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宋凌梅悄悄的躲在窗帘后看着樓下佇立的人影。
一個禮拜了。這個禮拜來,他幾乎天天晚上都在她房間的窗口下出現。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見他?十天前,她得知他又從美國回來,渴望見他的衝動,讓她到柳家位於天母的豪宅,正在猶豫着該如何開口和他說話,就見他走出大門,然後一名似乎和他熟識的女孩子出現,接着他們就親密的離去……
她並不懷疑他在這兩年內會交其他的女友,可是親眼目睹卻又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凌梅,妳怎麼還沒睡?都這麼晚了。」方恩竹慈愛的拍拍女兒的肩,和藹的說道。
「啊!媽,您什麼時候進來,我怎麼不知道?」宋凌梅着實被嚇了一跳。她實在是太專註看着樓下那俊俏清秀、修長挺拔的男人。
「我進來好久了,只是妳從頭到尾都一直盯着樓下看,所以才沒察覺到。怎麼,妳還是不肯下樓去和言軒說清楚?」方恩竹豈會不懂女兒的心思。當初長達八年的愛戀,爾後兩年多來的痛徹心扉,她都看在眼裏。
雖然心疼,但是也不插手處理,除非女兒要求,否則年輕人的事情,老人家出面只會讓情況更加難堪而已。因此她只是小心注意女兒的情緒狀況,以防她做傻事,其他的她只能求助桑子葉,希望她沒事就多來陪陪女兒。
「媽,我不知道,我好怕知道真相,真的好怕。」宋凌梅撲進母親的懷裏,像是亟欲找個避風港。
「傻孩子,逃避不能解決所有的事情,如果妳不去面對這件事,它永遠都會是妳心中的一個疙瘩,與其讓它使妳不好受,妳為什麼不讓它消失呢?」方恩竹輕撫着女兒的烏絲,另一隻手則輕拍着她的背。
這些小動作讓宋凌梅有種莫名的心安。
「我……我又該怎麼做呢?」她不知如何向母親說出心中的感受。
「下去找他,然後和他把事情講清楚。媽相信言軒這孩子心中還是有妳的,否則他不會痴痴的守在樓下這麼多天。」柔柔的嗓音有着無形的魔力,那是一個會讓人安心的魔力。
「真的嗎?」宋凌梅從母親的懷中退開,充滿憂鬱的眼神帶着懷疑。
「是真是假,當面問他最清楚了,不是嗎?」方恩竹微笑道。
看着母親鼓勵的眼神,宋凌梅決定下樓面對柳言軒把一切攤開來,是好是壞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好,媽,我決定下去面對他。」語畢,她堅定的走出了房間下樓去。
半晌方恩竹透過窗口看着樓下兩個年輕人的身影,不覺心生安慰。她相信女兒很快就會苦盡甘來,得到一個好的歸宿。
「凌梅,妳終於下來見我了。」柳言軒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下樓和他見面,他以為自己往後就只能望着她的窗口過日子,想不到……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我想,我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聽聽你對兩年前為什麼離我而去的解釋,這才是我出現在你面前的目的。」宋凌梅強壓住心中洶湧澎湃的情緒,冷淡地道,臉部也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
分手?!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如果他們真的分手了,他這一個禮拜來為什麼要為自己找罪受?他愛她啊!為什麼她總是不懂他的心呢?
「凌梅,對於兩年前的事,我會給妳一個完整的解釋,可是我絕對沒有和妳分手,也不是故意要棄妳而去的,否則我為何又會出現在妳面前?我知道妳對於兩年前的我相當不諒解,我也知道不應該無聲無息的前往美國,但這都是不得已的。」他悲痛的表示着。
她嘆了一口氣,「既然你已經不再愛我了,為什麼不放我自由呢?你這麼做對任何人都沒好處啊!」她刻意的強調任何人三個字。
「誰說我不愛妳,如果我不愛妳,又為何天天站在這,只希望能見妳一面?如果我不愛妳,為啥要費盡心思只盼望妳能聽我解釋?凌梅,公平點,不要就這樣否定我對妳的感情好嗎?」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你怎麼能夠在說愛我的同時,懷中還有別的女人呢?我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宋凌梅痛心的說。
「女人?凌梅,我不懂妳在說什麼,我心中只有妳一個,我不可能再去抱其他女人,妳要相信我啊!」
「你不要再說了,我在你家門口都看到了。」
「妳什麼時候看到了?」柳言軒問。
「上上星期六。」
上上星期六?他陷入沉思中。他上上星期五才回國,第二天他有去哪兒嗎?對了,他代替父親去參加一個開幕酒會……啊!她看到的一定是沈依婷,一切都是誤會。
「凌梅,妳誤會了……」他忙不迭地向她解釋着。
「我相信我的眼睛,你跟她那麼的親昵,難不成這是你在美國學到的紳士禮儀嗎?」她冷冽地打斷了他的話。
「這樣好了,妳和我回家去。」柳言軒牽起她的手,要她跟着他回家一趟。千糾百纏的誤會如果不解開,那他一定會痛苦一輩子。
「做什麼?」宋凌梅甩開他厚實的大手,但是從他手掌傳來的那股暖流與熟悉,不是甩開就能抹煞且忽視掉的。
「讓妳知道妳所看到的是對還是錯。」他眼神堅定地說。
她靜靜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點頭道:「好,我去!」
看着街上的車水馬龍,以及熙來攘往的下班人潮,站在路邊的桑子葉引頸盼着,一顆心忐忑不安。
平常,只要她一下班走出辦公大樓,便可以見到司徒正義在樓下等着接她回家,可是今天她都已經等了他一個多鐘頭,卻依然不見他的蹤影,更別說他那台顯眼的賓士銀色雙門跑車。
桑子葉不禁為他擔起心來,害怕他出了什麼事。她知道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他,可是……可是她愛得起嗎?
對於一個忘記前半生,甚至只能由玉佩上的字來知道自己名字的人,她能夠愛嗎?尤其對象是一個人中之龍,搞不好,她以前做過許多見不得人的壞事。如果真是這樣,她怎麼配得上他?
天啊!為何要出這種難題給她?她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
「喂!常哥,你看,那邊那個女人長得還真漂亮。」
「在哪?」祁倫常聞言趕忙東張西望,希望趕快見到小三口中的漂亮妹妹。
「在彼邊啊!有沒?」小三操着一口台語,流利的說著。
「你有病啊!那邊那麼多人,我怎麼找?」語畢,祁倫常不滿的打了一下小三的後腦勺。
「常哥,就是那邊穿着藍色牛仔褲、鵝黃色針織衫,綁個馬尾的女人啊!」小三隻能無辜的摸着後腦勺,一隻手指向桑子葉的方向,希望他們老大可以看清楚點,不要動不動就拿他腦袋出氣。
祁倫常順着小三所指的方向望去,這一望可讓他傻了眼。
一方面是因為那名女子的清麗脫俗令他捨不得將視線自她身上移開,雖然他玩過的女子並不少,不過多是酒店的女子,或是低下階層那些艷麗卻粗鄙的女人,偶爾也可以換換口味試試。而另一方面,她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他認識她嗎?
「常哥!你怎麼了?」另一名小弟嚼着檳榔,滿嘴血紅地問。
「別吵,我在想事情。」祁倫常很努力的回想是否跟那位女子有過什麼關係,否則他怎麼會覺得自己曾經見過她,而且不只見過,還有着一段他記不起來的淵源。
奇怪,她到底是誰……「啊!我想到了。」祁倫常忽地拍手大叫,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常哥,你想到什麼?」小三問道。
「我知道那女人是誰了!」祁倫常眼中閃過令人猜不透的邪惡。
桑子葉,那個臭婊子,想不到才幾年不見,她倒是愈長愈漂亮,也愈發標緻了。
「常哥,你認識她?」小三一臉看好戲地問着。
「阿華,倒車。」祁倫常不理會他的問話,逕自對着司機下命令。
「常哥!這邊是單行道,而且現在是下班時間,一定會有條子在前面路口等着。」阿華面有難色的說。
「啰唆,叫你倒車,你就給我倒,哪來那麼多廢話,看來你是不怕我嘍?」祁倫常惡狠狠的說。
見老大生氣了,阿華連忙依言行事,而路口果真有警察正在指揮交通,只是剛好有件小車禍讓那些交警忙於處理,他趁此時,趕緊踩着油門向前駛去,不然以他們的身分,准又會被那些吃飽沒事幹的條子找麻煩。
「下車!」到達目的地后,祁倫常命令道。
就這樣,以祁倫常為首的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步向桑子葉,並團團的包圍住她,令她陷入了進退無路的困境。
「你們是誰,要做什麼?」她害怕的說。
祁倫常朝手下使了個手勢,不久她便被捂住口鼻,被人連扯帶拉的推進了附近的死巷子裏。
「放開她。」到了人煙稀少,連貓狗都鮮少經過的死巷,祁倫常開口說道。
一夥小弟立刻將她放開,但因為她不斷的使勁奮力掙扎,因此當他們一鬆手,她腳步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她打量着眼前這群絕非善類的人,有些害怕、遲疑的開口,「我又不認識你們,你們捉我做什麼?我沒錢、又沒姿色,就算你們把我賣了也賣不到好價錢,所以,讓我走吧,我絕不會去報警的,我保證!」裝無辜的苦苦哀求。
「想走?!妳別作夢了。」祁倫常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你們到底想怎樣?我不認識你們,跟你們又沒有瓜葛……」桑子葉不由得急了。司徒正義沒看到她的人影會不會就這麼走掉,他會知道她被人抓來這兒前來救她嗎?
「不認識我?別裝蒜了,桑子葉!」祁倫常揚起一抹冷笑,並走近她。
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一陣不安流竄過她的心扉,心底暗暗企盼着司徒正義可以及時出現。
「你……你想幹麼,別……別過來啊!」她害怕的連連後退。
「我還能幹么?」他將她逼到巷子底,讓她沒有後路可以再躲避。「臭婊子,妳再退啊!除非妳能穿牆而過,否則這一次妳休想從我身邊逃走。幾年前我沒能得到妳,今天……哼哼哼!」
空氣中揚起的邪笑,讓她從頭冷到腳。
他壓根不顧她的害怕與掙扎,便開始對她上下其手,旁邊一群小弟的叫好聲隨之響起。
身上的鵝黃色針織衫已被推至頸間,露出淺黃的繡花內衣,祁倫常淫思着內衣下雪白如凝脂的渾圓,褲襠間更是為之一緊,充滿唾液的嘴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在她身上與臉上不斷親吻着。
「不要,你放開我,不要……」桑子葉奮力的掙扎卻仍掙不脫他的魔手,淚水早已忍不住地在她臉上奔流。天啊!誰來救救她、救救她啊!司徒正義,你在哪裏?司徒正義……
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突然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四周響起了一陣哀嚎聲。
她張開眼睛,只見所有的人全都倒地不起,而祁倫常正吃着拳頭。一會之後,祁倫常倒在地上吃力卻語帶兇惡的說:「司徒正義,你為什麼要管我的事?又為什麼要打我?我可是你的客戶,得罪了我你不怕得不到好處嗎?」
司徒正義?!聽見這個名字,她不禁放鬆緊繃的神經,獨自蹲在牆角低低的啜泣起來。
「客戶又如何?就算是天皇老子,只要讓我看到他在做壞事,我一樣照打不誤。」司徒正義眼神狠戾地瞪着他,「滾,如果你要打贏官司,現在就給我滾,帶着你的人一起滾,最好短時間內不要讓我看到你,否則我們走着瞧。」
小三一群人趕忙扶起受傷的祁倫常倉皇離開,臨走時還不忘對着他們叫囂、恐嚇。
就在他們彼此錯身而過時,祁倫常不忘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司徒正義,你給我記住,等官司一結束,我一定會好好的伺候你;桑子葉,妳別以為我會這樣放過妳,下一次妳就不要被我逮到,否則……嗚!忍着痛,他在眾人的扶持下恨恨的離開巷子。
看着他們一群人走遠,司徒正義連忙跑到桑子葉身邊,脫下外套為她披上。
「沒事了,他們都走了,沒事了。」他將她攬在懷中輕聲的安慰着。
「司徒正義……嗚嗚嗚……」她依偎在他的懷中放聲大哭,希望能將惡夢就這樣哭掉,狠狠的哭完,夢也醒了。
但,這也只是希望罷了。哭完后,她仍得面對現實,以及心中所受到的創傷。
看着哭成淚人兒的她,他整顆心狠狠的揪着、疼着。一方面他不能原諒自己今日因工作忙碌而遲了約定的時間,更在心中發誓着,他一定要給祁倫常好看,否則他誓不為人!
「葉子、葉子!妳洗好了嗎?妳怎麼了?妳回答我啊!快開門!」司徒正義有些着急的敲着浴室的門。
自從他們一同回到家后,她便馬上衝進浴室,一進去就是兩個小時,讓他不得不擔心她是否在裏面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此時,浴室的門打開了,桑子葉全身濕淋淋、慘白着一張臉走了出來,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便逕自走回房間去。
見她沒事的走出浴室,他不禁鬆了一口氣,可是,見到她那張死白且了無生氣的臉,他不得不又提起心來。
「葉子,妳開門,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妳到底怎麼了?告訴我啊!」他敲着她的房門大聲問。
見她久久沒有回應,他不由得急了,一腳踹開她的房門,映入眼中的卻是正在發獃的桑子葉。
窗外的月光穿透過窗帘灑迤而進,倚坐在床邊的她在月光輝映中,彷佛從月光中走出的仙子。只是她似石膏般地靜默着,沒有任何的動作,不細看根本無法發現她臉上深刻的淚痕,宛如鐫刻般地殘留在她的臉上。
「葉子,妳還好吧?」司徒正義緩緩走到她的身邊,關心地詢問着。
「我沒事,真的沒事,你去休息吧!我很好的。」她語氣異常地冷漠,猶如從地獄中飄出的囈語,沒有任何的感情。
雖然她婉拒了他的關心佯裝堅強,可是他發現她弱不禁風的肩膀微微顫動着,整顆心不由得糾成一團。一雙結實的臂膀將她緊緊環繞住,牢牢地包在他懷中。
「妳不是只有一個人,妳還有我的,而我永遠是妳的依靠。」他深情地在她耳邊呢喃。
只是當他說完這些話時,懷中的人兒忽地掙紮起身,脫離了他的懷抱。
「葉子,妳別這樣,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不要這樣默不作聲,妳知道這樣我有多擔心嗎?」他又靠近她身旁想要搭住她的肩安慰她,但她快速的往角落一閃,讓他的手撲了個空,為之錯愕,「葉子……」
「不要碰我!」桑子葉蜷縮在角落裏,「我是個不幹凈的女人,你不要再對我好了,你出去,讓我自己一個人,求你……」卑微的請求中有着深沉的絕望,哽咽的聲音更顯示了濃濃的悲傷。
司徒正義心疼地走到她的身邊,「葉子,我……」
「走開!你出去、出去!」未待他說完。她便突然發瘋似的站了起來,伸手要將他推出房間,「你出去!」
「桑子葉!」他突然的大喝一聲,令她霎時愣住。
見她不再無理取鬧,他才以輕柔低沉的嗓音說著,「葉子,妳聽我說,妳不臟,妳是乾淨的,在我心中妳永遠是純潔的,妳懂嗎?」他厚實的手掌緩緩地撫上她滿是淚痕的面頰,並且用着極輕微的動作拂去她一顆又一顆滑落的斗大淚珠。
她不可置信地張着迷濛淚眼凝望着他。
在她依舊燦亮的雙眸中,他可以讀到她心中的絕望、悲傷,以及各種五味雜陳的情緒。
他心疼的將她緊緊摟入懷中,「對不起,如果今天不是因為我的遲到,妳就不會遇到這種事,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妳能原諒我嗎?」他難過的說。
感覺懷中的人搖了搖頭,「葉子……」司徒正義遲疑的開口。「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口中念了無數次的對不起,但是心中依然無法獲得舒坦。
「我沒有怪你,你不用自責,你這樣錯怪自己只會讓我更難過而已。」桑子葉悶在他懷中抽抽噎噎地說。
「那妳答應我,不要再記得今天晚上的事,也不要再說自己臟,更不要再做傻事,好嗎?妳的生命不是只有屬於妳的,還有王叔,還有許多關心妳的人,當然……還有我。」他捧起她的臉認真的說。
「我……」迷失在他深情的眼眸中,桑子葉不由自主地點了頭,淚水再次盈滿了眼眶。
「噓,不要哭了,看到妳的眼淚就會讓我的心都糾成一團。」他低頭吻去了溢出眼眶的淚珠,也吻上了她的唇。
感受着司徒正義的溫柔,桑子葉還是不能自己的讓眼淚流下,可是她了解這是愉快、安心的淚水。
她知道,她已經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灣,就在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