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可是,夏克……船要沉了。」
「她得出來,死也不能死在裏面。」
雖然他知道,其實這種情況下進去救人,連他自己都難有生存的機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剛才在水裏仰望着他的她,那最後的,信任中又帶着微笑的眼神。
他就知道,自己絕對不能丟下她不管。
而在這種該死的危急時刻,他並沒有發現,這是生平,幾乎是第一次,他在這種攸關自己性命的時刻,讓情感凌駕了理智。
而這對於從來就習慣於出生入死地玩各種冒險遊戲的他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也不該存在的現象。
他撲通地跳入那暗黑的海水前,都沒發現自己的異常心態。
「該死!」
在船艙里,恢復了些微神智的元羽寧死命地向上冒出頭。
她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唯一知道的是向上,因為,只有那裏才會有空氣,來拯救她那緊縮到幾乎要爆炸的肺部。
好不容易衝出水面,卻發現迎接她的,是另一波更可怕的恐懼。
一個狹窄的,甚至只夠她半顆頭浮出水面的黑暗空間。
而要咸死人的海水,似乎還在升高!
「不……」
她可以感覺到,死神離她不遠了,難道,最怕黑的她,竟註定要死在這種小小的,黑暗的空間裏嗎?
沒有人能在這種情形下還得救的,外面的狂風暴雨,正敲打着傾覆的船身,她只感覺到一片絕望的黑暗。
「還清醒嗎?」
低沉的嗓音突地在耳畔響起,緊接着是溫熱的大掌在冰冷的海水中環住她的纖腰,她愕然回頭,睜大眼,不敢相信。
這是夢嗎?
竟然會有人……還是他……就這樣竄進這要沉沒的船艙中。
「你……你……」
「還活着就好!」看不到夏克的表情,可是她可以聽出他那一聲「幸好」的含意。
「你……幹嘛進來?想找死嗎?」她的嘴一半在海水中,一半在空氣中,含糊不清的罵道。
「也許吧!吸氣!」
他才不想在這時跟她吵,赫然抱住她的腰,硬是拖着她往下沉。
「唔……」她只來得及吸半口氣,接着,就被他拉進船艙那沉黑的海水中……
死定了!
幸好有他陪她……
她在喪失意識前,竟然只來得及想到這個念頭!
而他,則是在奮力地帶着她求生的過程中,才發現……
天啊!
自己怎麼會愚蠢到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可莫名地,他想起她那時發現他也進來時的怒氣,又有一陣說不出的暖意湧上心頭,這女人……在他面前,怎地如此嗆辣可愛?跟過去這九年來的報告上,說的完全不一樣呢?
規律的、輕柔的,就像是在遙遠的記憶深處中,某個曾經令她心安的聲音,正砰、砰、砰的響着。
是母親嗎?
豐潤美麗的嘴角,輕輕地扯起一絲滿足……
暖和的沙地、舒服的鹹水……
鹹水?!
赫然地,某種讓人不太愉快的感覺,瞬間取代了剛才在心底所有的安適感。
勉強睜開眼睛,金黃色的耀眼陽光,讓人幾乎無法直視,一隻火紅色的橫行八爪蟹,動作迅速地從她眼前閃過。
「……」
她張開嘴,想說些什麼……
突然,一陣浪花襲來,直接嗆上她的口鼻,「咳!咳!咳!咳!」劇烈的生理反應,讓她意識到「自己還活着!」這樣的愕然。
對!
颱風!大浪!翻倒的船隻!她差點……
「醒了?」
低沉粗嘎的聲音傳來,隨即,是黑影籠罩住她所在的位置,她看着眼前那兩條半浸在水中,粗壯卻肌肉形狀優美的小腿。
「嗯!」
她虛弱地點點頭,感覺到那包裹着臉龐的海水是這麼的輕柔、溫和。而這水……在昨天,卻差點要了她的命!
「起來吧!」
大掌伸入她的腋下,輕而易舉地就把她從沙岸上拉起身。她有點虛弱,但還算穩定地,半站半蹲在那淺淺的海水跟貝殼沙上,環視着眼前看到的景象。
一大片的沙灘,被半面海跟叢林包圍着,而海上,什麼都沒有不說,那叢林看起來,更是茂密得似乎連一隻鳥都飛不過去。
元羽寧晃了晃腦袋,用自己都無法相信的粗啞聲音道:「這是……哪裏?」
「一個你不會想知道的地方,來!」
夏克扯着她的臂膀,就要往叢林的方向走去。
「等等……」
她虛弱地抗議着他的強行拖行,腳下跟着一個踉蹌,而幸好有他的扶持,所以沒讓她往前栽進沙堆中。
「我很渴!不想說話,走了以後也不會回來,如果你堅持要留在這沙灘上,等等渴死了,不要怪我!」
他的話讓她抬頭看他。那口吻聽來充滿了怒氣,他在氣什麼?
還沒什麼能力思考的她,只能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臂,讓他往前拖着走,而一離開海水的範圍,炙熱的沙地燙得她雙腳捲縮時,她才愕然發現,自己腳上的名牌休閑鞋,不知道何時,已經離開了她。
本來她是不想走了,可是一看到他那即使是這般狼狽,卻依然隱約地流露出優雅氣度的步行姿態,她就咬咬牙,硬是忽略那已經沒有鞋子護腳,從腳掌傳來的陣陣熱痛。
他牽着她,一直到一處靠近叢林的柔軟沙地上,才停了下來。
那片看起來並不遠的叢林,竟也讓他們走上三分鐘才走到。
一靠近叢林,看清楚地上滿是斷枝碎石時,元羽寧的眉終於忍不住皺起來。
「我們來這裏幹嘛?」
他沒答話,反而放開了她的手臂,逕自往前走。
「唉!」
「你回答我啊!」
「你很吵耶!知道該怎麼辦的話,你自己來。」
他火大地回了一句,然後彎身,好像在拉扯着什麼,又撿拾着什麼東西似的。
他語氣里的怒意讓她乖乖地噤了聲,她的命是他救來的,他要怎麼對她,似乎都不算過分,不是嗎?
可雖然是這樣地安慰自己,她還是忍不住小小的怒氣嘟起唇,瞪着他那不知道在忙什麼的背影。
終於,在幾分鐘過後,他走了回來,手裏拿的是一些看似蘆草的東西,還有兩塊不同形狀的石頭。
她看着他在她身邊的沙地上坐了下來,用其中的一塊石頭墊底,另一塊石頭則開始大力地敲擊那些蘆草。
看着他弄了老半天,又開始編起蘆草時,一直沒說話的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這是什麼?」
他抬頭瞪她一眼,沒好氣地道:「坐下!」
大掌抓住她的腳踝,害她一屁股地跌坐到沙地上,然後,他抓起她的腳,把剛才編織的蘆草綁在她的腳底板上。
「你……你要幹嘛?」
「幹嘛?當然是帶着你求生啊!你不想活下去嗎?」
「可是……這個……好癢……」她忍不住地一直抽動着腳,想閃躲他把那已經編得扁平的蘆草綁在她腳上的動作。
他火大了。
已經夠火大了,現在更火大,因為……
在這種情形下,他竟然還覺得她那纖細的腳踝十分性感。
「如果你不想活,打算雙腳流滿血地走在叢林裏,然後引來食人族跟各種野獸的追殺,我不反對你繼續這樣跟我玩踢腿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