從今以後她叫做“葉霜”,朱倩將不存在了。
她要她假扮葉霜飄洋過海嫁給金髮藍眼的洋人,因為這一切的禍害都是她惹來的,所以她就得去承擔。
林嬤嬤還說她在她喝下的那杯茶水裏放了一種毒藥,只有她有解藥,她想活命,就以葉霜之名在這裏生活,只要敢透露一個字兒,她會自殺,然後沒有解藥的她則會毒發身亡……
其實她在家中有跟着父親、哥哥習醫,只是不曾在回春堂執醫,因此,鄉親父老們包括林嬤嬤在內,都不知道她懂醫術。
在她自我診脈,連續觀察一段時日後,她知道自己根本沒被下毒,而且在與大海同行的日子裏,林嬤嬤已經拿過兩次解藥給她吃過了,熟悉各種藥草的她一人口就知道那只是由七種養身草藥合煉而成的藥丸,並無解毒功能。
她很清楚林嬤嬤只想威嚇她就範,並沒有毒害她之心。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是個不祥之人,一旦剋死一個外國洋人,也許就會被殺死在異鄉。
可她不怕,她的命運也許就是如此,或許早死早超生,她也能早點離開那可怕的“妖姬”咒語。
愛莎母女看着林嬤嬤怔怔的瞪着自個兒,動也不動的,母女倆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異口同聲的道:“看來我們會說中文嚇到你了?”
林嬤嬤僵硬的點點頭,這才深吸一口氣,“艾魁克伯爵呢?
他應該要在這兒迎娶我家小姐到貴宅去。“
愛莎母女倆再交換一下目光,艾魁克哪肯來?他才不要一個中國女子當老婆呢!
“呃……有些習俗到這兒就不同了,你們有句話叫‘人境隨俗,吧,我們這兒由女人來迎娶就行了,先上馬車吧。”愛莎亂說一通。嘉芙蓮更是笑咪咪的挽着新娘子的左手,拉着她坐上馬車。
林嬤嬤有些手足無措,她在葉宅多年,而葉家結交不少高官友人,因此她也見過不少世面,但對這一棟棟恍若城堡的建築,還有街上那些穿着時髦半露酥胸、露着兩條光溜溜手臂的洋女人,以及那些穿着白襯衫、筆挺短外套、長褲的男士們,都讓她看得目不暇給。
其實德揚森號輪船在一些國家也有靠岸,有不少洋人上船,但她總不好細看,這會兒坐在這舒服的馬車上,她看得眼都直了。
相對於林嬤嬤那副恍若劉佬佬進大觀園的模樣,愛莎母女可是將眼睛全定在穿着鳳冠霞帔的“葉霜”身上,她坐得直挺挺的。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從她的身體語言,就讓人感到她好緊張、好僵硬。
“不礙事的,我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我哥更是個溫柔體貼的大帥哥,你不用害怕的,我叫嘉芙蓮,我媽咪叫愛莎,我還有二哥叫傑恩,我爸叫索洛夫……”靜不下來的嘉芙蓮嘰嘰喳喳的介紹起家中的成員。
朱倩雖然沒看到她的長相,但已因她帶着笑意的語調而有了深刻的印象,她應該是個很快樂的人,不像她……
喜帕下,她擔憂的咬白了下唇,她好怕,好怕不明的厄運在大船乘風破浪了數月後,仍緊緊的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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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不能出去?”
溫尼伯莊園內,艾魁克冷着一張俊顏,瞠視着一臉靦腆的擋在大門的父親。
“艾魁克,再等一等就好了,你母親就快回來了。”
“還帶着那個中國女人?”他難掩怒火的看着父親,“你知道外面的人怎麼傳的?艾魁克被一個女人背叛后,就不敢再要這裏的女人,而得飄洋過海的去找一個中國娃娃過來當妻子。”
索洛夫皺眉,“那只是一些人的玩笑話——”
“我是伯爵,是俄皇身邊的紅人,那些眼紅的人遲遲找不到可以嘲諷我的話題,而今,我親愛的父親及母親卻幫了他們一個大忙,讓他們有話題可以發揮,讓他們可以來看我的大笑話。”他說得咬牙切齒。
“艾魁克——”
“這幾個月,我已經明白的拒絕了你們的‘好意’,原諒我還有事要忙,抱歉!”艾魁克冷冷的越過父親,但父親的拖延戰術顯然成功了,整個莊園大門接連進來四、五輛馬車,上頭載了許多他的母親拜託湯森總管到中國採購的各式名品,而最後一輛馬轎上則坐了四個女人,除了他親愛的母親跟妹妹外,還有兩個看來就像“古董”一樣的中國婦女。
一個身着綠色綢緞長袍,滿頭大汗,但嚴肅着一張皺紋臉的老嫗,還有一名從頭罩到尾,全身穿得紅通通,紅巾單面的女子,而她們從渡輪口到這兒的路上顯然備受關注,因為還有不少看熱鬧的馬車陸續涌了進來,將他家宅院大門擠得水泄不通,他想騎馬出門可能也沒轍……
“掀開那塊紅巾,艾魁克伯爵,我們很想看看你特地買來的中國妻子長啥模樣?”
“就是嘛,你婉拒俄壘牽紅線,獨愛中國女子,也得讓我們瞧瞧她的特殊之處。”
“不會是這種眼睛、塌鼻、大嘴的女人吧?我在某個中國古畫裏看過這樣的女人哦。”這名穿軍服的年輕男子將雙手放在眉毛處往上一拉,做出中國出名的“鳳眼”,讓前兩名說涼話也是一身軍服的男子哈哈大笑起來。
這三名軍裝筆挺的年輕男人其實都是俄國望族的子弟,年輕氣盛。對俄皇看重艾魁克常常邀他共謀國家大事深感嫉妒,再加上他嚴以律己,難得有調侃他的機會,所以這次當然要把握了。
而除了這三名望族子弟外,一些坐在馬車上或聚集而來的鄉親們則是好奇心居多,中國迷愛莎為兒子遠渡重洋找來一個中國媳婦的傳言其實已傳了好幾個月,但等到這兒才真的看到人,他們當然得看個仔細。
雖然在這兒的中國駐俄大使館也有公使的女眷,但她們大部份已接受洋化教育,穿着與他們無異,除了黑眼睛、黑頭髮外,說的也是他們這兒的語言,實在沒啥特別的。
所以在愛莎信誓旦旦的說要找一名百分百的傳統中國女子過來當媳婦時,大家還覺得挺有趣的。
而就在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時,愛莎跟嘉芙蓮已體貼的幫助林嬤嬤、新娘子下了馬車,不過,她們也都看到艾魁克那張俊俏的臉上表情有多臭!
“咳咳……”愛莎將新娘子的手擺到艾魁克的手中,“別嚇着她,她已經好緊張了。”
但艾魁克毫不給母親面子,甩開新娘子的手,也敏銳的注意到那個中國新娘整個人也瑟縮了一下,甚至開始全身發抖。
老天爺,這什麼世界,居然要他跟這樣的女子結婚?
他冷言道:“母親,你不覺得你的鬧劇該適可而止?我不認識她,而她也不認識我!”
愛莎莞爾一笑,“中國的習俗就是如此啊,女孩在洞房花燭夜才知道自己的丈夫長啥模樣……”
“就是啊,大哥,你不覺得好刺激嗎?雙方剛見面就要做那種事耶!”嘉芙蓮笑咪咪的插嘴。
“你給我閉嘴!”他冷冷的給妹妹一記白眼。
“嘉芙蓮——”愛莎則給了她一個惦惦的眼神,現在可不是火上加油的時候。
嘉芙蓮吐吐舌頭,連忙閃到一邊去。
愛莎朝她點點頭,再對着艾魁克道:“我說你……”
“請容許我告退,母親。”他直接打斷母親的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冷峻着俊顏要擠過人潮,卻被嘉芙蓮一把拉住手臂,大聲抗議,“不行,大哥,你至少得牽嫂子進屋。”
“嫂子?”他冷睨她一眼,胸口的火是愈燒愈旺。
“哥,中國女孩子真的很好的,而且那些船員們都說她長得很美,你至少也看看她長啥樣子再走嘛……”
“放手!”
“不放!”
“艾魁克,先帶新娘子進屋去。”愛莎也拉起兒子的手,不放人。
艾魁克氣呼呼的扯掉母親的手,回頭再甩掉妹妹的手,沒想到母親又揪住他的手,嘉芙蓮又繼續拉住他的,他一來一回的甩掉兩人的手,氣得是臉色鐵青,但她們很堅持,他被這兩個親人死纏着不放,簡直氣得快發出咆哮……
眾人看着三人拔河的一幕,莫不議論紛紛。
但朱倩不知道那議論的嗡嗡聲在談論什麼?她聽不懂,而且她覺得好熱、好熱,頂上的鳳冠及這身密不透風的嫁衣讓她全身香汗淋漓,一股暈眩感讓她不自覺的前後晃動起來,她踉蹌一步,整個人倏地被黑暗淹沒,她整個人沉重的往後倒,耳畔響起一陣又一陣的驚呼聲,而罩在她頭上的紅巾被風吹起,在她倒卧地上的一刻,一個強而有力的手臂快速的將她抱了起來。
刺眼的陽光映照在她臉上,她掙扎着睜開雙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特殊且俊美的臉龐,那雙藍眸恍若深海,盈盈閃動着深邃波濤……她再眨一次眼,想再看看他,但終於抵抗不了那股愈來愈重的暈眩感,失去意識的昏厥在男人的懷中……
“天啊。她好漂亮!”嘉芙蓮合著雙手,一臉驚艷的擠到大哥的身旁,看着臉上不再被紅巾罩住的朱倩。
漂亮?艾魁克怔怔的看着倒卧在自己懷中的中國女孩,剛剛他看到什麼?一雙在陽光照耀下,比陽光還要璀璨懾人的黑色靈眸……一雙比寶石還要晶瑩剔透的眸子?
艾魁克真的被那雙黑白明眸給震攝住了,他沒有聽到四周驚艷讚美的聲浪,甚至一些吃味的嘲諷,只是定定的看着懷中的人兒……
“艾魁克,還站着做啥?她昏過去了,快帶她回屋子去。”愛莎輕咳了兩聲,提醒恍若失了魂的大兒子。
她心中可樂得很咧,艾魁克這樣的反應很好,她得好好的獎賞湯森總管,他找回來的女孩真的是美若天仙,那鳳冠下的鵝蛋臉、膚白唇紅、柳葉眉、一雙大而美麗的水翦秋瞳,她剛剛睜開眼睛跟艾魁克的那一對望,她這個老媽可沒有錯過。
而艾魁克在母親的提醒下,仍怔愣了好一會兒后,才皺着濃眉加快步伐的抱着中國女孩步入屋內。
他這一動,一大群觀眾也想擠進大門,但全讓湯森總管跟嘉芙蓮喚來僕人給擋下。
“嘉芙蓮,別那麼吝嗇,讓我們進去瞧得更清楚些。”年輕軍官剛剛也瞧到中國女人睜開眼睛的一刻,他整個人像被勾了魂似的。
“不行,普魯遜,我嫂子一定是熱得中暑了,你們快走吧。”她知道他跟那些年輕軍官都是同一掛的。
外貌普通的普魯遜皺起濃眉,“嫂子?他們兩人又還沒舉行婚禮。”
“拜託,我嫂子穿着傳統的風冠霞帔,讓我大哥‘抱着’送入洞房去了,這就是中國那邊的習俗——”嘉芙蓮略一蹙眉,好像還有拜堂吧?但管他的,瞧這些男人的驚艷神情,她可得幫哥哥擋下這些情敵才是,“走走走……走走走!”
眾人看着緊閉的大門,再看看一向嬌俏的嘉芙蓮臭着一張小臉兒趕人,只得先行離開,反正中國娃娃總會出門,還怕沒機會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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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紗簾舞進了一室溫暖燦亮的光芒,映照在朱倩那張粉雕玉琢的白皙臉蛋上,艾魁克杵立在床沿,藍眸仍不由自主的定視在她的臉上。
她躺在床上尚未清醒,看來更有一股纖弱之感,而她頭上的鳳冠已讓母親取下放在一旁,光看那複雜的珠鏈花冠,就知道重量不輕,也難怪她會在大太陽下幾分鐘就昏厥過去……
愛莎此時坐在床沿,正扭干臉盆里的毛巾,溫柔的將冰涼的毛巾放在朱倩的額頭上,再將她身上的霞帔拿掉,脫去她的綢緞紅衫,卻見裏面還穿着一件紅衫,她忍不住笑了,還真的是包得密不透風。
她邊想邊將那件內衫也脫了,這會兒小姑娘身上只有一件綉着鴛鴦圖案的紅色肚兜,映着粉白色的誘人肌膚,看來真是秀色可餐。
回過頭,她看到兒子只將目光定視在小姑娘的臉蛋上,她揚嘴一笑,“她真的是個漂亮的女孩,對吧?”
艾魁克濃眉一皺,看着母親“奸計得逞”的愉悅眸光,不知怎麼的,一股莫名的怒火就燒灼上來,“我不會娶她的。”
她點點頭,不意外,“我知道,所以我沒要你將她抱到你的房間,而是送到這間客房來,不過——”
“不過什麼?”
“我有預感,她的追求者將不少,你不現在將她娶來當老婆,我怕你會後悔。”
“不可能!”他發現自己居然有些心虛?!
“算了,反正她在這兒了,真好。”愛莎輕輕的摸了可人兒的臉頰,“她的臉色恢復紅潤了,一會兒就會醒來了,你待在這兒照顧她,我去整理一下那些‘新貨’就來。”她邊說邊從床沿起身。
他不悅的問:“我為什麼要照顧她?”
“呃——就算幫媽一個忙好了。”她朝他眨眨眼,很快的走了出去,再順手將門關上,卻見嘉芙蓮興緻勃勃的要進去,她笑了起來,挽着她的手往另一個房間走,“跟媽咪走,別當電燈泡了。”
嘉芙蓮也不想當電燈泡,但是她好想再瞄瞄那個美得不能再美的中國大美人,於是她踮起腳尖回頭再偷瞄兩眼,才依依不捨的跟着母親離開。
房間內,艾魁克坐在床沿,莫名的,心一陣卜通狂跳,尤其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兒長而卷翹的睫毛動了一下,隨即又眨了兩下,他不由自主的屏住氣息,等待着那雙璀璨的黑白明眸睜開。
朱倩睜開帶着困惑的水靈靈眸子,映入眼帘的卻是那名有着藍眼眸的俊美男子。
很意外的,朱倩再次看到他,沒有任何驚慌。反而有一抹難以言喻的安全感湧上心坎,好像他在這兒,一切的不安與災難就會離她遠遠的……
他跟大清國的男人真的好不一樣,燦爛如陽光的金髮、碧藍的雙眸、古銅色的肌膚,身上緊身的白衫與貼身的黑色長褲讓他看來更加英俊挺拔,這就是艾魁克伯爵?
“你醒了?”艾魁克的語調帶着明顯的緊繃,而出口的第一句話。也讓他覺得自己很笨拙,她睜開了眼睛自然是醒了,他不是多此一問?
可朱倩不知道他這饒舌的俄語說的是什麼?她怔怔的看着他,眸中有着大大的疑問。
艾魁克皺起濃眉,這才想到他不會中文,而她自然也不會說俄語,那日後兩人豈不是要“雞同鴨講”了?
哼!他母親果真是個天才,找了一個跟啞巴無異的妻子給他。
胸口突然燒起一把沸騰的怒火,但即使如此,他發現自己這股怒火在看到這個中國娃娃那雙無辜純凈的黑眸后即滅了……
那現在能做啥?比手划腳嗎?
他的嘴角不可抑止的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而這個笑容看在朱倩眼裏卻有不同的解讀,她覺得這個嘲諷的笑意是針對自己。他看不起她!
突然間,她覺得好傷心、好難過,她直覺的拉起一旁的被子側過身要背對他,這才發現全身上下居然只有一件肚兜跟褻褲,她倒抽了口涼氣,臉色刷地一白,驚惶失措的拉起被子將自己緊緊的包起來,再哽咽氣憤的對着眼前這個外國男人道:“你怎麼可以脫我的衣服?你知道何謂男女授受不親嗎?你無恥!”
艾魁克是鴨子聽雷,但他倒是從她那雙泛紅卻閃爍着怒焰的美眸看出些端倪,她在生氣,而且是對他生氣,但為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氣什麼?但如果你擔心我會侵犯你,那是絕不可能的。”瞧她把被子抱得緊緊的,大概就是擔心那種事吧。
“我雖然被迫嫁了幾次,但還是冰清玉潔之身!”
“我對女人一向沒有興趣,雖然你很——”他皺眉,“很不一樣,但是我這輩子不可能娶妻的,因為我討厭女人。”
“你脫了我的衣服,我……我……就等於是你的人了,這該怎麼辦呢?”
“你為什麼哭?我什麼都沒做?”
“我該怎麼辦?這裏又是什麼地方?林嬤嬤呢?”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雖然林嬤嬤對她並不好,但卻是處在這個陌生國度里唯一的一個家鄉人。
看她哭得淚如雨下,艾魁克有些無措,他直覺的伸出手臂想將她擁人懷中安慰,沒想到她突然渾身一僵,揚起手,狠狠的就摑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聲,這一記耳光如雷聲響起,而他的右臉頰更是痛得灼熱發燙。
“不要臉!”朱倩憤憤不平的瞪着他,她對他的感覺原來是錯的,什麼安全感,他根本也是一個輕浮的登徒子!
艾魁克長這麼大,從來不曾讓人掌過耳光,他對她的憐惜之情也在這一記耳光下猝然崩解。
他眸中一冷,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冷冷的看着瑟縮一下,但隨即勇敢的正視着他目光的女人,咬牙道:“你該慶幸我不打女人,不然,我一定回敬你這一掌!”
凝視着他眸中冷冽的冷光,她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看來好可怕。
艾魁克放開她的手,冷冷的再瞅視着她一眼后,轉身離去。
而朱倩瞪着被他重重甩上的房門,全身顫抖了起來,他就是她——不,就是葉霜的洋人丈夫嗎?
肯定是的,這該怎麼辦?她好怕,好怕……
艾魁克步出客房,剛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就碰到興緻勃勃追了上來的妹妹,“大哥——呃——”嘉芙蓮突地住了口,因為大哥的臉頰上居然有五指紅印,“她——她打了你嗎?”
他冷冷的瞪她一眼,當著她的面,將房門重重的甩上。
嘉芙蓮瞪着差一點點就甩上她嬌俏鼻子的房門,愣了一下,再回過神來,急忙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身,拉起裙擺就往樓下跑,一邊大聲嚷嚷,“媽咪!媽咪!”
愛莎聽到女兒那高分貝的叫聲,急忙從房間走出來,而此時,傑恩也正巧從外頭走進客廳。
傑恩先攔住往母親房裏跑的妹妹,“幹麼大呼小叫的?”
“二哥,大哥被打了。”
“什麼?!”他錯愕的看着眸中漾起笑意的小妹,“艾魁克被打了,你還笑得出來?”
“不是,他是被他老婆打耶。”她還是覺得好好玩。
“老婆?你說那個中國娘們?”金髮碧眼的傑恩是在酒坊里聽到那個“進口”的中國新娘到他家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撇下女伴匆匆趕回,沒想到一回到家裏就聽到這麼勁爆的消息。
“嘉芙蓮,你說的是真的?”愛莎連忙拉住笑到抱着肚子的女兒關心的問:“快說,別逕顧着笑。”
她用力的點點頭,“是真的,母親,你該去看看大哥臉上的五指紅印,好清楚,不過,我覺得人真的不可貌相,葉霜看來那麼纖細。打人的手勁居然那麼大。”
“那這事有什麼好笑的?”傑恩跟哥哥雖然有心結,但他是關心哥哥的。
嘉芙蓮聳聳肩,“誰叫大哥老是裝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女人喜歡他,他偏偏要擺出一張冷得不能再冷的臉——”她俏皮一笑,“二哥,你想想一個畫面嘛,大哥冷着一張臉,而柔弱美麗的葉霜揚起手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為什麼呢?我想大哥一定也是抵抗不了她的魅力想一親芳澤,才被摑耳光的,這兩人一開場就是擦出這樣的‘火花’,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就要展開了——”
“胡扯!”傑恩可不這麼想,大哥的保守個性他是了解的,要不然,他怎麼會將凱茜那個人盡可夫的蕩婦當成一個聖潔的貞女。
愛莎聽到這兒,倒沒再說話,只是急忙的上了二樓,嘉芙蓮跟傑恩也跟着來到客房,他們一走進去,就看到哭得眼紅、鼻子紅的朱倩。
“發生什麼事了?我可不相信艾魁克真的會冒犯你,他一向是個謹言慎行的好孩子。”愛莎先是微笑的坐在她床邊,拍拍她的手表示善意后,再向她介紹站在她身後的一對子女。
朱倩眨眨淚眼,看着這說得一口流利中文的洋女人,她看來很漂亮,而且眸中帶着慈愛的光芒,而嘉芙蓮就是那個語調中帶着笑意的女孩,她看來就像她母親的翻版,俏麗的臉龐有一雙骨碌碌的靈活雙眼,而她身邊的傑恩則是個風流倜儻的男子,他的眼中帶着驚艷眸光,但那雙同樣的藍眸卻讓她不由自主的想到艾魁克那雙如同海波洶湧的碧藍水眸。
“……至於我,就是艾魁克、傑恩跟嘉芙蓮的母親愛莎,也是這一次特地差人到中國去帶回你這個中國新娘的中國迷,你能不能告訴我,剛剛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打艾魁克一巴掌?”
在她溫柔目光的鼓舞下,她輕聲的概述當時的情形,而愛莎倒是明白雞同鴨講的兩人所產生的誤解,她試着解釋艾魁克的行為,告訴她,他絕不是她口中輕浮的登徒子……但小姑娘似乎不怎麼能理解。
唉,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那壞的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