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暗夜。

新月高掛天空,亮着銀白色的光,銀牙一角,卻隱隱浮着一抹淡紅。

若是平常,江豐睿會注意到這樣詭魁不祥的月色,但此時此刻,他的心念都掛在丁若悠身上——她生氣了,她受傷了,獨自在暗夜裏行走。

他擔心她,怕她有危險,怕她一時不注意,遭到什麼意外。

“若悠、若悠!”他揚聲呼喊,打她手機,她卻怎麼也不接,最後索性關機。

他更急了。

從小到大,她不曾這樣反抗過他,縱然仗恃他寵愛,脾氣嬌了點、倔了點,只要他板起臉,她還是肯聽話的,這是第一次跟他吵架。

就是因為她看到他跟關妮薇在陽台上曖昧地糾纏……

你好噁心,睿哥哥,你真令我噁心!

她尖刻的怒斥至今仍在他腦海迴響。

沒想到她反應會這麼激烈,如此嫌惡,他不禁因此而不知所措。

一直以來,他極力地疼愛若悠,給她所有他能給的一切,保障她生活無虞,逗她開心,扮演一個好哥哥的角色。

他喜歡看她笑,只要她開心,他灰暗無趣的人生彷彿也添上了幾許明亮的色彩。

若悠是他唯一的親人,對他很重要,但今夜,他卻重重傷了她……

“對不起,若悠,是我不好,你千萬不能有事。”江豐睿喃喃自語,找遍了家裏附近的巷弄,仍不見丁若悠蹤影,他正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眼前忽地飄飄墜下一道黑影。

一個披着黑斗篷的高大男子,擋住他的去路。

他脊背一顫,全身汗毛豎立。“你是——”

“不認得我了嗎?”男人緩緩走向他,語氣亦是悠悠慢慢的,噙着一絲邪惡。“呵,真令我傷心,畢竟我可是費了千辛萬苦在你臉上做了記號呢——”

果然是他!

江豐睿悚然睜眼。“羅伯特?”

“你果然知道我。”羅伯特冷笑,拉下斗篷帽,露出一張俊美的臉孔。“是關妮薇告訴你我的名字嗎?”

江豐睿沒回答,肌肉緊繃,看着面前幾乎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鬢邊不覺墜下幾滴冷汗。

“我一直在找你呢,本來還想該怎麼接近你才好,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了。”羅伯特瞥望四周,滿意地勾唇。“看來關妮薇真的不在你身邊。”

“你究竟想怎樣?”江豐睿戒備地瞪他。

“我想怎樣,難道關妮薇沒告訴你嗎?”羅伯特抬手,撫向江豐睿被烙印記號的半邊臉。“她沒跟你說,我做這記號是什麼目的嗎?”

“她說你想毀我的容。”江豐睿咬牙切齒。

“毀容?”羅伯特揚眉,半晌,笑了。“也是啦,這也算是一個附加的好處,不過我真正的目的不只如此。”

“那你到底想怎樣?”

“這是格殺令。”羅伯特宣稱,眼神驀地冰冷,眼眸迸出懾人的紅光。“我要殺了你!”

“你要……殺我?”

“沒錯。”

江豐睿駭然凜息,腦海霎時一片空白,但不過幾秒,他立即尋回理智。“既然這樣,你當年就可以殺了我,為什麼等到現在?”

“你忘了當年的事嗎?”羅伯特冷哼。“我不是不想殺你,是來不及殺你。”

“來不及?”江豐睿愣了愣,努力回憶十六歲時那個迷茫陰暗的夜晚,但想起來的,卻只是記憶的殘片,拼湊不出完整的圖像。

“也對,你是應該記不清楚了,因為那天晚上你被我催眠了。”

那天晚上,他被催眠了?江豐睿茫然。

“那天,同樣有個終結者在追我,要逮捕我入獄,我卻在街頭偶然遇見你。你跟我實在長得太像了,我真的很震驚。”羅伯特解釋當時的來龍去脈,嘴角噙着嘲謔。“不過那個終結者很快就追來了,我來不及做什麼,只好暫且先用我的血在你臉上留下記號。”

“這個五芒星是用你的血烙印的?”

“這是某種古老的儀式,當我們長生種想除去某個不識相的人類時,就會在他身上做這種記號。”

如此說來,他早就該死了,只是因為這個吸血鬼遭逮捕入獄,他才能苟活到現在。

江豐睿總算領悟事情真相。“所以你一逃獄,就趕來台灣想除掉我?”

“不錯,你反應很快嘛!”羅伯特表示讚許。

被一個想除他而後快的吸血鬼稱讚,好像也沒什麼值得光榮的。

江豐睿自嘲地抿唇。

“現在想想,你腦筋這麼靈活,直接殺了你好像太可惜了,還是把你帶回去做研究吧!”

做研究?什麼樣的研究?解剖?刑求?凌辱至死?

江豐睿腦中飛快閃過各種念頭,每一種,都不是什麼愉快的想像,他表面裝作若無事然,眼角已開始瞥望周遭,規劃逃生路線。

憑他一個人類,是鬥不過戰力強大的吸血鬼的,看來三十六計,唯有走為上策。

問題是,該往哪裏逃?

“看着我。”羅伯特下命令。

開玩笑!怎麼能隨便亂看?他敢打賭,只要自己與這個吸血鬼視線接觸,馬上又會被催眠。

“我要你看着我!”羅伯特提高聲調。

他只得抬頭,拖延時間,在目光即將觸及對方的眼時,轉身拔腿就逃。

他聽見身後傳來羅伯特狂肆的笑聲,似是笑他愚蠢,竟妄想自己能逃過追殺。

就算蠢,他還是想逃。不久前他曾想過自己死了也無所謂,但現在,他忽然很想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不願莫名其妙地死去,這世界畢竟還是有些美好的事物,比如說,在涼風吹拂的夜晚,與好朋友在河濱公園散步。

比如說,看着某個可愛的女孩一口一口地吃雪糕,聽她在耳邊聒噪,說些言不及義的傻話。

還有若悠,他還沒向她好好道歉……

他不能死!

“你真以為自己逃得了嗎?”羅伯特追上他,笑着伸手掐握他後頸,只是微一使勁,便逼得他無法呼吸。

他眼前一黑。

羅伯特附在他耳邊撂狠話。“我警告你,別惹惱我,否則我就當場殺了你!”

他吸不進氧氣,意識逐漸昏迷。

“放開他!”一道清冷的嗓音落下,跟着,一串鐵煉急如星火地破空而來,圈卷羅伯特臂膀。

他吃痛,不得已鬆開了手。

江豐睿重獲自由,努力吞吐新鮮空氣,眼前迷濛的景象慢慢回復清晰。

他看見關妮薇,如同他初見她那夜一般,亭亭玉立於屋檐上,墨發飄飄,在夜風中肆意張狂。

然後,那美麗的倩影往前飛墜,猶如一隻展翼的白鳥,一個美妙的旋弧劃過夜色。

“你沒事吧?”她輕聲問他。

他怔忡地搖頭。

她像是鬆了一口氣,眉目彎出淺笑,可轉向羅伯特時,立刻轉成凜然,兩人在月下互斗。

江豐睿幾乎看不清他們是如何過招的,動作實在太快,他只看見兩道黑影穿梭來去。

忽地,靜夜裏數聲槍響,血花飛濺。

他神智一凜,睜大眼,想看清是誰受傷了?

受傷的是羅伯特。他胸口與右腿同時中彈,屈膝跪倒,地面漫開一片鮮紅。

血的味道。

江豐睿深吸口氣,清楚地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就連靜靜灑下的月光,彷彿也在此刻染紅。

一串冰冽的笑音逸落。

江豐睿驚駭地抬眸,赫然發現這笑聲竟是出自關妮薇之口,她的唇比平常更紅,宛如染血的薔薇,眸色亦轉成妖異的紅。

他倏地倒抽口涼氣。

這個女人,不像那個會舔着雪糕對他笑的天真女孩,甚至比兩人初遇的那夜顯得更加魔魁——是因為血嗎?是血的味道激發了她的魔性嗎?

他看着她飛快地竄到羅伯特面前,以鐵煉捲住羅伯特頸脖,就像那夜她圈鎖他一樣。

蔥蔥玉指點向羅伯特胸膛,挑起一抹血,舔進嘴裏。

“你的血,好像不怎麼好喝。”她冷淡地評論。

“拜託你,饒了我……”羅伯特痛楚地求饒,努力從鐵煉的鉗制中尋出呼吸的空隙,雖然右腿與胸口的傷口幾分鐘后便會痊癒,但他不能沒有氧氣。

“我接到的是格殺令,不是逮捕令。”她言語無情。“你既然落到我手裏,就乖乖受死吧。”

“拜託,請你饒過我,只要你……放過我,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

“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做什麼。”關妮薇冷笑,直截了當地拒絕羅伯特與自己談條件。

眼看她的唇愈來愈逼近自己,露出亮晃晃的白牙,羅伯特心生恐懼,禁不住出聲哀號,凄厲的呼號劃破黑夜,令人不忍卒聞。

江豐睿只覺得透不過氣,他不想看,不想眼睜睜地看着她吸干羅伯特的血,這太可怕了。“關妮薇!”

發自內心的呼喊,震動了關妮薇,她轉頭望他,秀眉一蹙,泛紅的雙眼在無意間漸漸斂去魔光。

她動搖了,嗜血的本能在聽見他的呼喚后,退縮了。

趁她猶豫之際,羅伯特拚命掙脫束縛,開展雙翼潛逃,她沒有追去,怔怔地站在原地,與他四目相凝。

她在他眼裏,看見一絲藏不住的驚懼,右手頹然垂下,鐵煉脫墜於地,鏗鏘的聲響,撞擊彼此胸口。

好片刻,她櫻紅的唇,才揚起澀澀的笑。“我很可怕,對嗎?”

他惶然不語。

這樣的沉默,更加揪緊她的心,薇薇地發痛。“你說的沒錯,我們是不同類,在你眼裏,我畢竟……是個怪物。”

就像母親說的,她不是正常人,她是異類,是怪物。

關妮薇酸楚地想,眼眸隱隱刺痛。見到方才失去理性的她,想必他一定也這麼認為。

他會討厭她吧?會不會像母親一樣,只想遠遠地躲開她?

她低下頭,心口一陣陣地揪痛。“不要討厭我,好嗎?”像貓咪般的低微嗓音,是對他的求救。

江豐睿聽出來了,上前一步。“薇薇。”

她揚眸,望向他。

“我不討厭你。”他啞聲澄清。

但是也不喜歡,是吧?她看着他的眼,那裏頭仍深深內蘊着陰鬱複雜的情緒。

他當然不可能喜歡她,他喜歡的,是丁若悠,是對他最重要的人。

真羨慕丁若悠,可以那麼理所當然地對他撒嬌,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的寵愛。

真羨慕她……

關妮薇澀澀地盯着地面,地上,仍流動着羅伯特未乾的血,她心念一閃,急忙蹲下身,以雙手捧起一灘血。

“你做什麼?”江豐睿震驚地瞪着她的舉動。

他嚇到了嗎?她苦笑。“別怕,這可以幫你。”

她伸出手,輕輕地將血抹上他被烙印的半邊臉,他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你不要怕,我不會害你。”將血塗抹均勻后,她又柔聲叮嚀,接着勾下他肩頸,櫻唇貼上他臉頰。

他震撼。

“別動。”她溫軟地低語,在他臉上綿密地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這是在做什麼?

他頓時感到頭腦暈沉,全身忽冷忽熱。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死於慾望的折磨時,她放開了他。

她對迷惘的他微笑,牽起他的手,帶領他撫摸自己的臉頰。

“感覺到了嗎?你的記號消失了。”

消失了。

糾纏他多年的醜陋烙印,人稱為魔鬼的記號,消失了。

從此以後,人們看他,會是一個長相英俊的普通成年男子,再沒有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了,人們看着他時,眼神再也不會流露出恐懼。

他自由了。

一直遭受束縛的心靈,終於自由了。

“為什麼你能做到?”江豐睿怔忡地撫着自己臉頰,不敢輕易相信。“究竟是怎麼做的?”

“很簡單。”關妮薇微笑解釋。“這個記號是羅伯特用刀子在你臉上留下的傷口,因為刀上附着他的血,所以傷口很快凝結了,卻會留下除不去的疤痕,只有利用他的血,才能讓這道疤消去。”

“所以你剛剛才會沾他的血塗在我臉上?”

“嗯。”

他怔望着她,心下仍有疑惑。“那為什麼……你要吻我?”為何要用她的唇,溫柔地親過他臉頰?彷彿是呵護着他的傷口,不讓他感覺疼痛。

“因為除了他的血,也需要我的血,把我們的血融合,便能在你臉上產生化學變化,撫平傷口。”

“你的血?”他驚愕。“這麼說你也受傷了?”清銳的目光迅速梭巡她全身上下。“是哪裏?你哪裏流血了?”

“這裏。”她指向自己的唇。

他愣了愣,這才發現她粉嫩的唇凹着一道似月牙的印。

“傷口如果太淺太小,很快就會癒合,我必須持續咬着,血才會不斷流出來。”

所以她方才吻着他的時候,其實一直咬着自己的唇,當他享受着那溫馨甜美的滋味,亂七八糟地想着一些不該想的事時,她正承受着陣陣痛楚。

他簡直……太可恥了,他不值得她如此待他。

“對不起,薇薇。”他抬起手,拇指顫抖地擦過她唇上的月牙印。“痛嗎?”

“你幹麼向我道歉?”她眨眨眼。“這種傷口對我來說根本是小意思,一點也不痛。”

“真的不痛嗎?”他狐疑。

“真的不痛。”她用力點頭。“你忘了嗎?我是吸血鬼,不是人類,這點傷不算什麼。”

“別這麼說話。”他皺眉,不喜歡她稱呼自己“吸血鬼”,她不是說過,長生種從來不會如此自稱?

“因為我不是長生種。”她彷彿看透他的想法。“也不是人類,我什麼……都不是。”

她別過頭,嘴角勾着笑,臉色異常慘白。

於是他知道,她並不是真的在笑,那並非出自歡悅的笑容,而是自嘲,苦澀的自嘲。

她什麼都不是,同時被人類與吸血族放逐,遊走於兩個世界之間,不被任何一方接受。

這就是她的命運,他曾以為她已坦然接受,但他錯了。

即便她表面上顯得樂觀無謂,但內心最深處,還是隱約痛着的,只是從前的她不明白那樣的痛。

“薇薇……”他喃喃喚她,胸口澎湃着連自己也捉摸不定的情感,他好像有股強烈的衝動,想抱抱她、安慰她。

但她不知他的心思,側過身,躲開他。“我們走吧。”

“去哪裏?”他一時茫然。

“找你妹妹啊。你不是很擔心她嗎?”

對了,若悠。

江豐睿這才恍然憶起,自己是出來找妹妹的,若悠被他氣走了,一個人迷失在黑夜裏。他必須找到她,要是她出了什麼意外,他不會原諒自己。

“那我們去對面公園找找看!”他倉促地提議,率先跨過空蕩蕩的馬路。

關妮薇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四處搜尋,完全能感受到他的焦慮,他是真的很關心丁若悠,她看得出來。

如果有一天,是她不見了,他也會如此焦切地尋找嗎?

大概不會吧?不,應該說,絕對不會,她又不是他什麼人,對他而言,她一點也不重要。

喉頭嗆着一股她捉摸不透的酸味,而她不懂,這就是吃醋。

“江豐睿。”她沙啞地揚聲。

“嗯?”他回過頭。“什麼事?”

“我想問問你……”她欲言又止,很想表達心頭泛濫的情感,卻不知該如何形容。

“問什麼?”

“我想問你——”話語未及落下,他突然舉手阻止她。

她一愣。“怎麼了?”

江豐睿不說話,指向公園噴水池旁,一個抱膝而坐的人影,低着頭,肩膀一聳一聳的,似在哭泣。

他心一緊。“若悠!”

滿溢關懷的呼喚,震動了丁若悠,抬起朦朧淚眼,朝這邊望來。

“睿哥哥……”她顫聲喚,見他找來了,滿腔委屈陡然洶湧,正想起身奔進他懷裏,好好痛哭一場,卻又瞥見站在他身後的關妮薇。

她神色一沉,怒了,轉身就跑。

“若悠,你等等,別跑!”江豐睿急着追上去。

她不理,飛也似地狂奔,胸臆夾雜着怨與恨。

可惡的睿哥哥,他為什麼還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既然這樣,就別想她再理會他,她要躲開他,讓他見不到,看他會不會心痛,后不後悔……

她要懲罰他!

丁若悠恨恨地想,為了報復,為了讓一向疼愛自己的睿哥哥感覺到痛苦,她失去理智,盲目往前奔,連自己闖上馬路都沒察覺。

一輛載貨的大型卡車急馳而來,司機連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倦得差點打盹,完全沒注意到轉角處意外竄出的人影。

“若悠!小心!”江豐睿嘶聲狂吼,眼看卡車就要撞上丁若悠,不顧一切地往前沖。

丁若悠這才驚覺自己即將命喪輪下,駭然凍立原地。

電光石火的瞬間,關妮薇飛快竄來,展臂推開他,自己卻來不及躲過卡車的撞擊,嬌軀飛到空中,落下,最後,慘遭失控的後車輪輾過。

江豐睿失神地瞪着這一幕。

空氣中,再度充滿血腥的味道,這回,是關妮薇的血,是她受了重傷,倒在艷紅的血泊里。

那姿態,既殘缺又絕美,猶如一朵零落的血薔薇。

“啊——”

他肝膽俱裂,如野獸般地嘶嚎、狂吼,踉蹌着步伐來到她身前,愴然跪倒。

“薇薇、薇薇……”

天哪,他該怎麼辦才好?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可能被車子輾過,怎麼可能破敗得像一具被折斷手腳的棉布娃娃?

她還活着嗎?她不能死,不能死……

“薇薇……”他從血海里,顫抖地撈起她脆弱的身子,緊緊抱在懷裏。“薇薇……”

“我……沒事的。”她強忍劇烈的痛楚,勉力睜開眼。“這點小傷,我睡一覺……就會好。”

真的會好嗎?真的可以嗎?

江豐睿六神無主,愣愣地望着她。

“會好的。”玉手輕撫他臉頰,她笑着,淡淡的、令人心痛的微笑。“所以……讓我睡吧,晚、安……”

語落,她閉上眼,彎密的眼睫在月下,暈着迷離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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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你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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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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