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媽咪,好痛……薇薇好痛……”
“薇薇別怕,救護車很快就來了,媽咪帶你去看醫生,醫生會治好你的,不會讓你痛的,你別怕,別怕……”
“媽咪不要哭,你哭,我也想哭……”
“你不要再說話了,薇薇,你傷得很重,不要再說了……媽咪求你,保存一些體力,一定要撐下去。”
“好,我不說了。”
她不說了,乖乖閉上眼睛休息,為了媽咪,她會努力撐下去,一定會好起來。
她睡了。起初,她全身劇痛,睡不安穩,後來疼痛漸漸散去,她睡沉了,睡得很香,夢裏聽見媽咪溫柔的歌聲。
她想,媽咪是在安慰她,在鼓勵她。
可是過了不就,歌聲忽然變調了,媽咪不唱了,她在霧茫茫的夢裏迷路,沒有人指引她回家的方向。
媽咪,你在哪裏?
她在夢裏,一遍又一遍的呼喚,好急,好驚慌,不停冒冷汗,不知過了多久,她總算走出迷霧,睜開眼。
室內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只有她孤單單的躺着。
媽咪不見了!
她倉皇下床,滿屋子尋覓,終於在廚房找到蜷縮在角落的母親。
“媽咪,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裏?在跟我玩躲貓貓嗎?”她天真的笑問。
而她的母親,抬起蒼白的容顏,驚駭的瞪着她,看她的眼神彷彿在看某種可怕的怪物。
“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別過來!”
她迷惘的望着母親。“媽咪?”
“走開,離我遠一點,走開!”
媽咪……
“我會走開的,你不要怕,我會走開……”
她在夢裏,昏亂地囈語。
是夢見了誰,經歷了什麼,為什麼眼角會噙着一顆傷心地淚?
江豐睿望着昏睡的關妮薇,胸口跟着悶痛。自從她昏去后,他便將她帶回公司,為了方便使用醫療儀器,他讓她睡在實驗室里,鎖住門,不讓任何人進來,獨自照料她。
正如她自己所說,她不需要任何手術,只需要睡眠便能自動復原,可這一天一夜,她卻睡得極不安定,臉色慘白,身子忽冷忽熱,陣陣發顫。
她的血凝固了,傷口也逐漸癒合,的確是有再生的跡象,但很明顯,這過程令她痛楚難抑,就算在夢裏,也不斷秒冷汗。
這點小傷,我睡一覺就好。
她說的彷彿這只是小菜一碟,沒什麼大不了,好像她根本感覺不到痛,完全無所謂。
她騙人,為何要這樣對他說謊?
江豐睿沉鬱的皺眉,擰了一條幹凈的冰毛巾,替她擦拭臉上的冷汗。她還在發燒,體內的免疫修復系統仍在作戰。
擦乾汗后,他怔仲的望着她,半晌,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
關妮薇緩緩睜開眼。
天花板是白的,牆面也是白的,她躺在一間裝潢單調的室內,周遭全都是醫療儀器。
這裏是哪裏?實驗室嗎?
難道她又被高層住去做什麼研究嗎?
關妮薇疲倦的閉上眼。自從五歲那年加入組織后,高層每年都會定期安排他們這些終結者進實驗室,美其名是“健康檢查”,其實是研究它們體內基因組成與變化的相關數據。
老實說,她很討厭這種感覺,每回躺在實驗室床上,她都覺得自己像一條死魚,任人宰割。
好累,好想逃……
她無奈的想,昏沉之際,腦中忽的念頭一閃。
奇怪,她明明是在台灣出任務,怎麼會到美國呢?
不對!
關妮薇猛然警覺,這裏不是組織的實驗室,而是……她倏地張開雙眼,往身旁一瞧,一個男人趴在床沿,安靜的打盹。
他的手還與她相握,傳來一股溫馨的暖意。
是江豐睿?
為什麼……他會守在她身邊?
她不安的動了動身子,他感覺到她細微的動作,霎時驚醒,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幾秒后,眼神才恢復清明。
“薇薇?你醒了?”他驚喜的低語,嘴角揚起笑意。
她愣愣地望他,這才想起自己是出車禍受了重傷。“我睡多久了?”
他敝了眼手錶。“將近五十個小時吧。”
“你一直在這裏陪着我?”
“嗯。”
她不敢置信。“難道你……不覺得可怕嗎?”
“可怕?”他訝異。“為什麼?”
因為她不需要手術就能復原,因為即使她傷得那麼重,仍然可以完美的復原,看不出一絲曾受過傷的痕迹。
她是一類,是人類眼中的怪物,就連她的母親,當年親眼見她復原的過程,都驚訝嚇得歇斯底里。
“你不害怕嗎?”她嗓音發顫。
“當然怕。”他點頭。
果然!她胸口一涼,芳心往下沉。
他果然討厭她了,接下來,他會不會開口咆哮,要她遠離他?
關妮薇斂眸,無助地等待他發落,她好怕好怕,怕他說出決絕無情的話,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勇氣承受……
他說出口的話,卻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你知不知道車子輾過你的時候,我真的很怕?”
她驚顫的揚眸。
他怕的,不是她迅速再生的復原能力,而是目睹她發生車禍?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做?”他深沉的望她,伸手替她撥去濕透的發縷。“你捨得救若悠的時候,難道就一點都不怕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她失笑。“我說過了,受這一點傷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還會痛,不是嗎?”他捧住她臉蛋,不許她用玩笑打發自己。“你難道從沒想過,為了救她,你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嗎?萬一羅伯特在你最脆弱的時候找上你,你該怎麼辦?說不定會因此丟了一條命!”
所以他不是害怕,是生氣嗎?可是他為何生氣?
“你……幹麼?”她不解的看他慍怒的表情。“我救了若悠,難道不好嗎?”
“你--”
“為什麼要生氣?”她真的不懂。
“我不是生氣,我是--”江豐睿驀地感到焦躁,起身背對她。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心生怒意,照理說她救了若悠一命,他該謝謝她,他也確實很感激,但想到當時她不顧自己安危的舉動,他就是忍不住氣惱。
她怎能如此忽視自己的生命?就算她擁有不同於人類的絕佳復原能力,那樣的行為,仍然是置自己於危險之地。
她沒想過萬一嗎?這傻瓜!
“喂。”一雙小手,從他身後輕輕扯他衣袖。“你到底怎麼了?”
他回頭,迎向關妮薇清麗的容顏,瞧她一副迷惘的表情,眼眸水汪汪的,由讓他想起小時候養過的柴犬。
她明明是強悍又帥氣的,可以毫不猶豫的終結一條生命,但在他眼裏,他總覺得她像個孩子,一個傻氣又無辜的孩子。
江豐睿嘆息。
她誤解了他的憂鬱。“是不是你的若悠妹妹怎麼了?她沒事吧?”
“若悠很好。”有事的人是她!江豐睿懊惱地撫額。“你知道嗎?我實在搞不懂你。”
搞不懂?關妮薇眨眨眼。“是我哪裏做錯了嗎?”
“不是的,是你--”
一道詭異的狂風驀地襲來,玻璃碎裂,江豐睿心念電閃,搶在碎片割傷關妮薇前摟過她,以自己的身軀保護她。
背後,一股嗆的壓力迫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勉力在狂風中睜眼覷視,看見一個黑衣男子破窗闖進。
那是一道連子彈都穿不透的強化玻璃,男人竟能輕鬆擊破,而且窗外離地十幾層樓高,他卻在空中來去自如。
男人衣袖一卷,自江豐睿手中搶過關妮薇,接着立即展開背後的羽翼,帶着她漂浮至窗外。
他頓時心慌意亂,追至窗前。“你要帶他去哪裏?!”
男人沒有回答,抱着關妮薇,在幽蒙的月色掩映下,輕盈地往上飛。
“賈維斯,拜託,放我下來……”關妮薇細聲低語。
她虛弱的嗓音,聽得賈維斯眉宇一凜,相當不悅,飛到屋頂后,才輕輕放下她。
“你又讓自己受傷了。”他瞪着她纖弱的倩影。“為什麼自從你遇見那傢伙后,老是在受傷?”
“我沒事。”關妮薇費力地牽唇,淺淺一笑。“你沒看我傷勢都好得差不多了嗎?”
“你這樣叫好得差不多了?”賈維斯不以為然的打量她。“瞧你,臉色白得像鬼一樣!”
“這樣不正好符合我吸血鬼的形象嗎?”她嬉笑的自嘲。
可惜賈維斯一點也不欣賞她的幽默,堅持皺眉。
她暗暗嘆息。“你怎麼會知道我受傷的?”
“總部發現你失去信號,派我來查看,我才曉得你受傷了,還被那男人關在實驗室里,他該不會是把你當成白老鼠了吧?”
“不是的,不是那樣。”她着急為江豐睿辯解。“我想他應該只是想利用實驗實力的醫療儀器吧?因為他不方便帶我去醫院,而且這兩天他一直守在我身邊照料我。”
“你就這麼信任他?”賈維斯冷哼。“都沒懷疑過他對你不安好心?”
“他不會的。”關妮薇很肯定。
這樣的肯定,再度氣惱了賈維斯,不屑的撇撇嘴。“你怎麼受傷的?是羅伯特乾的好事嗎?”
關妮薇搖頭。“他不但沒傷我,我還差點終結他呢。”她幽幽解釋來龍去脈。
“……所以你是為了就那傢伙的女人才受傷的?!”賈維斯火大。“你白痴嗎?為什麼要那麼做?”
關妮薇沒立刻回答,雙手撐在樓頂的水泥圍欄上,迷茫地望着遠處閃爍的霓虹。“因為我不想他受傷。”
“什麼意思?”賈維斯不解。“那輛卡車又不是往那傢伙身上撞,他怎麼會受傷?”
“我指的不是她的身體。”關妮薇澀澀地揚唇。“你知道嗎?賈維斯,人類的這個地方好像很脆弱,很容易受傷。”她指指自己左胸口。
賈維斯挑眉。“你是指心臟?”
“是啊。”她點頭。“他跟我說過,丁若悠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很疼這個妹妹的,如果丁若悠有個什麼萬一,我想他的心,一定會很痛很痛--我不希望他那麼痛。”
賈維斯盯着她恍惚的神情,大感不妙。“關妮薇,你……該不會愛上那傢伙了吧?”
她一震,半晌,回眸望他,眼底的脆弱令他心驚。“賈維斯,我們……可以愛上人類嗎?”
“為什麼不能?”
“我是說,我們跟人類不一樣?我們好像不動的人類所謂的愛,那是什麼樣的感情呢?我甚至想不到,誰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人。”說著,她眼神越來越暗淡。
賈維斯臉色跟着陰暗。“你想這些做什麼?有個最重要的人,一點也不有趣。”
“啊?”她一愣。
“你會因為他笑,因為他哭,你的喜怒哀樂不再有自己主宰,他會成為你最大的弱點--一個終結者,不需要有個最重要的人。”他冷淡的宣稱。
她心一沉。“所以我們……真的不懂的愛?”
“我不是說你不懂,是建議你最好不要。”價位是面無表情。“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在愛了,這絕對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我真的在愛嗎?”她遲疑的問,心跳薇薇加速。
賈維斯陰鬱地瞪她。“你看起來好像很高興。”
“嗯。”她點點頭,唇瓣如花綻開。
“你真笨,這沒什麼好高興的。”他潑她冷水。“愛一個人一點也不有趣。”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也在愛嗎?”
這問題似乎狠狠擊中了賈維斯,他狼狽地撇過頭,故作瀟洒。“我懶得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頓了頓。“你打算怎麼辦?還要繼續待在那傢伙身邊嗎?”
“嗯,既然羅伯特想殺他,就一定會再來找他。”
“所以你堅持守株待兔就是了。”賈維斯語帶諷刺。“我看其實你只是想找理由跟他在一起吧?”
關妮薇聞言,臉頰尷尬地發熱。
她不吭聲,賈維斯更確定自己推論無誤,很不爽。“你真的很笨耶!你不是說那傢伙已經有深愛的女人了,你還待在他身邊做什麼?”
她別過眸,許久,唇畔忽的漾開笑意。“剛剛我醒來的時候,心裏本來很慌。”
“什麼?”賈維斯愣住,不明白她怎會突出此言。“你慌什麼?怕他趁你身體虛弱石傷害你嗎?”
“我是怕他會跟我母親當年一樣,被我的再生能力嚇到,我怕他會討厭我,把我當成怪物,急着躲開我……可他沒有,反而一直留在我身邊照顧我,我很高興。”她凝睇遠方,眉目含笑。“真的很高心。”
她真的陷進去了。賈維斯不忍地望她,清了清喉嚨,粗聲提醒。“你以為組織會放任你跟一個人類在一起嗎?”
“我知道不會。”她嗓音低微,明眸仍是直視着前方,不怨不悔。“我自是想多更他相處,就算多一天也好--”
他必須找道她!
見關妮薇被另一個男人帶走,消失在自己眼前,江豐睿只覺得自己急得快發狂了,顧不得現場一片混亂,急忙往外沖。
雖然知道帶走她的男人不是敵人,是她的夥伴,應該不至於傷害她,但他還是很緊張,焦慮萬分。
不是怕她有危險,是怕她再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
如果從此以後,他不能在見到她,該怎麼辦?
江豐睿越想越慌,就連手機鈴聲響起,聽進他耳里,都像是催魂的召喚。
他懊惱地接電話。“喂!”
“睿哥哥!”電話那頭,傳來丁若悠埋怨的嗓音。“你總算接電話了,為什麼我打了好幾通電話你都不接?你這兩天人都在哪裏?”
“我在公司。”他一面回答,一面按電梯按鈕。
“你在公司幹麼?怎麼可以丟我一個人在家?”丁若悠氣急敗壞。“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我好怕好怕--”
“我在照顧薇薇。”他打斷她。
她倒抽口氣。“又是那個女人!”語調滿是怨恨。
江豐睿蹙眉。“她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的。”
“我知道,算我欠她一個人情。”她不情願的輕哼。“不過欠她的人是我,你告訴我她在哪家醫院,我可以去看她,不用你替我報恩。”
他不是在報恩。江豐睿不愉快的抿唇,深吸口氣,強逼自己耐住性子。“沒關係,那天的事你一定也被嚇到了吧?你這幾天就呆在家好好休息。”
“我不要!”丁若悠任性地反駁。“除非你回家陪我。”
“你聽話,若悠--”
“我說了我不要!你為什麼還不回來?非得要一直陪在那個女人身邊嗎?”
“什麼那個女人?她有名字!”江豐睿覺得自己脾氣即將失控。
“你……又對我凶了。”丁若悠覺察他的不耐,好委屈。“為什麼你那麼挺她?她到使用什麼方法勾引你--”
“若悠!”他惱怒地吼。
她嚇到,不敢再吭聲。
“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以前你的善良,很懂得體諒別人的,為什麼現在會說出這種話?薇薇可是救了你一條命,你一點都不覺得愧疚嗎?”他怒斥。
“我……當然很感謝她。”丁若悠囁嚅。
“既然這樣,就表現一點成熟的樣子,別耍脾氣了,行不行?”
“睿哥哥,你……幹嘛這麼凶啊?”丁若悠哽咽。“你這麼討厭我嗎?”
江豐睿一愣,半晌,口氣緩和。“我不是這個意思。”
“瑞哥哥,你好過分……”丁若悠在電話那頭哭泣。
江豐睿聽着,只覺心煩意亂,電梯門開啟,他急着到屋頂一探究竟,也沒什麼心思出言安撫。
“你別胡思亂想,等我回去再說吧。”
他掛電話,跨進電梯,直奔最高樓。幸好如他所料,賈維斯帶關妮薇飛上屋頂,兩人身子靠得很近,不知在交談些什麼,姿態親密。
他胸口頓時打翻一壇醋,急忙奔過去,拉住關妮薇的手。“你不準離開我!你不是說要利用我引誘羅伯特現身嗎?那就繼續利用啊,不許跟他走!”
她見到他,眼眸一亮,很開心,可他沒頭沒腦的命令卻令她莫名其妙。“你說什麼?我沒打算離開啊。”
“嘎?”江豐睿怔住,眼見關妮薇跟賈維斯都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瞧自己,頓時感到大為窘迫。
方才他那番發言,簡直像個亂吃醋的幼稚小孩,饈斃了。
他死撐住面子。“那傢伙……帶你來屋頂幹什麼?”
“賈維斯只是的擔心我,問問我的情況而已。”關妮薇微笑。“我告訴他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才怪!你根本還虛弱得很。”賈維斯吐槽,轉向江豐睿,眼眸閃過一絲陰狠。“我警告你,這陣子你最好盡心儘力照顧她,否則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這麼說,關妮薇還會留在他身邊?
江豐睿狂喜,表面卻季璃壓抑,擺出傲然表情。“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保護她。”
賈維斯似笑非笑地撇嘴,一雙犀利的眼緊盯着他,彷彿想看透他內心深處。“,你臉上的記號消失啦?是關妮薇幫你的吧?真不曉得你這交貨哪點好,值得關妮薇為你做這些?”
他抿唇不語,賈維斯也不再嘲弄他,伸展黑色羽翼,在空中翱翔,片刻,便隱沒於蒼茫夜色。
江豐睿望向關妮薇,她正對他笑着,眼波盈盈,勾動他不安定的心。他察覺自己還緊握着她的手,尷尬的鬆開,她身子忽的一陣搖晃。
“你怎麼了?”他大驚,連忙扶穩她。
“沒什麼,只是有點頭暈而已。”她俏皮的吐舌。“我很好,你放心。”
要他如何放心?
他蹙眉瞪她,雙臂一展,攔腰橫抱起她。
她嚇一跳。“喂,你幹麼?快放我下來,我……我很重耶。”
“又不是第一次抱,你有多重我還會不曉得嗎?”他粗聲咕噥,將她緊扣在懷裏。“閉嘴,別說話,乖乖睡覺。”
她睜大眼,傻傻的望他,見他申請凜然,下頜勾着霸氣的線條,忽然覺得他好帥,帥得她芳心悸動,好害羞。
她低眸,不敢看他。“我睡着的話,你還會陪着我嗎?”
“廢話!動不動就有人想劫走你,我不看着你怎麼行?”
唉,他說話的口氣,一定要這麼沖嗎?
關妮薇彎唇,心房甜甜的融化。“那我睡了。”她安心地閉上眼。“晚安,睿。”
聽她如此喚他,他的心,竟在胸口無助的震顫。
“……晚安。”
“睿哥哥,你好過分,怎麼可以不理我?好過分……”
深夜,丁若悠獨自來到酒吧,要了一瓶烈酒,一杯接一杯,期望用酒精麻痹自己。
“你知不知道?我其實……好喜歡你……”
她是真的喜歡他,從小時候第一眼見到他,她小小的心便淪陷在他身上了,當時她眼中的他,好英挺,高大威武,絕對是能保護她的騎士。
就那一眼,她便知曉,自己這輩子賴定他了。
若不是多年前那個夜晚,他被某人毀了容,他們說不定早就正式交往了,不會是現在這種曖昧的兄妹關係。
她知道自己不對,她有意無意地逃避,一定很傷睿哥哥的心,但她沒辦法啊,每當看到他的臉,她就忍不住害怕,總覺得自己會被那惡魔般的印記帶進某個陰暗的世界。
她不敢直視他,怕自己眼底會流露出嫌棄,更傷他的心,所以寧願遠離他,在不知不覺中,交了一群壞朋友,流連於酒館舞廳。
“這些年來,你是不是很怨我?”丁若悠握着酒杯,對不在眼前的男人說話。“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她嗚咽着,淚水一滴滴滑落。
直到她差點發生車禍那晚,她看見他抱着那個傷重的女人痛苦哀鳴,這才行然大悟,原來自己還是很愛他。
她真的好嫉妒那個能令睿哥哥如此傷心欲狂的女人--
“睿哥哥,你愛上她了嗎?以後不會再疼我來嗎?我不要,不要這樣……”她嚶嚶哭泣,又猛灌一杯酒。
酒精迷濛了她的神智,卻無法抹去在她腦海浮現的人影--她最親愛的睿哥哥,不知為何,他臉上的記號消失了,又恢復了從前的俊美。
不對,他比以前更好看、更有型,多了幾分成熟男子的氣概,迷得她心發慌……
“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喝酒?心情不好嗎?”一道粗沉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她驀然回首,心頭一震,以為自己看到睿哥哥,過了幾秒,她才認清不是同一個人。
“是你?你叫……羅伯特,對吧?”她醉得連話都說不清。
“真榮幸你還記得我。”羅伯特邪肆地微笑。“那天晚上你急着回家,不肯留下來陪我多說說話,我還以為你對我印象很差呢。”
“對不起。”她迷濛地道歉。“那天晚上,我是急着回家看睿哥哥。”
可是早知道,她就不那麼急着回去,也不會撞見那令她震驚的一幕,發生後來一堆鳥事。
“早知道,我就留下來跟你聊天……”說著,她又開始哭泣。
“怎麼了?”羅布特挑眉。“發生什麼事了?”
“都是睿哥哥啦!嗚……他罵我。”她雙手攀着他衣襟,像即將滅頂的人抓住海上浮木,哭着對他傾訴一切。“……從小到大,他沒跟我說過幾句重話,現在居然為了那個女人一再責備我,你說,是不是很過分?”
“的確很過分。”羅伯特同仇敵愾地點頭。“你跟他從小一起長大,那女人算什麼?”
“對啊,她算什麼?”丁若悠難過的抹淚。“也不曉得從哪裏冒出來的,偏偏睿哥哥好像很喜歡她。”
“他喜歡她嗎?”羅伯特詭異地揚唇,目光一閃,望向丁若悠。“你想不想讓那個礙事的女人永遠消失?”
“消失?”丁若悠茫然。
“就是除掉她。”
“什麼?!”
“別嚇成這副摸樣。”羅伯特好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難道你不想將她趕離你睿哥哥身邊嗎?”
“我是很想這麼做,可是……”丁若悠一陣驚顫,忽然覺得面前着金髮男子看到她的眼神很黑暗,很恐怖,她直覺撇多臉。
他一凜,不悅地眯起眼。“怎麼?你怕了?”
“我……不是啦。”她強笑着甩開他的手,為自己又倒一杯酒。“我是很討厭她沒錯,但說要除掉她,這也太嚴重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寧願眼睜睜看着那女人搶走你喜歡的男人?”羅伯特挑釁。
丁若悠一怔。
“你看着我。”他下令。
“啊?”
“看我的眼睛!”他提高聲調。
她扁嘴,轉過頭。“你幹麼啊?”
“聽着,不管我等下說什麼,你都要照我所說的去做。”魔魅的眼緊盯着她,放出懾人的紅光。
她心跳暫停,怔怔看着那紅光。
他捧起她的臉,語氣一樣溫柔。“答應我,你會聽話,嗯?”
“……嗯,我會聽話,照你說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